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殺雞焉用宰牛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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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者不善。
    孫輔常年跟著孫賁征戰四方,沒吃過豬肉也總見過豬跑,舉劍橫批豎刺,皆效仿他的大哥孫賁。
    殺山越時,雖然稱不上勇武,但也有七分神似。
    反觀孫翊就沒有那麽多招數,就仗著自己力氣大,將山越舉過頭頂,再重重朝著襲擊而來的山越們狠狠扔下。
    反複重複著這一動作,氣勢雖然嚇人,但對方足有八百人,他縱然有一身力氣,靠著這等蠻橫的打法,又能打得動幾人?
    “翊兒你這樣不行。”孫輔好言相勸道,“你不是學過劍法嗎?快用上兵器,不然待會兒力氣就沒了。”
    孫翊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比起江湖女子般柔和的殺人,他則更喜歡蠻橫碾壓,單靠一身蠻力就能殺敵無數,這該是多麽的酣暢淋漓?
    其實這事兒也不能怪他,畢竟身邊還有個熊韶鳴一樣逆天的武學奇才,用起刀來得心應手,又有一身好槍法,如果不是白展堂親自跟他說,熊韶鳴認識他之前不會任何武功,孫翊簡直都要覺得熊韶鳴是個騙子,為的就是碾壓同齡習武之人,兢兢業業紮下基本功十年,還不及人家一夜開悟。
    孫翊唯一能夠比熊韶鳴強上一頭的,就是這一身蠻力。
    雖然熊韶鳴並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比孫翊強,但是一向爭強好勝的孫翊在乎,故而越發喜歡使用蠻力打鬥。
    可是小堂哥說了,眼下並不是自己逞英雄的時候,孫翊雖然以當大英雄為己任,但卻不是個傻子。
    他知道孰輕孰重。
    接過孫輔遞來的一柄劍,轉而開始施展白展堂教的衡山劍法。
    孫翊的衡山劍法雖然比起熊韶鳴使出來的,要少了幾分四兩撥千斤的氣勢,不過對付這些不成氣候的山賊們還是綽綽有餘。
    孫輔和孫翊對付這些山賊已經是應接不暇,再看一旁的山匪頭目隻是作壁上觀。
    “小堂哥,他怎麽不出手?”孫翊喘著粗氣,一抬眼看見了氣定神閑的山匪頭目問道。
    “怕隻是殺雞焉用宰牛刀?”孫輔蹙著眉頭,感覺大為不妙,憑借軍中混跡多年的直覺,孫輔看那個端坐在一旁的胖子總覺得對方武功不低。
    四百兵對戰八百山越,就已經足夠讓孫輔拚盡全力,如果再來一個什麽了不得的大能,隻會直接讓戰局變成死局。
    “什麽叫殺雞焉用宰牛刀?如果是我,當兵打仗就應該占盡先機,不然怎麽贏?”
    看著孫翊神采飛揚的樣子,孫輔問道,“我問你,你出江捕魚會用得上大福船嗎?”
    “這我倒是沒想過。”
    孫翊一邊將一個小山賊直接舉起,一邊若有所思的樣子。
    想起腦海中那個船體碩大,船身足有四人高的大福船,忽然陷入了沉思。
    “用大福船捕魚這我倒是從來沒想過……不過,也不是不行。”
    聽著這話,孫輔不由得擦了擦鬢角的汗珠,如果換成了平常,孫輔絕對會回頭對著這不開竅的小堂弟給他兩拳。
    兩個少年郎在人群中搏殺,為的是揚名立萬。
    山賊們拚死拚活,為的是占山為王。
    一旁作壁上觀,自稱丹楊太守的小胖子,此時正摸著肚子,看著不遠處的戰局。
    “太史公,聽說這兩個少年郎,一個是孫家宗親孫賁的弟弟,一個是孫家主公孫策的弟弟,這兩個人要是真到我們手裏,別說劉大人會褒獎您,就算是您想轉投曹操,那也不是什麽難事啊!”
    摸著肚子的山匪頭目,正是太史慈。
    “你當他們那些人真的會重用我嗎?”太史慈歎氣道,“我拿孫家宗親的頭顱去換投名狀,劉繇當然會高看我一眼,可是人家會讓你進核心圈層嗎?”
    看著一旁心腹一臉不解的樣子,太史慈繼續道,“人家不會。在世家弟子中選拔一個有才能的,遠勝於我這種出身的。”
    聽著太史慈的話,心腹小山賊也點點頭,眼中的炙熱目光迅速黯淡下去,又好像抓住了最後一抹希望似的。
    “那……要是投奔曹操呢?”
    “天下大勢已成,曹操雖然可以不計較出身,那是因為他自己就出身不好,身邊的猛將都是他一手栽培扶持起來的,才信得過。我若是早生十年與曹阿瞞相見,或許還有機會能揚名於世,十八路諸侯討伐董卓,我沒趕上啊……”
    太史慈的歎息聲中少不了帶了又幾分羨豔。
    “若我身處孫堅的位置,當上個破虜將軍,相信我也能占有一席之地,可惜啊,孫堅死得早,沒機會一睹尊容了。”
    聽著太史慈這誇也不像誇,罵也並非全罵的一番說辭,心腹小山賊疑惑道,“太史公,那這兩個小家夥,我們是殺還是不殺?”
    太史慈想起某個在十裏亭自稱是於吉老神仙俗世弟子的騙子,本來是怒火中燒,一怒之下大喝一聲,“殺!”
    可是想起和那人對酒當歌的快活日子,頓時又皺了皺眉頭,終究沒狠下心來,繼續說道,“殺……不得,還是將人活捉了吧,我要孫策親自出麵。”
    看著太史慈陰晴不定的臉上,就連身邊最是心思通透的心腹一時也弄不準,太史慈究竟要找孫策幹嘛?
    其實,就連太史慈自己也不知道。
    他心中對於這個名叫白展堂的騙子的情誼莫名有些複雜,將他滿嘴胡話信以為真的時候,曾與白展堂把酒言歡,那種兄弟之間的義氣相投,根本不可能是裝出來的。
    但是,後來發現白展堂是孫策,這一路的誆騙,恨也不是假的。
    可若真讓太史慈出手殺了白展堂的弟弟和堂弟,太史慈忽然又心頭一軟。
    “白兄弟啊,你為何要騙我,又為何偏偏是孫策啊……”
    太史慈仰頭灌下一壺濁酒,起身提起一雙巨斧,朝著戰局中衝身而去。
    太史慈一入場,讓本來憑借訓練有素能夠打成平局的正規軍頓時如臨大敵。
    隻見太史慈縱身一躍,巨斧劃過之際,眾兵士應聲倒下。
    孫輔看得眉頭緊皺,孫翊卻眼中露出欽佩的華彩。
    “沒想到,山越之中竟然還有如此悍將。”孫翊嘖嘖稱奇道。
    “那是敵人!”孫輔連連提醒道。
    “我知道。”孫翊看著大殺四方的太史慈非但不懼,反而激發出了一種血性的豪爽,“如果今天真的會戰敗在這裏,我倒希望能死在這樣的悍匪手中。”
    說著,小孫翊直接上前對戰太史慈,一個是武藝不算如何出挑的小孩,單憑出生牛犢不怕虎的勇氣,就敢對戰太史慈這樣行武出身的行家,即便是太史慈都有些發愣。
    “我這斧頭是精鋼所製,一斧頭下去就是碗大個疤口,任憑是身高幾尺的漢子,脖子也沒有我的斧頭硬,你不怕你就這樣死了嗎?”
    開始時低頭看著才到自己胸口的孫家兒郎,發問的時候不禁覺得這小孩有點意思。
    孫翊卻沒有管這些,耿著脖子站在太史慈麵前。
    “人人都說我大哥像我父親,我二哥像我母親,卻從來沒有外人說過我像誰。”孫翊頓了頓,“大哥說我跟他一樣都像父親,骨子裏就有一股敢拚敢闖的勁兒,其實父親過世的時候,我年歲還小,隻是隱隱約約記得有這麽一個寬厚的背影,可我就是想追隨那個背影。我總是琢磨著如果父親遇到了這種情況,他會怎麽樣,他不會退縮,那我也不會!”
    聽著少年郎在自己麵前的肺腑直言,太史慈都不由得為孫翊這番話所感動。
    曾幾何時,他也是年幼喪父之人,家中孤兒寡母,過得何其孤苦伶仃,本以為身為孫策的弟弟年幼就錦衣玉食,沒想到這其中又會有多少心酸,自己這些外人都尚未可知。
    “小子,你這心性不錯,跟我打一場,如果能接過我三招,就算你贏,我放過你。”
    聽著太史慈的話,孫翊忽然又看了看一旁的孫輔。
    “那我小堂哥呢?他跟我一起來的,你能不能也放了他?”孫翊問道。
    太史慈揉了揉額角,總覺得這小孩子太過難纏,“放,你要是能接住我三招,我就把他也放了。”
    “那還有我帶來的士兵呢,我大哥說了,自己應該衝鋒陷陣在士兵之前,身先士卒才能有士氣!”
    “放,隻要你能接受我三招,都放行了吧。”
    方才對這小崽子的好感瞬間煙消雲散,太史慈隻覺得小兒聒噪不堪,有些懊惱。
    孫翊若有所思,繼續開口道,“不對,我還得往前去追擊嚴白虎,但是我們人不夠。”
    孫翊眼巴巴的望著太史慈,後者濃密的大胡子氣得直發顫。
    “我告訴你啊,你別太過分,你還指望著我能幫你們一起去打嚴白虎不成?”
    孫翊揉著頭笑了笑,“那倒不至於,但是如果你能幫我回去,給我大哥說一聲更好。”
    一隻冰斧子隨手破風而出,削斷了孫翊的兩縷鬢發。
    “還比不比了?我這麽大個山頭,你當我跟著你鬧著玩兒呢?小子先跟我打一場,三招不算多,打贏了再說。”
    “好!”
    孫翊起手擺出《衡山劍法》中的泉鳴芙蓉,迎麵而來的,是太史慈有一斧開山。
    按理說,孫翊的武學根基雖好,但長進不多,卻靠著三層內力和不算精進的衡山五神劍中的芙蓉劍法擋下太史慈一招,要麽是奇跡,要麽就是太史慈留手了。
    孫翊倒退出去十米,這才站定腳跟,額頭上早已大汗淋漓。
    “第一招接的不錯,劍招很漂亮,你如果在剛才起勢的時候,馬步紮得更穩一些,或許能少退幾步。”太史慈看著小孫翊,像是指點著武學後生一般,聲音中不乏指點的意味。
    “再來!”
    汗水從鼻尖滴落,小孫翊抬眼看著太史慈。
    “好。”
    太史慈起手,又是一斧闊海。
    眼見太史慈這一招大有翻江倒海之勢,小孫翊也緊咬著牙,先手一招鶴翔紫蓋,眼見抵擋不過,又出一刀,用的是雁回祝融的劍式。
    這兩招,在熊韶鳴的手中,大有百變千幻的雲霧之勢,而在孫翊手中,則顯得有些質樸和死板,少了一些變化莫測的架勢。
    本來手持雙斧的太史慈,隻用單手,就將這小孫翊全身的力氣都騙了出來。
    刀鋒相見之時,太史慈依舊是個巍然不動的胖子,而小孫翊則被太史慈的威壓震飛出去,若不是三十米開外有棵百年老樹被孫翊的背部撞斷,這才停住了身形,小孫翊還不知道要飛出多遠才算完。
    “翊兒!”孫輔一把推開身旁砍殺而來的山越們,直奔孫翊。
    隻見孫翊的嘴角滲出鮮血,連雙手虎口都已經被震裂。
    足可見對方的棘手程度。
    “要打跟我打,別動我堂弟!”孫輔擋在孫翊的麵前,振振有詞道。
    太史慈卻有些不耐煩的皺了皺眉頭,“是他自己要求的接我三招,如今這兩招都算是接了,第三招還接不接?”
    “接!”孫翊強撐著身子站起來說道。
    “不許接!”孫輔嗬斥著孫翊,轉頭看向太史慈,“我是孫家宗親,若閣下想拿人頭邀功,取我的即可,莫要傷他性命。”
    “小堂哥你說什麽。”孫翊用袖口擦了擦嘴角的血漬,目光堅毅地看向太史慈,“你答應我,隻要我能接下你三招,就能放我們所有人活命,你記得!”
    孫翊說著,用刀劍撐著身體向前,隻是五內如焚,手掌也自虎口處開裂,每向前一步,都有一股鑽心的疼痛感。
    “孫家軍還沒有窩囊到要小將軍的性命來護我們周全。”
    說話的是尹坦,方才他看著太史慈的出手,似乎並未使出幾分力氣,因此也就沒有對孫翊和太史慈的打鬥橫加阻攔。
    如今孫翊早已傷到肌理,那他可就不能不管了。
    “素聞太史子義是個忠義之士,今日有幸能夠跟太史子義討教一番,也不枉此行。尹坦願請太史子義賜教。”
    太史慈打量著尹坦的長相,雖然入了孫家軍後已然脫胎換骨,但是這舉手投足間的匪氣和對山越路數的了解,足以暴露他曾經是個山越的事實。
    “我在遠處就注意到你了,你很有經驗,但你應該不是我的對手。”太史慈淡然地看著尹坦。
    尹坦點頭,“打不過,但足可以給我家將軍留出逃命的機會了。”
    說著,尹坦回頭對孫輔說道,“韓公命我保護二位安危,沿著原路返回,還不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