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疏翠挽嬋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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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不是什麽了不得的病痛,蘇晴卻一直渾渾噩噩地昏沉了下去。迷夢中總感覺蘇慕白就在她的榻前,醒來時卻總不見他。除此之外,就是看病的大夫一天來好幾趟,再沒見有別人。
這日蘇晴正混沌,忽覺床前坐了一人,卻沒發出任何聲音。蘇晴睜開眼睛,但見一麵容素雅的女子,正坐在自己床前默默垂淚。見她醒了,那女子忙用帕子拭去淚痕,麵上強撐起一個笑容,喚了一聲,“晴晴。”
蘇晴並不知眼前這女子是誰,不由便是一愣。
所幸淑兒是個機靈的,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見她如此,忙上前來道:“小姐,少夫人聽說你病了,連忙從娘家趕了回來,一回府就來探望你了。”
蘇晴的心頭重重“咯噔”了一下。成國公就蘇慕白一個獨子,這府裏的少夫人,還能是哪個少夫人?真是越怕什麽,越來什麽。
蘇晴心裏不免起了一陣厭惡,勉強回應,“表嫂。”
她的麵上寫滿了清冷,也毫無起身的意思,孟嬋娟卻絲毫不以為意,望著她便又垂下淚來,“怎麽我才一走,就又是摔馬車,又是掉湖裏的。好好的人兒,都給折磨成什麽樣了……”
蘇晴望著她不說話。
孟嬋娟歎一口氣,說:“那日的事情我已經都聽說了,順天府的這幫小姐,往日無事時最愛欺負外來客,若無外人,她們自己之間也總是互相擠兌。她們的聚會,我是向來不愛去的,慕白怎會帶你去那種地方……”
聽她這般稱呼蘇慕白,親昵卻又磊落,蘇晴的心裏頓時一陣刺痛,微微緊了緊眉心。前世的她身體一直很好,唯獨有個心痛的毛病,傷心或者激動時,心間的疼痛便如拿刀捅了心窩子一般。去醫院檢查,卻查不出來任何問題。最後連爸爸媽媽都覺得她是“心理作用”。學醫的蘇白卻說,這是老天給了他一個更加疼惜她的理由。
穿越成貓之後,她這心痛的毛病竟然好了,可是如今,卻因為聽到蘇慕白的名字而再次覺得心如刀割。
孟嬋娟看出了她的不適,還以為她是生病未愈,忙止了話語,囑咐她好好歇息。蘇晴本不欲與她多言,就勢閉了眼睛,心口的緊致漸漸舒緩了。孟嬋娟又在床前坐了許久,方才起身,輕輕離去。
蘇晴望著床頂,回想孟嬋娟那柔弱賢淑的模樣,心底湧上一層更深的悲哀。原是這樣一個無可挑剔的女子,難怪梅兒和蘭兒等人從未說過她半句是非。
知她未睡,待孟嬋娟一走,淑兒上前來說道:“小姐,你今日是怎麽了。以往,你與少夫人是最要好的……”
蘇晴吸一口氣,說:“我有些餓了,你去廚房給我尋點吃的來。”
這幾日她一直沒吃下什麽東西,聽她這麽說,淑兒麵上頓時一喜,也不再計較其他事情,而是連忙應下便跑了出去。
第二日上大夫再來,蘇晴已能吃能動,一副大好模樣。淑兒見了也是喜笑顏開,說少夫人真是小姐的福星,她一來看小姐,小姐便好了。
蘇晴坐在桌前,默默打量著桌上的翠玉茶具,瞧著那些杯盞仿佛張大了口子,嘲笑她的嗔癡。
蘇晴搖頭苦笑了一下,將腦中那人揮散開去。這個時代的他既然不屬於她,那她就回去屬於她的那個時代吧。媽媽說,在外麵受了委屈,就回到家裏來……
可她該怎麽找到回家的路呢?難不成真的要再死一次?可如果這次,她死了就是真的死了呢?那麽,就再也回不去了……
所以,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但凡活著,就一定還有辦法。
蘇晴給自己倒了一杯早已涼透了的茶水,便要飲下,一隻溫熱的纖手卻忽然按住了她。
孟嬋娟說:“聽說你好些了,可真是太好了。你大病初愈,還是不要飲這濃茶,我給你帶了太原府的茉莉清茶來,你要不要嚐嚐?”
蘇晴望著這般溫婉的她,拒絕的話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可隻一想到她就是蘇慕白的妻,便又覺得喘不過氣,一憋,目中竟然憋出了兩行淚。
孟嬋娟連忙上前來摟住她,“傻妹妹,哭吧,哭吧,有什麽委屈,都哭出來,哭出來了,就都過去了,就什麽也不要去想……”她說一陣,自己竟然也陪著掉了一陣子眼淚。
蘇晴輕輕掙開她,拭去淚水,說:“我沒事,多謝姐姐一直惦記著我。”
孟嬋娟破涕為笑,說:“昨日聽你喚我表嫂,我還真是不習慣,現在可好了,你又喊回了姐姐。”
蘇晴本是無心之舉,聽她這麽一說,卻是一愣。姐姐,果然是要比表嫂聽上去不刺耳許多。她懷了別樣心思,自是無心與孟嬋娟說太多話,孟嬋娟也不是個絮叨的人,與她說了些許體己話,便還讓她好生歇著,自己走了。
待孟嬋娟離開,蘇晴便又繼續琢磨起怎麽穿回去的問題來。可想著想著,蘇慕白的身影就老是闖入心間。越是沒見到他,越是強迫自己不要去想,他的麵容就越是揮之不去。蘇晴便讓自己隻是回想,那個不會讓她傷心的蘇白,可她想著,心底卻又生了一絲懼意。
那是她至今都不願意麵對的事實。
水晶吊燈砸下的時候,蘇白將她護在了懷中。她生怕自己回去,見到的是蘇白冰涼的屍身。
這樣憂一程,痛一程,蘇晴便沒了分寸。所幸也不需她有什麽分寸,因為她根本就無從找到回去的辦法。
第二日孟嬋娟並沒有來,隔了一日蘇晴才見到她。
那時正是黃昏,難得的一個出太陽的冬日,蘇晴倚坐在門檻上,貪戀著夕陽的餘溫。可那光還是怎麽也留不住,一點一滴沒入簷角。
孟嬋娟帶著一個丫鬟走進院子,一見蘇晴便忙把她扶了起來,說她怎可這般坐在地上,著了涼可怎麽辦。
還是貓兒的時候,蘇晴便總這般倚靠在門口等著蘇慕白回來。蘇慕白便命人取了厚氈子給她墊在身下。可她變回人後,他卻對她不聞不問了,反倒是他的妻子對她關懷有加。
蘇晴心底鈍痛,也不與孟嬋娟爭辯,隻是應了。
孟嬋娟說:“今日的氣色瞧著還算不錯。我來呀,是想要你去我那兒,與我一同用晚膳,咱們姐妹倆,可好久沒有好好說會話的了。”
蘇晴正想推脫,孟嬋娟的眼眶便是一紅,“以往你沒了父母,我便替你心痛。如今輪到自己,才更能明白你當時的心境。這種滋味,也隻我們自己親身經曆了,才會懂得……”
蘇晴心下一驚,想到她回娘家這麽久,莫非是去奔喪?心底便軟了下來。可是……蘇慕白。蘇晴想見他,卻又怕見他,更怕回到那熟悉又陌生的東跨院。
仿佛是看出了她的疑慮,孟嬋娟說:“可是害怕你表哥?放心,他這幾日忙得很,總是不及家。”
蘇晴的心頭莫名衝上一股淡喜。他這麽多日沒來看她,原來是在忙著別的事情,也並沒有與孟嬋娟在一塊嗎?
這樣的滋味,卻又讓她在望見孟嬋娟時覺得內疚了。
無論如何,麵前的女子,是真心待她。不及多想,蘇晴便應允了下來。蘇慕白不在,也許,她和孟嬋娟,是可以成為很好的朋友吧。而她在這個地方,實在是太孤獨了。
蘇晴與孟嬋娟坐在屋內對飲,丫鬟們都被支去了別處。
蘇晴悄悄打量屋內,見孟嬋娟雖回來了,這屋子裏邊也和她不在時沒什麽兩樣,處處顯示出屋子主人的內斂與有條不紊。
經過上次湖心一事,蘇晴知道了自己的酒量並沒有前世那麽差,卻也沒有那麽好。孟嬋娟本不讓她喝酒,在她的堅持之下,孟嬋娟飲三杯,方許蘇晴淺啜一口,孟嬋娟的酒量倒是很好。
她與蘇晴說些母親離世的哀傷,蘇晴心有所感,便也陪著落淚。二人又互相安慰一程,漸漸的,蘇晴也暫時撇開了對蘇慕白的心思,隻一心一意想念起自己的父母來。她出了那樣的事,學校一定會通知家裏邊,爸爸媽媽一定傷心壞了吧。
二人正各自難過,丫鬟梅兒跑了進來。
孟嬋娟說:“說了不要進來打擾我們,還這麽慌慌張張地做什麽?”
梅兒說:“回少夫人,是墨池讓人來傳話,說是少爺回來了,還帶了客人。”
蘇晴心下一驚,再看孟嬋娟也是急急收斂了醉意,一麵整理衣衫發飾一麵起身問道:“到哪了?可是還在老爺夫人那裏?”
“聽說並沒有去老爺夫人那兒。”梅兒說,“而是準備直接回咱自己這。”
此時的蘇晴發釵橫斜,滿麵淚跡,模樣十分狼狽,聽梅兒如此說,便對孟嬋娟道:“姐姐,既是表兄帶了客人回來,那我就先回去了。”
孟嬋娟此時收拾自己尚且不及,仍喚了人將蘇晴與淑兒好生送回去。蘇晴感念她的情意,卻又為她覺得哀傷,古代女子果然夫大於天,即使三更半夜她也需如此鄭重其事。
然而蘇晴方一出門,便與一行人打了照麵,走在前邊那人正是蘇慕白。黑暗之中,她並來不及看清別的,隻覺蘇慕白見到她,也是一愣。此時的蘇晴心內五味雜陳,矮身行了一禮,便要離去。
“晴晴。”蘇慕白忽然出聲相喚。
蘇晴頓住腳步,勉力維持住麵上鎮定,矮身道:“表兄還有何事?”
蘇慕白道:“我本就要遣人去尋你,你在這裏,那正好便一起吧。”
蘇晴心內疑惑,不明所以。
蘇慕白道:“快見過肅王爺,他於我們的恩情,已不是一遭了。”
方才心神都在蘇慕白身上,此時蘇晴才見著,與他並肩而立的那人,正是那日曾在湖邊上見過的肅王爺。雖不解蘇慕白話中“恩情”之意,但她仍是對肅王爺行了一禮。
肅王爺說:“這麽冷的天兒,慕白,你就準備讓我們一直在外邊說話?”
蘇慕白語中帶笑,“是我疏忽了,請進。晴晴也一塊來吧。”
蘇晴無奈,隻得隨在他們身後進去屋內,沿途還扶了扶發間歪斜的發釵,然而仍舊數縷青絲散落,收效甚微。
孟嬋娟早已收拾妥當,在屋外笑臉相迎,見到蘇晴,連忙將她拽到了身後。
屋內燈火通明,蘇慕白與肅王爺在上首坐下,孟嬋娟便命人上茶奉暖爐,一舉一動一絲不苟,自是使蘇晴這個現代人望塵莫及三千裏,覺出許多自慚形穢來。
座上二人各自飲了熱茶,蘇慕白道:“晴晴為什麽一直垂著腦袋站在那裏?你可知當日你掉進湖裏,正是肅王爺將你救了上來。”
是他麽?蘇晴心下一驚,又加上些許酒氣上湧腦袋犯暈乎,渾忘了自己此時狼狽模樣,抬頭便往肅王爺麵上瞧去。
肅王爺那對漂亮的桃花眼中原本滿是清亮,漸漸地卻暈染上了笑意。蘇慕白麵上也是一怔。
蘇晴還在發愣,孟嬋娟忙拽著她手跪下,“肅王爺贖罪。是,是臣婦貪杯,拉著晴晴與我多飲了幾杯,才致使她在您麵前失儀,還請王爺莫要怪罪她。”
蘇晴雖不知在王爺麵前失儀這種事情有多嚴重,但看孟嬋娟著緊模樣,牽著她的手都微微沁出汗來,受她感染,蘇晴的心裏也生出許多緊張。肅王爺並沒有說話,而是站起身子,一步一步向她們走來。屋內很安靜,蘇晴與孟嬋娟低垂著頭,大氣都不敢出,下人們更是無一人敢發出聲音。
正當蘇晴擔憂若是肅王爺狠狠甩她一個嘴巴子,那她是忍著呢,還是忍著呢的時候,肅王爺卻隻是伸手,輕輕將她扶了起來。
他說:“抬起頭來。”
蘇晴驚悸未定,卻不敢不從,抬頭直視著他的眼睛。
座上,蘇慕白望著她剔透的眼神,心間竟也微微顫了一下。
肅王爺眸光輕眯,但隻是一瞬,便說道:“統共見了你兩次,沒想到,兩次都有驚喜。”
得他一說,蘇晴的心裏頓時有些窘迫了。借著酒勁,隻覺麵上更燙。
肅王爺又說:“梨花帶雨,雲鬢歪斜,配上這樣麵容,倒別有一番風致,也算不上是失儀。嫂夫人也請一並起來吧。”他要孟嬋娟起來時,隻是伸手虛扶了一下,扶蘇晴的時候,卻是托著她的手肘真扶。
孟嬋娟慌忙謝過。
蘇慕白道:“瞻遠本就不是這般小氣的人,嬋娟,是你太緊張了。”
嬋娟,叫得真親熱。蘇晴聽了,狠狠皺了一下鼻子。沒想卻正好被肅王爺瞧見。
他目中笑意不減,望了她一瞬,方好整以暇回眸對蘇慕白道:“聽你這般稱呼,才覺得沒有那麽見外了。”
蘇慕白便隻笑笑,隨即望向蘇晴道:“既然飲了酒,那便早些回去歇著吧。”
蘇晴矮身行禮,向眾人道了聲告退,方帶著淑兒,被蘇慕白和孟嬋娟派出的仆從們簇擁著,回到了北偏院。
酒意朦朧,蘇晴淨完麵便要睡去。
淑兒一邊將熱水端出去,一邊似自言自語道:“表少爺不會是想撮合小姐和肅王爺吧……”
床上的人兒並沒有任何回應,想來是已睡得熟了。淑兒熄了燭火,自己在外間睡下。不一會兒,便發出了均勻綿長的呼吸。
黑暗中,蘇晴輕輕轉過身子,徒睜著雙眼,再難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