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我想保護我所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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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笑之威,乃至於此!
轉眼間已是初秋八月,褒城外的山脈從玉青一色轉為點點金黃,遠處幾戶農莊半升幾縷炊煙,三兩星農人在田野裏照看作物。溪流邊的細柳在正午的陽光下顯得有些煩倦,枝條垂散,似無心汲水。
一個頭頂絹笠圍青紗、身著青衣的瘦小身影頹坐在枝繁葉茂的樹下,左腿屈立,以單手抱著,右腿慵懶地伸著,背靠樹幹。腰間佩白玉,背納俠客劍,手邊扶著一隻墨綠的葫蘆,雖有意遮掩身形,細看體態卻有幾分是妙齡女子,似是在刻意扮成俠客的樣子,模仿著街頭小說中浪跡天涯劍斬不平的武者。
麵紗輕啟,手持葫蘆送至唇邊,如秋蟬飲露一般輕酌。
“歡妹妹,女孩子這樣可不成體統。”來者灰色束袖武服,手提布袋,款款坐在了姒歡身邊,正是佐將何家何崇瑾。
“這幾日午飯都在外吃,有些清淡又不是很合你口味,想來妹妹你肯定是饞極了。”崇瑾伸手解開布袋,“喏,李鋪的燒雞。”
姒歡眼睛一亮,“還是崇瑾哥哥懂我!”伸手就去抓。
“誒誒誒!油!有油!”攔住一套餓虎撲食,卻不小心抓到了姒歡的白嫩小手。崇瑾一愣,觸電般縮手,回頭撕開布袋拽出一條,包在了雞腿上,“給,這回可以了,這漂亮的衣裙要保護好才是”
崇瑾有些臉紅,這算不算是肌膚之親?
姒歡倒是沒怎麽在意,“那,咱家就不客氣了!”張嘴就咬。
明明吃相自小養成夠優雅,嘴張得也不夠大,楞是去裝猛漢的樣子,平添幾分有趣。
“咱家咱家可還行你又不是北方戎人。”崇瑾說著,倒是看呆了,打出生以來真沒見過摒棄了德行的女子,今兒可是頭一回。
“真是酒足飯飽了,嗬嗬。”半晌,姒歡滿足地拍了拍平平的小肚皮,“瑾兄,打我們離家已有十餘年,約麽已有千裏之步了,這路上風景可還滿意?”又栽倒在了地上。
“我們不過離褒城東門不足五裏,離開姒府也才一上午頂多算是踏秋罷了。”崇瑾拿起墨綠葫蘆,搖了一搖,還剩不少,“這世上當真有人能喝蘋果汁喝醉了的???”
看著臉色潮紅有些呆涅的姒歡,當下覺得有些不對勁。扒開木塞湊鼻一聞,謔!好濃的酒味!!!
這妮子從哪裏搞到酒的?!是那慢醺的醉鄉酒。這這如何是好?
崇瑾連忙扶正姒歡,要是讓褒夫人知道,我的腿是不是都要被打折了
解酒藥解酒藥在城西郭掌櫃的藥行那裏就有可是,也不能背著歡妹妹去城裏逛,這成何體統
崇瑾慌了頭,看了眼四周,這裏應該不會有人來吧,附近也沒什麽人。想來,又心疼醉酒的姒歡,搖了搖頭飛身上馬,一揚鞭便衝向褒城。
正午日過,還是有些燥熱,姒歡額頭冒了些細汗,伸手去解衣扣,絹笠隨手也扔在了一旁,鎖骨露在外麵,肌膚皚雪。“嗯涼快了不少。”
半柱香過去了,城內藥行。
“郭叔你這藥行幹什麽吃的,這這這我要拿去救命啊。”
郭掌櫃擦了擦汗,“何公子您別說笑了,這解酒藥又不是人參靈芝,哪兒來的吊命救人之用。。況且現在櫃中真的沒有,也不知今兒個是怎麽了,正缺那一味藥缺得緊,我今早便讓小六子去取了,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的,路上起碼得一兩個時辰吧實在對不住,要不要坐下來喝茶?再有半個時辰約麽就能回來了。”
崇瑾驚了,這哪兒來的閑工夫喝茶,要是醉醺醺給歡妹妹送回去,那便是有十張嘴也說不清道不明了。“嗐,掌櫃您說個路向,我去迎您家六子,先拿回一些讓您配藥行嗎?”
“這,當真如此急切?”
“當真!性命攸關”
城外五裏花果村西,一隊人結隊遊耍,“大哥,今時今日正是秋高氣爽之時,雖有些燥氣,卻不擋遊山玩水作詩之樂。”
“如此,若有一美人同行,那更是妙極。”“哈哈哈哈。”
“好興致,此處雙峰貫頂,聯綿山脈,真如美人醉臥耶!”
“那我便來作詩一首如何?”
“大哥打頭,來幾句讓我們哥幾個也樂嗬一下!”
“山秋投明澗,雙峰聳入雲。美人臥河畔,眾皆享其歡!”
“哈哈哈哈兄長真是愛說笑,山間無美人,這是要享誰的歡啊,哈哈哈哈哈。。哈????”
“二弟!你看到了嗎?那裏當真有一美人醉臥”
“”
這一行人全體傻了。
“噫籲嚱??!!”“嗟呼!!”(通俗一些)“臥槽??!!”“臥槽!!!!”
幾人上前查看,“這這是故去了?還是在睡覺?”
“別說話,我看看有鼻息。”“真美啊,為何看著有些眼熟”
“這香肩露出半個,有些不成體統我幫她掩上吧”
“別搶!餘來!”
“爭什麽爭!不可無禮!讓我來!”
睡夢中的姒歡突然驚覺。
???誰拍我臉???誰拍我頭???崇瑾哥哥嗎?不理會,好困。
別推我肩膀啊等等
“呀!!!”姒歡猛然睜眼,嚇了一大跳,這根本不是崇瑾哥哥,崇瑾哥哥可沒長三隻手!
眼前有些模糊,隻能讀出是幾張有些訝異的小白臉,不認得
“宵小之輩,安敢欺我一女子!”
“等等我們不過是遊樂至此,見美人臥於此,便上”
“哦吼!!還敢如此無禮,口出淫言,看拳!!!”
姒歡不顧衣襟,揮拳便打,被為首公子堪堪招架住。
“真在下真的沒有冒犯的意思,請聽我一言”
“還有兩下子,果真是潑皮浪子之輩,少廢話!吃我一掌!”
東城門外,崇瑾策馬衝出,焦急趕來。
“不知歡妹妹現在醒了沒有。”崇瑾這樣想,不一會兒趕到了溪流邊,隻見幾條人影打得有來有回,嘴中還都不知嘟囔著些什麽,斷斷續續的。定睛一看,那不是歡妹妹嘛
衣襟淩亂,發絲飛揚,衣袂飄然,一拳一掌間看似柔弱,打上對方幾拳卻有千斤力道,虎虎生風,身影你去我往間還有些醉態。腳下青衫,隨步法而旋,腰間佩玉與銅鈴相擦,叮當作響。鬢角的發絲沾上了幾滴汗珠,如仕女出浴,杏眼怒睜,或粉唇輕翕,或銀牙輕咬,遠觀似武仙下凡授藝,近看像隻張牙舞爪的幼虎。
對麵那人隻顧躲閃,卻不還手,偶爾挨上幾拳,疼得齜牙咧嘴。
“兀那潑皮,怎麽不還手?”姒歡幾計重拳下去有些累,一手拄著膝蓋,一手擦了擦左額頭的汗水,閉上左眼,右目瞪著對方,好像要噴出火來。
“小生說了,我真不是什麽潑皮醃臢之輩隻是遊玩至此,見姑娘臥於此處,想看看是不是還活著”
“呸,你才死了!你全家便都死了!”姒歡不饒人,“還掀我衣服,捏我臉,真真狡猾之輩,還敢強辯。我倒要看看你還能嘴硬到何時。”說罷緊了緊衣領,反手拔劍。
“嘶!!!姑娘何必動怒,我們不過是見姑娘有天香之色,所以便都想幫你整理衣角,爭搶之故,才致如此啊”
“接招!”姒歡舉劍就砍。
“姑娘拳腳功夫實屬女中一流,可這劍法恕在下不敢恭維”
“哪來那麽些廢話!”
左手劍指迫劍,右手刺挑劈砍,卻怎麽也砍不到,累得咕咚一下坐在地上大喘氣,還沒敢鬆懈,坐在地上以劍指著對麵,手腕無力有些顫抖。“你呼何人。。”
未等為首公子說話,崇瑾插入兩人之間。“於錦,你敢和我妹妹動武?”
其實幾語之間崇瑾明白了大致來由,而這於錦,是城東於老爺子的獨子,於老爺子是個讀書人,偏愛獨子,雖不加以奇嚴管教,倒也是對他放得開。於錦這人雖說有些浪蕩,卻不是什麽醃臢之徒,酷愛飲酒對詩遊山玩水罷了,還曾和崇瑾同遊賞花鑒酒。
“何兄你素來知我為人,我真真不曾有什麽劣跡,我們今日遊玩至此,見令妹臥在樹下,不像正常睡覺的姿態,衣著實在不忍直視。便去探知是不是有什麽殺人案之類的事情,見有鼻息,就想去替她整好衣服,然後就有了你看到的事情”於錦攤了攤手,很是無奈。
“我自是知你,但是隨便動未出閣姑娘的衣服,也有些輕薄了吧。”
“這實在是對不住,令妹有幾分眼熟,又有國色之顏,且我們幾個正吟詩興起,一時衝動,沒考慮到這些。”“話說,何兄我從未聽過你有一個妹妹這當真是令妹?”
“這是姒府小姐,我義妹,不是胞妹。”崇瑾收拾了一下打落的物事。
姒歡得空整理衣裳,又尋來自己的絹笠戴上,“這些哥哥實在是無禮,要不是崇瑾哥哥攔著,今日非一劍一個砍死你們。”自覺有些任性,就改了口,不再叫什麽醃臢潑皮了。
於錦聞言眼中光芒一閃,“在下於錦,見過姒府小姐,這廂有禮了。”雙手一合,彎下身子。後麵幾個公子哥也紛紛行禮。
“嘁,還這廂有禮那廂有禮,明明做的都是無禮之舉。”姒歡拍拍衣服,扁了扁嘴。
“非也非也,小姐剛剛那套拳法收放自如,打得小生抱頭鼠竄,小生自覺慚愧,也未還擊,此為小生有禮。”“刀兵無眼,小姐拔劍相向之時,小生更未還手,那更是有禮之至。所以在下二次有禮。”
姒歡有些生氣,自己劍法實在拙劣,看樣子在別人看來應該是很笨的樣子在揮舞,生氣氣索性抱著肩一扭頭,不再理會這個油嘴滑舌的家夥。
“得了得了,別貧嘴了,這次的事不許亂說。我們還有要事,下次再與你共飲了。”崇瑾揮揮手,踩蹬上馬,姒歡也解開了自己坐騎小矮馬的韁繩,氣鼓鼓地跳了上去。
“這是解酒藥,吃了吧,不然一身酒氣回府,夫人怕是會弄死我。”
“哦”姒歡接過,一口吃下,“有些苦”
“現在能說說你是怎麽把果汁換成了酒的嗎?”崇瑾有些後怕,還好是醉鄉酒,要是烈酒的話恐怕事情就大了。
“我。。你去買燒雞時我問北邊田地農家買的。果汁被我喝完了,所以”姒歡低下頭,像個做錯事求大人寬恕的小孩子。
崇瑾自來沒比姒歡大多少歲,見狀,有種“我是大人了”的自豪感,不自覺沉聲道“咳咳女孩子家家,以後不準在外飲酒,不然以後怕是要生禍端。”
“我知錯了”姒歡的聲音從絹笠裏傳出,小得像貓咪在撒嬌。
溪畔,幾個人望著遠去的兩騎,“大哥,沒想到遇上夢中情人了呢。”
“嘖嘖嘖,大哥的形象估計全都毀了。”
“為什麽就薅著大哥一個人打我也想被她打”
“閉嘴”
姒府內,姒歡正在對著竹簡比比劃劃,不覺祝媗來到了身後。
“歡歡,看啥呢?”祝媗撓了撓姒歡的肩,“又看那些雜書。明天是古琴先生來授課的日子,你要是忘了之前教的,先生非得責你。”
姒歡被胳肌得“咯咯咯”直笑,“別撓了媗姐姐,我想問你個問題。”
“什麽問題?”
姒歡小臉一板,嚴肅得像有什麽大事,“女孩子如果練劍的話,能練到男子的那種程度嗎?”
“這個,應該可以的吧,我聽說古時有女劍仙下凡,教授劍術,劍如流水共舞,很好看的。”
“可是,我不想要多好看的劍術,我想要能保護自己、保護別人、保護褒國的。”
祝媗一驚,“這至今怕是沒有那樣的奇女子呢。”
“那我可以是第一個咯?!”姒歡很開心,如果我的武功厲害了,我是不是可以保護褒國了呢,不用再受人家欺負,旋即又開始看那簡書,邊看邊咿咿呀呀的比劃。
祝媗請歎了口氣。
小姐,如果以一人之力能護一國的周全,那曆來的大業就不用犧牲那麽多人了。
“歡歡,晚飯快好了,我陪你泡個澡澡準備吃飯好不好。”
“嗯,好!”姒歡放下竹簡拉起了祝媗的手。
夜半了,姒琸還是泡在書房沉默著,桌子上殘缺的龜甲被燒得黑黢黢的,上麵依稀能辨認出一個“姒”字。無論他算了多少次,還是那個結果。
“悠悠蒼天,何薄於我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