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驚雷晃樹梢

字數:5983   加入書籤

A+A-


    qzone.io,最快更新丹心汗青 !
    冥夜也不知是在自嘲還是嘲諷對方:“心疼?是,是心疼,然,此心非彼心。”
    南不太懂,隻曉得心裏更痛了,說話都帶了哭腔:“冥夜,你別這樣,你這樣,我舍不得。冥夜,回……”
    冥夜清冷的雙眸掃過南絕色的容顏:“你舍不得?你,喜歡我?”
    南抓著冥夜的雙手突然放開,慌張地解釋:“我,不,我……”
    冥夜打斷她的話,起身扭頭就走:“我不愛你。”
    南晃了晃身子,心如針紮,痛的緩不過氣,看著遠去的背影淚流滿麵,這一瞬間她算是見識到了,殺手果然還是那個殺手,冷漠是多年的習性,利落決然,毫不拖泥帶水。
    冥夜沒想過,多年後,她會為了此時的決絕後悔,會為了懷裏的女子放棄那個效忠了一生的地方和人,但如若人生有重新來過,按照自己的脾性,不愛就是不愛,仍然會直接拒絕。
    隻是,可惜了,寥寥數載,物是人非,似乎……她們所有人都逃不掉生命中的遺憾。穀主說,人這一生,無憾無怨,便有悔;無怨無悔,便有愧;無愧無悔,便有憾,總不能夠事事圓滿。
    許鬧本想多陪伴孩子一些時間,奈何李飛鴿傳書說竹清遠身份被令江河懷疑了,關在令氏的地牢嚴刑逼供。
    雨生百穀,今日穀雨,春雨朦朧,燕子飛回。
    許鬧率晝白、冷千秋從七百裏之外策馬趕來,不眠不休,竹清遠跟她有過節也是老黃曆了,縱使雙方互相看不上,好歹是秦楓得力助手,也是跟隨自己來這裏的,就算是奉命而來,自己說過會保他,定下的承諾絕不能食言。
    一天一夜之後,令氏地牢關著受了鞭笞之刑的竹清遠,然而臉上的人皮麵具完好無損。
    許鬧給四個看守者喂了幻藥,其中一個讓竹清遠給對方易容成現在的模樣,最後帶走了竹清遠,回到湖園隨桃、李二人去了千化閣,取出擄掠的記錄卷宗,放下備好的贗品。
    晝白提溜著桃、李在前開路,冷千秋扛著竹清遠,許鬧拎著令江湖斷後,冥夜在院外接應六人,無一例外全部易容了。
    七人離開時,令江河恰巧去了千化閣發現東西被人掉包,立即敲響巨大的青銅警鍾,清遠悠長的清脆聲傳向四麵八方。
    令江河緊追不舍,見到許鬧手中用繩子纏了一個人,定睛一看,氣個倒仰:“老二,你這個叛徒!”
    令江湖嘶啞的聲音在夜雨中極為恐怖:“大哥,不能怪我背叛你,隻能怪你待我豬狗不如,告辭了。”
    令江河殺心頓起,腰間軟劍蘊含劍氣割裂雨幕,腕力十足,許鬧漸躲漸撤,於半空右手換左手提著令江湖,軟劍劍鋒猶如水蛇張開利齒,相較之下,太阿身段略顯厚重,雙劍交錯,軟劍竟纏住太阿,內力相搏後斷成三截。
    “大哥,接劍!”令江海倉促將屬下的精鋼佩劍扔過去,“快!”
    許鬧輕便的刀劍用慣了,覺得太阿使起來不舒服遂負於後背,迎麵而來的劍氣吹散了青絲,驚雷炸響,劍光四射,照映那張平平無奇的臉龐,側身僅憑雙指夾住劍臘定格在光影中,食指用力一彈,長劍再度碎裂。
    掌風掃過,令江海拚死相抵,雙手相擊,右臂當即碎了,而身殘誌不窮,左手仍同許鬧打了三十招,令江河動身前一腳將人踹飛。
    令江河拔出隨從拿來的自己的佩劍定光,腕抖劍斜,倏地刺來:“此乃名劍,看你如何斷!”
    許鬧毫不廢話,太阿縱身一擋。
    定光劍招愈來愈緊,太阿卻矯若遊龍,隻見招拆招,似是厭倦了,猛地發力,雨珠自劍從紛紛彈跳而起。空中電光再現,太阿與定光隻在彈指一揮間便拆了十數招,最後一絲光亮的尾巴消散於夜色,雷聲到來之前,隻聽雨中“鏗鏗”幾聲,定光劍伴著炸雷的轟鳴聲碎了一地,太阿依然傲立,僅刀口三處稍稍卷起。
    她見到冥夜再次回來便知幾人已安頓好,霎時懶得再打,太阿霸道地一劍橫削,就地一個劍花擋住令江河與令夜梨追上前的腳步,不識相的幾名弟子衝上去,卻徑直被劍氣砍成兩半。
    許鬧躍出院子,輕點樹梢疾速飛遠,遠處電閃雷鳴,襯得她肌膚如雪,將內力四下外放:“早晚複相逢,何須太匆匆!”
    東風颯颯,細雨飛揚,不辨男女的聲音如洪鍾繞梁三周,內力低微的弟子相互扶持方能站穩,提著無骨燈麵麵相覷。
    誰也不知二當家究竟與何人交易,這人居然能百招內連斷大當家兩柄劍、傷了三當家,甚至臨走還留下如此強勁的劍氣攔下大當家與代當家,大弟子心想:若非那人想立即脫身,隻怕僅是百招之後三百招之內,三位當家都要下地府見閻王了吧?
    早晚複相逢,何須太匆匆?令彩玉作為大弟子沒好意思說,這話不是明擺著說“老子要走誰也留不住,要想打,來日看心情”?
    看來這次遇見高手了,不清楚是誰,按理說師父的武功不低,江湖排名第十四,十一名的葉廉清戰死沙場,十三名的水幫前任幫主水暮雲死在毒聖梅仙羽手中了,天下武功第一的梅仙羽早在太祖帝末年就死了,第四名的梅幫幫主梅冷也死了十幾年,第七名的謝文卿不再問世,第八名人護法晉仁消失,如今師父該是第十。
    前九位依次是秦楓、賀蘭雪、葉廉赫、離歌、許鬧、溫驁、桑槿、晉仁和棹隱煙波的西長老。秦楓如今宛如活死人,賀蘭雪又是自己人,葉廉赫根本沒工夫插手武林之事,離歌的身形沒這麽瘦小,溫驁、桑槿、西長老年紀大了沒有這麽利索,也不可能如此強大,至多跟大當家百招之內見分曉,如何做得到以一敵三?
    那就隻有許鬧了?可是許鬧的功夫也就比謝文卿多個幾招,聽聞許鬧當日打謝文卿還是謝文卿讓了許鬧數十招才贏的,而謝文卿跟離歌差了五十招呢!
    可憐的令彩玉不知道這早就是老黃曆了,而且當年謝玉涼收到許鬧的信,不僅澄清了許鬧無辜打殘令彩文的事,還顛倒是非說謝文卿心懷歉疚故意讓了許鬧,真實情況卻是謝文卿被許鬧五十招之內打成了狗。
    混淆視聽,扮豬吃虎這種事情,許鬧最喜歡也最擅長,除了賀江東沒有人知道她現在的武功在秦楓之上,更除了許鬧無人知曉賀蘭雪在三年前被梅君鶴廢了七成內力,鮮少有人知道葉承韜的武功已然躋身前十能打得過令江河了。
    當然,她能裝低調扮弱小是一方麵,重點是得有一群值得交付的生死兄弟,比如對來龍去脈了如指掌的賀江東、秦楓、離歌、葉廉赫等,又敬又怕的晚輩謝玉涼、葉承韜等。
    許鬧來到一鶴鏢局,隨手丟垃圾似的將令江湖往地上一扔,洗了一把手才去後院的房間換下一身濕透的衣衫,用藥水洗掉人皮麵具,撐著雨傘走到前院:“竹清遠醒了沒?”
    冷千秋忙起身行禮:“回穀主,竹副手傷得不輕,好在隻是皮肉,沒傷到筋骨,還好。”
    桃換了一身幹練的男裝,走路姿勢還是扭捏的:“許穀主,我們出來了是不是就可以恢複原來的容貌了?”
    許鬧收了傘放在門口晾著:“那是自然,如今你們可以功成身退,回去以後告訴你們樓主,今年大雪我們去令氏算賬。”
    李也換了男裝過來,激動不已:“今年大雪是冬月初七,初八就是夫人三年忌日,屬下替樓主謝許穀主成全!”
    許鬧端了兩碗薑湯遞給二人:“喝點吧,春雨濕寒,冷千秋跟著白露這些年手藝漲了不少~”
    桃李雙手接過碗捧在手心眼窩一熱:“謝許穀主!”
    許鬧瀟灑地將自己塞進椅子,單手撐著腦袋,神色慵懶,語氣淩厲:“不用謝了,你們給秦楓帶話,報完仇好好活著,別讓仇人看扁了,也別讓清茶在另一個地方還擔心。阿驀不遠萬裏從月華山給他帶去冰蓮醫好了舊傷痼疾,別浪費了人家一片孝心!一個大老爺們兒的,從哪裏摔倒就從哪裏爬起來,我在浥朝的哥們兒不多,要他別沒事兒作死!”
    桃為難道:“許穀主,要不這話還是您親自跟樓主說吧……樓主雖然看起來溫潤如玉的,但實屬不好惹啊~”
    李見許鬧盯著自己,點點頭又搖搖頭:“桃說得對,我們不敢。”
    許鬧心想秦楓有啥好怕的,不確定地問身邊的三個得力下屬:“如果有人給你們仨說這番話要你們帶給我,你們敢嗎?”
    晝白、冷千秋頓時語塞,竟不謀而合地同時看向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冥夜。
    冥夜冷漠地掃了一眼兩人的表情,恭敬地抱拳低眉道:“屬下會轉述——穀主報完仇好好活著,別讓仇人看扁了,也別讓梅少在另一個地方還擔心,從哪裏摔倒,就從哪裏爬起來,浥朝的好兄弟不多,沒事兒別作死。驀姑娘不遠萬裏從月華山給秦樓主帶去冰蓮醫好了舊傷痼疾,別浪費了她一片孝心。”
    許鬧明白,冥夜是希望自己也鬆口氣,大笑道:“還得是你啊~不錯,你們倆就這樣給你家樓主說,要他把身子養好了,我還等著扶乩問卜求一卦呢~”
    李不太理解,許穀主江湖地位甚高,朝堂地位也不低,可謂名利雙收,還有何求:“許穀主想問何事?”
    許鬧微笑,渾不在意自己的話到底有多麽驚世駭俗:“問來生,我知道,他自己也想要來生。”
    五個人都愣住,算卦隻有算今生今世的,起碼也得是前世,哪有算來生的啊?這投胎可是門技術,哪能一卦定吉凶的?
    許鬧自顧自地喝了一口辣嗓子的薑湯,整個人都不好了,麵部表情變得趨近猙獰,放在一邊:“太難喝了……”
    冷千秋隻覺自家穀主無可救藥:“穀主,你當心風寒。”
    許鬧想了想自己一感冒就鼻涕眼淚一大把,尤其是眼淚跟拍瓊瑤劇似的擦得臉都疼,鼻涕擦得鼻子疼,忍著一口氣咕咚咕咚灌下去,吐著舌頭跟吃了毒藥一樣:“太難喝了!”
    冥夜從懷中摸出一個綠色的絹帕,從掌心翻開取了一顆山楂遞到她唇邊,麵色溫暖:“穀主喜歡吃酸甜的,屬下備了一些。”
    許鬧自從發現冥夜喜歡自己就不再接受冥夜這種以下對上的關切,她還不起,既然她說了自己深愛梅君鶴不起作用,拒絕也是一種尊重,她不會不喜歡還接受對方的心意,盡管一時高興,可隻是安慰式的接受,又能高興多久呢?冥夜喜歡黑色,除了黑色唯一出現在身邊的就是她最愛的綠色了,山楂還是用雪球滾了一圈的,她是很喜歡,可是她給不了冥夜對等的愛,她待她隻有姐妹之情,沒有同性之愛。
    她溫柔地笑了笑:“謝謝,不用了。”
    冥夜收回東西站在一旁,仿佛一切不曾發生,隻有那雙在背後握著那包山楂的手暗暗捏成了一團。九年了,自從她跟穀主說完自己的身世已經九年了,究竟是因為她的身世,還是真的一點都不愛她,一點都不喜歡她?她不敢問,她不知道自己心裏到底是怕穀主對自己沒興趣,還是更怕穀主會嫌棄自己,在兩個問題誰更可怕沒有找到答案時,她連向穀主質問或者傾訴的源頭都找不到。
    許鬧以為冥夜還會瞞很久,再這樣下去她都不知道要相互為難到何時了,所有的心結卻在一年後迎刃而解,那個夜晚她們談了很久,她是第一次看冥夜哭成那個樣子,比訴說往事還要傷心,但從那之後冥夜不再那麽陰鬱和憂傷,她也算放心了。
    桃李覺得氣氛有些古怪,卻又說不出是哪裏怪,四目相對就想問。
    晝白見此岔開話題:“兩位累了吧?小憩片刻,我們就要趕路了。”
    冥夜眼眸微暖,不動聲色地朝他點點頭,同門之誼她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