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色是刮骨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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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旦益西不可置信地搖搖頭:“怎麽可能,她都是躲著我走的,偶爾目光對視也會避開,我想她應該是比較怕我,因為我除了對你跟君鶴還有卓嘎和孩子,其他人我不想搭理,你也知道我平常臉色很冷。”
許鬧對這倒是清楚的,當初她以風夜燈的身份初次見孟梓昕,冷漠的臉上能結冰,第二次跟君鶴以弟妹的身份見他明顯有溫度,第三次她陪君鶴來了雪域還給自己送了五彩經幡,她此時做了一個大膽的猜想:“表兄,我先假設,拉姆愛你,你跟嫂子相愛,拉姆看你一心一意很嫉妒,所以給你下了藥,本來是打算自己上,結果被嫂子發現了,雖然沒那個心思還是頂著頭皮跟你羞羞。我賭嫂子本來想告訴你原委,結果拉姆把證據清理幹淨了,你太忙嫂子又在等時機,就錯過了這個交流的機會。嫂子早產是怎麽回事?”
才旦益西泄氣地把自己扔進羊皮椅中,盯著燭火木然道:“那天是大晴天,就在安寧殿的後花園,路麵幹燥,且是刻有淺淺橫道的石板,即便是有灰塵也不會滑,況且每日專人清掃,更沒有水沒有油,人卻摔倒了,卓嘎的第三胎剛剛七個月,懷三胞胎的時候都沒有出現這樣的失誤啊,可是路麵毫無疑點,所有人都說她是累了,她身體很好的,我知道她能走多遠,什麽情況才會累。”
許鬧想了想:“有鵝卵石嗎?”
才旦益西抬了抬眼皮,一臉倦怠:“也沒有,我們這邊的河岸很少有鵝卵石,有石頭也一定是巨型奇石,所以根本不會當後園點綴。”
許鬧接著問:“也就是說,路麵平坦?”
才旦益西也直麵回答:“基本算是平地,就從遊廊往後花園走有三個台階,但她不是在台階摔倒的,是在平地。”
許鬧的思維從來都是具有跳躍性的,突然問了一個不搭邊的問題:“嫂子摔倒的瞬間是躺倒還是趴倒的?”
才旦益西當年能夠識破許鬧的小計謀也明白她的重點:“那天我就在不遠處,正準備過去看看她,怕她轉身腳下不穩也沒有喊她,哪知不等我走近她就仰麵摔倒了,正因為是先躺倒在地麵我才認為是被什麽滑到導致摔倒的。”
許鬧思緒又跑去另一個點:“路不滑,人呢?”
“人?人怎麽滑?”才旦益西愣住,然而,幾乎是剛反問就刷地坐起來,雙唇都稍顯顫抖,“鞋……”
許鬧見才旦益西掉頭就跑,緊跟其後,一直跑到安寧殿,看著才旦益西從保持原貌的床下取了一雙鞋,漂亮的蜀錦蘇繡翹頭履,翹頭分別墜著寸長的青琅玕流蘇,鞋底翻過來,趁著屋內的燈火反射出一道淡淡的光芒,湊近了燭台再看,油光發亮厚厚的一層。
才旦益西點著鞋底,凝固的一層東西像油又不像,他不能理解:“這是什麽東西?什麽油能變硬了還這麽光滑?”
許鬧將燭台放在地麵,拿著梅花刃從鞋底上割下一塊,用刀尖湊到鼻子下麵輕輕晃動,緩緩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有一股淡淡的鬆香飄來,很淡、很淡,淡到似有若無:“這不是油,是鬆脂!”
才旦益西費解:“鬆脂?惹薩氣候寒冷,即使夏季也沒有會滴油的鬆樹,可去年那會兒還是初秋啊!”
許鬧將刀尖上的鬆脂放在燭火上烤,目不轉睛地盯著看,過了一會兒便融化了,隨風飄散一縷清香,宛如愛人最後的告別。
她將自己知道的記得住的地理知識一一羅列,再一一排除,也不管才旦益西是否能聽懂,仿佛僅僅是自己給自己解惑:“鬆樹,世界上鬆樹大約八十多種,我們國家分布在西南、西北的主要有——白皮鬆海拔五百一千八、油鬆一百兩千六、華山鬆一千三千三、羅漢鬆六百三千分種類滇國葉榆城三千米、雲南鬆一千三千二、雪鬆一千三百三千三、高山鬆兩千六三千五,用數據來看高山鬆、華山鬆,以及雪鬆最可能,剛好雪域東邊也有生長,她去年出過惹薩城嗎?”
才旦益西的拳頭漸漸握緊,他不知道海拔和米是什麽意思,但是聽得出許鬧說的是惹薩沒有這種植物:“她在夏天去過工布……為什麽,她們是唯一的血親,怎麽能,這樣處心積慮!”
許鬧掏出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梅花刃,她的宵練劍沒有劍鋒,一些瑣事隻能用君鶴的梅花刃,真是委屈了這把見血封喉的利器,擦過刀尖就起身,將燭台吹滅,屋子瞬間一片漆黑,隻有窗外回廊下的宮燈在風中蕩漾,點點星光一明一暗,靜謐的夜恍若故人猶在,不禁喃喃道:“酒是穿腸毒藥,色是刮骨鋼刀,財是下山猛虎,氣是惹禍根苗,看來四字有害,不如一筆勾銷;無酒不成禮儀,無色路斷人稀,無財世路難行,無氣到被人欺,看來四字有用,勸君量體裁衣。”
側耳一聽,屋外有細微的聲音傳來,如風般掠至窗外,一手卡住拉姆的喉嚨:“怎麽,東窗事發,你是準備求情,還是準備賣慘?”
才旦益西依然握著卓嘎的那隻繡鞋,沒有心情再用輕功追許鬧,緩步走到屋外看著眼前兩個人,聲音冰冷徹骨:“頓珠傳旨——拉姆用毒計害死王後,依律當斬,念其父輩忠心,特允火葬。”
許鬧知道,才旦益西從來不是心慈手軟之輩,從他當浥朝侍禦史孟梓昕時所用的手段可謂雷霆萬鈞,所以當年她才能利用他的公正搞死司馬襄,不,給司馬襄下令斬刑的人是太祖帝,不是孟梓昕。天葬,說得好聽是博巴人高僧和貴族專用,但對才旦益西而言,人隻要死了就行,他可不會在意用什麽葬禮:“表兄當年的風範絲毫不減~”
才旦益西仍是一臉冷漠地望著遠方的夜空:“殺人償命罷了。夜燈,人心險惡,你能變成現在這麽強大,吃了不少虧吧?”
許鬧臉上的笑容一滯,繼而扯出一抹更大的笑容:“是啊,每次都是吃血虧,吃一次,滅一幫,吃一次,滅一幫,這次賀江東的事,我連審問都懶得審問了,我管你究竟是誰想殺我的人,但凡你敢動一指頭,我就要討回來!所以,昆侖丘的長老和掌門,三個人,我隻留了三條腿,等明年的武林大會,他們肯定會說是我仗勢欺人弄殘了他們的人。”
才旦益西凜眉:“你準備怎麽解決?不可能真的全殺了吧?”
許鬧笑道:“當然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殺人?嗬,我一般不殺人,我更喜歡誅心~翻不起浪的那種誅心!”
才旦益西豁然開朗:“你是想把他們跟梅幫和令氏勾結的事說出來?”
許鬧瞥一眼,再次笑了笑:“表兄,你可低估他們這群三不管的地界了,人家勾結到國外去了呢~厲害不厲害?”
才旦益西卻知道這笑容有多嗜血,淡淡道:“國外的人,收拾起來才更不用懷有惻隱之心了!不過,你怎麽知道拉姆會喜歡我,為什麽我一點都沒有感覺到?”
許鬧笑得更燦爛:“因為你心裏隻裝著嫂子啊,君鶴說你跟嫂子感情好,我還挺開心呢~你可得對幾個小的好呀~至於你說拉姆啊,這個全靠直覺,她一進屋我就在她身上感受到了深刻的恨意,女人對女人的恨意一般分兩種,一種因愛生恨,一種因妒生恨;我與她素昧平生,甚至除了你沒人知道我是誰,我沒什麽可值得她妒忌的,更不可能是愛了,那就隻有你這裏找原因,那就好說了~表兄你當年可是青都出了名的美男子!”
才旦益西不太相信地看著她:“我是美男子?我隻是不醜罷了!”
許鬧仔細地審視著眼前這個經過歲月洗滌的男人,濃鬱小旗眉、含情桃花眼,挺鼻薄唇,盡管眼角滿是細紋,額上亦有碎紋,但身姿挺拔仍是俊男一枚,其餘人都感情豐富跟念詩似的,說到謝文墨就變得沒有任何感情色彩:“想當年,江湖四公子為‘白衣天下秦霜染’、‘藍裳華發竹律辭’、‘玄衫工布離頌揚’、‘紅袍銀槍謝文墨’;青都四公子為‘車騎將軍葉濁’、‘侍禦史孟熹’、‘禦史中丞卓安’、‘大鴻臚祁河’,甚至當年祁山出使西域,險些因為樣貌動人被留在烏茲國給哥舒部落小郡主當郡馬!”
才旦益西攏了攏小旗眉:“什麽時候還有這個說法?”
許鬧沒好氣地翻個白眼:“廢話,你天天都在忙活自己的家事國事,哪裏關心過這些身外之譽?我家帥哥,咳咳,我哥也沒有關心過自己那張臉不是,文弱書生,儒雅清俊,迷倒萬千少女……就是我生的醜了點,簡直像撿來的~”
才旦益西倒是笑了:“是,卓安的確書生氣質濃鬱,不過我更喜歡和欣賞葉濁,我曾在除歲時候見過馬背上一身鎧甲的車騎將軍,年過十七,當真是英姿颯爽,氣宇軒昂!”
許鬧瞬間變了臉,興奮地跟他討論秦帥的風姿,她是見過她家帥哥穿鎧甲和軍裝,不管是現代裝還是古代鎧甲,都帥得不行,才旦益西說的除歲,剛好永安二十一年除歲,迎接二十二年元日,那幾天的安全是她家帥哥負責的:“是吧,我也覺得她可帥了~”
才旦益西迷惑地將她打量了一番:“為什麽我覺得你說起葉濁,比說起君鶴更激動?”
許鬧被自己的口水嗆住:“哪裏有,我就是喜歡軍人,畢竟是保家衛國,為我們普通老百姓出生入死~我說到君鶴是沒有這麽興奮,因為我眼角眉梢都寫著‘他是我男人’四個大字,還有比這更能讓我興奮的?”
才旦益西無語極了:“那是五個字……也就是你這副驕傲的樣子,他更喜歡你了,他說他喜歡你把他當做靠山,也喜歡你幫他撐腰,喜歡護著你,也喜歡被你護著。”
許鬧知道,才旦益西說的是君鶴還在的時候,曾跟隨自己胖揍謝文卿給他狠狠出了口惡氣,她看得見那雙明眸中有感動和心疼,她的君鶴就算自己亮了爪子也怕自己的爪子被別人剪掉,用他的血肉為她擋下一切,那個傻樣兒,還敢說自己傻,哼:“不要在意那些細節,四個字五個字他都是我的夫君!再說那是他傻,應該學學我,該偷懶的時候好好偷懶~”
才旦益西撇過臉很嫌棄地看向遠方升起的月亮,好嘛,從五個字直接變成了七個字:“男人保護自己的女人是天經地義!”
許鬧雙手一叉腰,高聲道:“女人保護自己的男人也是理所當然啊!”
才旦益西竟無言以對:“罷了,你也說得沒錯,若非這些年你自己成長起來,君鶴又哪裏騰的出手護你時時刻刻……就連我,也沒能護住心愛之人,放大話倒是一等一的。”
許鬧拍了拍他的肩膀示以安慰,而後雙眼明亮如夜空的星星,語氣中是自豪也是自信:“所以,表兄,我喜歡這種並肩作戰的感覺!你知道嗎,當年我們奔赴戰場一人一馬,刀劍在手,天地不懼。那一刻,我覺得我終於有資格與他並駕齊驅了,而不是一味躲地在他身後長成一個慫包。很多人都問我,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我隻有一句話,我想成為唯一一個有能力站在他身邊的人,其他人即便在他身邊,但隻要我出現,就會黯然失色,就要退位讓賢!”
才旦益西很吃驚,他如何也想不到當年那個第一眼隻有十五歲的姑娘會變成如今這般耀眼,正如她所說,她的出現,可以讓人黯然失色:“夜燈,真是沒有想到,十八年後的你,璀璨奪目,熠熠生輝。”
許鬧挑挑眉:“那是因為你小看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