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木與瘋狂

字數:5996   加入書籤

A+A-


    qzone.io,最快更新編號者 !
    哭嘯的暴風如狂龍獅吼,席卷著滿地碎石紙屑扭曲著整幢大樓。
    鋼筋水泥在巨大的毀壞力量下破損形變,把時間放慢,大樓就像個被一拳擊中腹部的人,耐不住疼痛向後直挺挺地倒去。
    玻璃外牆粉碎,來自天際的光線在隕落的玻璃碎片中被反複折射倒映,太陽光在玻璃的尖端閃爍耀目,如終夜群星唯美如畫。
    夏折羽正狼狽地逃向前方,手槍還插在手槍套裏,步槍背帶卻被割斷已經隨辦公間的桌椅向下墜落。大樓還在傾倒著角度,夏折羽手腳並用地逃向不遠處依舊堅挺的承重柱。
    先前那些還在威脅他的不法狂徒從他身側貼地滑過,雙眼顫抖著驚恐萬分,指甲在光滑的地板上上摩擦變得斑駁滿麵,甚至剝離了手指,像屠宰場的豬一樣尖叫嘶嚎,最終成為一個自由落體從微微扭曲變形的金屬框架中掉落下去。
    傾倒的大樓坡度越來越苛刻,即使掏出軍刺深深插在木紋地板上,夏折羽還是切身實地地感到了懸掛在峭壁上的感覺,那種鬆鬆手就能葬身殞命的感覺刺激著夏折羽的恐懼也刺激著他的腎上腺素分泌爆發。
    兩腳下空空如也,整棟大樓還在繼續朝著另一棟大樓傾塌倒下。
    要看著自己所處的位置即將撞在另一棟大樓的屋簷上,夏折羽四處尋找著,看準了那棟大樓房頂上,一個預計中不會被太多鋼筋水泥的碎塊擊中的落腳點。
    “上帝保佑!”高喊出虛無縹緲的最後寄托,夏折羽搖晃著身子接著踩在垂直的地板麵上的力,放開手舍棄掉軍刺,縱身一躍在半空中。
    碎石玻璃渣從身側飛過,辦公文具飄散在空中。
    “愛塔萊!”雪白的羽翼從深棕外套背部爆出,延展著,豐厚的雪羽拂動混亂的空氣。
    二十分鍾前……
    黃色區域的光景並不比紅色區域好上多少,被恐慌驅動的人群在那隔街的槍炮聲中依舊混亂不堪,在警方的強製疏散下,大部分人都去了更加安全的地方,警方也隨著人群的逐漸撤離收縮著防線,名義上由警方負責的黃區實際上已經成了一片狼藉塵土飛揚的荒涼廢棄之地。
    揉捏皺巴的廢紙滿天飛揚,上麵的數字文載已經毫無意義。
    愛塔萊緊緊跟著夏折羽的腳步,走在這無限荒廢如末日一般的街道,二人的心裏皆是百感交集。
    就像走在五年前的諾森區北部街道上,破敗,荒涼,毫無生氣,就像電視裏戰爭中那千瘡百孔的畫麵投射到了我們身上。無論是美軍還是共和軍的艦炮,被夾在兩方勢力之間的聯合市總是承受著炮火的襲擊。
    就像更久遠之前的時光,一度成為美軍前線的阿爾伯克基,直升機在高樓大廈間飛行,遮蔽住了陽光。槍彈炮火燃燒著曳光彈的顏色,在層層疊疊的渾黑硝煙中成為唯一的光亮,直升機隕落,坦克報廢。
    但那已經過去了,重要的,是現在。
    頭盔的作用並沒有想象中大上太多,本來想著滲透入軍方通信係統把這模塊化單兵集成通訊頭盔變成免費的即時戰報,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之前愛塔萊的衝擊波,把精密的部件震壞了,現在這頭盔除了防彈外再無別的作用。
    但夏折羽覺得在甚至不需要所謂防彈,所以在擺脫了軍人後,那層偽裝也脫去了大半,隻剩下手槍套,步槍,彈藥袋、軍刺。
    至於愛塔萊,怕體格嬌弱的她無法長時間負荷那種重量,雖說她口口聲聲說著沒什麽,但夏折羽還是擔心她中途脫力倒下徒增負擔,再三考慮過這黃色區域應該多少情況好了些,就讓愛塔萊恢複了先前的裝束。
    雖說這多少有些賭徒思想的意味。
    橫在大道上的幾輛警車周圍躺著幾具警官的屍體,打空了子彈的霰彈槍和手槍在他們手裏還冒著青煙。
    “槍管還熱著呢。”夏折羽蹲下身子,伸出手探了探冒著縷縷青煙的槍口。
    愛塔萊走過警官的屍體,垂頭看著那渾身是傷的警官倒在那溫暖的血泊中,手捂在胸口,心裏不禁一痛。
    警車的後輪壓得有些低,夏折羽眯著眼睛走到後備箱處,用堅實銳利的軍刺強行破開扣鎖,發現裏麵盡是些彈藥和警用霰彈槍、半自動步槍,抬頭看向其他警車,卻發現大多都被撬開了,多數的武器彈藥都被劫掠一空。
    想到這,夏折羽一邊說著抱歉,一邊從一名警官身上扒下一件還算完好的警用防護背心“走吧,這裏什麽沒有。”夏折羽走到愛塔萊背後說道。
    “嗯……”愛塔萊低聲嚶嚀著回應道。
    二人繼續朝著前方走著。
    前方的道路被一輛脫軌而出的電車阻攔,焦黑損壞的大型貨車側翻在地,淡藍的液體在燃料電池裏散發著微弱的光芒,明亮的火焰在殘骸上燃燒,集裝貨廂內,柏油馬路上,上千的燃料電池在那火海的炙烤中隨時會爆炸。
    “換條路走,跟我來。”。
    這是條商業街的旁支幽徑,沿街都是繁華昌盛的附帶品,五花八門的店鋪,長條磚鋪的人行道和衛兵似的行道樹。
    可現在已經隻剩下暴亂的蕭索和殘破。
    樹木在枯萎,鬆軟的落葉鋪滿地,惹得整條街都是腐朽頹敗的味道。而這樣的街道卻又不怎麽安靜,反倒有些吵鬧。
    “快點!快點!再快點!再快點!”。
    人群正吵鬧著擁擠在在一家店麵前來來回回,在麵包車之間搬運著什麽重物,遠遠地看去,夏折羽仍舊能看到那是什麽——包裝華麗的盒子裝滿了金光閃閃的珠寶。
    趁火打劫,夏折羽很快就意識到了前麵那些人是趁火打劫的“市民”。
    他們身上的裝具和手上的槍支,應該都是從警察那裏弄到的。
    “噓,別驚動他們,我們另尋一條路繞過去。”夏折羽說著就要從一旁的快餐店後門繞過去。
    “嘿!夥計們!看看我抓到了什麽!”肆意妄為地盜竊金銀財寶的強盜們中,傳出一陣不一樣的聲音。
    “你能抓住什麽好東西?阿布舍克,又是一堆長得很好看的玻璃工藝品?”一個強盜的脖子上掛滿了珍珠項鏈,手腕上掛滿了金銀手環,卻還在忙忙碌碌地搬運著一箱又一箱的財寶,他看都沒看那個興奮出聲的家夥一眼,語氣中滿是討趣的譏諷。
    “哈哈哈!說得好,阿米,這家夥總是不務正業。”另一個強盜則一副恨不得把那些珠寶都塞進身體裏一樣,眼睛裏都染上了黃金的色彩,也出聲嘲笑著那個家夥。
    人群中爆出一陣粗鄙豪放的大笑,麵包車的車輪也被後備箱裏越來越多的金銀珠寶壓得越來越癟。
    那人不太高興了,但他撇了撇嘴又滿臉驕傲的神情說道“嘿,別這麽看不起我,看看。”。
    說著那人把霰彈槍往肩上一背,就轉身走進珠寶店,過了一會兒,那人便拽著什麽出來了。
    那是一個長著金橙色及肩長發的年輕少女,身形小巧玲瓏卻凹凸有致,身著一米色的高領毛衣和一件雪白的風衣外套,湛藍的牛仔褲在膝蓋處磨破了幾個洞,女士皮靴的鞋底紮著幾小塊碎玻璃。
    少女就這樣被男人拽住那一頭秀麗的金橙色長發,甩在那堆男人中間,摔倒在鋪滿落葉的地磚上,雙手支撐著神魂俱散的頹敗身形,就像一隻弱小的綿羊落入滿是餓狼的漆黑洞穴。
    男人繼續揪扯著少女的頭發,少女使勁咬著牙抿住唇,咬破了的嬌豔紅唇滲出了血珠,被揪扯的頭發迫使她向後猛仰著頭,亂發從臉側滑落,讓人看清了她秀麗的容貌。
    “卡米爾!”。
    躲藏在快餐店的窗戶邊,夏折羽和愛塔萊看清了那女子的容貌後,異口同聲地情不自禁喊出聲音,卻也還是壓低聲音。
    夏折羽抓著步槍的手愈加使勁了,捏得槍身直顫,咬牙切齒地顫抖著身子,在秋意愈濃的涼風中燃起一股怒火。
    “哇偶!可真是個漂亮的法國妞,皮膚還真是叫人忍不住心疼的嬌嫩!”一個人走上前去,流氓似的笑著,露出滿口的黃牙,粗糙的手指滑過夏爾的肌膚。
    “看她的皮膚……就像莫臥兒王朝的沙傑罕國王,那個暴君一生所摯愛馬哈爾王妃。”接著他又把手肆無忌憚地蓋上她的肩,揉捏著圓潤滑脂一般的肩頭,收斂起猥瑣的嘴臉,不知怎的縮了縮手指,他的臉上有些黯然神傷的悲哀。
    “嘿!阿布舍克!等做完活,在車上讓大夥兒玩玩怎麽樣?”一個棕皮膚的人大笑著搖搖頭,繼續回頭搬運著黃金珠寶,說道。
    “當然沒問題,但這妞看上去還未經人事,待會兒讓我先來怎麽樣?”那個被叫做阿布舍克的人伸出手,打掉了那悲哀神情的人,那隻在半空中猶豫的手,嘿嘿粗鄙地笑著說道。
    “為什麽我們不現在就來樂嗬樂嗬?反正這附近除了我們就是該死的屍體!”另一個白色皮膚的人說道,說著還捋了捋他那頭朝天的怒發,用手上的短刃輕輕磨礪著霰彈槍,發出尖銳卻低沉的刺耳聲。
    “說得好,莫迪!”一旁戴著高腳禮帽的棕皮膚起哄說道,他幽默的樣子活像個跳梁小醜,一邊擺弄著手上的開山刀。
    “莫迪你個混蛋!就算這樣,那也得我先……”阿布舍克訕笑著走到夏爾的身旁收起霰彈槍,說著伸出手就要把她帶到陰暗的角落去。
    而這時,皮肉綻開,血肉被穿刺的聲音過後,明晃晃的銳利刀尖沾滿鮮血刺穿了阿布舍克的胸膛。
    “啊……咳……”嘴角流出鮮血,唾沫夾雜著血腥味噴濺而出,阿布舍克睜大了眼睛,用難以置信的神色看著刺破胸膛的刀尖。
    “阿布舍克,為什麽大夥兒要穿你剩下的破鞋?印度人?老老實實做你的咖喱,然後給大英帝國俯首稱臣當一輩子奴隸不是挺好的嗎?”莫迪轉動著刀柄,臉上是近乎病態的邪笑。
    貫穿了阿布舍克的短刃在熱血四溢的血窟窿轉動著,刀鋒滾動,弄得那窟窿血肉模糊像團肉醬。
    莫迪猛地抽出短刃,鮮血甩離短刃,將失去了溫度的阿布舍克推倒在地。
    深棕色的瞳孔漸漸擴散,阿布舍克的嘴角還在抽搐,像隻試驗台上被大卸八塊拆皮剝骨的青蛙,還在依從生物本能顫抖著四肢。
    溫暖的血液順著莫迪的臉廓滑下,病態的喜悅在那張慘白的臉上成形,淺藍的雙瞳中是無盡的喪心病狂。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不是嗎?阿布舍克?”。
    周圍的人還在笑著,粗鄙的,陰鷙的,所有人都被那幾條街外的瘋狂變得麻木不仁。
    而就在這時,槍響了,子彈如暴風驟雨打在一個笑得最歡的黑人身上,血花綻放飛濺。
    夏折羽的槍口縈繞著青煙,雙手因為抑製不住的憤怒不住地顫抖,呼吸紊亂,大量的氧氣和二氧化碳擦肩而過,心跳放緩,血液在生命轟鳴的引擎下飛速流動,不可駕馭的狂怒刺激著身體每一個細胞,瘋狂分泌的腎上腺素釋放到全身的每一滴血當中。
    血液被點燃了,因為眼前這喪心病狂的麻木殘忍。
    文明的懦弱在一瞬間被碾得粉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