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歎一世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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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君鶴並未說話,拉著小狼的一隻前爪,又拉著風夜燈的一隻手攤開,將狼爪擱在她手心,再次輕拍它的脖子。
卓瑪的那隻前爪在風夜燈手掌點了點,又撓了撓,然後放下來,繞著風夜燈轉了一圈,最後伸出兩條前腿搭在她肩頭,深深地嗅了嗅。完成了這一係列的動作,卓瑪衝著梅君鶴仰首叫了幾聲。
梅君鶴笑著摸了摸它的脖子:“辛苦你。”
卓瑪快速吐著舌頭,舔舔梅君鶴的手,又叫了幾聲。
風夜燈茫然地看著一人一狼交流,向賀江東投去求解的目光:“它聞我的氣味幹嘛?”
賀江東不耐煩地解釋道:“卓瑪來給小鶴鶴匯報消息了,梅幫被毀,帶來了好消息,自然想討賞,所以讓主人撓癢。小小鶴方才將你介紹給卓瑪認識,並讓它記住你的味道,以後它的任務就是保護你。”
風夜燈再次被雷到了:“別介啊!我不需要這麽小的狼來保護,何況狼是野生肉食動物,常年待在鬧市壽命會縮短的,而且狼多群居,這樣它一個人,不,一隻狼會很孤獨的!”
梅君鶴又是一笑,從懷裏摸出一根短笛,隻有三個孔,吹起一聲銳利,院牆裏忽然跳下十隻成年狼四隻幼狼,而空中,竟然盤旋了數隻蒼鷹。
風夜燈知道,狼以群分,多是七隻一組,抑或每個家庭為一群。
她懵逼地望著小巧的短笛,借過霜降手裏的燈籠,看了半晌,歪著腦袋:“這是,鷹笛?用鷹骨製成的。是藏族,哦不,是博巴人的民族樂器之一?”
梅君鶴將鷹笛放在她手心裏:“此乃鷲王的翅骨所製,在雪域,可統領百鳥。你該知道,雪域之狼與蒼鷹素來交好,亦互為對-手--搶-食。是故,這笛子發出不一樣的音節,對狼亦有奇效。”
風夜燈明白了,這就是類似於馭獸術了,隻是下一秒又開始犯傻:“可是我現在在巴郡,不在雪域……”
賀江東滿臉嫌棄:“小丫頭,你身邊隻要有狼,難道它們不會自己溝通麽?不然你學個狼嚎我看看?”
風夜燈此刻囧極了:“那小野鶴用什麽?”
賀江東簡直要一掌拍死自己:“你的那些計謀是偷來的吧?你都有兩隻手,難道鷲王隻有一隻翅膀嗎?”
風夜燈尷尬地縮了縮頭,忙捂住耳朵:“你至於這麽大聲嘛!”
梅君鶴將她抱在懷裏,冷冷地看著賀江東,眼睛裏明顯有警告的意味:“你可以去屋裏歇著了。以後不許凶她,否則,你懂得。”
賀江東氣呼呼地甩著寬大的袖子:“誰稀罕跟她說話似的,還不如我們穀雨溫柔呢!”
風夜燈在賀江東背後補刀:“那是我們家穀雨哈!”
賀江東隻覺得心碎了滿滿一地,重色輕友的東西!哼哼!
穀雨知道賀江東再是睡不著了,體貼地沏了壺峨眉山茶,敲敲門:“賀公子莫生氣了,喝點茶水降降火吧?”
風夜燈沒時間安慰賀江東,剛好穀雨孤身一人,可以給他倆撮合撮合呢!想罷,她指著滿院子的狼,笑道:“小野鶴,讓它們去歇著吧?”
梅君鶴走到那隻灰黑色的成狼麵前,俯身摸著它的脖子,低語幾句,揮揮衣袖。
成狼沒有出聲,安靜地躍上牆頭跑了,天上飛著的雄鷹看見群狼撤退,兀自散去,一切恍若一場夢。
風夜燈再次覺得電視劇騙人,誰說狼王領隊的時候都會嚎來著?人家不狼嚎也井然有序好吧!
梅君鶴看穿她的表情,笑得沒心沒肺:“小夜燈啊,那隻成狼並非狼王。卓瑪的父親才是狼王,它隻不過是這幾隻裏麵年齡最大且能力也最強的成狼。”
風夜燈又丟人了,為毛她覺得最近智商真的不在線啊!難道這就是那個啥,對,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現在沒有危機感,連腦子都不夠用了?
等下,她似乎漏掉了什麽:“狼群都有固定的領域範圍,總不是雪域的跑到巴郡來了吧?還有,梅幫被誰滅了?卓瑪又是如何知道的?”
梅君鶴牽著她坐在後院的竹榻上,柔軟的厚厚的被褥將風夜燈裹了起來,他將風夜燈連人帶被子一起抱在懷裏,撫摸著風夜燈的及腰的長發,將發梢在手指卷成圈,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
沉默了許久,他終於開口回答:“巴郡離梅城三千裏,自不能將雪域的狼群領到巴郡,動物對領土有著絕對的主導地位,是權力的象征。卓瑪是梅城一帶的,也是那裏所有幼崽裏麵最強的,雪域的狼王是頓珠,也就是卓瑪的父親。蜀地的狼王是約日,至於巴郡的狼王麽,我喚它‘邊卓’,今日來的是邊卓的妻子。我曾或多或少接觸過這幾隻狼王,與其配偶亦是熟識,也幫過它們幾次。”
風夜燈貌似懂了一個問題:“哦,頓珠是藏族名字,約日是彝族名字,語言還真是神奇,在你們這裏民族稱呼不一樣,但是翻譯過來的意思跟我們那裏確實差不多的!卓瑪就不用說了,跟著你肯定也是你給取的藏名。你會跟動物溝通是吧?”
梅君鶴沉思片刻:“興許吧!我隻是能感覺到它們的意思,它們似乎也懂得我的表達,算是交流吧。”
他望著掛在天邊的一鉤彎月:“梅冷不知所蹤,但,梅幫已經被江南離府少府主和鳶州竹家少家主帶人盡數滅了,原因不明。至於卓瑪為何得知,這是我在梅幫安插的細作央金起了作用。”
風夜燈又問:“那個鷹笛,該是雪域之王滄瀾納措的,是你舅舅給你的吧?”
梅君鶴摟著她,搖了搖頭,指著腰間的玉佩微微一笑:“這塊玉佩和這個鷹笛,是母親交給我的東西,王印是一塊碧甸子,遺失多年。”
風夜燈知道,在梅君鶴心裏,母親重於一切的一切,她怕觸及梅君鶴的傷心事,試探地說:“那你還給我……我又不是博巴人。”
梅君鶴淺淺一笑,在她頭頂輕吻:“真是傻姑娘~”
他沒有再說別的,取出那柄無時無刻藏於袖底的短刀,將那柄吹毛斷發的利器鄭重地放在她的手掌心,聲音雖然有幾分疏懶,卻不難聽出那剩餘的幾許堅定:“這柄梅花刃伴我多年,不論廟堂之高,抑或江湖之遠,見刀如見人,不會再發生意外。”
風夜燈懵逼道:“那你用什麽?”
梅君鶴笑了,那樣自信,那樣篤定:“以我的武功,還需要神兵利刃麽?”
風夜燈著急地還回去:“猛虎尚不敵群狼,何況人性較之野獸,豈非更加可怕?我……我不想有一日你身陷囹圄,連自救的兵器都沒有,那怎麽辦!”
梅君鶴這次卻看不大懂了:“夜燈,你在擔心什麽?是不是江東跟你說了什麽話?”
風夜燈搖頭,其實不用賀江東多說什麽。賀江東隻是提了醒,即使他不交代,自己也能夠想得到,隻不過是早晚的問題罷了!
她總是害怕梅君鶴被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所追 殺,因為這並非杞人憂天,隻要梅君鶴還活著,就一定會有這個可能!可是,她怎麽舍得、又怎麽忍心……眼睜睜看著他死!
每次想到這裏,她都會不知所措,會患得患失。
因為她剛到驚鴻樓,就恰好接待了幾個江湖俠客,至於是俠還是瞎,她不清楚。隻知道當時的那幾個人的家族對梅幫都是恨之入骨,恨不能將與梅冷有關的所有人挫骨揚灰了事。若是問,為何殺梅冷相關的人卻不是殺梅冷?
她當時也曾好奇過,那幾個人竟然異口同聲說,殺梅冷可難比登天,總不能嫌自己活太長了吧!殺了梅冷有關的所有人不等同於殺了梅冷嗎?她無語,等於個毛!可是,每個人都喜歡自欺欺人,尤其是未完成心願時,都喜歡自我安慰。
這次離府少主與竹家少主聯手,也隻是重傷,卻沒能殺了梅冷,想來那幾人所言非虛,殺梅冷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情。別問她為什麽,是個傻子都知道,不論是江湖中,還是朝堂上,都流傳著這麽一首小詩——
白衣淺笑醉桃花,青冥如霜家天下。
藍裳飛舞倚春秋,墨陽貫出生華發。
玄衫洗舊辭鄉鄰,工布三尺孰爭霸?
紅袍烈焰拂弱柳,銀槍橫指即滄遝。?
要問說的是誰麽,嗬嗬,自然是——
白衣天下秦霜染,藍裳華發竹律辭,玄衫工布離頌揚,紅袍銀槍謝文墨。
前三位都是字,秦楓,字霜染,許是楓林盡染之意;竹塵賦,字律辭,取賦字中韻律文辭之意;離歌就簡單了,字頌揚,歌頌讚揚!唯獨謝文墨,早年還是嶺南謝門二門主的時候,都會有人尊稱“二門主”,叛離謝門後,為人所不齒,世人統稱大名,以示叛徒不可姑息!久而久之,便也幾乎無人記得謝文墨的字究竟是什麽。
不像梅君鶴,毒名在外,隻有梅這個姓氏眾所周知,而梅仙羽這個字,則是江湖中頗有名望的人才會知道,至於他的名,更是除了梅冷、秦楓、賀江東、風夜燈,再無任何人知曉。
秦楓自不必多說了,秦樓現任樓主,一代奇才君子;竹塵賦自然是江南鳶州竹家的少家主了,也是現任家主竹梅亭的長孫;離歌,江南錦華城離府的少府主,工布劍下可是生魂無數的;煙花閣主謝文墨,聽起來是不錯的樣子,可誰不知道,惡名昭彰的謝文墨是睚眥必報。
江湖鼎鼎大名的四公子,絕非浪得虛名,秦楓就是最實際的例子,那樣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的男人,卻是絕頂高手,亦有鐵腕!
風夜燈一個現代穿越來的,沒有那個名字區別太大的習慣,都是直接叫名字,她有些疑惑地望著梅君鶴:“你……跟離歌和竹塵賦都打過沒有?他們能在你手裏過幾招?”
梅君鶴猜不出她究竟在想什麽,隻能如實回答:“頌揚與律辭一同與我切磋過,總共用了一百二十二招才輸,與樓主比試時,用了一百六十二回合,你該明白,我們交手並未下死手,所以才會用這麽多招數。若不看情麵,我與他二人隻需八十二回合,樓主與之需一百三十二。”
風夜燈咬了咬唇,如果是平時,她肯定會說這兩個人真二,連數字都這麽二!可是,現在她一點心情都沒有。也就是說他倆的功夫真的很不錯,就算不是什麽絕世高手,但也勝過江湖上許多人,至少隨意拿出一個人,完全可以勝過賀江北、令江湖之輩!
梅冷,太強大了!
思及此,她猛然抬起頭:“你跟梅冷有真正地較量過麽?上次是你的真實水平麽?”
梅君鶴有些心疼地望著她,輕輕掰開她的胖手,那柄出鞘的利刃早已在她手心劃了一道長而深的口子,鮮血直流。一邊為她包紮,一邊回答她的問題,他知道,如果不回答這個問題,風夜燈會一直糾纏不休地問出來。
他先撒了藥止了血,然後裹住:“我曾與梅冷交過手,第一百六十招才得以分出勝負。不過,亦是因為那天乃朔日,體內的蠱毒蠢蠢欲動,否則隻需一百一十,便可取勝了!”
風夜燈皺眉,他與離歌竹塵賦是因為有交情才過了兩百多招。
可是,跟梅冷從未手軟,卻依舊不能克敵製勝,不由得歎氣道:“盡管贏了,你還是沒有殺他。”
梅君鶴環著她的手臂微微僵了僵:“夜燈,我並非心軟,隻是不想……”
“你不想變得跟他一樣,六親不認。”風夜燈一瞬不瞬地看著他,“我懂。”
梅君鶴默了默,唇角漸漸湧起一抹自嘲的味道:“其實你亦看到過了,我根本殺不了他,你不必為我留什麽顏麵,來婉言敘述了。”
他冷酷無情的淺笑充滿無能為力,霍然燃燒的怒火和悲憤,恍若寒風乍起:“起初沒有尋到阿賢,我多少還對他抱有期望,後來遇見了你,又遇見了阿賢,便死心了……其實,我恨不能將他挫骨揚灰!”
下一刻,他的笑容沉寂下來,落寞如冬日紛飛的大雪,絕望而淒然:“可是……夜燈,你知道的——我能夠殺 死武林中任何人,卻唯獨殺不了他!旁的人或許不知,你卻見識過,隻要他催動蠱毒,我便成了一無是處的廢物!因為下蠱之人用了他的鮮血作引子種的蠱,是以,除卻施蠱之人,梅冷同樣無所畏懼。這兩個人,我都殺不了!”
風夜燈用力抱住他,眸子裏閃爍的淚花,忍了再忍,他是那樣強大的一個人,能夠殺 死武林中的任何一個人,也就是包括秦楓,他也可以打得過了?蠱毒多為苗疆一帶所用,不算在中原武林之內。君鶴他,滿心抱負,卻敗給了一隻蟲子!
她心疼得不能自已,最終還是沒忍住那些淚花,沒出息地落在他結實的胸膛:“君鶴,交給我吧!讓我替你親手了結了他!”
梅君鶴有一刹的失神:“為何?”
風夜燈擰著秀眉:“我不想你受製於人,也不想你為難。”
梅君鶴想了想,笑道:“不必了,我知道你說得出,就一定想到了處理的辦法。隻不過你不喜歡殺人,我也是知道的。至於梅冷,日後再說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