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戰爭的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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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笑之威,乃至於此!
    八月十五這天,姒府上下忙忙碌碌,全在為這賞月的日子準備點心和溫飲,姒歡自從學了幾樣點心之後,更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於是,軟磨硬泡之後,也得到了再入廚房的許可。
    孩子畢竟還是孩子,總是在正經八本的事情中尋得一些樂趣。
    “歡歡,又在亂玩,這什麽形狀啊。”祝媗看了看這次的作品,哪有人把糕點捏成星星的樣子倒是還行,就是放在一起的話簡直太顯眼了。
    姒歡扭頭看了一下,覺得沒什麽不妥。
    “媗姐姐,你知道我們為什麽要過中秋嘛?”
    “不知道,歡歡知道嗎?要不然給我講一講?”
    姒歡很開心,看的書也不是全無用處,至少還能裝裝先生的樣子。
    “咳咳,《周禮》,世傳為周公旦所著,位居後世‘三禮’之首,記載著社會政治、經濟、文化、風俗、禮法諸製。‘中秋’一詞最早便是出自《周禮》之中,在周武王之時,還不成一普慶佳節,僅僅是一個觀賞滿月的好日子,後來慢慢的有了‘月上中秋’,‘中秋月圓’之說。”姒歡裝成先生平時的樣子,搖頭晃腦,像個掛在燈上的布娃娃。
    “到了現在呢,我們開始做點心,喝溫飲,一起賞月,變成了一個正式的風俗。”
    祝媗在廚巾上擦了擦手,摸了摸姒歡的頭,歎了口氣,“唉,你媗姐姐幼時沒上過幾天私塾,就是貪玩,來了府上後也沒能騰出空來學習。所以啊,歡歡,你在跟先生學習的時候一定要記牢,然後回來教教我,好嗎?”
    姒歡感受著頭上的撫摸,得意極了,滿口就應,“好,我一定好好記著,然後講給媗姐姐聽。”
    祝媗偷笑,小孩子可是太天真了,用這種方法隨便就能讓她好好聽課。
    一旁的榆兒突然打岔“小姐你可別聽媗姐胡謅,她可通禮易文義,以前在我們亭中可是出了名的才女呢,十裏八鄉遠近聞名。”
    “啊?!”姒歡臉一紅,這不成了班門弄斧了,“媗姐姐你”
    榆兒又笑道,“媗姐整天看你學習不太認真,就左思右想,怎麽才能讓你認真去背書記知識,可苦了心咯。”
    “榆兒你!!是不是討打!”祝媗見被戳破,氣得直跺腳,上去就拍榆兒的頭。
    “媗姐動粗啦!救命鴨!”榆兒抱頭鼠竄。
    “挨了打還這麽開心呐?”褒苑推門進了夥房。
    “見過夫人。”廚中下人紛紛行禮。
    “你們做你們的,我就是路過,順便來看看。”褒苑捂著嘴看著愣住的祝媗和榆兒,“姑娘家家的,打打鬧鬧,怕是歡兒就是跟你們兩個學壞的。”
    “不是不是,夫人您聽我解釋”祝媗急得停下了腳步,卻忘記撒開榆兒的馬尾,疼得她哎呀哎呀地直叫。
    “我今兒可是知道歡兒如何跟那活猴一樣活潑了,定是拜你倆的福。”
    祝媗被唬得一愣,不知道怎麽做答,連忙拉著榆兒一起跪下。
    褒苑見狀連忙扶起兩人,“玩笑而已,看媗兒你這嚇得。我何時因為些小事怨過誰。”“剛剛我都聽到了,因為這樣我才放心把歡兒交給你來管教呢。”說罷又看了看扒著廚桌沿偷偷向這看的姒歡,“俗話說女子當有文才,但是我更想讓歡兒有個快樂的童年,不希望她被禮數束縛住,如今這樣快快樂樂,挺好。”
    “媗兒謝夫人不責。”
    “老爺說今天想吃些酥餅,麻煩你們了。慢慢做吧,我先出去了。”
    廚中眾下人皆應,“恭送夫人。”待夫人出門之後,又看著祝媗和榆兒,暗地裏都羨慕他們這樣得寵,能得夫人如此對待。
    “那,我不學了哦,我要讓媗姐姐給我上課。”姒歡撲了出去,掛在了祝媗大腿上。“先生每每一來,就板著一張嚴臉,好像我欠他條命似的。”
    “歡歡,這可不行,我沒有先生那樣博學,況且我從沒教過別人,不知怎樣去教。先生要是知道了,非得來罵我戧行不可。”
    “媗姐姐和我一起上課怎麽樣,嘿嘿嘿”
    “啊?????”
    戌首降至,正是賞月佳時,府中流燈結彩,偌大的庭院竟有街巷擁擠慶節之相。
    褒苑到處尋覓姒歡,“歡兒歡兒!躲到哪兒去了?”卻不見其蹤,想是又和媗兒跑到哪裏去玩耍了,便搖了搖頭,去和府人賞月去了。
    肆街上,姒歡打扮成了另一番樣子,青衣青裙,頭戴絹笠,下有麵紗,背負長劍。
    後麵緊跟著的祝媗兀自歎息,早知道就不給歡歡買這種衣服了,她雜書看得太多,有些迷戀卷中所示的俠客行,愛這套行衣愛得什麽時候都想穿出來玩。
    “媗姐姐快跟上,前麵有賣吹糖的。”姒歡蹦蹦跳跳地奔著小攤就去。
    祝媗一手側掩嘴,小聲喊“好歡歡,慢些跑,我的心兒怕是要從嗓子跳將出來了。”
    又低下身子喘氣,看著姒歡開心的側臉,“小姐長得真快,是時候買些首飾來戴戴了,定是錦上添花。”祝媗看出了神,不禁這樣想。
    “呐,給你銀子,這些糖我全都”
    “慢著慢著老板,我們隻要兩個!”祝媗心很累,差一點就讓姒歡給包場了。
    姒歡接過糖,滿足地眯著眼睛舔,“媗姐姐怎麽不吃?”
    “啊,我,現在不想吃呢。”祝媗拿出米紙輕輕包起了屬於她的那塊糖。
    姒歡舉起了手中的糖笑著說,“那我現在就吃了哦。”
    這一笑,當真迷死人,讓人產生不了邪欲,那種飄飄若仙的氣場,仿佛整個世界都明亮了起來。“小姐”祝媗喃喃道,雙眼直勾勾盯著姒歡。
    天,這笑起來的月牙眼,柳眉微扶,白白小臉因為跑動透著紅潤,小虎牙和酒窩隱隱若現,秀氣中透露著靈動,這套衣服本應有颯爽的感覺,如今卻被小姐穿出了小仙下凡的美景。
    “誒呀媗姐姐你別揉了,再揉發帶要掉了。”
    祝媗一驚,發現自己手早就不老實了,揉著那小腦袋根本停不下來。
    “抱。。抱歉歡歡以後不要這樣笑我怕有人會”
    姒歡緊了緊發帶,報複性地握緊小拳捶打祝媗的腰。“會怎樣?”
    突然,幾騎快馬閃電般衝過去,揚起了一片塵埃,領頭一匹馬除了灰色的鬃毛之外通身雪白。
    “誒!是哥哥!!哥哥回來了!”姒歡瞥了一眼,愣了一下。“是是二月雪,媗姐姐快走,哥哥回家了!”風風火火拉著祝媗向著姒府方向跑去。
    剛到姒府大門,就聽府中傳出男人的哭聲。姒歡一驚,提著衣襟跑了進去。
    大堂之上,姒歡的兄長姒弘垂立在旁,身上衣衫沾著不少風塵,發絲淩亂,似是多日未曾梳洗。還有一人跪在地上,正是表兄褒蘊,正在痛哭流涕地訴說著什麽,一旁的姒琸怎麽攙都攙不起來。
    姒歡感覺到不對勁,沒敢進門,躲到了一旁的窗口偷看。
    “姑父,褒蘊已經盡力而為了,卻還是落得如此地步,那虢石父真是鐵石心腸油鹽不進。從未未曾得罪於他,他卻言惑周天子。還對我父說什麽‘此非仗義執言,分明是懦弱讒言,朝中若皆此輩,周室崩矣’。”褒蘊表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緊握的拳頭咯咯作響,指關節捏得紫裏透紅。
    一旁的哥哥搭話,“爹爹,我兄弟二人周旋在宮中半年,就是不見虢石父鬆口,也再未見過周天子一麵,實在是沒有什麽辦法了。但是隻有一法,不知當不當講。”
    “弘弟勿言!這實乃下下之策!”
    未等姒琸回應,褒蘊扭頭低喝。
    姒琸斟酌一番,抬手示意姒弘繼續往下說。
    “虢石父雖然一直不願放人,但是卻派人來談,來者說聽說褒國有姒姓之女,是國公嫡女,天生嬌美無與倫比,有沉魚落雁之色若是以她作”
    “你瘋了!那是你妹妹!我褒蘊雖不才,但從未把主意打到表妹的身上!使我表妹入狼窟去救我父,何似狼心狗肺之徒!我寧願領全國之軍以抗周室!男子漢大丈夫,焉敢用一髫年丫頭救國!”
    褒蘊一拳朝姒弘打了出去,姒弘沒防備,正中麵頰,頓坐在地上,嘴角有血溢了出來,喃喃道“我不知道那是我妹妹嗎,親妹妹。但舅舅被囚,我爹不願再參政,你向來氣性又大,這治國之擔,又有誰來挑起。”姒弘頓了一頓,“我倒寧願是個女子。就不必讓我妹妹去麵對那色欲熏心的周王、去麵對那如狼巢虎穴的豐鎬!!”說罷,垂下好看的眼簾,流出兩行清淚。始終未語的姒琸重重一掌,掀翻了一旁的椅子,額上青筋暴露。
    外麵偷看的姒歡嚇了一跳,後退了一步,卻沒曾想從階上跌落到了石板上。
    “誰在外麵偷聽!”姒琸發覺有動,朝門外喊了一聲。“是歡兒嗎?”
    姒歡揉著屁股走了進來,怯生生的。
    “歡兒你都聽到了?”
    “我”
    還沒等姒歡說完,褒蘊起身用背擋住姒琸方向,抱住了姒歡,“歡兒別怕,表哥縱是粉身碎骨,也不做那以家人求和委曲求全之人。”
    姒歡腦子裏嗡嗡響,還沒有反應過來,心中不是個滋味兒,說害怕也不是害怕,說傷心倒也不是傷心,百感交集或許就是這麽種感受吧。
    褒蘊拍拍姒歡的頭,回頭臉色慍怒,狠狠盯著姒弘,“表弟,不準你擅自行動,我這就去找軍政商榷防禦事宜。”褒蘊起身就走,袖子在臉上抹了抹,頓了一頓,“如若我回來不見歡兒,便直接舉兵抗周。”
    說罷,褒蘊大步流星踏出大堂。半晌,庭外傳出馬兒嘹亮的嘶聲,隨著“嗒噠嗒噠”的蹄聲漸行漸遠。
    姒琸坐於正椅上良久不語,突然想起了什麽,抬頭道,“弘兒你先回去打理歇息,我有話要對歡兒說。”
    “是,父親早已不問政事,望保重身體,這些事我和褒蘊會處理好的。”姒弘起身,看了看姒歡,臉上充滿哀傷,欲言又止,思索片刻便走了出去。
    姒歡不敢回頭看兄長的背影,也不敢正視自己的父親,心裏惶惶不安,
    “因為我他們才吵成這樣,因為我才有了這麽多煩惱,我到底能做什麽?”
    這樣想著,連呼吸都變得局促了起來。
    “歡兒,聽為父一言。”姒琸語氣很僵硬,“我覺得戰爭馬上就要爆發在褒國國土上了,迫在眉睫,而且這戰,我們不得不打。”
    姒歡一愣,忙不迭地說“孩兒知道,如果不勝,我便去和親”
    “不,不是讓你去和親。”姒琸感覺眼睛蒙上了一層霧氣,卻又不敢在孩子麵前露怯,隻能挺著,“你要跑,跑得越遠越好。”
    “什麽???”姒歡抬頭,不可思議。“褒國城破,父親下這種決定豈不是會成了千古罪人,難道要棄褒城人棄褒國人不顧嗎?”
    “是”
    姒歡哭了出來,“爹爹你不用做到這樣,孩兒也不可能一輩子陪著您二老,而且又不是去赴死,何必要”
    “你是我的女兒”姒琸打斷了她的話,“隻是因為你是我的女兒”
    夜中的秋風甚是凜冽,小院中的蘋果樹也結上了果,隨著一陣陣的嚎嘯,一片有些泛黃的葉子脫離了樹枝的懷抱,似有些不舍,但無法抗拒這股力量,隨著冷冷的風飛了起來,慢慢消失在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