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恍若初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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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後,卯時,雁城別院小屋中燈火明滅。
“你在想什麽?”微弱的嗓音,趁著蒼白的臉色,令人心疼不已。
秦楓溫柔地笑了笑:“這幾日你的身子失了元氣,想著如何給你補補!”
莫清茶臉一紅:“謝謝你這樣體貼!我,我得了什麽病,嚴重麽?”
秦楓眸子一沉,旋即微笑道:“不嚴重,等下給你喝完藥便好了,不過用藥後會腹痛出血,不要怕,我會守著你。”
他的聲音溫柔如水,有著安撫的魔力。
她不怕,因為有他在,她知道秦楓對她好得很,從來不會騙她。所以,她相信他!後來,她痛得幾乎昏厥過去,冷汗淋漓:“這到底是什麽藥?好痛……秦楓,我好痛……”
秦楓抱著她,心痛得不能自已,任由莫清茶的指甲深深扣入皮膚。看著她發顫的身子流出的紅色越來越多,心鑽得痛。
那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可若是不打,冰蠱會將清茶整個內陰凍結,連母體的生命都會危在旦夕,莫說是去尋找母蠱了,回旋的餘地都沒有了!
他不想瞞著她,隻是擔心她鬧情緒不肯吃藥,落了胎必須好好將養一陣子,她若不肯調養便會落下病根,得不償失!
罷了,待她的身子恢複些再同她坦白,就像渠漫經常審訊離歌的那樣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吧。
莫清茶在秦楓的照顧下養了半個多月,恢複好了才開始往滇國走,秦楓說她體內有餘毒,解藥在滇國的蒼山山巔,她也並未多心。
夫妻二人從江南吳縣過贛州至湘南臨州,再由象郡到滇國都城葉榆城,五千裏地,翻山越嶺,夫妻倆觀山玩水,看過日息日出,賞過花開花落。
秦楓將莫清茶照顧的非常好,自莫清茶掉胎之後,秦楓再沒有動過她,蒼山如海,雪原茫茫,莫清茶腳力不好被留在客棧,由墨染隨身保護。
蒼山之巔,秦楓尋到當地最厲害的巫蠱師,恰巧此人是藍月穀中逃生者,聽聞董妙音就是小郡主並且嫁與江南秦樓,心中不甚歡喜,願意傾力相幫,二人在山頂挖了一個深坑種下母蠱喜愛的離恨草,又布好蠱蟲最頭疼的迷陣,等了七天七夜。
七天後,雪地深處冒出一隻足足半尺長的半身紅半身藍的蟲子,頭如螃蟹身似蜈蚣尾若蠍子,長得奇形怪狀,仿佛蛇在雪上一路滑行,母蠱狡猾地在離恨草旁探了探頭,湊上去輕輕嗅了嗅,小小的鼻子一聳一聳,確認沒有異味兒才張開利齒狠狠一口咬下離恨草的莖葉,正當享受美餐卻被一隻玄貓攻擊。
玄貓身段本就靈活機敏,不過一刻鍾的時間,貓兒便將蟲子玩的七葷八素,一隻爪子從母蠱頸部死死按住,一隻爪子按在尾刺可以彎曲的部分,滿眼驕傲地望著自己的主子,小模樣似乎在說:“快表揚我,我立了大功!”
白塑忍不住想扶額,害怕自家的小寶貝受傷中毒,趁著母蠱還暈頭轉向立即上前打開準備好的匣子,一個長長的火鉗緊緊夾住母蠱塞進黃金匣子敞開的窟窿裏,蓋上蓋子,任由黃金匣被撓的咯吱咯吱響,隔著一側黑蟻大小的氣孔還能聽到母蠱怨憤地噴著毒液,白塑將匣子一歪,毒液自氣孔流進他手中的琉璃瓶。
秦楓查閱過不少關於母蠱的資料,可以說是將秦樓藏書閣翻了一個遍,母蠱的毒液是需要吃東西來補給養分的,白塑是為母蠱在憤怒中將毒液大量逼出,虛弱時才會聽巫蠱師的命令,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蟲子也逃不過這個定論。
五天後,母蠱奄奄一息,體內的毒液幾乎消耗殆盡,躺在黃金匣中沒了動靜,直至莫清茶出現,母蠱開始劇烈地在黑暗中撞壁,兩隻大螯在匣子裏狠命地抓,莫清茶疼得冷汗直流。
白塑給莫清茶煎了一碗藥灌下去,而後在外間將冰蠱最懼怕的赤炎花炙烤於火上,冰蠱在莫清茶腹中蠢蠢欲動,秦楓在裏間抱著莫清茶,白塑將毒液耗盡的母蠱放出來。
母蠱爬至裏間,用腹鳴穩住了冰蠱,仿佛是母親在教導孩子般,母蠱腹部響幾聲,冰蠱便從莫清茶的腸胃中爬幾步,就這樣緩慢地進行了兩個時辰,一隻薄冰般的淺藍色蟲子從莫清茶的穀道爬出來,模樣像多腳蜈蚣細長。
莫清茶已經疼暈過去,秦楓替她穿好了衣裙,擦拭了身體,又喂了一碗藥,用兩隻火鉗將母蠱與冰蠱夾到外間交給白塑。
白塑用燒成灰的朱紅色赤炎花粉灑在冰蠱的身體上,冰蠱身體的淺藍色逐漸變成白色,最終化成了一灘水,母蠱將化作水的冰蠱全部吸入腹中,好似在享受美味,待它享用完身體的藍色更深了,白塑將母蠱再次關起來,交給秦楓:“它通過冰蠱能夠感應到火蠱,不會再作妖了,等吃掉火蠱才會再度傷人,記得告訴對方當心些,令火蠱化水的是月華山的冰蓮。小郡主的身子因冰蠱受寒,溫補一年方可受孕。”
秦楓紮實地將莫清茶養了將近一年,特地讓白塑看過才帶著母蠱和莫清茶離開滇國,莫清茶本就對滇國並不感興趣,何況楊姬和她不對付,何必冒泡自找麻煩。
永安二十三年正月二十,秦楓與莫清茶行至黔川一家客棧落腳,夜間客棧後院突然燒起了大火,不過人多力量大,很快將火撲滅了,秦楓去協助救火,歸來覺得屋裏氣息不對。
秦楓環視四周,又將裏裏外外都檢查一遍,遂問:“清茶,你有沒有看見外人進來?”
莫清茶想了一下,搖搖頭:“沒有啊!”
秦楓知道莫清茶從來不會撒謊,便隻當自己錯覺,隻是清晨便出發趕往吳縣,他想盡早將母蠱交給君鶴,如此心中才能放心。
一個月後,秦楓前腳方回到秦樓,梅君鶴後腳便跟來求母蠱,秦楓離開滇國時為了讓黃金匣看著不那麽顯眼包裹了一層不起眼的木匣子,最後將木匣帶母蠱交給梅君鶴。
梅君鶴當時大約是火蠱發作,一句話都沒說便離去,秦楓心裏的擔子放下,便與莫清茶培養感情,如今莫清茶年十九,身子也恢複得好,但不知為何一直未曾有孕,秦楓帶著她去看了賀江北,也看過賀江東,皆說身子無虞。
再後來梅君鶴從江湖上消失不見,許鬧孤身將淩風穀一步步變強,武功也增長了不少,秦楓很是欣慰,這樣他的清茶也安心了,之前清茶就因為心思重擔心許鬧,又忙於朝中馳道和玻璃的事再次落了胎,他心疼極了。
於是,莫清茶再次忽的害喜將秦楓激動得一夜無眠,看眼珠子似的生怕莫清茶有個好歹,還被渠漫跟離歌笑話了一通。
太平元年,八月初八,兒子誕生,這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莫清茶給孩子取的名字,莫清茶那時剛好最喜歡那首歌《恍若初見》,穿越前經常聽許鬧唱,明明許鬧唱過很多首歌,偏偏莫清茶最喜歡這首,她也經常給孩子哼唱——
一曲情殤撥亂清宵長,知何時初學嚴妝
夜雨盈觴滴落一縷香,未妨惆悵是清狂
遙爇爐香畫卷泛黃,妙舞燃盡韶華光
貪歡一晌倚盡風涼,豈知秦樓望仙鄉
我欲問終無言,桃花扇惹淚漣
紅塵忽遠誰露染風華減
燈枯盡秋池滿,何以寄一紙念
誰錯念地老天荒緣
風來千年雲煙過眼,那更重來一遍
你永不褪色的笑顏,恍若初見
莫清茶其實唱歌聲音並不是多麽好聽,還跑調,不過秦楓好奇的是——歌詞中居然有秦樓。
秦樓二字本是與楚館作伴的風塵之詞,所謂秦樓楚館煙花柳巷,不是什麽好名字,可自從秦樓作為江湖門派出現,世人看著這座院落屹立了兩百年,對秦樓逐漸由鄙夷變為尊崇,甚至敬仰幾代樓主的氣節與品行,秦家也以君子之風著稱於世。
莫清茶給孩子取了名字,秦豈,豈知秦樓望仙鄉的“豈”,跟秦楓商量第二個孩子如果是女兒就取名叫“仙”,取自同一句歌詞。孰料第二年,秦楓就被太平帝三道諭旨請到了青都,教習薄公主。
秦柏的夫人謝文鳶也在這一年(太平二年)難產過世,隻留下一個小小的秦望在府中,秦柏又當爹又當娘,學著莫清茶照顧孩子,莫清茶則是跟樓中的嬤嬤和奶娘學。
秦楓與莫清茶二人再難得見,隻以書信來往慰藉相思。
太平六年春,莫清茶將秦豈照看到六歲才脫身遠赴青都,隻為見秦楓一麵,因為她總夢見自己現代的生活,總覺得好像要回去了,放不下秦楓,想見他最後一眼。
秦楓得知莫清茶要來青都,歡喜得教完薄公主便在大門口等待那抹熟悉的身影,見到明媚如山茶花般的女子自馬車躍下,深深將人抱入懷中,久久不能平靜,還是賀江東嫌棄地嘟囔了幾句,有路人側目才鬆了手。
莫清茶在青都待了一個月,離開青都半個月便開始孕吐,傳信一封去京城,走走停停三個多月,孕吐輕了身子重了,秦楓也從青都到了皖州照看她,原本準備在皖州生產,奈何竹塵賦傳來戰報希望秦楓奔赴戰場相幫。
此乃國事,她雖然不太懂這些,但是聽說秦帥和許鬧在燕州,也顧不得其他,催促秦楓去前線,秦帥不是輕易求人的人,竹塵賦既然寫了信便說明前方形勢不容樂觀,況且戰亂一起老百姓都要遭殃。
秦楓走的那天莫清茶托著肚子望著他的背影,似乎望到了訣別,淚眼迷蒙,她按照秦楓的囑咐一路向南欲回秦樓,在出皖州的路上遇到一個華服婦人手執江湖令請她,自報家門是皖州人士,叫劉玉,她聽渠漫說過,江湖令在江湖中很有地位,又委實擔心秦楓的安危,便答應婦人去燕州。
婦人對她照顧得非常體貼,到了燕州卻沒有見到秦楓和許鬧,不過看到了很多家眷,沒多久她們的落腳點暴露,所有人都被抓了起來,婦人與同一個屋簷下的姐妹吐露心聲:“我們必須逃出去,不然都活不了!”
另一個女子歎氣:“有士兵把手,我們都是弱女子,如何逃?”
婦人低眉思索了片刻道:“我有一個辦法,就是留一個人迷惑敵軍,如今戰事膠著,他們目前根本顧不上我們,外麵看守的也隻用窗戶送飯從不進來,不會知道裏麵的情況。”
女子猶豫:“可誰都不願意被留下,那有什麽用呢?”
婦人道:“我們抓鬮!”
莫清茶本不想參與,她想走,不想待在這裏,怕給秦楓添麻煩,也怕秦帥和許鬧她們為難,可是婦人說一心一意地看顧自己,如今連抓鬮都害怕算什麽,她總覺得不是這麽個道理,然而向來嘴巴不會吵架,隻好悶著頭跟她們一起抓鬮。
沒想到,最終是她留守,她想辯駁,可所有人都勸她,這樣無私奉獻對秦楓有好處,以後在江湖中地位更加牢固,她不懂江湖事,隻想在臨走前為秦楓做最後一點事,便安慰自己是為了救人,救人是好事,仗還沒打完,她也不一定會有危險。
直至所有人都走了,她在接過午飯後,入了夜也從白天的側門想溜出去,卻被敵人發現了……
她被吊在刑架上,八個月大的孩子從腹中掉落,淹沒在血泊裏,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她感覺自己的生命在一點點流失……
恍惚間,一抹白衣與一抹綠意接近,她聽到許鬧心疼的聲音,不知許鬧發生了什麽,總覺得那雙眼眸盡是悲傷。
秦楓用鬥篷和外袍將她抱起來,小仙兒也被裹在衣服裏,她終於要回華國了,盡管秦楓愛她,可她舍不得她的國家,舍不得自己現代的生活和爸媽,所以,她仍然是開心的。
然而,等她再次醒過來身上沒有任何痛覺,就是肚子有點餓,看著銅鏡裏像看一部電視連續劇,摘下樹上的果子在袖子上擦了擦,邊吃邊追劇,原來那個女人是個大騙子,她驚呆了。
秦楓像活死人似的過了三年,許鬧為她報了仇,秦楓也活了過來,變得有生氣了。
又過了三年,漫漫也為國犧牲了,她看見一個空蕩蕩的棺材亮了一抹紅光,渠漫便出現在她的視線,兩個人抱著哭了許久,兩個人在一起待著才發覺,原來銅鏡中的一年是現在的一天——
因為僅僅一個果子飽腹又轉餓的時間,不過一天,秦帥也回來了,她們三個人看著許鬧一個人在浥朝苦苦支撐,心疼不已,直到許鬧也離開浥朝,一切歸於零,重新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