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黑色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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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商略顯氣惱地在屋裏溜達,我看出他心裏是真的煩,可這事說到底終是我愛莫能助。
他走到牆邊,把頭抵在牆上一句話也不說。我看他鬱悶的緊,又不知該怎麽勸。
“吳商……”我走到他身邊拉了拉他的袖子,“要不你就從了吧,反正你也不吃虧。”
他撥開我的手走到窗口,又陷入了沉默。他就這樣在屋子裏轉了好幾圈,沒想到這個平日裏嚴肅得要命的家夥,這個時候竟如此迷惘。
看在屋裏這般轉悠,我也沒有什麽好辦法,隻好悄悄開門逃到外麵去透氣。
千香和翠翠見我出門,趕緊湊過來:“怎麽了?”她倆不敢出聲,隻動嘴巴地問。
“恐婚。”
話音剛落,門“哐”地一聲被他從裏麵推開。但見吳商帶著瘮人的氣場走出房間,他瞧了我一眼後怒氣衝衝地走下台階。我不明所以,他這是在生氣嗎?還是覺得我幫不了他讓他很失望?
看著吳商一路往山下去,我說不上是同情還是慶幸。忽然覺得自己不用受那“媒妁之言”的製衡是一件異常幸運的事。
吳商就這麽走了,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路的盡頭,我暗歎幸好他沒回過頭來給我安排什麽新的任務。
“嚇死我了……”我拍拍胸口,算是鬆了口氣,“我跟你們說啊,再偉大的人,在角色轉變之前,也好長一段時間接受不了。你看他還沒結婚呢就這樣,等將來當了爹……”
“刷”一陣劍氣擦著我頭頂飛過“當”一聲響在我身後的門板上,我縮了縮脖子:“這是哪兒來的暗箭呐……”回頭,我看見那把黑色的小匕首插在門上顫抖。
“他是真生氣了。”千香走過去拔了半天也沒把匕首拔下來,“姐姐,你是怎麽勸吳商哥哥的。”
“我跟他說讓他私奔,或者我捅他一刀,或者他就從了,不就是被兩個姑娘睡嘛,他又不吃虧。”我和翠翠輪流試著把那刀往下拔,最後還是沒拔下來。
“哼,”一聲冷笑,是董刈,“你應該慶幸他沒把你順窗戶扔下去。”他見我們三個對著那把小刀輪流生拉硬拽,無奈地歎了口氣,最後還是他叫小白上山來,才把這寶貝弄下來。
小白聽說我這樣安慰吳商就說我死定了,吳商回來肯定要收拾我。我撇了撇嘴,說到時候隻能見招拆招。我見他們人心惶惶的就給他們編纂未來吳商被兩個女人呼來喚去招架不住的故事,大家笑成一團。董刈聽見了也跟著笑了兩聲,可晚上的時候他非要我寫淨口神咒,還說我要是不寫他就去山腰上的閻王殿,把我背後嚼舌根的事告訴閻王。我雖然不覺得他真會這麽做,但還是乖乖的寫了三十遍。
晚上,翠翠陪我睡覺。摟著她我睡得格外踏實,大概是覺得翠翠略通道法的緣故吧。直到夢裏有一隻手撫過我的臉,直到那手落在我腰間將我摟緊,我才明白,睡得踏實也許是因為房間裏有他的氣息。他來了,許久不見,終於來看我。可我好困,怎麽也張不開眼。
謝詢……是你嗎……我心裏叫他,他卻不應聲。
半夢半醒之間我覺得被人橫抱著飄在空中,耳邊是淒冷低沉的風聲,是冥府特有的聲音。我並不覺得冷,大約是在他懷裏的緣故。
他落地的時候我迷迷糊糊地張開眼,四周黑漆漆的,不知是夜深還是他故施迷障。開門聲響後有濃烈的沉香味兒撲麵而來,我便確信一定是他。隻有他有這樣的味道,清苦、凜冽。
“七爺。”一個羸弱的聲音叫他,是個女人!他屋裏有女人!?
“熱水。”無常的聲音響在我頭頂,“藥。”
“是。”那女人開門出去後,他將我放下。
“無常……”我叫他,努力去想把眼睛張開,然無果。
“嗯?”他音色柔和,漫不經心地回答,冰涼的手指落在我手腕上,“傷看著是好了,皮肉之間還沒有恢複。所以帶你回來上藥。”
“帶著魂魄來上藥?”我強睜開眼,又閉上,“眼睛睜不開……”
“自然是帶著人來上藥。”他不知從哪裏拿了針,紮在我身上微疼,“睜不開就再睡一會兒,這裏陰氣重。”
說話的功夫我又聽見門響,接著是瓶瓶罐罐碰撞的聲音,大概是他在找藥。
“詢……”我叫他。
“嗯?”他聞聲回到我身邊,“我在。”他也許感覺到了我的恐懼和緊張,俯身湊到我耳邊又說了一遍:“我在。”
我的心猛地揪了一下,那些思之如狂的日子一股腦湧上心頭,緊跟著頭和手都跟著疼起來,不知何故。我凝眉忍著,可越是忍著心裏就越是憋得慌。我不斷吞咽著口水,調整氣息,輕輕呼氣,可悲傷成河……我想他,思念如炬,將我焚得頭疼眼熱,淚水奪眶而出。
我想說什麽,最終隻是張了張嘴,又把話吞進肚裏。不斷調整著氣息,再一次忍住想嚎啕大哭的衝動。
他冰涼的手勾去我的淚,歎息中將我扶起來靠在他懷裏。藥有股淡淡的竹香味兒,和吳商的藥不一樣,他的藥溫平,抹了不會疼,讓人心神漸漸沉靜。
屋裏很安靜,隻有他用竹片取藥、取完藥給我上藥的聲音。他知道我傷在哪,所以塗完一處又塗下一處。那藥有些冰涼,每一次他塗在不同的地方,我都會下意識地躲一下。
他大約是耐著幾千年的性子給我上藥吧,每每我躲開,他都會收緊手臂。直至他塗到胯側最深那道傷,不知怎的,突然來了脾氣,把那竹片狠狠扔在地上。
我看不見,自然嚇得一顫。他因這動作將我摟得更緊,我卻快要被他勒斷氣了。但我不敢,吱聲,就在他懷裏靜默著。他身上沉香氣息很重,用海若的話說,“用這麽名貴的香料,無異於燒錢。”可見他在冥府的生活應該也挺腐敗的。
“三……”耳邊是他柔聲呢喃,“我的人。”那聲音裏滿是眷戀,仿佛幾千年未見的重逢。
他把我藏在他寬大的衣袖中,在我六神無主的時候癡癡地喚著:“三三……”
熟悉的衣料被我握在手心,我在心裏默默地念著他的名字:謝詢……
無常為我起了針,擁著我把臉埋進我頸側,用無聲的力量將我吞沒。
他是冰冷的,厚重的衣服也擋不去他千年沉澱的陰寒。我想看著他,想知道他看我的眼神,想知道他眼裏有多少是我。
“我封了帥府,”他說,“這裏沒有別人。”他邊說話邊將袖子從我手中抽走:“你想我。”
想,怎麽能不想,可不知為什麽,腦海裏似閃過一抹總也瞧不清的黑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