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借刀殺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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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這一年春季,滕國、薛國兩國國君來朝,還對應該誰先參拜魯君的問題發生爭執,最後靠魯隱公居中調解才罷。
    實際上薛國、滕國都是很古老的國度。居史料記載,殷商時期就存在的古國部落。商代滕國毀於武王伐商前後,周武王得了天下之後,將在食采錯邑的弟弟叔繡改封到舊滕國故地。建立西周滕國,並封為侯爵。所以滕國為姬姓國,周成王時,天下又發生了一場動蕩,那就是著名的“東夷叛亂”,周公旦代表周成王平定叛亂後重新劃分了天下,格局大變,許多諸侯國被重封,滕國就是其中之一。滕國被分封到了魯國之南,與宋國、邾國、薛國成了鄰居。滕國雖然弱小,但受到同宗國魯國的庇護,滕國也願意與魯國親近,整個春秋這段曆史中,滕國國君朝覲魯國的記載從未間斷。而薛國也是一個曆史悠久的古國,居記載夏禹在位時,奚仲擔任車正。後來因為發明車這種交通工具有功,而被封於薛地。曆史文獻可以考證,奚仲是黃帝的十二世玄孫,所以薛國是黃帝的後裔。而其爵位為侯爵。薛國曆經夏、商、周三朝共傳六十四代,到戰國中期為齊國所滅。是一個任姓侯爵國。
    薛侯與滕侯兩人同時來魯國朝覲,便開始為誰先覲見魯隱公而發生爭執。因為兩國都是侯爵部分高低,於是,薛候說:“薛國受封於夏商時期,比你的滕早了幾百年,應該是我薛侯先來覲見。”
    滕侯並不想讓,他不跟他談資曆,卻跟薛侯談血統:“滕國是周王室的卜正(當年的叔繡可是周成王的占卜官),是姬氏宗親,你薛國可是外姓國,滕國不可以排在你薛國的後麵。”兩人爭執不下,下人稟報給魯隱公,魯隱公隻能拿個決斷,便以宗親為近,把先覲見的權力給了滕侯。
    這一年夏季,魯隱公和鄭莊公、齊釐公在郲地會見,策劃進攻許國。
    這一年秋季,七月初一,魯隱公會合齊釐公、鄭莊公匯聚許國國都城外,並進攻許國。雖然城破後應該三國瓜分成果,魯隱公還是分毫不取,率軍回國。
    魯國在魯隱公即位後的十年,周邊小國自動來拜成為附庸國,基本上是國富民安,百姓安居樂業。
    這一年冬季,就讓這位低調勤政的國君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這一天公子姬翬求見,魯隱公允見。姬翬進了國君正殿,向魯隱公施了君臣禮。然後眼光迅速地掃了一周,便神秘地湊近魯隱公,耳語讓其屏退左右。魯隱公不知姬翬有什麽秘密話要說,隻能讓左右退下。
    這時姬翬仍然悄悄地對魯隱公說:“主公當了這麽多年國君,國家治理的非常好,可以說與周邊國家和睦相處,所有戰事皆得勝凱旋,魯國安定,老百姓也都非常富足,滿朝文臣武將沒有不聽從您的。這個形勢我不說主公也自己清楚。”
    說到這裏公子翬停頓下來,目光盯緊魯隱公,觀察其麵部表情。
    魯隱公不知道姬翬要說什麽,隻是隨便地點點頭,“愛卿要說什麽呢?”
    姬翬猶豫了片刻說:“主公不會不知道吧,現在姬允已經長大了。您在即位時候說的話,朝中重臣都曆曆在目。這個時候姬允是不是對主公的君位有了威脅呢?依我看,我最好還是趁早為您把他除掉,您好安安穩穩地繼續做您的國君。也讓我當個太宰,主公看怎麽樣?”
    姬翬的話聲音不高,口氣也很平常,卻把魯隱公震驚不小。魯隱公聽完姬翬的話,不禁非常驚愕地看著公子翬,半天才說:“你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呢?世子要繼位國君是先君父公的遺囑!”魯隱公有些激動,他對姬翬的情緒變化視而不見,站起來撫摸著國君座椅說“我姬息不是那種貪婪無度的人,國君雖然有權有勢,一聲號令,舉國動容。不過不是我的終究就不是我的,隻因為世子姬允年幼的緣故,寡人才代他做了這麽多年的國君,現在世子姬允確實已經長大了,所以我已經選擇了頤養天年的地方,將來好在那裏養老送終。至於國君之位,我已經決定還給世子姬允了。你要忠心輔佐,不可怠慢。更不能起弑君之心!”
    隨著魯隱公的話,公子姬翬麵色由蒼白變得鐵青,好在魯隱公左右無人,否則他的狼子野心豈不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了嗎?冷汗已經在公子翬的臉頰上恣意流淌著。
    魯隱公這才回頭又看了姬翬一眼,見他表情駭然,無言以對,就安慰他說:“好了,你也是為我著想,但這種想法太荒謬,而且無視天理國法,朕希望不要產生如此歹念,至於太宰位置嘛,雖說太宰姬豫病重,畢竟尚健在,而且他本人推薦了臧僖伯,但隻要姬豫尚在,太宰之位就不能異人,所以隻能等世子姬允即位以後的事了,時候你自己和他說去吧。”
    公子姬翬自己討了個沒趣兒,卻讓他膽大妄為的凶相暴露給了魯隱公。他戰戰怯怯地說“主公人品崇高,乃吾祖周公再世也。”
    這句話說到了魯隱公的心上。十多年來,魯隱公為繼位、禪讓深思熟慮,一種品格一直鼓舞著他,那就是太祖周公姬旦身上所體現出來的為後世稱頌的做事與為人。周公旦輔佐年幼的成王,鞠躬盡瘁,卻無任何貪圖,居功顯赫卻不動任何貪念。在成王成人的時候毅然把權位移交給了成王。那種飄逸豁達的人生幾次鼓舞他徹夜難眠,這一天就要來到了。魯隱公想自己隱退的時候,舉國上下茲念他的為人品行,緬懷他的高風亮節,會讓他走上另一種人生的高度。然而他萬萬想不到的是他的仁慈為懷卻被勢力小人鑽了空子。
    姬翬回到家裏,想著自己覲見魯隱公的事情坐臥不安、心緒難定。他想這個愚昧笨拙的魯隱公做人誠實,耿直不阿,會不會把他姬翬的狼子野心吐露給世子姬呢?如果世子姬允知道了他想做太宰動過殺他的想法,豈不是沒有他姬翬的活路了嗎?但怎麽能阻止姬息不把這個信息暴露給姬姬允呢?再和魯隱公密談已經是不可能,而且真的密談了更會引起魯隱公的懷疑。不找魯隱公密談吧,憑借魯隱公的為人,他會在不經意間把他姬翬的隱私述說給姬允,到那時候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姬允與姬息比絕非是善良之輩,他姬翬就會毀於一旦。思前想後唯有一條路子,就是殺掉魯隱公滅口。姬翬經過幾天幾夜的琢磨,咬牙選定這條弑君之路,也是他姬翬的唯一一條通向太宰之路。
    可是現在魯隱公身邊戒備森嚴,尤其是這次談話之後,魯隱公會對他公子翬有了戒備。再說即使他不戒備,姬翬親自殺了魯隱公也逃脫不了眾人耳目,到那時候也是要身敗名裂,更談不上太宰之職了。這一夜,公子翬翻來覆去一直到天亮不能入睡。他忽然想到了一個好主意。那就是借刀殺人。
    於是天一亮,他趕緊梳洗打扮了一番,讓身邊侍從認真檢點自己的服飾衣帽,然後搭車直奔世子府。
    姬允接到門衛來報說姬翬將軍求見。姬允知道自己的身事,未來的魯國應該是他的天下。而欲為國君就必須有軍權,公子姬翬的到來無疑是姬允求之不得的。他忙令請進。自己也稍加整理衣冠走出殿堂迎接。
    此時的姬允儒冠秀容,看上去一個翩翩少年。由於自幼又太傅輔導,有先天修養,舉止投足之間流露出不凡的防範。姬允見到公子姬翬笑臉迎接:“翬將軍別來無恙?”
    公子翬趕緊應答:“托世子鴻福,一切安好。”然後與世子攜手進殿。
    進了世子宮殿,公子姬翬的臉色馬上變得陰沉凝重:“臣有一要事稟報。”然後左右看殿內侍從。太子理解姬翬的用意,就揮手讓身邊侍從退下。
    世子姬允急問:“翬將軍有何要事?”
    姬翬壓低聲音說:“世子已成人,到了改即位繼的時候了。怎麽不見世子有什麽想法?”
    世子見姬翬問道了自己最關注的問題,便沉默不語。姬翬進一步說道:“世子不急,可有人急啊。”姬翬裝出一份淡定來,以咄咄逼人的氣勢上道出自己思考許久的話來:“和世子明說了吧,我這次來就是奉魯隱公之命——殺世子來的。”
    姬翬的大話一出,姬允立時驚愕異常,大張著嘴巴,說不出話來,麵色由鵝黃轉而慘白,端起茶杯的手不由地顫抖起來,而且越來越厲害。
    公子翬見狀,知道自己已經達到了目的,就把話拉回來,緩和了口氣說:”世子勿怕,我不是那種惡人,也不會真的殺世子,向姬息討功封賞。那就愧對了先君對某家的一片厚愛,隻是姬息這小子看上去為人忠厚,骨子裏卻是心狠手辣,貪圖魯國的千秋大業。”此時的世子年方儒冠,雖沒有明媒正娶卻也有了子嗣。於是公子翬就借勢發揮。“姬息的想法很清楚,殺了世子他就會穩坐江山,而後將公位傳給他的兒子,千秋大業都成了姬息的門庭所屬。而真正的魯國公位從此名斷西山與嫡係無緣。”
    姬息惶惑間清醒過來,“翬將軍有何想法?”
    姬翬終於得到了世子的信賴,於是就順水推舟地向世子姬允拋出自己的詭計:“世子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啊。”說到這裏公子翬停下來視察太子姬允的反應。
    姬允歎了口氣說:“姬允雖身為世子,卻無國政之兵權,怎麽可以刺殺國君?”
    姬翬說:“殿下何必犯愁,殺了姬息您就是當朝的魯國國君。翬臣會誓死保衛殿下並成全殿下繼位。翬臣手下千萬兵馬都等著殿下調遣啊!”說到這裏,公子姬翬離開座位,撲通跪在姬允的麵前。以示自己忠誠於世子。
    這一下世子不知所措了。他站起來向攙扶公子姬翬又覺得不對,他坐下來想發布命令,又無從談起,就在姬允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姬翬說話了:“如果世子信任翬臣,臣願意為殿下撲湯蹈火,萬死不辭。”
    姬允已經急出熱汗了,搓著手,“可是?……”
    姬翬向世子抱拳說:“以臣之見,殿下應先下手為強。?可以,命臣刺殺姬息,殿下即可繼位,事不宜遲,如果殿下猶豫不決,不僅翬臣性命難保,恐殿下亦無生路可選了。”
    見姬允還在遲疑,公子姬翬揮淚而下,嗚咽起來。“世子再猶豫姬翬將死無葬身之地了。”
    姬允已完全陷入公子姬翬設好的全套裏了。麵對這主臣的唯一出路,他無法不選擇,隻能按照姬翬的套路行事了。他上前扶起公子姬翬,為其拭去臉上的淚水,說“就依翬將軍之意。”
    姬翬一臉的烏雲全散盡了。於是他與世子姬允周密地研究了一套殺魯隱公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