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九天玄女落凡塵

字數:7064   加入書籤

A+A-




    qzone.io,最快更新東吳霸王白展堂 !
    連雪君看著膽小的掌櫃拱手一心求死。
    她的黛眉微蹙,卻終究還是一劍揮下。
    她是個殺手,有紅衣堂主的命令在,隻要能殺掉袁術和孫策,為廬江枉死的萬人報仇雪恨,死多少人,她都可以不在乎!
    更何況,那些人都是孫策的走狗。
    連雪君至今都記得,剛開始的時候跟著主人家還能吃魚吃肉,然後吃米吃麵,接著開始吃野菜根兒、翻樹皮,最後,觀音土都成了搶手貨,城牆根兒的護牆泥,也被人用手一點點挖來吃。
    嬰孩兒在鍋裏的碎肉,被鄰居家的大人如獲至寶地喝著。
    而城外起鍋烹肉,好酒好菜,城門裏麵,是三天兩頭就耐不住誘惑叛變的兵痞,和已經被欲望衝昏頭腦的將領。
    食色性也,食才是首條,真到了水米不打牙的日子,隻怕是往路邊扔一群衣衫不整又手無寸鐵的紅姑娘,也沒有半個人願意伸出一手指頭去碰。
    沒力氣,渾身上下的力氣用來維持日常活動都不夠,更別說再去幹那種費體力的事情了。
    這便是人間煉獄。
    連雪君的手掌微顫,手中七殺軟劍寒芒一閃,有一圓咕隆咚的物體,瞬間從半空中滾落到牆角。
    一時間,血色的瀑流頓時灑一地,微黃的油脂也被渲染成殷紅,染紅的地麵卻煞白了肥碩婦人的臉。
    “死鬼!你快醒過來,沒了你我可怎麽活!”那婦人聲音尖細,哭起來宛如四更天裏打鳴的雞,連雪君本該嫌她聒噪,一劍刺穿她的喉嚨。
    但她卻沒有。
    對她而言,殺人,比殺雞還簡單。
    連雪君的麵孔又恢複了一如既往的淡漠神情,提著滴血的劍從懷中掏出一塊繡了蓮花的香帕輕輕擦了擦,將七殺軟劍又收回到腰帶中。
    “你為什麽不一起殺了我!”
    就在連雪君轉身要走的時候,那壯碩婦人卻牟足了勁兒衝了過來。
    然而一個腰身肥碩的中年女子卻隻一擊就被連雪君撂倒在地上,那中年女子從奔跑偷襲到趴在地上,整套動作行雲流水,她甚至有點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倒在地上。
    可惜打不過就是打不過,即便眼前這個女殺手身姿窈窕,容貌嬌媚,卻並不妨礙她殺人的時候麵容平和,下手狠辣。
    “那個掌櫃求我賜福。”連雪君將下巴微微揚起,整個下頜揚出一條很好看的弧度,伸手指著倒在地上沒了頭顱的男屍,“我應了,所以我不殺你,再來滋事,我一定要你性命!”
    “我林家不用一個天殺的狐媚賜福!”那婦人哭得聲嘶力竭,懷抱著日日夜夜摟著,有時還嫌棄對方忙碌沒有及時洗腳就上了自己塌上的窩囊男子,哭紅了鼻尖,嘴角卻笑,“從前我罵你打你,你總依著我,我早就知道你年輕時為了運一批貨,曾經單挑三個截道山賊,我知道,你這是讓著我。林子良啊,沒了你,天大地大教我再去哪裏尋一個任我打罵的漢子?隻怕這世上再沒有啦!”
    說著,那婦人將掌櫃的頭顱與屍身輕輕放在一處,猛地朝著房門俯衝過去,一頭撞死在了連雪君麵前。
    壯碩婦人死的時候,雙眼未閉,隻狠狠的盯著連雪君那張俏臉。
    和尋常的閨閣女子不同,連雪君不怕鬼,也不怕惡人。
    這對夫婦不是在她手中死的第一個人,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她本想放過婦人,沒想到後者竟然自己尋死,那她便不再出手阻攔。
    夜半的冷風吹在她身上,她伸手輕輕帶上了鬥笠,迎麵就看見一群聞聲而至的官兵和民眾的指指點點與出手盤問。
    然而當他們看見門裏麵的慘狀時,再敢上前的卻寥寥無幾。
    除了一個人。
    那是一隻粘滿了鼻涕和眼淚的小手,它的主人是從屋裏跑出來的一個小女孩兒。
    “蓉妮,快回去!”
    “傻孩子,你快逃命去啊!”
    圍觀相熟的鄰裏一眼就認出,她是魯記布莊掌櫃夫婦的獨女,閨名喚做蓉妮。
    這小丫頭才六歲,一雙羊犄角辮子衝天梳著,想來正是出自她娘之手,平日裏她爹若是不忙,替她梳的頭可沒有這般寒磣。
    小蓉妮似乎一直躲在什麽地方,上半身還算幹淨,下半身卻髒兮兮的不成樣子,似乎也正是因為如此,才能躲過這個頭戴鬥笠的女殺手的殺戮。
    然而她也沒有完全躲過。
    本該鬆一口氣的時候,她卻忙不迭地從門裏跑出來抓住了連雪君的褲腳。
    這讓鬥笠輕紗遮掩下的絕美容顏皺了皺眉頭,她很想甩開這個小丫頭,然後去殺下一個人。
    可是當她回頭的時候,她看見了一雙眼睛,那麽大,那麽清澈,卻又那麽憤怒。
    那種憤怒,不是被鄰家頑童搶了人偶的矯情,也不是被鄰居大叔騙了一個果子的懊惱,是一夜間雙親離世而自己尚且年幼的無力與不甘。
    “你殺我爹,你害死我娘!我要殺了你!”小蓉妮沒有別的本事,一張嘴死死地咬在了連雪君的腳踝上。
    那血珠順著小蓉妮的嘴角落下,眼中卻沒有半點懼怕。
    頃刻之間沒了雙親的小蓉妮甚至有點希望對方能一巴掌拍在她的頭蓋骨上,然後,她們就能一家團圓了。
    小小年紀的她,隻知道院裏自己養的大公雞沒了要放聲大哭,但一鍋雞湯端上來的時候卻吃得最香。她甚至還未完全理解生死,如此血腥的場麵便已經來得如此猝不及防。
    小蓉妮死死咬住連雪君的腳踝,卻並沒有等來對方的痛下殺手,反而是鬥笠下若隱若現的目光讓她不由得緩緩抬頭。
    “這雙眼睛真幹淨,是純粹的憤怒。我總覺得好像從哪裏見過。”連雪君似乎一點都感覺不到疼痛一般,反而伸手捏開了小蓉妮的嘴角,又輕輕將她的小嘴合上。
    那個戴著鬥笠的女子隻是飄然起身,若有所思道,“哦,原來是我。”
    望著那雙恨極了自己的眼睛,她想起了從前,從前她也是這般恨極了孫策。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或許,等我大仇得報的那一天,你也該親手殺了我。”連雪君的聲音有些飄渺,笑如銀鈴卻駭人骨髓。
    也許是看著對方孤苦,也許是顧念著對方宛如曾經的自己,不管出於什麽原因,連雪君在大批的官兵追查而來之前,都順手夾走了那一夜被滅門的林家孤女。
    幾年以後,當連雪君這個師父教給小蓉妮劍法的時候,總有人在幸災樂禍,“你就不怕她殺了你?”
    連雪君隻慵懶著身姿,將臉龐輕輕靠在手臂上半倚著旖旎風姿,雙睫輕眨了眨道,“我倒很盼望,畢竟生平最喜圈養白眼狼。”
    ……
    “家主,如今豫章郡、丹楊郡都有咱們的人慘遭抄家,我勸您這趟商會還是不要去了。”
    一個夥計站出來阻攔道。
    魯肅擺擺手,“魯富貴,你在說什麽勞什子?咱們做商賈的本就是下九流的營生,一年一度的商會又不是文人墨客的詩詞品鑒,那是真心實意談合作說生意的地方!我不去,咱們魯家吃什麽?喝什麽?以後又該如何立足?”
    名為魯富貴的夥計上前勸薦道,“可是家主,此番前去實在是太過凶險,我擔心……”
    “吳家老母這月六十大壽正在張羅布匹,李莊棉花今天要幾家布莊一起談價格,還有潁川運來的粟米,江左捕上來的肥魚,別的不說,袁紹他們家小兒子要吃江左的魚,天下能做到的就兩家,咱總得爭一爭這生意吧?”
    魯肅那張麵孔平平無奇,腦袋裏卻像是有個金算盤一般,什麽東西賺錢,什麽東西有利於生計,在他心中似乎本就有個賬本一樣。
    能興盛魯家家業,魯肅自然有他厲害的地方。
    “可是家主,太蹊蹺了。”身為自幼跟在魯肅身邊的魯富貴是前者從小就貼身伺候的家丁,早些年魯肅要在鄉裏練兵的時候,他也是魯肅的不二擁護者,一跟就跟了二十多年,總歸是真心實意地為魯肅著想,好言相勸道,“天下那麽糧店、布莊,偏偏別家不死,死我家,而且一死都是死於外傷,家主,我怕您在外麵結仇了啊!”
    魯肅卻捋著胡子一臉無所畏懼地笑道,“我怕死,但更怕沒生意!”
    說著,魯肅不顧夥計的阻攔,連忙換上一身還算幹淨的衣衫,大步朝著商會的方向走去。
    今天商會坐莊的是藝館的朱老板。
    說來也奇了,本來是徐家藥鋪該做莊家,不知為何,月前忽然換了個吹笛聽曲的風雅之地,本來還是有幾戶商賈不同意更改的,但是耐不住整日裏奔波勞碌的商賈們躍躍欲試,這一來二去也就允了。
    當然,這其中也不乏家中管束嚴格,卻能以商會之名跑出來偷腥的老家夥們。
    對此,魯肅隻是無奈搖頭,他本也不是個風雅之人,去煙花柳巷之地甚少,但他也清楚,在外人眼中看來,販夫走卒與煙花柳巷並無區別,都是下作之人。
    見拗不過大多數商賈,也就隻好作罷了。
    商賈集會的場子不比豪紳,雖然也有人賺了些錢,願意在商賈們麵前擺闊,穿上一身蜀錦,可大多數人還是規矩本分的,畢竟此時此刻還是名義上的大漢朝,而根據漢律規定,僭越階級穿著蜀錦是要被殺頭的。
    可惜,前來巡邏檢查的士兵隻用一貫錢便可擺平,而這錢,即便是不穿蜀錦也要是給人撈走的油水份子。
    大漢朝名存實亡。
    魯肅打起精神,遊走在各個商賈身邊。
    跟穿著破爛些的莊稼村長談談米價,跟出來包辦府上要事的管家談談油水錢,商賈嘛,在這世道本就不是多高貴的行當,魯肅能經營這麽多年,總得懂得這些的。
    “那咱們這棉花可就說定了。”魯肅舉起酒杯對著麵前的一個農夫說道。
    “子敬,你給的價格已經是幾家中最厚道的,我們跟你做買賣,自然放心。”那農夫也是提了一杯水酒,仰頭喝下,卻從嘴角滲了出來。
    魯肅順著農家癡漢的目光,一回頭看見了一群忽然間翩翩起舞的紅姑娘。
    “你們穿得真涼快啊……”
    時值冬天,眼見薄紗襲身的紅姑娘,農夫活了大半輩子也沒有想過這般風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娘的,就是給個皇帝咱也不做!還是這地方鶯歌燕舞的好啊!”
    幾個商賈生意也顧不上了,生怕錯過了眼前風光,推杯換盞相談甚歡。
    一群糙漢子生得高矮胖瘦形態各異,卻都能看見夢寐以求的光景兒。
    “我跟我家夫人說過,我是來談生意的!我談生意談了幾十年,一身清譽,總不能晚節不保啊!”一個瘦小的老頭兒顫顫巍巍的起身,回頭看向樂舞之處時,卻雙眼目露精光,挺直了腰板兒朗聲道,“罷了,我年輕時總是推車上山,當年還隻道苦悶,如今便知道用途了!”
    說著,便惹來滿堂哄笑。
    畢竟上到八十,下到八歲,世間男兒的審美總歸是很專一的,但又沒有那麽統一。
    “我喜歡最左邊那個。”一個胖商賈坐在魯肅左邊,賊笑道。
    “不行不行,你要是有閑錢啊,聽我的,把右手邊第二排的那個買回去當小妾,我告訴你,這女子腰身最是恰到好處!”坐在魯肅前麵的瘦商賈回頭交談道。
    兩人正僵持不下,忽然出來一個麵攏輕紗的纖弱女子,盈盈蓮步,婀娜上前。
    若說台上眾多女子是花團錦簇,那她便是獨一無二的一朵青蓮。
    身姿扭動時嬌媚婉轉,卻隻可遠觀不可褻玩。
    當年秦始皇都沒有統一的度量衡,卻在此刻由她一舞統一了。
    “中間那個。”
    “絕對是中間那個最漂亮!”
    方才還爭論不休的胖瘦商賈頓時望向台上的女子,口水流的足有三尺長。
    卻見那女子身輕如燕,以單手挽著垂紗,飄然而至,如九天玄女落凡塵一般。
    香影浮動,麵紗輕輕掠開,隻能驚鴻一瞥,那姑娘的雙眼卻隻看向了魯肅的方向。
    自房梁處回身飛起一腳,扯出腰間的劍直奔魯肅。
    “天殺孫賊,揚我神威,汝助孫賊,勢不可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