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8、叛變(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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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義剛到局本部審訊室,就看見處長何商友春風滿麵地走了過來。

    “何處長。”

    “嗬嗬,這個年開頭不錯!”何商友誌得意滿,他瞥了一眼皮開肉綻的犯人,“看起來油鹽不進啊,繼續用刑。走,我們先去看看另外一個。”

    “需要通知司法處嗎?”

    “我看就不必了吧?”何商友砸吧著嘴說,“案情重大,為防止走漏消息,知情範圍應該盡量縮小。”

    說到後麵,他自己都笑了。

    張義也笑了。

    另一間審訊室中,同樣有一個二十出頭的平頭青年,被固定在審訊椅上,雙手被緊緊銬著,灰頭土臉。

    張義上下打量他,小夥子看起來很淳樸老實,如果咧嘴笑的話,會給人憨厚的感覺。

    他穿著一件粗布棉衣,耷拉著頭坐在那裏,神色平靜。

    “沒受傷啊,看來抓捕過程很順利。”

    “是沒怎麽反抗,都找到他家裏了,任何反抗都是徒勞的。”

    何商友一臉嘲諷,“這些紅黨太小看我們了,我們不可能滿大街嚷嚷著抓紅黨,通緝令都是以通緝殺人犯、盜竊犯的名義發出的,獎勵豐厚,老百姓踴躍舉報啊,他的父母好幾年沒見到兒子,一聽兒子犯下這麽大的罪,還勸著兒子主動自首呢。”

    張義感覺到他的得意,附和著笑了笑:

    “這麽說,還得給他父母一筆獎金。”

    “應該給,人不能言而無信嘛,為了方便,連他父母一起帶回來了。”何商友嗬嗬笑著,又從秘書手裏接過兩份證件,遞給張義。

    一份證件叫趙福生,一份叫王小河。

    張義仔細對比:“是同一個人,看來警察局有他們的人。”

    “是啊,紅黨無孔不入。”

    “我現在就派人過去。”

    “不用了,人早就跑了。”

    “跑了?”

    “這個趙福生被捕的同時,警察局戶籍科有個副科長就人間蒸發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的家人呢?”

    “也人間蒸發了。”何商友一聲歎息。

    “有同夥幫助啊。”張義說,“到處都是天羅地網,隻要挨家挨戶的查,他肯定跑不掉。”

    “那是行動處的事,咱們就不用操心了。”何商友活動下兩下手腕,心情轉好,“先拿下這個趙福生的口供再說。”

    說話間,他推開審訊室的門,望著趙福生:

    “是你自己說,還是用了刑再說?”

    趙福生低著頭,沒有回答。

    何商友笑盈盈地說:“既然你不願意講,那就換你的父母講吧。來人,把他的父母請過來。”

    趙福生猛地抬起頭來,臉色蒼白。

    見他還是不說,何商友冷笑一聲,不再看他。

    很快,幾名便衣將嚇癱了的一對老實巴交的夫妻拖進來,綁在旁邊的椅子上開始用刑,趙福生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最先用刑的是父親,扒了棉衣,幾鞭子下去,老頭被打得渾身血痕,慘叫連連,母親癱在椅子上連連抽搐,已經哭不出來了。

    直麵如此殘忍的一幕,趙福生再也無法忍受,他痛哭流涕,徹底崩潰了。

    “我說.我什麽都說。”

    “你的真實身份?”

    “邊區保衛科幹事。”

    “你們的貨是從哪來的?”

    “是老劉和老汪前去交接的,這個我真的不知道。”

    “是嗎?你那個叫王滿福的同夥呢,他的真實姓名。”

    “陳滿囤。”

    聽到這個名字,何商友笑了,繼續問:

    “他家住哪裏你知道嗎?”

    “渝中.具體的我不知道。”

    “這就夠了。”何商友滿意地合上審訊記錄,對秘書點點頭,他相信不管渝中有多少個陳滿囤,隻要拿著他的照片,很快就可以找到他的家人。

    張義正襟危坐著,心情很沉重,麵上卻沒有絲毫波瀾,他望著趙福生問:

    “我很好奇,既然你都逃了,為什麽還要回家呢?”

    “我我想回家看看,我都好幾年沒有見過父母了。”

    張義徹底無語了,其情可憐,其行不可恕。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做的事付出相應的代價,而償還的代價是翻倍的。

    “可以理解嘛,這些布爾什維克,雖然一個個號稱鋼鐵戰士,但都是爹媽生養的,同樣有七情六欲。”何善友接話說,他一臉得意,“再粗糙的人也有動情的時刻,這一刻就是他致命的弱點,弱點和痛苦會導致人怯弱,直至背叛。嗬嗬,現在可以去會會那個陳滿囤了。”

    走廊盡頭的另一間審訊室裏,陳滿囤已經被折磨得麵無全非,處於半昏迷的狀態中,便衣的皮鞭還是不斷抽打在他身上,他斷斷續續的發出淒慘的叫聲。

    張義陪著何商友走進來,他近前幾步,捏住陳滿囤的臉。

    “陳滿囤,你的同夥已經交待了,再不招供,我們隻好將你的父母請過來了。”

    被一口叫破真實身份,陳滿囤自然明白這意味著什麽,他呸了一口血水,輕蔑地揚起頭:

    “你們這些白狗子,就會這些下三濫的手段,自從加入紅黨,我就做好了犧牲的準備,想讓我叛變,做夢!”

    “哼,既然你想為紅黨殉葬,那就讓你再多活一會,等你父母來了,咱們再聊,希望到時候你別後悔。”

    何商友撂下這話就轉身出門,張義心裏掠過一絲憂慮,如果陳滿囤的父母被帶過來用刑,他能忍受住那樣的煎熬嗎?

    從審訊室出來,何商友說:“到我辦公室坐會吧,咱們也好長時間沒聊聊了。”

    張義見躲不過去,隻好跟了過去。

    隔著茶幾,坐在何商友對麵的張義,不易察覺地瞥了一眼手表,又迅速抬起眼簾,陳滿囤被捕這麽久,趙福生又落網了,陳的父母應該轉移了吧?

    何商友靠在沙發上,語氣沉重地說:“這個年開頭不錯,可惜那個什麽老劉老汪死了,找不到他們運輸線的接頭人,我們的觸手就無法摸到紅黨的地下網絡。”

    說著他拿起茶幾上一本軍統秘密刊物《家風》,繼續說:“戴老板發報的演講看過了吧?”

    張義點頭,這期的主題是攻擊CC係及中統的工作。

    抗戰以前,中統在反紅方麵確實比軍統棋高一著,頗受常某人倚重。

    但國紅二次合作後,中統沒了對手,一時間茫然無措。

    中統多年來培植起來的反紅人才一半以上外調,分別進入二陳兄弟的軍委會第六部以及CC係控製的稅務、鹽務督察和司法部門工作,使得反紅力量嚴重削弱。

    以至於當常某人在果黨五屆五中全會上提出反紅方針時,中統措手不及。

    他們送到常某人手中的反紅情報無論數量還是質量都比不上軍統。

    在甲種會報上,常某人要了解紅黨某一方麵的情況時,徐增恩常常張口結舌,而早有準備的戴春風胸有成竹,對答如流。

    這就讓常某人開始有了中統反紅不力的印象,逐漸把一些有關紅黨方麵的案件轉交給戴春風處理,中統壟斷紅黨問題的局麵已不複存在。

    39年十月,常某人為了緩和進步輿論對“兩統”特務機關露骨進行反紅工作的譴責,直接做出指示,凡屬山城地區的紅黨案件,一律由市衛戍司令部稽查處統一執行,所有機關有關紅黨的線索全部交稽查處處理。

    稽查處可是軍統的地盤。

    這是常某人第一次在處理紅黨問題上,抑製中統、扶植軍統的措施。

    趁他病要他命,戴老板為了更好地指揮對中統的鬥爭,經常在《家風》上發表演講,嚴厲指示,中統是僅次於紅黨的敵人,要對其進行殘酷爭鬥,無情打擊。

    這話可不是說著玩的,39年初,中統大特務廬斌赴山東任魯東行署主任,和軍統控製的果黨軍隊發生矛盾後,直接被扣押處決。

    不久,山東半島CC係行政督察專員陸城也被軍統指控為紅黨處決。

    這兩件事,直接讓兩統之間的矛盾更加尖銳,勢如水火。

    “打擊歸打擊,削弱歸削弱,可總不至於將中統掀翻吧?老頭子能同意嗎?”

    張義說,軍統中統互為左右手,互相抑製,一旦失去平衡,恐怕最睡不著覺的就是常某人,那個時候軍統的日子能好過嗎?

    這個話題也讓何商友倍感沉重,他揉著太陽穴,眼睛微閉著,沉默了一會,說:

    “這事還是讓戴老板考慮吧,咱們就別庸人自擾了。”

    “也是。”張義歎了口氣,又瞥了一眼手表,半個小時過去了,何商友的秘書應該回來了,陳滿囤的父母呢?轉移了嗎?

    果然,下一刻,秘書垂頭喪氣地進來:

    “處座,人跑了.”

    張義瞬間鬆了口氣。

    “怎麽回事?”何商友一臉惱怒。

    “我們到的時候人應該剛剛離開,家裏的爐子燒得正旺呢,處座,要不要擴大搜索範圍?”

    何商友張了張嘴,側頭問張義:“你看呢?”

    張義皺眉說:“估計被紅黨接走了,山城這麽大,大過年的大家工作都很消極,指望一時半會將他們找出來,太難了,先以追捕殺人犯的名義發通緝令吧。”

    何商友一聲歎息,也隻能這麽做了,可惜,煮熟的鴨子就這麽飛了。

    秘書聳拉著頭,他想了想,眼珠一轉,抬頭說:

    “處座,卑職倒是有個想法。”

    “說!”

    “陳滿囤的父母跑了,可趙福生的父母在啊,我們何不

    他不是號稱鋼筋鐵骨嘛,我們就讓他嚐嚐什麽叫真正的不能承受之痛。”

    “你這是讓我食言而肥啊,我都答應把他的父母放了.”何商友一臉為難,然而話是這麽說,眼神立刻變得不一樣,一掃剛才的沮喪,很幹脆地吩咐著:

    “那就把他們帶到隔壁房間吧。”

    想了想,他又說:“做戲就要全套,最好能找幾件陳滿囤父母穿過的衣服讓他們穿上。”

    “我已經帶來了。”秘書諂媚一笑,“這個陳滿囤的父母打魚賣魚謀生,衣服上全是魚腥味,陳滿囤應該很熟悉。”

    何商友讚賞地看了他一眼:“還是你心細。”

    “處座過譽了。”聽到這話,秘書更謙恭了。

    張義的心一點點往下沉,皺眉說:

    “他會信嗎?”

    何商友聳聳肩:“人啊,腦子裏一旦有了懷疑,形成執念,就想千方百計去證明它,不信也要信。”

    說著他大手一揮:“走,去審訊室。”

    審訊室的鐵門打開了,幾人推門而入,審訊便衣馬上迎上來說:

    “處座,張科長,這個人嘴巴太嚴了,昏過去兩回了還不肯說,屬下建議用吐真劑。”

    何商友不置可否,那玩意太燒錢了,一針幾千美元,萬一用了不管用,這筆錢誰出?

    他瞥了一眼奄奄一息昏過去的陳滿囤,說:“把他弄醒。”

    “噗”一盆冷水下去,陳滿囤悠悠醒來,他大口大口著喘著氣,嘴唇微微顫抖:

    “我什麽都不會說的,有種就弄死我!”

    何商友望著他,嘿嘿冷笑兩聲:

    “陳滿囤陳先生,人死不能複生,臨刑之際,總有斷腸之語,好不容易回到故鄉,難道就不想見見你的父母?他們可就在隔壁呢。”

    陳滿囤表情一滯,半信半疑,他忍著心底的疼痛,藏緊了心底最牽腸掛肚的那根弦,不屑地呸了一口,仰起頭顱說:

    “故鄉?正好,人生的盡頭就是死亡的故鄉。

    對於我而言,人生就是對信仰的追求,我堅信,我死了,我和我的同誌用生命開辟的新世界總有一天會與太陽一起冉冉升起。”

    “大言不慚。”何商友嗤笑一聲,“即使有那一天,你也看不到了。嗬嗬,我剛才說的可是真的,沒跟你開玩笑。”

    說著他拍了拍巴掌,很快敞開的審訊室門外,幾個便衣拖著兩個抽搐呻吟的人走了過去,看不清麵容,但他們穿的正是陳滿囤父母的衣服。

    陳滿囤渾身一顫,看了看何商友,又看向張義,希冀從他們的表情上看出什麽,可惜他什麽都沒有得到。

    下一刻,隔壁房間的慘叫聲響起,陳滿囤臉上閃過一絲淒惶之色。

    “真是立竿見影啊。”何商友眉峰聳動,有譏諷,有貓戲老鼠的刺激,有得意,卻沒有絲毫的悲憫,“說還是不說?”

    陳滿囤深深吸了口氣,努力壓住心裏的刺痛,這種煎熬痛不欲生,就像案板上錘死的魚一樣,被人將鱗片一片片剝掉,露出血淋淋的皮肉,痛不堪忍。

    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說點什麽,恐怕父母就要被活活打死。但他不想做叛徒,於是把心一橫,吼道:

    “爹娘,自古忠孝不能兩全,兒子對不起你們嗚嗚嗚,你們這幫畜生,殺了我吧,我什麽都不會說的。”

    “嗬嗬,為了所謂的主義,連生你養你的父母都拋棄了,豬狗不如。”何商友冷哼一聲,衝著門外大喊,“都沒吃飯嗎?給我用力,死活不論。”

    瞬間,隔壁的慘叫聲更大了,聽得人毛骨悚然。

    母子連心,感同身受,陳滿囤痛哭流涕,渾身抽搐,咆哮道:

    “畜生,一人做事一人當,有種衝我來”

    何商友冷笑一聲,臉上擠出一絲微笑,緩緩靠近他,語調十分平和:

    “陳先生,我現在是越來越佩服你了,談主義,各為其主,我十分理解你,你有自己所謂的信仰。

    可我現在不跟你談主義,隻跟你談做人。鴉有反哺之義,羊有跪乳之恩,畜生都知道感恩盡孝,況且是人。

    父母把你含辛茹苦的拉扯大,為了給紅黨幹事,你就這樣報答他們?這樣做你心裏不內疚嗎?”

    陳滿囤停住哀嚎,艱難地說:“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我的流血,是能夠讓更多的人不流血,欠父母的,下輩子做牛做馬,我會報答他們。”

    “連自己的父母都保護不了,還談什麽讓更多的人不流血,你這種主義不要也罷。”何商友譏笑一聲,“既然你不說,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說著,他轉身走出審訊室。

    然後,隔壁審訊室“砰”一聲,槍聲響了!

    接著傳來有人撲倒在地的聲音,女人沙啞的嚎叫聲四起。

    何商友再次出現在門口,一張臉冷血無情:

    “我數三聲,如果你還不說,你母親也得死。”

    陳滿囤渾身止不住地哆嗦起來,他隻覺得心累,無比累,他已經被逼迫到了極限。

    此刻他隻希望自己速死,那樣他就解脫了,可以和父母團聚了,他們應該不會恨自己吧?

    何商友見他沉默不語,冷冷地說:“那就一起死吧。”

    說吧,他轉身就走。

    “等等!”突然,陳滿囤嘶啞著喊了一句。

    何商友聽到不聽,他已經拐過了門口,隔壁房間響起打開鐵門的聲音。

    就在他進入大門之際,陳滿囤瘋了一樣地嘶吼起來:

    “我說,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別殺我娘嗚嗚嗚.”

    何商友這才退了回來,他沒後頭,摸索著手槍,站在原地等待著。

    陳滿囤嘶啞著聲音焦急地說:“我是邊區保衛處的。”

    “說點有用的。”何商友哼了一聲,扣下手槍的保險。

    陳滿囤大口喘氣:“我我有一個未婚妻,叫林秀梅,她和別人假扮夫妻從事地下工作”

    何商友眼中的得意一閃而逝,他慢慢地轉過身來:

    “對方的名字,潛伏地點,山城這麽大,幾百萬人口,光一個名字我怎麽找啊?”

    陳滿囤的一行淚水流下了下來,他已經徹底崩潰了:“我可以幫你們畫出她的畫像。”

    何商友滿意地笑了。

    張義一顆心沉到了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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