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舍我一身,換以安寧,冠以國姓,史載“褒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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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笑之威,乃至於此!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血流成河,天地慟哭。俗話說水無常形、兵無常勢,周褒兩軍鏖戰三日,褒主帥姒琸身染惡疾,無法再以常態指戰,使得周六殷八二師一路西進,褒軍屢屢受挫,直直退至河東。然而有傳聞說褒軍之中,得一不世出高人指點,雖失地界,而損兵未有大數。
    周軍參謀大帳似乎重整過,一反首戰之勢,不急於對壘,而是在周旋之中等待時機一舉反衝,對這剩下的五千褒軍著實造成了不小的壓力,往往隻能被逼向西退守。
    人定降至,風失語、鳥無聲,隻聞潺潺流水鳴濺濺。姒琸登上望軍台,看看東方周軍紮營處,火光闌珊,與身後的褒城燈火相當,不禁歎息。
    “天不遂人願,此役皆輸於我,連來犯之軍有多少都沒弄清。”
    “徒兒何須此言,為師看來,不過是天命罷了,說句不中聽的,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你到四更。”蘇乾捋了捋胡子,“我早知如此,冥冥之中皆有定數,徒兒你想去以力抗天,自然有反噬,為師教你的東西你還是沒有真正學會啊。”
    “唉,學會了又如何,師父你仙風道骨來去無蹤自然是看得開,而我,身後就是褒城,裏麵有我的人民、我的家、我的妻女。怎麽可能放得下……”
    說到這,姒琸想到了什麽,扶著扶手費力地挪下望台,喚來左右,“你們兩個,快去我府中,告訴姒苑,帶上歡兒,速速收拾行囊,帶些盤纏,去南湖梨樹灣熊府,就說是我姒琸家眷,熊大夫會保著她們。還有,差人傳褒蘊、姒弘二人來此,說我有戰事安排。”
    還在台上的蘇乾聞聽此言,抿嘴而笑。
    這是要來硬的,想逞英雄,還有,你那寶貝疙瘩……恐怕不在姒府之中。
    蘇乾居高臨下看了看旁邊何崇瑾行營,門簾開了一條小縫,一雙大眼睛聚精會神地偷看著姒琸,絲毫沒發現台上的老人。
    “崇瑾哥哥,壞事了壞事了!”姒歡拉上簾子火急火燎地回頭低聲喊。
    “怎麽?琸公發現你了?!”崇瑾合上卷簡,汗毛都立了起來。
    “沒有沒有,但是爹爹他差人去府中了,到時娘親那裏肯定會露餡的,你知道我是偷跑出來的……”姒歡焦急地搓著小手,踱著步子沒頭蒼蠅似的在營中亂轉。
    崇瑾一聽,完蛋,現在琸公就在外麵,根本沒法往回趕。
    “沒辦法,你隻能硬著頭皮藏下去了……”
    兩人束手無策之時,聽見外麵吵鬧,連忙齊齊撥開帳簾去看。隻見褒蘊姒弘兩人被綁了起來,周圍一圈甲士。
    “姑父,這是何意??”褒蘊眼中閃著怒氣。
    姒琸擺擺手,“沒什麽意思,隻是請你二人暫去別的地方避一下而已。”
    “姑父好意心領了,但在下一貫奉行吾父之道,城在我在,城亡我亡!”
    “這種事交給我們,不用你們這年輕人操心。”姒琸說著,看向周圍甲士,“你們,帶他倆去我囑咐過的那個地方。路中若是有半點閃失,就都別活了!”
    “姑父!!父親被押天牢,我這獨子當領大權,帶褒人拚死一戰,姑父你是國公,在這戰場中是臣!我現在不準你這樣做!”褒蘊掙紮著,狠狠撞向來拿自己的甲士。“滾開!你們這是謀反!”
    “夠了!”姒琸眉毛豎了起來,“你還知道你是獨子!”
    “你知道當初褒珦臨走時是跟我怎麽說的嗎!”姒琸大喘著氣,身體虛弱臉色蒼白,還是顫抖著上前揪住了褒蘊的胸襟。“你爹在朝中一直是直言進諫,引得上麵頗為不滿,他最後一次前去麵聖時跟我說……‘姒琸,朝中密友偷偷差人來報,說朝廷可能要對我動手了,如有不測,望君可保犬子無恙’。”
    褒蘊直勾勾瞪著姒琸,“那也沒有臨陣而逃的國君,後人提及,怕是要被恥笑千年!我兩家都會留下個罵名,我知道姑父你容易被私情動搖,但是這次,關乎百姓,關乎褒姒二家千秋萬代的名譽。”
    姒琸聞言,手中更加發力“你們要做的就是活下去,這是最後一戰了,身後就是褒城,退無可退!所以今夜我便帶軍襲入周軍大營,直取虢鼓首級,不成功便成仁!絕不會看著我的侄子兒子白白送死!”
    兩旁甲士皆不敢動,褒蘊逼上前來,“姑父,親自上陣?去送死??你想讓姒歡,讓姒弘,讓你侄子永遠背負個罵名嗎?!一提姒家、褒家,就有人會說,哦,這都是怯戰之輩,扔下身後城池百姓,讓國公一人死戰,自己獨自出逃。”
    “怎樣,覺得好聽嗎?後輩還能抬著頭做人嗎?怕都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
    一旁的姒弘也上前,“父親,我知你為我們考慮,但是這人生不過短短幾十載,活得再久又如何,還能比得上那千年王八嗎?背上背著的罵名,倒是千古不散,淪為街頭笑柄閑談,與其這樣被人調侃,還不如當下自我了斷!!”
    姒琸聽罷,沉默不語,望軍台上的蘇乾拄著欄杆突然發話,“徒兒啊,不用做得這麽絕,不光這兩個毛頭小子有這樣的想法,你那寶貝疙瘩,怕是也想如此啊。”說罷,看向何崇瑾的行帳。
    姒琸等人不解,順著蘇乾的目光紛紛看向崇瑾的行營。
    姒琸心慌了一下,不會吧,這怎麽可能……慢慢挪步到帳前,思索一會兒,伸手要去拉開簾子。
    突然一匹快馬衝來,跳下一人,正是之前被遣去姒府報信的其中一位。
    “稟國公,夫人說……下人有意瞞報…昨日發現小姐…呃,不見了……已經尋找兩日了。”
    姒琸心髒漏了一拍,伸手猛的掀開帳簾,隻見一人端坐帳中,頭貼在桌子上,好似在熟睡,腿上還纏著繃帶,正是何崇瑾。
    閃身進了屋子,左瞧瞧右看看,好像沒什麽異樣,然而抬頭卻發現了行帳另一側被扯動的後帳簾。
    姒琸暗道不好,不顧胸口疼痛,疾衝了過去,隻見一匹白色的馬飛馳而去。上麵的人,身著青衣青裙,戴著絹笠,那嬌小的體態,怎麽看都不像是軍人!
    姒琸怒目圓瞪,一把薅起何崇瑾,拳頭捏得咯咯作響,眼淚一顆顆往下掉,卻發現何崇瑾脖子上的紅印子……是被打了迷走穴昏過去了……
    拳頭最終還是沒落下去。
    “來人!來人!!給我捉住前麵騎白馬的!那是姒府小姐!!!”
    一聲怒吼貫徹三軍,睡著的也被嚇醒了,隻是這一嗓子,姒琸動了中氣,腹部像是被狠狠撕開,疼得癱坐地上。
    馬蹄聲、叫喊聲大作,整個褒軍陣地亂了套。
    白色的駿馬穿梭營中,像是道明耀的閃電遊走在夜雨之中,休憩的士兵們剛提上韁繩就看見一襲青衣躍過身畔,蹬腿上馬時隻看得到一縷灰塵。
    這速度,褒騎的高頭河曲也隻能望其項背,硬著頭皮去追,卻發現漸漸臨近周軍大營。
    看似寧靜的周軍陣地,猛然飛出一支響箭,緊接著就是亂箭齊發,騎兵和姒歡之間距離本就很長,這樣一來,更是被隔在了外麵。
    “撤!快撤!”騎長大喊著,再不走真就成篩子了。
    “可是……小姐還……”
    “不能追了!再追這點騎兵全折了!”
    白馬頭上頂著一簇紅毛,打著響鼻,直直衝進周軍陣地,卻沒見半分阻攔。士兵站立兩旁,讓出了一條寬敞的大路,像是在迎接姒歡一樣。
    姒歡哭得梨花帶雨,手腳冰涼,拽著韁繩的手早已失去了知覺,天上適時地飄起了雨點,淋濕了二月雪的鬃毛,也濕了姒歡的肩背。
    二月雪帶著姒歡暢通無阻一路衝至一座華麗的行營跟前,這座行營和旁邊的都不一樣,簡直像是個小宮殿,燈火通明,還隱隱傳出藝女唱曲的聲音,這樣一座龐然大物擋住了去路。
    姒歡失魂落魄地跳下馬,好像冥冥中跟著指引向前走去,兩旁甲士端站不動,好像把姒歡當成了自己人一。,姒歡肩膀一聳一聳地挪步,這一步步沉重得要命,像是雙腳墜上了秤砣,小小的啜泣聲一下下地牽動著軍士的耳膜,令人憐惜不已。
    走到帳前,有人提起帳簾,意思很明顯歡迎入內……
    幾位歌伎跳著美豔的舞蹈,唱著婉轉的歌,和濕淋淋抹著眼淚的姒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啪啪”不知誰拍了幾下掌,歌伎們乖乖散去,偌大的行帳隻剩姒歡的哽咽聲,突兀得很。
    “抬頭,讓我看看。”一個慵懶的聲音響起,像隻熟睡了一整天的貓伸懶腰哼唧的聲音。
    姒歡沒有動靜,還是低著腦袋,隻是停下了啜泣聲,肩膀還在一抖一抖的。
    “我叫你抬起頭來讓我看看。”聲音有些慍怒起來。
    發現姒歡還是像沒聽到一樣,腳步聲緊接著衣服和毯子的摩擦聲傳來。一雙手從絹笠下探進來,準確地捉住了姒歡的小下巴,一發力,姒歡和來者大眼瞪小眼。
    離得太近了,姒歡嘟著嘴,看到一雙眼睛黑洞洞的,仿佛能看穿人心,洞察姒歡潛藏心底的思緒,卻看不出對方的情緒。
    “嘶!當真是標誌得很,雖稚嫩了些,但是蒼極那小子真的沒騙我……”黑袍男子抽了口涼氣。
    不知哪裏來的勇氣,姒歡反手拔出背上的臾彩劍,一招舞袖斷水橫著斬了過去,捏著下巴的大手飛速抽了回去,閃身撤了一步,拉開了些距離。
    “今天我死也要拉著你陪葬!!”姒歡咬著銀牙,抬手又是一劍劈出。
    對方旋閃半圈,又貼了上來。
    太快了……太快了,隻能看得到黑色的衣角在眼前飄飛。
    姒歡怒上心頭,手腕翻扭,連刺出四五劍,全被一一躲過,根本傷不到人絲毫。
    “又沒砍中,你這劍法跟誰學的?鄰村頑童?”
    姒歡差點氣吐血,焦急又憤恨,失了章法還不依不饒又是一頓亂斬。突然兩刀斧手從身後左右一挑,臾彩劍飛出,狠狠紮在了支帳的大柱上。姒歡感覺手腕發麻,拇指像是折斷了一般疼得直抽涼氣,沒來得及揮拳,脊背一涼,兩片斧板交叉著架在了脖子上,重重一按,姒歡受不得這重量直直跪趴在地毯上,雙手緊緊撐著,想奮力抵抗這力道,不讓自己顯得多麽難堪。
    絹笠被掀飛,“這麽凶啊?現在我們能好好談一談了嗎?”這隻令人生厭的大手又鉗製住了下巴,讓姒歡對上了那雙可怕的眼睛。
    還是個俊美的公子哥,丹目鳳眼,臥蠶無絲,眉毛濃濃的,對上這雙眼睛就不禁讓人想把知道的一切說出來。但是多麽帥氣都壓製不住姒歡心中的怒火。
    眉毛一挑,“嗬,還以為周軍有什麽厲害的主帥,沒想到是個乳臭未幹的小子。”
    “哈哈哈哈。”這人突然就被逗笑了,“你這……黃毛丫頭,還說我乳臭未幹,當真可笑哈哈哈哈哈。”
    “還有。”男子邪邪地一笑,“我不是什麽主帥,我姓姬。”
    姒歡瞪大了眼睛,“放屁,天子親征封地?除非是腦子灌屎了!”
    “嘖嘖嘖,這家教,你看。”男子掏出一塊鑲著金邊的白玉,“看這是什麽?”
    這塊白玉通體透徹,上麵刻著“姬”字,“這是先父傳下來的,給聰明人看一眼就知道是什麽了,但是笨點的嘛……”
    姒歡也不傻,知道這國姓代表著什麽,盯著男子的眼睛,“那就是說,隻要我殺了你,就沒人敢來犯我褒城了……”
    話音剛落,身子猛的一沉,掙脫大手,向前滑去,斧子跟不上姒歡柔軟的身體,一瞬間,姒歡像泥鰍一樣鑽到男子身後,一隻手按著胳膊,另一隻手伸出扼住他的喉嚨。刀斧手本以為姒歡一介女子,斧架在身,不會有什麽動作,萬萬沒料到這女孩好像根本沒把自己的命當回事。
    “退下。”男子輕聲道,“別嚇壞了我的客人。”
    刀斧手不敢有違,退至帳門。
    “我的意思是你們倆出去。”
    “這……王上有險,雖是一女……”
    “我說……出去!”
    兩刀斧手麵麵相覷,不敢違命,隻能退了出去。
    “哼,還以為是個剛正君子,沒想到這般貪生怕死。此輩坐登朝台,真是有愧於社稷,真不知你這樣的人如何繼承得了這江山。”姒歡輕蔑地冷哼,沒想到這麽輕鬆。
    “去!讓你三軍退回豐鎬!”
    “嗬嗬,這個恐怕辦不到。”
    “怎麽辦不到?你不是周王天老爺麽?還號令不動你的軍隊?”姒歡不屑冷哼。
    “看樣子你的感知很遲鈍嘛,來,你看外麵……”
    男子向前走去,拉開了大帳,姒歡怕他反製,緊緊跟著。
    “看到你爹爹、哥哥還有表兄了嘛?他們呀,正在想辦法救你出來呢。”
    姒歡向外看去,周軍褒軍殺至一塊,這位置居高臨下,一清二楚。
    無論褒軍如何前衝,總是被周軍一波波抵住,長矛順著盾間刺出,屍體在周軍陣前已堆了長長一排。馬上的姒琸捂著心口,嘴角還有血跡,表情扭曲著,不顧三七二十一,指揮軍將瘋狂往上撲。
    姒歡看得心驚肉跳,不知所措。
    突然簾子被放下,隻覺得臉上一道風,指中掐著的喉嚨突然不見,大驚之下揮出一掌,卻沒打到,瞬息之間,冰冷的劍刃便抵在勁間。
    “這把劍是好劍,用的人卻使不出它的威力,真是可惜啊。”
    姒歡感受到了脖子上的壓力,雪白的脖子被劃破了一絲,能感覺到有溫熱的血液流下來。
    “我這個人呢,比較寬宏大量,你兩次胡作非為我都容忍了,現在我還要給你個機會,讓你救你的父親,救這褒國百姓。”
    “怎麽樣?是不是很心動呢?”
    褒軍陣中,姒弘扶住快要落下馬來的姒琸,“父親,求你了,你先回營,我和褒蘊帶人破陣,定救回妹妹!”看著父親舊傷未愈又添心火,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要衝我來衝,你妹妹有閃失的話,我也……你不能上,以後還要指著你照顧你娘呢。”
    “姑父!”
    一聲喊叫,姒琸抬頭定睛,周軍停下了動作,讓出了一條路,中間走出了一位青衣女子,後麵跟著一個黑袍男人,看模樣也就二十左右,兩旁近侍撐著華蓋大傘遮擋著綿綿細雨。
    褒軍自然曉得這女孩是誰,不再硬衝,紛紛緊握兵器,怒氣衝衝地看著。
    “姒爵,一手六丁六甲護軍法使得不錯,頗有先王少師蘇老的風範啊!”黑衣男子衝著姒琸朗聲道。“隻可惜,你用錯了地方,我們本該是一家,何故動刀動槍呢?”
    姒琸鬆開捂著心口的手,直了直腰板,“王上說笑了,臣不過是想佑一國百姓,保我小女一命罷了。”
    “嗬嗬,國公說錯了,應是佑百姓在後,護令堂周全在前吧?”
    “我呢,這次前來,本是來迎娶令堂,奉閣下為丈,誰知有人在您耳邊吹風,說我要取褒地,真是笑話……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嘖嘖,本不該有此戰啊。”
    姒琸臉色一沉,壓不住怒火,當即吼了出來,“念先王情分,我還叫你一聲王上!但是你若以我女兒為要挾,絕無可談!速速交出姒歡,不然你可怕魚死網破!”
    男子嘴角一彎,手搭上姒歡的肩膀,在耳邊輕輕說道“能不能救下他們,看你的咯……”
    姒歡垂落眼簾,向前站出一步。
    “我是……自願的……”
    一句話讓褒人集體屏住了呼吸。
    “王上他…………爹爹,請您退兵吧,別讓褒人拚命了……孩兒不孝,不能……在您膝下盡孝了……”姒歡聲音顫抖,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說話都變了調子。
    “姒歡!”何崇瑾從褒軍叢中擠出,“你……”
    “無恥之徒!”何崇瑾提著白玉槍站到軍前,“敢出陣單挑嗎!!拿女人當擋箭牌算的什麽本事!”腿上的傷還未愈,強加掩飾之下還能看出走路有些不利索。
    “本王向來講究公平,不跟傷員打鬥。”黑袍男輕蔑地笑了笑。“況且,還是一無名小卒。”
    “這就是當今大周的王?真是無恥之輩!有辱國名!哈哈哈哈哈哈哈!”
    何崇瑾單手持槍,指著黑袍男子,狂妄肆意地笑,笑聲聲嘶力竭,蒼涼無比。
    “夠了……崇瑾不要再鬧了…,這是我的意願,我不願意看到你們現在的樣子……”
    姒歡說完,心突然疼了起來,這種疼,很難用言語表達,像是什麽東西斷開了,像是心愛的紙鳶飛向了遠處,再也尋覓不著。
    “以後……娶個好姑娘,好生待人家……”姒歡再也忍不住,潸然淚下。
    一旁的男人不知是因為姒歡落淚還是因為這句話,莫名其妙升起一股邪火,狠狠把姒歡攬到一旁。
    “陣前不聽什麽家長裏短,兒女情長。”揮了揮手,後麵士兵帶出一個人,“我還有一份大禮獻上。”
    “爹!!”褒蘊愣住了,手中長戟捏得吭吭響。
    來者正是褒國國君褒珦,看樣子消瘦了不少,眼中的神采卻未減弱。
    “這就是……當今周室打仗的方式麽……”褒蘊牙關咬得緊緊的,一個字一個字從嘴中擠出。
    褒珦突然甩開身邊的士兵,朝著褒軍大呼“吾雖遭牢獄之災,卻未忘扶持大業,奈何幼君佞臣當道,不進直言,周室危矣!!”
    兩旁軍士見狀連忙把褒珦架了下去,褒珦背著身還在仰天大呼,“有褒氏訓誡!昏伐亂世!保我褒地安寧!匡扶大道!斬除昏庸!!!斬除昏庸啊!!!”
    褒人聽自己國君此言,個個眼中要噴出火來,摩拳擦掌要繼續拚殺,周軍見狀連忙整住陣型,立起長槍。雙方劍拔弩張,像是下一刻就要開始以命相搏。
    黑袍男子見狀,向著褒軍陣營大聲怒喊,“你們要把褒城內無辜的人也牽扯進來嗎!!”
    “看看你們身後!!”
    褒軍聞言齊齊回頭,見幾支火箭自褒城方向射出,直衝雲霄。
    “我的人早就圍住褒城了!你們敢有動作,我讓褒城老幼婦孺,一起給你們這些蠻夷匹夫陪葬!!!”
    褒軍見狀,怒上心頭,卻不敢有何動作。
    姒歡怕極了,連忙開口“褒人聽我一言,現在退兵,家眷無恙,保褒城安寧才是最重要的事。你們大可以回去本分生活,不用再愁戰事!”
    看著身旁的男人,膽戰心驚,這個人太可怕了,什麽手段都使得出,永遠都有後手。為了結果,可以不去計較過程。
    褒軍聽到姒府小姐都已經這麽說了,沒法有什麽大動作,紛紛降下了兵刃。
    “鈧雲牌在此,休戰退軍,舍我一人,保褒地無恙……”姒歡舉起了鈧雲令牌,雖然知道這牌子隻能令得動鈧雲部,但是當下也隻能這樣了,不然……
    “……眾軍聽令,休戰止伐……”姒琸每說一個字都覺得沉重不堪,痛徹心扉。
    叮叮當當,武器掉了一地,褒軍齊齊跪倒在地。
    “小姐大恩!!永世難忘!!”
    哭嚎的聲音此起彼伏,哀慟遍野,在這綿綿秋雨之中顯得淒涼無比。
    姒歡摸出腰間墨玉葫蘆,一飲而盡,醉鄉酒順著嘴角混著淚水一同流下,打濕了腳下一片土地。
    “這鈧雲牌,我留下了。”一抹苦笑流露出。“葫蘆,送與你……”
    一旁傳令接過兩封皮紙信和那精致的墨玉葫蘆,走入陣前,遞給了何崇瑾。
    何崇瑾丟下長槍,雙手顫抖著接過,一封寫著《與家父》,一封上題《與何君》,那墨玉葫蘆在手心發燙,讓人不敢緊握……
    “史官!”
    “臣在。”
    “現在錄史。”黑袍男子沉著聲音,在場的人卻如雷貫耳。“三年,周伐有褒,褒人善戰,不分勝負,褒地禹王後裔姒氏國公姒琸一脈獨女姒歡,承襲大統,體恤民心,應願和親,止戰於河東,保一方安寧。”
    “褒國姒女,嫁入王室,冠以國姓,名‘褒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