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是非怎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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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鬧噗嗤笑得更厲害:“你還別說,你這醫術真是不賴,不過,你不準備收幾個徒弟嗎?”
    賀江東說到徒弟整個人都犯了愁:“學醫跟習武一樣,天分和喜好都很重要的,我目前還沒有找到天分非常好的苗子,難辦哦~你家幺女倒是不錯,可是跟她爹一樣一心鑽研毒術,我有什麽辦法?”
    正說著,離情、離夢這對龍鳳胎領著幼弟離榮來了後院,見到院子裏有說有笑的二人,龍鳳胎先躬身行禮。
    離榮跳騰著撲到賀江東身上:“賀伯伯,你身上的味道好香香,像我娘親重在苗圃的花草一樣,我好喜歡~”
    賀江東劍眉一挑,眼睛放光——他知道渠漫喜歡種花花草草,當年離歌腿斷了,為了不經常麻煩自己,特地在離府後院開墾了苗圃種草藥,渠漫也學會了配藥,不過僅限於跟離歌有關的,此時聽到離榮這話他有些興奮:“乖侄兒,你說你喜歡賀伯伯身上的味道?”
    離榮點點頭,五歲多的人兒裝作一副大人的模樣煞是可愛:“嗯,可好聞了~有一個味道是川穹,還有一個味道是佩蘭,我娘的藥圃裏也有這兩個呢~川穹花可糙了,不過花瓣是白色的,形狀也很漂亮,像娘親說過的心形;佩蘭是黃綠色帶紫,葉對生,葉片皺皺巴巴的不太好看,嘖,我有點嫌棄它。”
    許鬧見離榮都是用的自己的話去形容,而非書麵語,不禁猜測:“榮兒,你該不會自己扒在藥圃裏天天看吧?”
    離榮扭過頭:“咦,許姨,你怎麽知道啊?就是我娘的藥圃草藥太少了,我還在山上挖了好些回來種呢~”
    賀江東也反應過來許鬧問這話的原因,欣喜若狂:“榮兒,你怎麽知道哪些是草藥,哪些是雜草?”
    離榮:“因為草藥有香味啊,有的辛、有的酸、有的苦~”
    許鬧頗為欣慰地拍了拍賀江東的肩膀:“老賀,你後繼有人了!”
    賀江東笑的一臉奸詐,像極了哄騙小孩的怪蜀黍:“榮兒,想不想見更多的草藥啊?”
    離榮兩隻黑葡萄般的眼睛滿是希冀地瞅著他:“可以嗎?”
    賀江東抱著懷裏的孩子心花怒放:“要不要跟著賀伯伯住幾年?”
    離榮撓了撓頭,歪著腦袋:“爹爹不在家,我得跟二叔和大哥說一聲才行。”
    離情已經十四了,在一旁看的明白,當即倒了一杯茶讓離榮衝賀江東跪下去,又將茶杯放在離榮手裏:“榮兒,快,跪下給師父磕頭!”
    離榮雙膝下跪磕了一個頭,雙手接過茶盞捧到賀江東跟前,脆生生地喊了一兜話:“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師父請喝茶~”
    賀江東激動得熱淚盈眶,他沒有子嗣,一直想找個傳人,可十幾年過去了,有心學醫的天分不佳,天分好的無心從醫,每每想到醫術將要失傳他都要扼腕歎息,還將畢生經驗寫成了著作《痼疾雜症論》流傳,就怕自己這一身醫術從此湮滅於世。
    他一時百感交集心潮澎湃,接過茶杯輕啜一口,茶雖然涼了,但心熱著,喜不自勝:“從今天起,我賀江東也是有徒兒的人了!”
    賀江東的聲音像他這個人一樣,開懷大笑:“哈哈哈哈……”
    院子裏的許鬧,屋裏的竹塵賦和秦帥都在替賀江東高興——
    賀江東跟穀雨成婚多年都沒有一兒半女,對外賀江東隻說自己早年傷了身子不能生育,其實他們要好的幾個朋友都知道,傷了身子的人是穀雨,穀雨的原名叫上官昔,字往煙,往事如煙之意。
    當年許鬧是驚鴻樓的一個紅牌姑娘,在穀雨節氣救下穀雨,那時的穀雨身受重傷昏迷不醒,她見穀雨還有氣就從亂葬崗找了一具屍骨替代穀雨,將所有首飾都扔在那副軀體上,包括那個一麵刻著“上官”一麵刻著“昔”字的玉佩。
    許鬧見穀雨的第一眼就知道她來曆不凡,身上的布料、發飾和佩飾,所以她幾乎是克隆一般將穀雨身上的東西全部挪到了那具替屍上,穀雨不願說她就不問,直到丞相上官雁跟太尉司馬開的爭鬥到了白熱化階段,上官雁需要證據,於是穀雨從她身邊去了青都,去之前告訴她身世和由來。
    原來當時上官昔和哥哥上官瓊是一起被抓去了太尉府的,司馬開對兄妹二人分開關押,每一日都會給上官雁施加壓力,讓上官雁自請回鄉遠離朝堂不要再跟他作對,如果直接殺了他們上官雁定會魚死網破,可有了子女在手司馬開就有恃無恐了。
    孰料,上官雁請涼王葉廉赫相助,但一次機會隻能救一個人,上官雁選擇救下獨子上官瓊而放棄了女兒上官昔,導致上官瓊被救走後,上官昔成為司馬開泄憤的工具,日複一日的毒打叫上官昔一度昏死過去。
    後來葉廉清秘密夜闖太尉府製造混亂救走了上官昔,葉廉清孤身吸引追兵讓上官昔獨自逃走,但身受重傷的上官昔逃到灞水縣的灞水岸邊就昏迷不醒,身子在春雨裏浸泡了整整一夜寒氣入骨。
    遇到賀江東是一年後的事,那時的賀江東已回天乏力了,隻能將穀雨仔細將養著,賀江東以為是他自身醫術水平不夠,一直較勁尋求各種辦法醫治,終究為時已晚,也正因如此,兩人漸漸感情深厚。
    賀江東索性問許鬧討要了穀雨,三書六禮八抬大轎娶了回去,為了不讓穀雨胡思亂想,將自己名下的青都妙玉坊也過給穀雨,繼而天天賴著穀雨說自己身家性命都給了她可不能丟下他,穀雨找許鬧問究竟怎麽辦,總覺得對不起賀江東,許鬧苦口婆心地說了一夜,然後二人就成了江湖中人人稱道的“神仙眷侶”。
    許鬧真的很佩服賀江東,在現代來說很多男人對於媳婦不能生育接受程度都很一般,對於為了保護妻子而說自己不能人事的男人更是屈指可數,而在這個封建王朝統治下,賀江東公然聲明是自身問題不止需要勇氣,還需要魄力,他不但沒有將那些嘲諷和詆毀轉頭加給穀雨,反而慶幸這樣一來不用再絞盡腦汁打發自己的追求者而高興。
    她問過穀雨,恨上官雁嗎?
    穀雨說——恨的,哥哥自小習武身強體健,我們同時被抓,隻餓了幾天肚子,並未受苦,可我因先天不足不能練習騎射,母親當年照顧哥哥風寒又忽略了我導致高熱不退落下頭疼的毛病,所以當年我知道哥哥被救走後是絕望的,尤其是得知自己因朝堂之爭牽連不能生育後,我更恨他們。
    原諒?如何原諒,如果我遇到的不是賀江東,不是穀主,那我這輩子會有多淒慘呢?會有人說我是巴著高官想做小妾,結果被主母收拾了,可我本就是千金小姐,何須巴結;也會有人說我是個青樓女子,伺候男人多了才會不能生育,可我在驚鴻樓隻是一個丫鬟;更會有人說我心如蛇蠍,所以遭了報應,可我從來沒有害過人。
    人言可畏啊,隻有身處流言蜚語旋渦中的人才能真正知道這種傷心欲絕的痛苦,其他人又有什麽資格去說呢!
    穀雨告訴她,在宮城的太華殿上當人證、交物證時,自己是抱了恩斷義絕的心思的,最後一次幫丞相府立穩腳跟,也是報多年的生養之恩,從此江湖兩不相見。
    許鬧隻拍了拍穀雨的後背,沒有說一句穀雨的不是,穀雨沒有錯,上官雁是個好丞相,一心一意為國為民,但如果這件事發生在自己身上也做不到諒解。
    要知道她給秦帥寫過信問過這件事,秦帥說同為女子,所以獨自救上官昔是秦帥自己的主意,沒有想到上官昔會遇到她,能活著已算幸運。
    她後來見過上官瓊,身手不在斛律縹緲之下,哪怕時光倒退十幾年,上官瓊在受到穀雨同樣的刑罰後撐到被救也是綽綽有餘,因為體質不同,那些毒打對先天體弱的穀雨是致命的,對上官瓊卻不然。
    她對上官雁的做法不能苟同,但深知自己沒有指手畫腳的資格,隻是有多遠避多遠,僅此而已。
    怎麽說這也是封建社會,獨子是比獨女更稀罕,她自己是無所謂,賀江東也無所謂,可畢竟做選擇的人不是他們,他們沒有資格去叫囂不公,但其他人也不是那個被至親丟棄的人,更沒資格勸說穀雨不要恨、不要怨、不要責怪,能做的就是閉口不提當年事。
    她沒有跟穀雨說過,上官瓊得知親妹妹成為自己的貼身丫鬟後問過自己是否願意放穀雨回去,她沒有回答,隻問了一句——你的父母願意為了當年二選一的事情向她道歉嗎?
    上官瓊麵色羞愧地說他勸解不了,她說那就不必再有過多的糾葛了,如今這樣兩不相幹也挺好。上官瓊回去複命後,上官雁居然與他夫人王氏拽著上官瓊找到了青都的采薇客棧,她收到掌櫃傳來的消息趕到時王氏已經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上官雁終歸還是百官之首,說話委婉許多,彎彎繞繞了半天是希望穀雨回府的。王氏沒有那麽好的耐心,指著她的鼻子就破口大罵,說她是青樓女子,說她人盡可夫,說她唆使女兒不回家!
    她當年能耐不大,名聲更不好聽,特別是那兩年她失身於謝文墨,梅君鶴又“拋棄”了她,更是在生下謝文墨的女兒兩年後誕下四胞胎,世人都說她與人苟合生了野種,可她是定了親,三書六禮都有的,不過還差一個婚禮,就這樣一直為世人所詬病。
    永安二十三年到二十五年,這兩年她也算是禍不單行了,憋了一肚子的火正愁沒地方出,可巧二十七年的這天王氏送上門,上前一把折斷王氏的手指,一腳踹出了采薇客棧。在她的地盤還能讓人給欺負了?!
    她是從永安二十年春天收了霜降接觸武功,秋天開始用心學習的,到永安二十七年秋除去懷孕生子坐月子的兩年也五年了,何況懷孕時也始終在修習內力和練習招式,她的天分又極高,對付十幾個丞相府的府兵和侍衛綽綽有餘。
    負手立於門前,怒目而視:“上官雁,你當初選擇了放棄,就該做好永遠失去的準備,就算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女兒,那也是一個人不是一個物品,你想呼來喝去就隨你高興是嗎?那不好意思,我淩風穀的人不是那麽好要的,穀雨現在是我的人,我不放人,誰敢跟我搶一個,試試看!”
    轉眼就是太平元年夏,淩風穀為了兩名青鸞觀的女弟子和女弟子的兩對龍鳳胎四個孩子,在這個人命如草芥的封建時代的世人看來,不過六條人命罷了,還有四個是沒什麽用的女子!
    她卻親自率青鸞觀誅了整個七殺堂,七十七個人,殺的一個不剩,手段可謂雷霆以極。
    並且放下話,敢動她淩風穀的人就要做好在江湖消失的準備。
    看到再次上采薇客棧的丞相府侍衛隻讓他給上官雁傳話——淩風穀的人隻有進沒有出,要上官雁安分點。
    於是後來,她為青鸞觀的一個世人眼中的二嫁寡婦跋涉千裏,親手殺了淮北鹽幫新幫主金海,甚至為那個女子將整個鹽幫滅門!當然,是在江湖傳說中滅門,沒有禍害妙語的鹽幫弟子她都放了,然而這般恩怨分明卻意外俘獲了對方的忠心。
    或許是自己手段狠辣惡名遠揚,上官雁再也沒有派人來,特別是太平三年她揍了謝文卿、廢了令氏一族獨子,太平四年滅了淮北鹽幫,太平五年為一鶴鏢局的男女鏢師和冥夜剁了令江城、整了令江湖之後。
    這期間偶然一次去青都,誤打誤撞地救了薄公主被太平帝封為四品郡君,領旨謝恩出宮的途中碰巧見到了王氏,王氏躲得遠遠的,生怕再被自己折斷手指似的。
    等到太平六年龍燕二役例行封賞時她再度回京謝恩,一方麵是想見阿驀和韜兒了,另一方麵是想打聽京中情況。也是那時候她才得知,原來當年上官雁不是沒有派人去救上官昔,隻不過能力有限,去解救上官昔的人武功沒有救上官瓊的人厲害,所以最後被慶陽王的人截胡了,損失相當慘重。
    心是偏了些,但跟直接放棄是兩碼事,她不想代替穀雨做任何選擇,原原本本地講給穀雨聽。穀雨想了三天三夜,最終去了一趟青都,看起來像是冰釋前嫌,回來後穀雨明顯開朗了很多。
    最主要的是從那以後,上官雁經常跟兒子上官瓊沒事就到青都的妙玉坊閑逛,沒有碰見穀雨在鋪子也沒關係,偷偷放下穀雨幼時喜愛的玩意兒就溜走,不知從哪裏得到消息知道穀雨生病了,父子倆還暗戳戳地送了好些補藥,連著那個潑婦般的王氏都變得比之前明事理了一些。
    家和萬事興,她也很欣慰,不管是因為她惡名昭著而恐懼還是因為真心對穀雨有歉疚和悔意,結果是好的就成,過程她沒辦法管太多,總歸那是人家家事,而穀雨怎麽說也是一直跟在身邊的,於是太平七年去保護的朝廷重臣裏麵多了上官雁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