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初遇蕭道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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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北情仇錄!
    司馬正見江中一個與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孩子極力掙紮,手臂不斷揮動,順著江水朝自己這裏漂來。
    那男孩身後,一大群人陸續跳入江中,拚命遊向那男孩兒。
    隻聽有人大喊“快!快救我兒!誰救上來,我重重有賞!”
    司馬正朝聲音來處看去,隻見江邊靠著好大一艘船,船身繪有五彩圖案,船分兩層,顯然是一艘官船,船頭朝西。
    船尾站著一個男子,約莫五十歲上下年紀,武將打扮,雙手握著船邊欄杆,兀自焦急大喊。一看便知,落江男孩,正是他的兒子。
    這時眾人已經紛紛跳入水中營救,這些人中,有渡口的守軍,有隨船的士兵,有渡口的船夫、行人,眾人正自幾個方向遊向男孩,那男孩顯然不會水性,在江中時沉時浮,眼看便要堅持不住。
    加之事發突然,眾人雖然極力營救,但也離這男孩很遠。
    司馬正見那男孩隨水流方向自西向東漂來,此時自己恰好離他最近。
    馬罕所雇的這艘船的船夫、夥計,此時正在岸邊搬運木箱,若待他們趕到,男孩恐怕早已漂走。
    司馬正見此時乃關鍵時刻,頓時起了仗義救人之心,不由多想,連衣服也沒脫,“噗通”一聲,便跳入江中。
    馬罕萬萬沒有想到司馬正會入江救人,故而想阻止都沒來及。
    司馬正一去江中,起先下沉,隨後便浮上水麵,這一沉一浮之間,他心中已覺不妥,知道這長江不比曾經自己居住的村莊邊的小河,可說算得上是深不可測了,二來時值冬季,江水寒冷刺骨。
    司馬正硬著頭皮遊向那個落水男孩,可是劃了幾下水,卻不見自己向西前進。
    原來,這江水湍急,若非他拚命劃動,恐怕連他自己也被江水衝走,無可奈何,隻得讓自己盡量向那男孩正麵方向遊去,等江水把男孩衝到自己麵前,再將他抱住。
    果不出司馬正所料,那男孩順江而東,直直撞在他懷裏。
    他本想將男孩抱住,沒想到水流衝力之大,司馬正雖一把將男孩抱住,可是已經無法控製自身,竟被那男孩一撞之下,兩人抱在一塊兒,一同向東漂去。
    再看那男孩,口中直呼“救命”,一把抱住司馬正,要知落水之人,求生念起,即便是一根稻草,他也會牢牢抓住,何況此時,還是抱著個人,說什麽也不會放手了。
    司馬正被他這麽一抱,更是難以控製自身,一時間也是浮浮沉沉,飽飽喝了幾大口江水,二人眼看便要支持不住。
    岸邊眾人看得此情形,有人大呼小叫;有人急得跳腳;有人結起繩圈,從岸邊拋向兩個孩子,想把他們拉住。
    正在此時,馬罕隨手打開船上一把雨傘,傘柄朝上,將整個傘倒將過來,使出全力扔入江中。
    扔傘時,馬罕手腕一抖,那傘落水後,竟在江上旋轉起來,宛如小孩子玩的一個陀螺,隨著江水向東漂去。
    馬罕縱身一躍,口中大呼“徒兒莫怕,為師來也!”
    這馬罕確實了得,一躍之下,已躍到傘上,右足在傘柄上一點,左足勾住傘骨,連人帶傘又向兩個孩子飛去。
    待到身體下落時,左足一抖,先放傘入江,身體隨後落下,隻見右足再點傘柄,左足再勾傘骨,又躍了起來。
    如此幾個起落,便已躍至兩個孩子麵前。
    到得兩個孩子麵前,馬罕已彎腰向前,雙手在江中一抄,一手一個,將兩個孩子從江中提了起來,同時,右足點,左足勾,一氣嗬成!
    隨即馬罕便入先前那般,再是幾個起落,已將兩個孩子帶回到岸邊。
    此番救人,馬罕實是將畢生所學施展出來。
    要知剛才躍江救人的一連串動作,不論哪一個稍有閃失,不但救不上兩個孩子,恐怕連馬罕自己也要落入江中。
    馬罕剛落腳江邊,把兩個孩子放下,便連聲咳嗽起來,而此時渡口邊的人見這老道如此身手了得,都是震天價地喝起彩來!
    再看兩個孩子,司馬正一上岸,也不顧自己全身濕透,立刻站起來歡呼。隻因自己和落江的男孩被救,而且師傅如此在眾人麵前顯本事,自是覺得麵上有光。
    而那個落江的男孩,全身濕透,上了岸來,也自手舞足蹈,哇哇亂叫,仿佛自己還在水中一般。
    司馬正見師傅咳嗽,便撫著師傅的背,焦急地說道“師傅,您沒事吧?”
    馬罕咳了好一會兒方才止住,示意司馬正去看那落水的男孩。
    這時,那落水男孩已經恢複神誌,坐起身來一看,見是這老道和男孩救了自己,趕忙站起來向二人道謝,又見老道武藝高強,道骨仙風,正欲下拜。
    忽然聽身後人群中傳來一個粗重而焦急的聲音“我兒何在!我兒何在!”
    隨即便見一個將軍模樣的人從人群中擠了過來,隨在他身後的,有一隊士兵,士兵待將軍站定,便呼喝叫罵著把旁邊圍觀的百姓驅趕開了。
    馬罕見士兵對百姓如此強橫,微微皺著眉頭,一言未發。
    司馬正一瞧那將軍,正是先前在那官船上的那個呼救之人。
    那將軍見兒子無恙,這才放心下來。
    那將軍向馬罕和司馬正瞧了一眼,向兩人一抱拳,說道“多謝啦!”說話時,神情甚是傲慢。
    司馬正見這人言辭無禮,心中有氣,心想“這哪裏是向人道謝的口吻,倒像是師傅和我欠了一般!”
    那將軍說完,也不待馬罕和司馬正說話,一把便拉著那個落水的男孩,扭頭要走。
    那落水的男孩拉了自己父親一下,那將領回頭看了兒子一眼,一愣,隨即笑道“你看把我急的,差點失了禮節!”
    那將領又轉過身來,向馬罕和司馬正抱拳道“多謝道長和小兄弟相救犬子,敢問二位高姓大名?”說著,手對著手下士兵一揮“來人,賞黃金百兩!”
    司馬正見這將領這般傲慢,心下實在不忿,沒好氣地說道“誰要你的錢!聽好了,我師傅乃是上清派掌門馬真人!”
    那將領一聽,隨即臉上一紅,趕忙道歉道“哎喲!小將有眼不識泰山,原來是“上清仙卿輔正先生”馬真人。失禮!失禮!”說著,便是深深一拜。
    馬罕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那是皇上錯愛,貧道受之有愧啊!敢問,將軍是?”
    那將領趕忙說道“小將乃是橫野將軍蕭承之。”
    蕭承之指著那落水的男孩向馬罕說道“這是犬子蕭道成,他今日本在船尾玩耍,誰知竟然不慎落水。”
    蕭道成上前向馬罕和司馬正行了個禮“多謝道長和小兄弟相救。”
    司馬正看向蕭道成,隻見此人儀表不凡,眉清目秀,一看便是富貴人家的子弟。
    馬罕看了一眼蕭道成,對蕭承之說道“貧道觀將軍之子,眉宇間英氣十足,日後成就當在將軍之上,還請將軍多多栽培此子。”
    蕭承之一聽此言,喜出望外,當下對馬罕是連聲道謝。
    隻因這馬罕乃是當年宋武帝劉裕極力推崇之人,當今皇帝劉義隆對他也是十分敬重,多次派人上九霄萬福宮請老道去宮中講道。
    多年來,皇帝對馬罕又是賜錢,又是封號。不過,這老道說來有些不識抬舉,幾次將皇帝派出的使者拒之於山門之外。
    後來皇帝賞賜的次數多了,未免皇帝麵上下不來台,便勉強接受了一個“上清仙卿輔正先生”的尊號。
    而且京城中盛傳,這老道不但武藝高強,看相、占卜、治病等等無一不通。
    京城上下,從皇帝到王公大臣個個都想得到這老道的幾句垂訓。
    蕭承之心想我這是交了什麽大運,竟然在這裏和他相遇,而且兒子還得到他這般評價。
    說話間,一個士兵捧著黃金送到馬罕麵前,馬罕眉頭一皺。
    不待馬罕說話,那蕭承之一把將那士兵拉了過來,“啪啪”兩個耳光,大罵“混賬東西!你當馬真人是什麽?豈能要這等俗物,還不拿走!滾!”
    那士兵被打得稀裏糊塗,暈頭轉向地說“將軍,這不是你讓我……”
    話未說完,蕭承之又是兩個巴掌抽了上去,又是“啪啪”兩聲,隨後罵道“什麽你啊我的,叫你滾你就滾!”
    那士兵捧著黃金訕訕退下,心中兀自早已把這位蕭將軍的祖宗們都問候了一遍。
    司馬正見狀,沒忍住,便笑出了聲,心想“分明是你自己叫手下捧的黃金。”
    蕭承之此時十分尷尬,趕忙打岔道“沒請教,這位小兄弟是?”
    馬罕還未答話,司馬正搶先道“我叫司馬正。”
    蕭承之一愣,馬罕趕忙說“這是貧道在道上收的一個徒弟。阿正,快給將軍行禮。”
    司馬正依馬罕之言,向蕭承之行了個禮。
    蕭承之用異樣的眼光看著司馬正,喃喃說道“司馬?莫非是?”
    馬罕接口解釋道“將軍不要誤會,小徒與那些謀反的晉氏後裔毫無關係。”
    蕭承之嘴上答應著,但是多少有些不信。
    馬罕打岔道“將軍這是往哪裏去啊?”
    蕭承之趕忙恭敬回答道“小將本在家中祭祖,忽然接到皇上聖旨,要末將立刻前往漢中坐鎮,那裏氐王楊難當又來侵擾我國邊境了。我順帶送犬子一程,將他送到建康讀書。沒想到,他竟會在此落水。”
    馬罕點了點頭,說道“將軍還請小心。”
    這時,蕭道成走到司馬正麵前說道“謝謝你舍命救我,你的恩情我記在心裏,日後我必定報答。”
    司馬正一挺胸膛,說道“我師傅教我,應當行俠仗義,沒聽說行俠仗義還要報答的。”
    說完,兩個孩子相視而笑,小孩子的友情,便在此時已深深結下了。
    馬罕和蕭承之又寒暄了一會兒,說道“貧道要早些回去,將軍也請早些趕路,貧道便在這裏告辭了。”
    這時,馬罕先前包下的小船已經駛到馬罕師徒身邊停下,馬罕拉著司馬正的手登上船頭。
    司馬正回頭看時,見蕭道成正站在岸邊注視著他,二人目光相接,相視一笑。
    此時正是清晨,那小船越劃越遠,岸邊的景物也逐漸消失在薄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