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病入膏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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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餘的賦稅,全部上繳,尤其是抄了的那三家,全部充軍餉!她需要親自考察新官員,決定多留在鳶州一月,稅銀已經命江梧等人押運了。她將決定上奏永安帝,沈鵬得知消息,自是興奮,他沒有看錯人!
    葉廉清很負責任,對官員考察完畢,做了匯報。百姓愛戴她,她隻道:“不必如此,本將不過是奉了皇命,特來清理鳶州。若大家要感謝,便謝皇恩浩蕩吧!”
    不居功自傲,不擁兵自重,不耀武揚威,不誇大其詞;會體恤百姓,會樂善好施,會豪爽灑脫,會謙虛謹慎。這是江南百姓對她的評價,這一趟江南之行,葉廉清收獲頗豐,但更多的是讓鳶州百姓,以及鳶州大戶人家記住了她。
    秦帥一邊飲酒,一邊猶自回憶。太子沈戎已經被人抬去了府裏上房,綠衣候在一側,她命綠衣也下去,一個人清靜些。
    然後,偌大的梨園秦帥對月獨酌,一杯一杯複一杯,記憶一瞬一瞬接一瞬。秦帥對這個前身很滿意,如果是她本身恐怕還不適應這般的幹脆利落呢!
    怎麽說她也隻是幹練,沒有掌握過古人這種階級製度的生殺大權,回憶之後終於明白了何為“翻手為雲覆手雨”了。
    之前,剛穿越過來就打仗,好容易回來了,總算能夠好好整理整理“過去”了!
    看來,這葉廉清是因為流傳甚廣的“鐵腕治鳶州”事件而名聲大噪,原本隻是個朝堂之上的車騎將軍,卻不想連江湖中人都對其讚不絕口!是故,她應了竹塵賦的邀請——
    “葉家不愧是朝廷之中流砥柱,不過是十九歲剛受封的將軍,如此氣魄,的確難得!”
    “不錯,浥朝開國以來,政治清明廉潔,獎農桑,減賦稅,興修水利,鼓勵商賈。比陳朝好太多了!”
    “塵賦,你說話太委婉了!陳朝隻知貪圖享樂,哪管百姓的死活,根本無法與浥朝相提並論!還是浥朝好,永安帝年事雖漸高,卻用人絕妙,百姓有福了!”
    “我聽聞,葉將軍身體力行,與農夫一同種田。我原本是不信的,後來親眼所見,方覺是個人才!日後,他若有事相求,我們大可幫襯!正所謂,英雄惜英雄!”
    “秦大哥說的正是,那錦華城郡守朝中有人撐腰,待我臘月去了青都,可以多替葉將軍打聽打聽。”
    “不是還有文墨嗎?他的鳶尾閣可不是吃素的,讓他去挖,沒準兒能套到有用的,你到時候見了葉廉清,可以告訴他有些價值的東西,免得白費口舌!”
    葉廉清緩緩而來,特意壓住聲音,聽到三人的對話,她心裏說不出的歡喜。
    她知道,那三個人的聲音依次為吳縣秦樓的秦楓、鳶州竹家的竹塵賦、錦華城離府的離歌,對於這三人,她隻聽過這樣一段詩:
    白衣淺笑醉桃花,青冥如霜家天下。
    藍裳飛舞倚春秋,墨陽貫出生華發。
    玄衫洗舊辭鄉鄰,工布三尺孰爭霸?
    紅袍烈焰拂弱柳,銀槍橫指即滄涯。
    八句詩,四個人——白衣天下的秦楓,字霜染;藍裳華發的竹塵賦,字律辭;玄衫工布的離歌,字頌揚;紅袍銀槍的謝文墨,因德行不好,沒人知道他的字,通常都是直呼其名。
    四人性格不同,卻是摯友。
    秦楓白衣卿相且溫潤如玉,竹塵賦隨性又是性情中人;離歌爽快幹脆而通情達理,謝文墨從不吃虧,還是秦楓最先發現了她!
    “葉將軍來了,請!”秦楓率先起身迎接,彎腰一禮。
    葉廉清受竹塵賦之邀,介於她的身份,為避免混入朝堂官場中的口舌之爭,四人如今的酒宴不在其中任何一家,而是在鳶州郊外,西嶺湖畔的順東亭中。
    她彎腰拱手行禮:“在下葉廉清,字濁,見過各位英雄!”
    “客氣客氣!”離歌一襲玄衣獵獵,在秋風中飛揚,眉宇間豪氣衝天,又陡然增添幾分戲謔,“不知葉公子如何分辨我們幾個?”
    葉廉清好笑地望著他:“少府主當真謙虛,清雖不行走江湖,但鼎鼎大名的人物還是不會混淆的!”
    說罷,她舉起銀樽一盞,對秦楓笑道:“清先敬白衣天下的秦霜染秦樓主一杯,還望多多指教。”
    秦楓微微搖頭,淺笑中飲盡一杯:“二公子過譽,秦某不敢當!”
    離歌瞬間覺著很沒麵子,兩眼一瞪,沒好氣道:“好啦,你倆能不能別矯情!”
    竹塵賦兀自飲酒,瞥一眼離歌:“某些人總在江湖上念叨大名,世人想不知道都難!”
    秦楓再次充當了老好人:“好了,我們是請葉公子聊天的,並非聽你二人鬥嘴。”
    四人絮絮叨叨說了許久,感情直線升溫。
    說到了鳶州的三位奸佞小人,葉廉清笑了笑,她明白江湖人不出手的原因——暗殺了張三還有李四替代,若是朝廷不派人整治,始終會官官相護,豈是殺人能解決的……
    ……
    秦帥悵然若失,原來葉廉清與竹塵賦的相識沒有英雄救美,亦無不打不相識,完全是平淡無奇的,沒有一點狗血的劇情,隻有惺惺相惜。原主的所有記憶,隻有見到竹塵賦時最清晰,可見她對他用情之深~罷了,她便替葉廉清去試探試探竹塵賦的心意好了!
    是夜,蟬蟲微鳴,秋風瑟瑟。
    江家宅院,梧桐雨歇。
    黑影在瓦當間飛掠,頓足於一處閣樓的飛簷上,縱身一躍,下至一樓,雙腿倒掛梁上,又棲身坐到暗處。
    燈火微明,嬌小的身軀在燈下忙碌,小手在綢緞上來來回回。飛針走線,一對鴛鴦戲水便出現在眼前。
    “南兒在做什麽?”溫柔的聲音滿是寵溺和關切,點著徐小南可愛的小鼻子,“戌時都過了還不歇息,當心變醜哦~”
    徐小南獻寶似的遞過去,滿臉羞澀:“大哥哥,南兒繡的不好,你莫要嫌棄。”
    江梧接過那個香囊,針腳細密,栩栩如生。他抬手放在鼻前,陣陣清香沁入心肺,微笑著問:“香囊裏放的何物?”
    徐小南怯怯道:“是茉莉。二哥哥說,大哥哥近來入夜難眠,阿婆曾說茉莉可助眠。”
    江梧心底一片柔軟,疼寵地揉揉她的腦袋,笑容滿麵:“謝謝南兒,我會戴在身邊的。”
    徐小南糯糯地喚了一聲:“大哥哥……”
    江梧端了茶杯一口飲盡,抬眼:“怎了?”
    徐小南手指在互掐,她埋著腦袋:“二哥哥說,義父在給你尋妻。”
    江梧一心嗅著香囊,並未發覺有何不妥,隨意地應了一句:“是,我今年二十二了,爹說該成家了。”
    徐小南極力掩飾住情緒,弱弱地說:“二哥哥說,侍禦史的次女溫婉賢淑,繡衣禦史的長女傾國傾城……”
    江梧眉頭一皺,回過頭瞅著側身而坐的女孩兒,她的頭埋得極低,額前的碎發遮擋了她的表情,隻見肩頭微微顫抖。江梧忙上前捧起她的小臉,淚已橫流。
    他不由好笑,摸出懷裏的帕子為她細細擦去淚珠,輕聲道:“傻丫頭,縱然那些小姐都好,但有哪個及的上你?南兒不是說,隻要大哥哥等你,你便會嫁與大哥哥麽?”
    徐小南慌亂地瞅著他,不住地想低頭:“大哥哥怎會得知?二哥哥怪會告密的!”
    江梧不鬆手,始終握著她的尖下巴:“我既然肯請命將你帶到我身邊,自然不曾嫌棄過你。你說與二弟的,我都知曉,你的心意我亦明白,我已同爹說過了,他並未勉強我娶別的女人。故,我會等你。隻是……”
    徐小南滿心的歡喜戛然而止,等著他的話,一臉呆萌。
    秦帥同樣聚精會神,剛給江父點了讚,不能取消吧?
    江梧輕輕抱住徐小南,仔細地看著懷裏的小臉,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南兒,我帶你走,是怕你成人後,在鳶州孤身一人麵對左鄰右舍的嘲諷,沒有活下去的勇氣。你還小,人世間有許多美好都還來不及觀賞,豈能因著他人的過錯,便將痛苦強加於你身上呢?這不公平,我不允許!可是南兒,我更不希望你自我貶低,你跟其他女孩並無不同,追求幸福是你的權利。我都等得起,你難道還要退縮麽?”
    偷聽至此,秦帥在心裏又默默地為江梧加了分,好男人啊!難怪葉廉清如此放心,這人品也真是沒誰了,如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徐小南哭花了臉,搖著頭:“不!”她終於鼓起勇氣,回抱著江梧:“南兒不退縮,南兒喜歡大哥哥,大哥哥等我長大,還有三年南兒便及笈了!”
    江梧捏了捏她的小臉,無奈道:“可不準再哭了,明日爹若見到你眼睛腫腫的,非得殺了我不可啊!”
    徐小南破涕而笑,鼻涕吹了個小泡泡,尷尬至極。
    江梧卻是笑出聲來,用巾帕擦淨。
    “呀,我莫不是打擾二位了?”熟悉的聲音從門外飄進來。
    江梧與徐小南一同抬頭,昏黃的燈光下,藍裳輕揚,笑容明朗。
    徐小南驚喜地跳起來:“竹哥哥!”
    秦帥一臉懵逼,兀自腹誹:豬哥哥?我還小龍女呢!心中又一想,可能他們這裏的神話傳說沒有豬八戒!
    真是跟許鬧待太久了,總跟她一樣腦抽,想法還這麽逗逼……
    “竹兄,你來了!”江梧起身迎接。
    竹塵賦眉眼含笑:“我來看看小南,白日裏人多口雜,不太方便。”
    秦帥也是醉了,難不成晚上就方便了?這話在心底過了一遍,她忽然發現自己這吐槽的本事是跟許鬧越來越接近了。
    江梧倒是毫不客氣,淡淡一笑:“竹兄不必拿南兒作盾牌,讓南兒先歇了,我們去雨歇喝兩盅好了。”
    竹塵賦隨江梧去了旁邊那棟閣樓,這兩處閣樓是一對,名曰“梧桐雨歇”,徐小南一人獨居望月台,江梧住在梧桐雨歇。
    江家臨近灞水,梧桐雨歇全部建在水上,唯有兩處索橋在空中晃悠,一端接著閣樓,一端連著回廊,回廊三轉彎直走便去了前院的正廳、堂屋、廂房,向東便到了後院。
    月色如水,秋風蕭索,波光粼粼。夜漸深,寂靜得隻能聽見輕風拂過水麵的聲音,若再仔細些,還可隱約聞得遠處的蕭蕭落葉。
    “竹兄,來年你便二十五了,不知可有心上人麽?聽聞秦樓主明年便要成婚了,你難道不急啊?”江梧全沒有溫柔,隻剩下了幾分戲謔,“莫不是你真喜歡將軍吧?”
    竹塵賦自嘲道:“我喜歡女子,不喜歡男子。但說來可笑,我總會夢到他變成了女子,我如今這般思念成疾是為了等他變成女子的時候,可見我病入膏肓了,夢裏都在想著他是女兒身。”
    江梧怔怔地望著對麵人,眉眼間一臉可惜,轉念卻道:“隻是眾所周知,將軍是個男人啊,自然不會變成女人。竹兄滿腔熱情,怕隻能化作灰飛了。”
    竹塵賦失落不已,眸子已染了淡淡的霜花,冰涼入骨,哀戚之至。他兀自飲下一杯酒,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倒也無妨,我有一種感覺,我可以等到她,我之所以來青都也是因為夢裏的女子終於看清了相貌,當我一心以為自己可以尋到心上人時,卻發現她居然是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