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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晴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隻覺得心中剩下了最後一個念頭，那就是永遠都這麽睡下去，不要醒來。意識偶爾恢複的瞬間，仿佛聽見蘇慕白在她耳邊說：“為什麽不願意醒來呢，快些醒來啊，晴晴……”
    可此時此刻，這聲音不過是徒添她心中的悲痛罷了，蘇晴的眼角滑下一顆淚來，神識卻陷入到更深沉的黑暗中去。
    混沌中，她仿佛見到了蘇白，正在陽光底下對著她笑。
    蘇白說：“那你就在上麵蓋個章吧，從此以後，我的桃花就隻有你一朵了。”
    蘇晴聽了，毫不猶豫地啄吻了上去，卻被他反扣在了懷中。她想要就此在他懷中沉睡，他卻忽然推開了她。那般相似的眉眼，卻已變作了古裝扮相的蘇慕白。
    蘇慕白懷抱著白貓兒的屍身，說：“它不喜歡別人碰它。”
    蘇晴想要呐喊，我就是蘇雪白呀，我就是呀！可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淑兒的臉，秦家小姐的臉，紛紛在黑暗中浮現，許多人的聲音紛雜成一片。
    “我可是聽說，成國公二老並不是很喜歡柳姐姐的。”
    “孟嬋娟。你的表嫂子。”
    原以為老天待自己還不算太差，失去蘇白之後又給了她一個蘇慕白，卻不知這原隻是老天，與她開的一個更殘忍的玩笑。
    不！我要回家！蘇晴在夢中哭喊。
    “在外麵受了委屈，就回到家裏來，爸爸媽媽永遠是你的避風港灣。”
    “哪個敢欺負我們家妞妞，老爸就讓他嚐嚐我的拳頭！”
    蘇晴終於哭出聲來，“爸爸，媽媽……”
    “可憐的孩子……”一隻溫熱的手掌緩緩覆上了她的手。
    蘇晴睜開眼睛，看到了一張中年婦人的臉。這人她認得，正是成國公的夫人，也就是此時的她的舅母。
    見昏睡中的人兒終於醒了，成國公夫人的麵上先是閃過一絲驚喜，再是幾分欣慰，之後，那許多的表情卻盡數掩去，隻目中殘留下些許不忍。
    蘇晴尚未反應過來她麵上的這一係列變化，卻見她已沉下臉色，對著她嗬斥道：“大冷天的四處亂跑瞎鬧，摔到冰湖裏，隻能怪你自己活該。女孩兒家在外麵拋頭露麵已是不該，若隻你們自己幾個閨閣小聚倒還算好，可你卻喝得那般爛醉，又算是個什麽樣子？白白丟了我和你舅父的臉麵。這些事情，你娘親在世的時候，都沒有教過你麽？”
    蘇晴的頭腦再次蒙了三圈，她忘了柳雨晴不受舅父舅母喜愛的事實，原還在這婦人身上尋出了幾絲母親般的溫暖，原隻是她的錯覺而已。無力與對方爭辯，蘇晴側首望向一旁，眼淚滾滾而落。
    蘇慕白在這時候進來，“母親不要怪罪晴晴，都是我的錯。”
    “你的錯，自然都是你的錯！”婦人氣衝衝地站起身子，“你一天到晚，就隻能做出這樣子的事情！你懷的什麽心思，別以為我與你父親都不知道！”
    蘇慕白垂首站立一旁，任由她罵。
    婦人卻也未再罵幾句，便出去了。
    淑兒原本萬分拘謹地站在一旁，此時如蒙大赦，趴到蘇晴床邊上來，說：“小姐，你終於醒了！你都已經昏睡了整整五天了！”
    蘇晴並未說話，蘇慕白對淑兒說：“去把藥給你們小姐端來。”
    “哦……”淑兒小心翼翼地望望蘇慕白，再望望蘇晴，掩門出去了。
    蘇慕白坐在床邊上，望了蘇晴許久，方才喚道：“晴晴。”
    蘇晴抹了眼淚，並不睬他。
    蘇慕白說：“那日出去前還好好的，怎麽忽然就成了這樣，可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蘇晴繼續不說話，生怕一開口，便不能控製住自己的情緒。
    蘇慕白默然了片刻，柔聲道：“那日是表兄不好，不該把你一個人丟在那裏。可表兄也沒有想到，看似晶瑩冰雪，實際上卻掩蓋了那麽多的醜陋麵孔。那些人說的話，你就全不要往心裏去，表兄一定會……”
    蘇晴忽然截住他道：“你對誰都這麽溫柔麽？”
    蘇慕白愣住了，他不知自己這向來溫婉的表妹，怎麽越來越變了性子。
    他不說話，蘇晴也沒有催逼，而是苦笑了一下，說：“那些人的話語雖不中聽，卻都是事實。何況晴晴醉了一場，又死了一回，已忘了個七七八八了，表兄不必為我介懷。”
    蘇慕白的麵上並沒有好看一些。此時淑兒端了藥進來，蘇慕白接過捧在手中，淑兒就很識趣地掩上門出去了。
    蘇晴掙紮著坐起身子，“我自己來。”
    蘇慕白卻很固執地將那藥碗牢握手中，隻單手扶著蘇晴坐了，為她掖好被子，然後一勺一勺地喂她喝藥，說：“待人以禮本就是我等當為之事，你是我表妹，兩次與我出門都遭逢意外，既是我之過，我就更該對你多照應些。”
    蘇晴卻並不想聽，隻別過頭去，說：“這樣子慢慢品味，痛苦隻會更苦，還不如一次就把所有的苦意都吞入腹中。”
    蘇慕白呆愣住手上的動作，蘇晴將藥碗奪過，一飲而盡。熱辣辣的苦刺激著舌頭，都被她悶聲不響咽下肚去。
    “你變了。”蘇慕白說，“你到底是不是晴晴？”
    蘇晴也愣了一下，說：“我不是晴晴，還能是誰呢？”
    蘇慕白喃喃道：“從那日你陪著我埋葬雪白，我就覺得你變了……”
    蘇晴苦笑道：“表兄與我很熟麽？為什麽會認為我變了呢？”
    蘇慕白看了她一眼，她卻覺這眼神仿佛與她一樣痛，然而她的心並沒有好過半分。
    蘇晴說：“在表兄眼裏，晴晴是什麽樣的呢？對你來說，晴晴，又算是什麽呢？”
    蘇慕白並沒有回答她的第一個問題，而是一邊接過她手上的空藥碗放在一旁，一邊說道：“對我來說，晴晴，自是表妹，是親人……”
    蘇晴笑了一下，心卻更死了幾分，“那雪白呢？隻是表兄悲憫之下收容的玩物嗎？”
    “為什麽要提起它？”蘇慕白握著拳頭，低聲道，“它並不是玩物……”至於到底是什麽，他自己也還沒來得及搞清楚，蘇晴也沒有再問。
    二人沉默許久，蘇慕白深吸口氣，說：“還有一件事情，我想由我來告訴你，總好過你自別人口中得知。”
    聽他語氣，這自然不會是一件好事，但蘇晴已經全然不在乎了，隻一臉淡然地示意他往下說。
    蘇慕白道：“徐家，兩日前派人來退親了。”
    蘇晴麵上不動聲色，心念卻在飛速運轉。這柳雨晴，原來還訂過親麽？
    見她並沒太大反應，甚至連對方退親的原因都不問，蘇慕白蹙眉道：“你不難過？”
    蘇晴笑了笑，“難過呀，可是難過，就能改變現實麽？”
    蘇慕白道：“你到底是誰？”
    蘇晴愣了一下，“我是晴晴。”
    蘇慕白輕按了按眉心，方才抬頭說道：“女子無才便是德，切記，以後在人前，再不可露這般鋒芒……”
    見她不言語，蘇慕白又說道：“放心，我一定會為你再尋一個，比徐景行更好的夫婿。”
    所有的冷靜，所有的堅強，所有故作的無情和冷淡，都在這一刻盡數粉碎，一些叫做委屈和悲傷的東西，則全都化作淚水，從心底湧了出來，蘇晴低聲哭喊：“我不要……”
    “你……”蘇慕白被她的轉變嚇了一跳，“為何？”
    蘇晴哭著投入他的懷中，雙臂緊摟著他的腰身，“我隻要你！別的任何人，我都不要！”
    蘇慕白的整個身子都僵住了，但卻並沒有將懷裏的人兒推開。此時的她哭得梨花帶雨，她的氣息離得他那樣近，卻讓他不自覺地想起那隻在他懷中撒歡搗亂的貓兒來。
    許久，蘇慕白微微歎息，“我已有妻室，你跟了我，會委屈。”
    現代人的觀念，讓蘇晴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跟別的女子共享一夫，可她又實在忍受不了失去他的痛苦，更不想離開他懷中的暖意。因而她隻是不住顫抖著身子，泣不成聲。
    待她慢慢平靜下來，蘇慕白說：“你自小就被養在閨閣，並未見過幾個男子，因而心裏才會存了這般念頭。但你需知你我終究隻有表兄妹的情分，這世間比我出色的男子，比比皆是，我……並配不上你。”
    蘇晴愣愣地看他說完這番話後轉身離去，決絕得竟是連一片衣袂都未讓她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