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九字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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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的鼓聲又響起來,這一次近了許多。我順著窗戶往外看,此刻是白天,天空陰雨綿綿,除了這,什麽都沒有。
    “為什麽看不見人?”我想有些東西我是可以瞧見的,一是因為自己算半個修行之人,另外從小不也什麽都能看見,所以總逃不開這些事情嗎。
    “因為遠。”吳商從身後環住我:“這河穀原是一片古戰場。當年有大軍駐紮在此,不料軍中有人走漏風聲,敵國知道後從兩山漸漸形成合圍之勢,最後將這路大軍剿殺於此。英魂難安,徘徊於此將近千年。”他將我轉向他,“那之後每逢這樣的陰雨天,一連好幾日都無太陽的時候,這些人就會擊鼓鳴冤,以戰爭時的模樣排列各陣,一路向前。”他今日很奇怪,說起這件事來的模樣有激動也有擔憂。
    “冥府……沒來收這些人嗎?”我問。
    “水患並不是年年都有,這樣的天氣每隔幾年才出現一次。”吳商轉身從櫃子裏拿出了一件鬥篷,這衣服不是我的,但做工精致。他將鬥篷披在我身上,又從門後的櫃子裏拿了一把油紙傘,“冥府來過人,也收了這些亡靈,可不管怎麽做,每到這樣的天氣,這些人依舊會出現。”
    我聽傻了:“依舊會出現?冥府也不管用嗎?”
    “強行收地縛靈進冥府,就是會有這樣的隱患。”吳商拿了鬥笠戴在頭上,“跟我出來吧,今日你會遇見他。”
    遇見他?誰?我心裏隱隱覺得,這句話才是他最開始要說的。
    走在崎嶇的山路上,我反複琢磨他剛才的話。我會遇見他……謝詢嗎?他見過無常對不對,而且不止一次見過,不然他為何會知道他今日會出現。又或者他本來就知道謝詢是誰……我腦中閃著許多猜測,不知該如何麵對他那句話。或許他一開始就想告訴我今日我會遇見他,隻不過礙於隱瞞,不好開口。會不會是這樣?
    我披著鬥篷,撐著油紙傘。細雨綿綿,敲在我傘頂和吳商的鬥笠上,寂寞的聲響讓人覺得離現實世界越來越遠。雨不大,可畢竟之前已下了好幾日,山坡上的路很滑,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那些花兒啊朵啊,都已被雨淋得殘敗不堪,就連蒲草都癱在坡上。山裏到處死寂沉沉,平日裏隱約的歌聲這幾日消失不見了,似乎一切都因為那奔騰的江水而銷聲匿跡。
    跟著他走在山間,左邊是翻滾的江水發出的隆隆巨響,右邊除了山坡後傳來的沉重的腳步聲,似乎還偶有馬的嘶鳴。我無法想象大山腹地裏會是怎樣一番景象。
    吳商領著我往上遊走,我以為他會帶我去後山,但並沒有,他順著河道,一直往前。隨著江水聲漸漸遠去,腳步聲逐漸清晰起來,走了許久,山路出現分支,一邊崎嶇坎坷,另一邊荊棘叢生,哪一條都不是好走的路。他牽起我的手,讓我收了傘,隨即走上那條荊棘之路,帶我走向大山深處。
    陰雲籠罩,白天猶如黃昏,我幻想著自己會看到狼藉的戰場,翻滾的濃煙,殘缺的斷臂,甚至血流成河、白骨露野、血流漂杵。但當我站在山口,看見那烏壓壓一片嚴陣以待的軍隊時,我才覺得,當時的圍剿是多麽幹脆而殘忍。
    星月開天陣,山川列地營。看不出是殘軍敗將,亦沒有烽火連天,或許這些人最開始都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才會這般以待戰的模樣站在這裏。這些死去的英靈整軍待發,或許是為了彌補還未開始便已結束的悲慘結局,想再戰一次;也可能是心有愧疚,自責為什麽沒想到會這般被敵人算計。
    “這……”
    “出師未捷身先死。將帥無顏麵對國君與部下,率大軍停駐在此,千百年來不肯離去。”吳商歎了口氣,“下去吧,都是明白人,都知已是時過境遷。”
    “既然都知道,為什麽魂歸冥府還能出來?冥府……關不住嗎?”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他下山,“這不合邏輯啊。”
    “冥府哪有那麽大的地方放這麽多人。”吳商鬆開我的手,“我先下去,你走得太慢了。”
    “你下去收妖嗎?”我緊跟著他,“我幫的上忙嗎?”
    他忽然停下來,指著對麵山腳下:“冥府通往陽間的入口在山穀對麵山口,你的詢,從那裏來。”他說完走下台階,“跟著我的腳印,別回頭。”
    “若是不跟著你呢?”我問,“帶我來,為什麽讓我自己走?”
    “修行。”他並沒有回頭,“別怕,出了事,我救你。”說著他拿走了我手裏的傘,大步向山下走去。
    雨落在我鬥篷上,不知是不是幻覺,我總覺得自己周身有一圈淡紫色的光,如雨衣一般將冰涼的雨與我隔絕。
    他走得很快,我在後麵跟著。沒幾步,周圍花草忽如埋伏的士兵,一層一層向我襲來。我捏訣念咒,揮劍斬草,看似簡單的事情,可真動起手來竟發現那些草木柔軟,毫無著力感。
    陰風越來越大,那些被我砍斷的草被風吹到天上,帶起無數煙塵。明明下著雨,為什麽還能有煙塵,南方的天氣真是怪得不可思議。我被那些飛散在空中的雜草和煙弄得張不開眼,別說看吳商往哪裏走,我連自己都看不清。被風卷起來的草在空中凝結成一片綠色的牆,漸漸將我圍住。我的劍,根本斬不斷。
    我想用神虎提魂訣,可周圍哪裏有魂。若用五雷訣,這樣的場麵恐怕我劈得也是自己。用鞭子?得了吧,劍都斬不斷的草,怎麽可能用鞭子解決。
    那些雜草聚集成的牆離我越來越近,這是一種奇特的壓迫感,不是從上而下,而是四麵八方湧向我,就好像一團團的黃蜂,讓人無從逃竄。我想喊吳商,可草葉亂飛我根本張不開嘴。正覺得山窮水盡,我忽然想起小時候奶奶曾教過我九字訣,她那時候告訴我,說如果有一天,我遇到了自己解決不了的麻煩或已到窮途末路,不妨試試。這段記憶很模糊了,大約是我在幼兒園遇見那個小男孩以後沒多久的事。小時候我常捏,長大以後我並不相信動動手指可以解決問題,此刻,我猛然覺得也許那些指訣,可以讓我逃出生天。
    這樣想著,我鬆了劍指,原地站定閉上眼,回憶著兒時奶奶教過我的手指“遊戲”:“臨、兵、鬥、者、皆、陣、列、前、行……”兒時的回憶重臨心頭。我忽覺這些指法其實就是某些指訣的結合,現在我就是用兩隻手在同時捏訣。
    金光萬丈,如一把無形的利劍劈開漫天雜草。我正欲念起金光神咒,腰間忽然一緊……
    凝神再看,眼前哪裏有什麽飛沙走石,哪裏有什麽草葉連天。此時此刻,我竟就站在河穀裏,就站在吳商指給我的“冥府通往陽間的入口”處。千萬鐵騎,列隊於我眼前,威嚴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