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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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殊衡也用盡全力揮劍想斬斷妖獸已經受傷的小腿,卻沒想到這隻聰明的畜生突然調轉方向,被激怒紅的滴血的眼睛裏隻剩怔在原地的阿槿。妖獸的奔跑速度快過獵豹,還在不斷加速,仿佛殊死一搏就在此刻了!
    “阿槿!”易殊衡怒吼一聲,恨不得衝過去擋在她身前,可身體卻還在隨著慣性往後傾倒。
    “畜生,還不快點給我咬斷她的脖子!”門內傳來一陣淒厲的嗬斥,讓人不寒而栗。
    與此同時,易殊衡毫不猶豫抽下腰間佩玉向阿槿擲去。
    這翠玉原是易殊衡生母的遺物,從小就被他當做護身符一般戴在身上,平時連沐浴都從不拿下。一來看到此物時可以悼念從未見過麵的母親,再者易殊衡兒時常聽易府老管家說起這事——
    當年易夫人難產,深夜突然分娩讓整個易府上下措手不及,又恰逢易老爺出遠門無人主持大局,連派人找個穩婆都費了好些功夫。為了給夫人祈福,幹著急的管家丫鬟們隻好把那些陳年的黃紙、符咒都給撤了,易家世代經商,精神不濟的老一輩尤其迷信。
    自打易老爺與丫鬟蓮櫻私通,愛得死去活來不理會世人眼光,甚至動了休妻的念頭,易老夫人就暗暗下定決心要趁老爺外出弄死這個狐媚的賤人!她本就氣得嘔血,又經身邊幾個多事的老婆子一挑撥,就更是怒火中燒,恨不得手撕了那個不要臉的東西!
    結果當夜趁著蓮櫻熟睡,帶著幾個靠譜的心腹來到下人們的住處,先釘死了門窗,再一把大火……
    熊熊的火光映在門外幾個狠毒的婦人臉上,尤其是易老夫人,當她聽到從門內不斷傳來的嘶喊求救聲時,嘴角竟然露出讓人難以置信的笑意,那種痛快的報複感慢慢襲上心頭。大火燒起的濃霧翻湧在天際,燒毀的大門仿佛一道魔障,成了門內十幾個丫鬟的死亡墓地,也成了內外人的心病。
    大概是被燒得麵目全非的屍體太過驚恐,當晚縱火的人中除了易老夫人,認為自己做得事情心安理得,其他人相繼離奇死亡,並且行凶手段極其殘忍。後來易老爺回來,念及家醜不可外揚便請人作法,封了那間凶屋。
    黃紙、符咒一經消除,易夫人分娩當晚,凶屋裏帶著凶煞怨氣的亡靈便開始四處流竄,她們有些七魄被大火燒盡,又無法投胎輪回,徒留一口氣在人間。但也有些像蓮櫻這樣怨念深重,七魄還殘存的野鬼,一旦放出必定要報當日被大火活活燒死之仇!
    自從易老爺因為思念蓮櫻而出家,易老夫人早已精神不濟,癱倒在床多年,生死早已看淡。麵對化為厲鬼,美得妖豔的蓮櫻反倒鎮定自若,甚至有些自嘲地問她:“你到底有什麽好,好到老爺念了你一輩子。”
    不知是不是同為女人,都懂得真正的深愛是不能容忍任何人介入的自私,和絕對占有。當蓮櫻眼見著易老夫人斷了氣,她這麽多年抵在胸口上的比朱砂痣還要血紅的深仇,連帶著她殘存在世間的七魄,一同消散在夜色中。
    但其他無辜被連累燒死的丫鬟們滿腔仇恨,自然是不願意輕易放過易家人,易老夫人死了她們就齊齊飄進易夫人的房內,嚇暈了產婆,想掐死因為難產幾度陷入昏迷的易夫人,好鬧個一屍兩命!正當動手之際,通透的翠玉卻莫名從凶宅內飛出,穩穩當當的落到了易夫人的小腹之上,閃爍著冷幽的綠光。
    頃刻,易殊衡平安出世,厲鬼們魂飛魄散,易宅恢複往常的安寧。
    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唯獨仁都赫赫有名的易家,一夜之間沒了兩位主事的夫人。
    所以易殊衡從小就知道,這塊翠玉有驅邪庇護的靈力,也正因如此妖獸才會屢次占不到便宜。就連在深林中,妖獸本想一口吞了他和阿槿,卻也被劍上的另一邊碎玉嚇退。
    “嗷!嘶——”易殊衡投擲出去的翠玉準確無誤的砸到阿槿胸口,妖獸被強大的綠光彈開,摔倒在陰桑婆婆腳步。
    “阿槿!你沒事吧?”易殊衡執劍迅速趕到,扶起嚇得臉色煞白的阿槿。
    她確實以為自己逃不開了,手裏握著翠玉:“我……我還活著啊,幸好,幸好。我還沒想好遺囑怎麽寫,財產怎麽分配呢!”
    “沒用的東西!”陰桑婆婆低聲咒罵,一腳踢開手上的妖獸,攤開手心裏一條蠕動的雪白色靈蠱,嫌棄地丟到妖獸身上。
    靈蠱倏地消失了,妖獸的眼睛連帶爪牙都變得血紅,嗜血的第二波攻擊仿佛才是真正的較量,一局定生死!
    果不其然,伴隨著從妖獸腹中發出的幾聲悶吼,它再一次猛撲上來!易殊衡憑著本能的靈敏,明知她有翠玉護身,卻還是毫不猶豫推開身邊麵臨危險無所適從的阿槿,自己卻被妖獸逼到死角,翻身摔進罌粟花海。
    “易大哥!”阿槿驚叫一聲,捂住嘴泣不成聲。
    她從沒想過自己會有機會這麽近距離的麵臨生死,還是和一個萍水相逢的男人。她手指拂過翠玉上精致的花紋,突然想到之前她拿易殊衡和初戀比較,說不上孰優孰劣,對她的易大哥更是沒有一個具體的描繪。
    不過現在,她了然了。
    這個她不熟悉的男人,雖然話不多卻給人一種堅定的安全感,會在你猶豫遲疑時當機立斷,會在危險時刻撐起你的脊梁,拚命護你周全。就算現在不隻是因為愛,也一定有他的擔當和心動。
    遇見這樣一個有血性的男人,還不夠心動嗎?
    阿槿抹幹眼淚,突然微笑著麵對不遠處一席黑紗衣的陰桑婆婆:“你真可憐,死了丈夫,活得像鬼一樣。”
    “你說什麽!”陰桑婆婆並不像阿槿之前想的那樣陰森醜陋,相反,她是年邁,但卻依舊很美。
    “我說的你不都聽見了,我真是同情命運待你不公,更瞧不起你因此在世間作惡。”
    陰桑婆婆冷哼:“哼你簡直是活膩了!”
    “我說錯了嗎?在這個世界上,有人生來就沒有四肢,從來沒有看過美麗的日出,從小被親人拋棄,流浪在鬧市,從來沒有感受過家人的溫暖!但他們還在保持至多良善,頑強認真的在過屬於自己的一生,哪怕艱險,哪怕平庸。”
    “你給我閉嘴!我要讓靈蠱咬爛你的全身!”陰桑婆婆氣得幾乎站不住。
    阿槿笑了,她本就想和易大哥一起死:“可你呢?不過是被人誤會是災星,不過是失去了一個得病的丈夫,卻做出那麽多殘忍惡心的事情,一輩子跟畜生為伍,生活在陰暗裏。你說,你是不是很可憐?”
    “不是!不是!是你們害死我相公的,是你們!不,我相公沒死,我相公剛剛還在跟我說話呢……”
    阿槿以為陰桑婆婆會動怒而放出靈蠱,卻沒想到她此刻像個精神失常的平凡老婆婆一樣,神神叨叨,淚如雨下。
    她一時心軟想說些什麽,卻隻是抿了抿唇。
    “阿槿姐姐!阿槿姐姐!我在這裏!”李根這個圓臉小胖子肉滾滾的從門後跑了出來,陰桑婆婆本想抓他,卻被李根出了名的牛勁給撞倒在地。他原本就不害怕這個老婆婆,現在沒了妖獸,更是肆無忌憚的撲到阿槿懷中。
    “阿槿姐姐你終於來救我了,我好害怕啊!那個,那個像狗的東西垂涎我很久了!老衝我流口水,好惡心。”
    “……”阿槿輕拍他的背,“別怕別怕,不過那什麽……你還知道‘垂涎’這個詞啊!”
    小肉包白她一眼:“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師傅不喜歡我並不是因為我念書不用功。”
    “知道,主要是因為你整天闖禍,所以才老跑去我的醫館躲呀。”
    “嘿嘿我爹說了,會闖禍的孩子將來才有大出息!再說啦,那個俗不可耐的教書師傅根本不懂欣賞我,他討厭我完全是因為我不喜歡他家的小女兒!我可是心裏隻有隔壁村徐小花的男人!”小肉包把自己的胸脯拍得老響,也不知道有沒有內傷。
    隔壁村……徐小花……夠了啊小胖子!
    “相公,相公你不能抱著別的女人,你的桑桑在這裏啊!”陰桑婆婆一見小肉包就開始整理微亂的頭發。
    阿槿不可置信的看了看李根:“你……你是在叫這個小屁孩?”
    “相公你活著就好,隻要你能平平安安的生活,我做什麽都願意。”陰桑婆婆緩緩挪步,她想靠近李根這個小肉包。時間過得太久了,就到陰桑婆婆早就忘了當年霖家大公子的容貌,隻記得他下巴圓圓的還有個小黑點。
    就跟李根那樣蠢萌的小肉包>
    “阿槿。”易殊衡從罌粟花海中站起身,劍上和衣服上有黑血,應該是妖獸的。
    阿槿看他隻是受了點輕傷這才鬆了口氣,但一想到妖獸乃是至毒之物,關切地問:“易大哥,你沒事嗎?那妖獸的血……”
    那妖獸的血萬一易大哥沾染到了一滴……
    “放心吧,你們沒事就好。”他說得輕淺,仿若剛剛殊死一搏的人不是他。
    “那就好,陰桑婆婆……她好像……”阿槿不知道他能不能理解她的意思,但還是很很不合時代的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這一刻她覺得陰桑老婆婆並不可怕,眼神之中流露的也不過是誤把小肉包當她死去相公的神情,毫無戒備和殺意。阿槿想著如果陰桑婆婆願意交出青洲鎮村民所中的靈蠱解藥,她也許會放了她,反正妖獸已死,她也隻不過是個孤寡老人。
    卻沒想到易殊衡陡然揮劍直指陰桑婆婆,那把長劍距離陰桑婆婆的喉嚨隻有不足一掌的距離,仿佛篤定要她一命絕不肯放過。阿槿想開口求情,小肉包也嚇得直往她身後躲。
    “易大哥,她……”
    “姨婆,我們終於見麵了。”這話竟然出自易殊衡之口。
    阿槿瞳孔放大,一時覺得熱血湧上她山核桃味的小腦仁,兩眼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