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冰蠱發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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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莫清茶才動身回秦樓。從吳縣到錦華城這三百裏地說近不近說遠不遠,正好夠她奔波。昨夜歇在離府,看著離歌與渠漫大秀恩愛她挺開心的,可惜離歌是殘疾人。
    莫清茶回到秦樓,站在大門口,仰望兩個大字,渠漫告訴她這樣的字體叫做“篆書”,秦樓用的所有門匾都是小篆。盡管她不認得那兩個篆體,仍然知道,上麵寫的是秦樓。
    她第一次這樣認真地端詳秦樓,高大的褐色正門前,伏著兩隻獅子,雕刻精細。刻著簡單花紋的兩扇門古樸雅致,大門上的獅頭含著門環,有微不可查的銅綠。
    周遭青瓦白牆環繞,簡樸至極,秦樓建居兩百多年,這有了年歲的牆壁與大門便是最好的證明了。如此樸素的庭院外門,令莫清茶腦子裏滑過一句俗語——成由勤儉敗由奢。
    入了正門,青石磚鋪就的大道兩旁種了兩片桔樹,像極了莫清茶媽媽的家四川,那裏冬天的樹會結許多橘子。桔子桔子,吉祥如意的意思!古代人說到底還是比較迷信的。
    繞過一處遊廊,踏上彩石路,這些雨花石都是從金陵邑運來的,應該是南京的特產吧?一些雨花石還有特別的印跡,各種各樣,色彩明麗,誘人非常。
    她不禁蹲下身,輕輕撫摸著幹淨漂亮的石頭。自己從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可是看著這些嵌入泥土的石頭,莫名地想到李玉剛的那首《雨花石》。記得秦楓說過,這條大路鋪了雙層的彩石,意味著陰陽兩儀。她約摸聽許鬧說過,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陰陽兩儀,大道共存。她不懂那些,隻知道秦楓懂,秦楓說祖上不僅是江湖俠士,有的叔伯通曉風水掐算,他的祖父早年便有“卦仙劍聖”的稱號,名聲在外。
    不知道人的命運是不是也會像這些石頭,被踩在腳下,永無翻身之日。想著,她有些濃簇的眉毛皺在一起,深深地歎口氣。
    彩石路兩旁栽著鬆樹,兩片鬆林在秋風中傲然挺立,不時有陣陣鬆香拂過。
    前院正廳門額上題著“迎鬆閣”,顧名思義乃迎接貴客豪門的地方。又走了一段比較長的彩石路,路旁植被換成各類花草和灌木。
    不久,雨花石鋪成的小路換做花崗岩小路,她拐了三次,走到青石板鋪成的大路,兩邊則是幽幽竹海。大路分兩道,一條直抵“竹韻樓”一條曲徑通幽。竹韻樓用來接見各大江湖俠士,以及門派幫會的首領。
    曲徑深處流過一條溪水,隔開竹林與梅園,溪流上架著一座漢白玉砌成的“鹿橋”,橋中央的一對石柱上鐫刻了一雙小鹿,十分靈動可愛。過了鹿橋,踩著一段鵝卵石小道,來到了梅亭。這是秦楓的居所,也是幾代樓主的住處。不過,前幾任樓主都是住在西廂房,秦楓卻住在東廂房,正連著八曲回廊那頭不遠的桃屋西廂房。估計她當時非要搬出梅亭,秦楓給她安排西廂房就是為了讓自己離他近一些吧?
    梅亭自然不是四麵透風的涼亭,而是非常保暖的構造。她知道秦楓一早就出去了,也沒想著進去看他的屋子。
    院子裏的梅樹在風中傲然獨立,像是高冷的小公主。梅園裏的梅樹上光禿禿的,毫無美感,卻更顯清冷。
    莫清茶輕聲笑了笑,走過八曲回廊。渠漫之前問她,這八曲回廊是不是因為皇家慣用九這個數故意避開了,結果她同樣問秦楓,那人卻笑說八曲回廊是按照八卦的順序所建。
    從回廊的離卦位出來,踩著長橋準備回去桃屋,看著橋下潺潺的溪水,她忽然跪在木橋探出手,身體直接貼在橋上,小手終於遂了心願。當冰涼的流水滑過指間,心情莫名地好了起來。
    長橋直接她的西廂房,回廊的第八拐在盡頭繞個彎,進入一處避風徑,便到了東廂房。
    桃屋和旁邊的李園小築,本是用來待客或者暫住親友的,可是她和秦楓從新婚後已經分居半年,在桃屋住的慣了,便不願再搬去梅亭。於是從那天同房後,秦楓白日在梅亭處理要事,入夜便到桃屋睡。
    至於秦柏,他住在最後的杏村,秦楓說離他遠點耳根清淨。話雖如此,但她能看出來,秦楓還是待二弟很好。
    腹部突然抽痛,她連救命的聲音都發不出,掙紮著想爬起來,最終身子癱軟在長橋。昏迷前,她好似回到家裏,身體很累,心也很累。合上雙眼,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爸媽開心看著她,可是她聽不見他們在說些什麽,旁邊是渠漫。
    渠漫還是那身清爽的打扮,吊帶背心、三分熱褲,長發及腰,隻是對她笑著、笑著。
    她欣喜地抓著渠漫:“漫漫,你也回來啦?不過,你回來了,離歌怎麽辦?”
    心口痛得更加厲害,她捂著心窩喘氣,斷斷續續地說話:“我是……要,死了麽?”
    “清茶,你不會死,相信我。”好熟悉的聲音,可是她好累好累,累得沒有力氣去聽、去分辨。
    秦楓看著已經失去血色的蒼白小臉,英眉皺成了川字,他已經為莫清茶走了一遍針,卻也隻是暫時緩解了痛楚。將莫清茶的中衣套上,又蓋了薄被,才放心出去。
    立於屋外的白衣帶著冰冷的氣息:“究竟怎麽回事?”
    單膝跪地的女子淡眉微蹙:“這兩日什麽事都未曾發生,屬下不知夫人為何會如此。”
    秦楓沒有生氣,擰眉道:“你去洛州找懸壺醫仙賀江北,告訴他秦楓有事相求,還望秦樓一見,越快越好!”
    墨染的衣衫飄飛,一晃眼消失在陽光中。
    秦楓回身,默然坐於榻沿,眸子沉靜如水,指腹已無多少溫度,不停地撫摸那張慘白的臉,眼中滿是疼惜與無奈。
    良久,秦楓起身踱至屋外,看著已經落下去的殘陽發怔。驀然間,他的英眉一擰,不禁地自嘲道:“梅,終究是我對不起你了。可是,是我先遇到她,而你卻喜歡上了另外一個人的。這中間的孰是孰非說不清,亦道不明,興許這便是天意吧?”
    他的心久久不能平靜,更是第一次對自己的醫術有了懷疑——他秦家雖不如賀家那般醫術盛名,卻也與杏林之家頗有淵源,隻不過秦家更傾向於周易和武學。這是他第一次沒有把握,或是說他不願亦不敢相信,更多的是無能為力!
    直至七日後,賀江北與墨染二人風塵仆仆地趕來,賀江北聽墨染說過事情的緣由,此刻更不耽誤,他猜測這秦夫人怕是不大好,卻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賀江北發髻高挽,長須及胸,一身青白色錦袍暗紋湧動,年過中旬,麵目雍容。他有些無可奈何地解說病情:“秦夫人體內已冰蠱蟄伏十餘年了,此乃初次發作,是源於她腹中懷有賢弟的骨肉,對本是屬於冰蠱之身的母體形成了自我保護。這個孩子留不得了,除非尋到母蠱,否則不可再有孕!”
    秦楓好容易按捺住心緒,彎腰一禮:“多謝向南兄千裏救急,秦楓沒齒難忘。”
    賀江北擺了擺手:“無妨。賢弟啊,若要去滇國尋找母蠱,怕是有諸多困難,水暮雲那個老家夥不知會不會給你消息,畢竟那老小子跟邪魔外道差不多!”
    秦楓微微頷首,算是領了他的心意,親自送走了賀江北,他心裏已有了打算,隨即到了梅亭。秦楓定定地瞅著眼前人,玄色長袍,周身散發出沉穩的氣息。
    “我不在的日子,秦樓交給你,多多輔佐二樓主,辛苦你操心了。”秦楓的聲音除了堅定不移,再聽不出任何其他的感情。
    墨傾的劍眉一皺:“樓主……”看到秦楓一如既往的平靜,他沒了勸阻的勇氣,他知道夫人對樓主很重要。
    至於夫人,她真的是一位很善良天真的女子,待秦樓任何人都一視同仁,甚至更關照為秦樓落下傷病的人,時不時親自去看看他們,或是幫打掃庭院的譚婆撿那些落葉,說是順手而已。後來深秋了,葉子掉的快了許多,她便不讓譚婆每日一掃,直說難以打理,以免累壞了身子,待寒風吹過落葉多了再掃。此時麵對樓主的決定,他忽然發現自己沒有任何反對的理由!是的,是應該醫治好夫人,樓主不能沒有夫人,秦樓同樣不能沒有夫人!
    “樓主,您放心去,屬下定會助二樓主好生護著秦樓!況且,不日竹便回來了,二樓主亦多了個幫手!”墨傾畢恭畢敬地敘述,眉目間沒有過多的情緒。
    秦楓明白,即使他告訴秦樓所有人自己要帶著莫清茶去滇國醫病,亦無人會反對,他知道自己心愛之人早已用善心打動了他們,更是替自己體貼了關注不到位的人,減少了不必要的抱怨,多了欣慰的崇敬。
    清茶平日的無心之舉,卻是秦樓不可或缺的溫暖和感動,或許這就是心之所向吧!
    他沉思良久,輕聲道:“若竹歸來,讓他給梅帶話——如若喜歡,便去盡力爭取。我秦樓的人從來都隻施舍他人,無需靠人施舍!或許有的感情注定不長久,但求問心無愧,莫要辜負了如花似錦的生命便是!”
    墨傾聽著這話有些奇怪,莫非,梅那娘娘腔動情了?聽這意思,而且與秦樓有些關聯?不行,竹回來之後得加以審問!
    秦楓沒有說,當他看著莫清茶昏死過去,突然發現自己非常恐懼。是的,他什麽都不曾懼怕,卻怕失去她。父親離開時,他的確難過,但他知曉終有一日,父親會離開,日子久了,便釋懷了!可他沒有想到,清茶也會先於自己離去。於是,當他知道清茶體內有冰蠱時,他隻想抓住僅有的時間,哪怕一刻的溫存亦是好的。猶如快要淹死的人,急劇地想要抓住救命稻草!
    那七日,他想得最多的,便是梅。他似乎隻是一個晝夜便懂了——自己不該如此自私自利!無論梅愛誰,都是梅的權利,生命如此短暫,天意又如此弄人,不好好放縱一回,都對不起這場鬧劇吧?既是如此,自己又何須阻攔!不若我們都各自去賭一把,亦省得到頭來後悔無果!人死總歸不過一抔黃土葬身,不求活的自在逍遙,好歹有片刻的隨心所欲,亦不枉費來人世走一趟了!
    尋找母蠱,聽起來不錯,可世人皆知,母蠱已消失於世數十年,如今再去尋求,一切皆看天命了!
    既然水暮雲是苗人,又曾是滇國的前任巫師,想必對母蠱了解的不少,運氣好,興許能得到點消息。
    多虧上次回雁峰一戰留了情麵,否則千金難求一條消息。
    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古人誠不欺我啊!
    嗬,原本梅君鶴與莫清茶是一對,可惜偏偏各自愛上別的人……真是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