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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公叔冒的手下，打了一個勝仗，我有變成了閭長。”史蘇說道。
    “第五次了。”衛鞅幫他數著呢。
    “這次的閭長，有點不一樣，是斥候閭長。”史蘇說道。
    “死的最快那種？”衛鞅問道，和他又碰了一大碗酒，當衛鞅拿出真本事來何人飲酒的時候，一般人不是他的對手。
    史蘇點頭，看來衛鞅對軍中的那些小門道，還是清楚的，道：“一次去打探秦軍的消息，正好和秦軍大隊人馬撞上，五十個人全死光了，我一個人撿了半條命逃回來。”說完，又灌了一大口就。對於將領來說，傷亡隻是個數目。其實對於低下的小兵而言，死的傷的見得太多了，身邊死了多少兄弟，同樣也隻是個數目，死了就死了，很多時候，甚至連個數目都不是。
    “公叔冒大怒，說我丟下部屬，臨陣脫逃，要斬我。”史蘇說道。
    衛鞅奇了，道：“五十個人都死光了，隻有你一個人回來，按照軍中的習慣，你這樣的人才，應該重用才是。”
    史蘇抓抓頭，說道：“其實我也不怪公叔冒，他是個極其愛惜士兵性命的人。”
    衛鞅想起和公叔冒交易田地的事情，公叔冒雖然對衛鞅很不感冒，可是主動出雙倍的價錢。用他的話說，隻為還衛鞅一個人情，因為衛鞅在石門之戰中的計策，救了不少士兵的性命。看來他的確是這樣的人，極其愛惜士兵的性命。在這戰亂的年代，愛惜士兵性命的將軍，不論怎樣，都是值得敬佩的。
    “後來怎樣？”
    “公叔冒的劍已經舉起來了，恰好相國大人來到，攔住了他。問清楚緣由，也說也你剛才說的那個意思。公叔冒和相國大人吵了幾句，最終還是頂不過相國大人。然後將我降為小兵，調到相國大人這邊來做親兵。”
    公叔痤身為大軍元帥，直屬部下九萬，按魏國的相關規定，可以擁有一成，也就是九千的親兵。衛鞅雖每天跟隨著公叔痤，史蘇身為九千分之一，不曾留意到他，也是正常。即便史蘇容貌特別一些，身材魁梧一些，然而軍中從來不缺這樣子的人。
    “秦軍殺進中軍的時候，我幫相國大人擋了一劍，救了他一命。他當即提拔我擔任閭長，迎擊秦軍。”史蘇說道。
    衛鞅嘴角抽搐，說道：“恩師他老人家太不厚道了吧，才救了他的命，轉眼就讓你去送死。”
    史蘇一笑，道：“說不埋怨，那是口不對心。不過相國大人也是沒有辦法，秦軍中最厲害的那幾個都到了，我軍亂成一片，各軍大將都來不及趕過來。親兵中平日裏叫得最厲害的那幾個，死的死，傷的傷，正是抵擋不住的時候，眼見我這樣一個能打的冒出來，當然想都不想，就讓我頂上去。”
    “嬴虔你也擋得住？”衛鞅震驚了，眼前這位簡直就是不死神童啊，恩師他老人家給自己送了一塊寶，而且是一塊打不死的寶，快比得上小強了。
    史蘇搖頭，道：“擋不住，後來不是公子昂殺過來了麽，跟著你和公子昂逃命的人裏邊，有我一個。”
    衛鞅大笑，“咱倆真是有緣啊，一起打過仗，一起逃過命。”
    “後來怎麽又成了小兵了呢？”
    “打完石門之後，相國大人就收我做家將。公叔冒不是想殺我沒殺成麽，記恨上我了。前陣子在府裏巡邏，恰好公叔冒傷勢好轉，命人抬出門透氣，看到了我。他硬說我私闖後院，圖謀不軌，直接降為小兵。直至昨夜，相國大人提我做閭長，讓我追隨你。其實，也是想讓你設法維護我的意思，避免被公叔冒害了。”
    跌宕起伏，峰回路轉七度啊，衛鞅聽完史蘇的故事，如此的感慨，如果將他的故事編成小說，兩條線，一明一暗。明線是一個魏國底層士兵的征戰曆程，暗線則是貴族階層對平民階層的打壓。閭長，顯然是魏國的軍隊中，平民能獲取的職位的上線。無論是史蘇一開始的千人將軍，還是後來的季恒、公叔冒、公叔痤，無不默默的秉承著貴族的規則，鼓勵平民出身的兵將貢獻力量的同時，時時打壓，不使其有機會突破上線。在史蘇的七次升遷和六次貶職的過程中，這條暗線的推動能量幾乎無處不在。這也造成了史蘇，總在小兵和閭長之間跳動，沒有過度，這種奇特的現象。
    對於這種潛規則，衛鞅不便多說，雖然他隻是一個小小的中庶子，可是內心裏向來以貴族自居，否則也不會和魏昂等那幫子紈絝天天混在一起。階層之間的利益爭奪，本來就沒什麽道理可說，前世裏這等事，衛鞅做過不少，見過的更是數不清。
    他隻好默默的盯著史蘇，正好史蘇也在看著他。
    “吃完要收拾的，你不知道嗎？”衛鞅終於在對視中敗下陣來。
    史蘇抱著肚皮，回味著這輩子最美味的一頓飯菜，不慌不忙的說道：“這個我真不會。”
    “啊？”衛鞅瞪大了眼睛，想不到居然有人比他還懶惰。
    “你覺得，像我這樣的一個人，在軍營裏，不論是閭長還是做小兵，這種事，需要我出手嗎？”
    衛鞅無語，這就是一個兵王的驕傲，同時也是兵王的傲嬌。“合著說，你吃我的，喝我的，花我的，然後我還得伺候你？”這什麽天理啊。
    “別的事，我可以做嘛，比如說保護你。”史蘇一點動手的意思都沒有。
    衛鞅怒了，真的怒了，叫道：“老子好生生的，沒人記恨我，沒人要殺我，你一句保護我，就讓老子伺候你一輩子。得，我正好看公叔冒不爽，你給老子去揍他一頓。”
    “他的傷沒痊愈，揍他沒意思。”史蘇說道。
    看不出來，這連收拾碗筷的不願動手的家夥，還有如此之高的人品，“好，等他傷好了，你給老子去揍他。”
    “他是前軍副將，傷好了，我打不過他。”史蘇說道。
    不可否認，前軍副將，無疑是高手的代名詞。
    衛鞅心念一轉，問道：“你比公叔冒差多少？”
    史蘇想了想，算了算，說道：“如果他不用寶劍的話——”
    衛鞅一喜，高手啊，給高手洗碗不算丟老子的臉，改天閑著沒事，就讓這高手耍猴給老子看，也蠻有意思，心裏已經情願了七八分。
    “如果大家都不穿盔甲的話，我比他差一點。”史蘇補充完他的評估。
    衛鞅頓時拉下臉來，期望越高，失落越大，所謂差一點點，扣除吹噓成分，再扣除自我感覺良好的成分，還剩下多少，就不得而知的。
    “他是前軍副將啊，我隻是比他差一點點而已，你還想怎樣？”史蘇不滿的說道。
    衛鞅若有所思，良久才說道：“季恒是前軍主將，是軍中第一高手，是不是？”
    史蘇猜不到衛鞅在想什麽，點頭稱是。
    “公叔冒比季恒差一點，是不是？”
    “是。”
    “你比公叔冒差一點，是不是？”
    “是。”
    “雖然這麽說，但是也不能說你是第三高手。對不對？”
    “對。”史蘇發現很難猜到衛鞅在想什麽。
    “難怪你能七次當上閭長。”衛鞅似乎神遊天外。
    過了一下，衛鞅忽然說道：“不想這麽多了，我是中庶子，你是閭長，官職差不多大。你不願意收拾，我也不願意。不如打賭，你贏了我來，我贏了你來，誰也別欺負誰。”
    “怎麽賭？”史蘇有所警惕。
    “讓我想一下。”衛鞅真的想了一下，“你轉過身去，我在桌麵上寫一個單字，或者一個雙字，等我寫好了，數三聲，你舉起一隻手，伸出若幹手指。馬上回頭看我寫的字，如果我猜對了，我贏，反之你贏。不算欺負你吧？你認得字吧？”
    史蘇想了想，點頭答應。
    “一、二、三。”
    史蘇舉起一隻巴掌，立即轉身，之間桌麵上，衛鞅用筷子蘸湯水，寫了個單字。
    “我贏了。”衛鞅抱著手，表示沒有作弊。
    大個子那個鬱悶。
    “不服氣？不服氣再來一次。咱們三局定勝負，再來一局，你還是輸。”衛鞅笑道，用筷子刮掉那個單字。
    “願賭服輸。”史蘇賭品倒也不差。
    “別。”衛鞅反而止住他，“一個巴掌，五根指頭，出單的機會本來就大一半，我賭你出單，本來就占你便宜，這局不算。再給你一次機會，另外一隻手也可以一並舉起來，這樣不算我占便宜了吧。”
    史蘇喜道：“這是你說的啊。”
    衛鞅道：“一言既出，絕不反悔。你想好了出幾根指頭，再喊開始。”
    史蘇轉過身去，開口便喊道：“開始。”他決定一個數字容易，衛鞅猜他的單雙難，趕時間對於他有利。
    “一、二、三。”衛鞅再次喊道。
    史蘇舉手，伸手指，回身，桌麵上寫的，還是一個單字。
    左手三根，右手四根，一共七根，史蘇傻了眼的等著自己的手指頭。
    “動手吧。”衛鞅依舊抱著雙手，證明不曾作弊，“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與運氣無關。”
    在史蘇看妖怪一樣的眼神中，衛鞅施施然的大搖大擺離開廚房，回他自己的房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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