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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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林深處濃雲密布,萬籟俱寂,愈發滲人。
在阿槿來之前,易殊衡就已經在林子裏饒了許久,兜兜轉轉,所見景象大相徑庭。每次當他以為沒有走過回頭路時,卻總能找到之前特意留下的記號,仿佛一直在移動的並非是他,而是這深山老林。
走了許久,阿槿有些體力不支,呼呼悶喘著大氣兒:“易大哥,你腿長一米八走起來不費勁,我跟在後麵都快斷氣了!”
易殊衡回過頭,驟然瞳孔放大,嘩啦一聲拔出腰間佩劍,動作一氣嗬成直指阿槿:“別動!”
“易大哥你這是幹嘛?難道……難道你想趁人之危?雖然我是十裏八鄉一枝花,但是你……”
阿槿話還沒說完,易殊衡就放下手中鑲著翡翠的長劍,徒留劍穗隨風飄動。借著劍刃反射出的清冷月光,易殊衡發現她的眼睛很美,清亮含情不說,眉宇青絲間還透著一股仙氣。他捋了捋劍穗,笑著說:“荒山野嶺,孤男寡女,你說我想幹嘛。”
這話問得阿槿臉上微微發燙,她看得出來:這人氣度不凡,穿著考究,英氣十足,絕非大奸大惡之人。相反,倒更像是大戶人家出來的迷路公子。她不理會之前的挑逗,動了動發涼的手指,問道:“我能動了嗎?”
易殊衡輕哼一聲,掃視了一眼四周:“剛剛你身後有雙泛紅的眼睛一雙而過,不知是何物,跑得如此之快。”
阿槿沒應,搓了搓手指走在他前麵,隻字不提陰桑婆婆和她豢養的妖獸之事。畢竟易殊衡是一介凡人,縱使看起來武藝卓群,也難敵嗜血妖獸的瘋狂撕咬,況且這妖獸的獠牙、羽翼都被劇毒浸漬多年。一經沾染,必死無疑,卻死狀驚恐滲人。
風吹草動,大霧也略微散了些,但空氣裏逐漸泛起腥鹹的味道。阿槿聞聲帶路,重生青洲鎮之前,她原是骨灰級資深網遊玩家,憑借多年遊戲經驗,對走迷宮和找尋“寶物”早已有了靈敏的嗅覺。加上在h大讀書時,阿槿被調劑到放眼望去全是恐龍男的化學係,荷爾蒙明顯分泌失調,由此染上了愛看武俠yy美男的洋氣毛病,對其中的奇門遁術、各門各派印象深刻。
她平時喜好養花,除了會做精美可口的點心,也很擅長從眾多花蕊中提煉熏香、精油,多用來熏衣裝飾和入藥養生。但有些植物種類稀有特殊,幼芽時期又或多或少接觸過妖氣或者靈氣,長得繁盛妖豔不說,連用途也更為廣闊。
阿槿從長袖裏掏出一個荷葉邊香囊,倒置散落金沙,紛紛如落花,美不勝收。易殊衡眼前一亮,不可置信地問道:“這是仁都至寒之地上生長的東極花?”
“想不到你還挺聰明。”阿槿合上香囊,低頭看了看腳下的軟泥,“這確是東極花。是阿喵和魚白不知道從哪兒給我弄回來的,哦他們倆在醫館給我當夥計。”
易殊衡蹙眉:“那他們也是仁都人?”
“不清楚,隻知道他們以前是臨水而居的。”其實仁都這地方,阿槿還是頭一次聽見。
“嗬,你這老板娘招夥計都不問問來曆,就不怕他們另有所圖?”
阿槿走在前麵,借著東極花粉的亮光,好像找到了新出路!
她回頭莞爾:“我就當你是誇我有貌可圖了!”腳下一頓,不理會易殊衡表情上的玩味,指了指前麵:“喏,那裏應該就是出林子的路了。易大哥,我這也算救了你一命,你要不要考慮以身相許報答我?”
易殊衡個高,順著阿槿手指方向望去,看見一條在月光下毫無波光粼粼顏色的黑河,水邊荒草叢生。就像是會讓人屍骨無存的化屍水,他莫名一陣惡寒。
但所幸,水上有石橋。
阿槿還在說著玩笑話,易殊衡的麵色卻凝重了些,她不樂意地嘟囔了句:“我不過說說,你這人怎麽還當真了。就是你真願意報恩,我還不見得會同意呢。”
易殊衡直勾勾看著眼前氣鼓鼓的阿槿,沉默幾秒,才一字一頓地說出:“隻是怕委屈了你,我是個粗人。”
風吹花木落,夜深鳥無痕。木槿轉身向前,眉眼盡帶溫存。
***
走到黑河邊,令人作嘔的刺鼻氣味更甚。
風吹浮萍開,背麵向上的浮屍飄出,身體被汙水泡開,已經看不出身形。
阿槿捂鼻,隨意灑了些芍藥花粉:“易大哥,這水劇毒無比。這個香囊,你拿著,多少有些作用。”
易殊衡接過,將她攬在身後,從袖口落下一枚銅錢,夾在兩指之間。趁浮屍隨水流飄動之際,用力擲出,悶聲打在浮屍脖頸,被黑河水腐蝕得麵目全非的浮屍頭被翻起。被當做暗器的銅錢沾水後卻噗嗤一聲化作白煙,消失不見。
他仔細看了看,說道:“這是我之前在林子裏見過的孩子,鼻骨塌陷,頭發束起。”
“啊!這,這是二牛!是青洲鎮西邊鐵匠鋪家的孩子。”阿槿一聽鼻骨塌陷身體就怔住了,這孩子……
她著急想繞開易殊衡看看,卻被他伸手擋住:“別看了,這孩子的死狀……挺慘的。”
反手一用力,背推著還想回頭的阿槿往石橋邊走。越走泥土就軟,仿佛隨時都有陷下去的危險,易殊衡的手一直緊握在阿槿肩上,唯恐她被這軟泥吸了去,尤其是見了二牛的死狀,他更是不敢掉以輕心。
就連阿槿給他的香囊,他都緊握在手心。
石橋狹窄,跟獨木橋差不多,一人經過都有些難度,何況這橋下根本是一泓腐屍水。易殊衡停在被荒草漫過的破碑前,本想用火折子燒光這些雜草一探究竟,卻被阿槿攔下:“易大哥你有所不知,青洲鎮與世無爭仿若世外桃源,而月落河對麵的銀桑鎮恰好相反。百草枯寂,危機四伏,貿然點火怕是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易殊衡點頭,熄了火折子。電光火石之間,他已經手起刀落,把破碑上的雜草清空。
破碑缺了一角,碑上顏色深淺不一,刻字——青洲鎮人不得過橋,尤其女人,違者必死。
“誒?這陰桑鎮難道都沒有女人?”阿槿讀完扁了扁嘴,“難不成這個鎮子裏的男人還能自己生孩子繁衍後代。”
“可能跟陰桑婆婆的詛咒有關。”
“你也知道陰桑婆婆?”阿槿大驚。
易殊衡反倒平靜,指了指碑後的一株槐樹:“據說陰桑婆婆的相公,就是吊死在這棵樹上的。”
阿槿聽完嚇得趕緊從樹下躲開,總說槐樹招鬼,這回可算是見識了!
“易大哥,你還知道些什麽?我原本不是青洲鎮的人,前幾年才來,對陰桑鎮的事一無所知。”
“我也是聽家裏的老人說的。”
***
陰桑婆婆原名盈桑,月滿盈虧的盈,寓意和美。陰桑鎮原名秦桑鎮,世代以養蠶織布為業。與青洲鎮僅一水之隔,關係融洽,時常來往。運氣好的,還能聯姻做對好親家。
盈桑出生在鎮裏的大戶人家,從小備受父母寵愛。脾氣是驕縱了些,但勝在知書達理,博覽群書,尤其是醫術了得。成年後便依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風風光光嫁給了青洲鎮上的另一大戶人家——霖家。
霖家世代讀書,霖仲大公子也是人中龍鳳,和盈桑結婚後一直對她嗬護有加。可怪就怪在,自打盈桑過門,霖家乃至整個青洲鎮的生意就開始走下坡路,天災人禍四起,山洪、鼠疫等災難讓不少家庭破碎。以至於青洲鎮的村民都視盈桑為災星。
但好在霖家人大度明事理,仍視盈桑為己出。直到——大公子霖仲也病倒了,大夫找不出具體原因,連藥方子都開不出來。霖家上下心急如焚,四處求醫問藥,卻都無果。反倒是盈桑開始在小苑裏獨自照顧霖仲,並且不允許任何人接近後,霖仲的病才稍有好轉。
隻要大少爺的病有轉機,霖家人也就不敢再阻攔。
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一夜之間,鎮子裏的嬰兒們紛紛失蹤,翻遍全村也找不到失蹤的孩子。
直到日夜思念兒子的霖母,趁盈桑回娘家之時偷偷闖進霖仲的病房,這才被眼前血腥的一幕震驚了!
房裏血腥味濃重,就連呼吸平緩就像隻是熟睡的霖仲嘴邊,也有還沒擦幹的血跡。霖母不敢遲疑,帶著家丁抬起大公子就往霖家大宅跑,將自己所見的駭人景象悉數說給村長和霖父聽。青洲鎮村民也絲毫不敢懈怠,當即抄起鋤頭、菜刀就往小苑方向趕去。
盈桑原是回娘家拿蠱蟲的,她母親是苗疆人,擅用毒,盈桑盡得她真傳。
毒這個東西,雖然陰狠駭人,可若是使用得當,未必不是以毒攻毒的救人好法子。
當她拿完上等靈蠱回到小苑時,村民早已滿腔憤恨,埋伏期中。他們趁盈桑不在一早搜查小苑,在小苑後井旁找到了被放空血的幾十個嬰兒屍體。在場身強力壯的男人見此狀,都嚇得差點尿褲子。那盈桑,到底是何等狠毒!
……
***
阿槿聽得周身一顫,嚇得直接撲進易殊衡懷中,他想輕撫阿槿的背,手上的動作卻頓了頓。又想到她之前略帶羞澀的玩笑話,反倒大手決然落到懷裏叫喚之人的背上,輕拍幾下。
“那……那後來呢?”就跟讀大學跟室友一起窩在被子裏看恐怖片,越是恐怖,越想知道結局,明明早就嚇尿了==
易殊衡看了看那顆陰森森的槐樹,“後來據說盈桑被青洲鎮的村民亂棍打死了,連她的孩子也胎死腹中。霖家大少爺醒來後,一直覺得盈桑是因為他才會做出如此殘忍之事,愧疚難當,就在這棵槐樹上吊死了。”
倒也是一對苦命鴛鴦……
“那現在的陰桑婆婆……是人還是鬼?”阿槿問得小聲。
“是人吧,聽說她娘後來用靈蠱救了她一命。隻是自此,青洲鎮和盈桑鎮就開始彼此仇視,井水不犯河水。”
阿槿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小腦洞從易殊衡的懷裏悄悄挪開,她一時窘迫,眼神開始四處閃躲:“那個……易大哥,我們還是想想怎麽過橋吧,李根那孩子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好。”易殊衡頓了頓,“我並非青洲鎮人,可以過橋。至於你,我背著你過去不就行了。”
“啊?”阿槿沒想到他這人看著老實,腦子卻這麽靈光。
易殊衡在她身前蹲下:“阿槿,你上來。都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