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跑路(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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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停了,寂寥的大街上,寒風瑟瑟。
林秀梅獨自等在電車站,過了一會,辦事處的黃秘書也來了。
兩個人隨意地站在一起,好像隻是兩個等車的普通人。
林秀梅隱隱有些擔心:“緊急接頭,出什麽事了?”
“城工部的一條運輸線出事了,兩人犧牲,兩人被捕,有可能會讓我們這邊一支情報小組暴露。”
“需要我做什麽?”
“撤離。”
“撤離?”
林秀梅有些詫異地看著他,口氣裏滿是意外,突然似乎想到了什麽,臉色一變。
“冷靜。”黃秘書說著,躊躇了一下,掏出一份折起來的報紙交給她。
“你應該猜到了,被捕的其中一人是陳滿囤,你的未婚夫,組織上已緊急轉移了他的父母,但為了以防萬一,你和老王必須馬上撤離。”
林秀梅驚詫地張大嘴,瞪大眼睛,盯著黃秘書:“消息可靠嗎?”
“確定。”
“能不能不撤?我”說到這裏,林秀梅有些激動了,“我了解他,他不會叛變的。”
黃秘書看了她一眼,搖搖頭:“我理解你的心情,但這是命令。”
電車適時靠站,黃秘書一個人走了上去,電車又悠悠晃晃地開走了。
他站在車窗邊,回頭望向漸漸在視野裏遠去的林秀梅。他理解她此刻的心情,但命令就是命令。
這麽多年不知有多少因為暴露而不得不隱姓埋名背井離鄉的同誌,即便有的人可以留下來繼續潛伏,也會與從前的生活一刀兩斷,從此湮沒在茫茫人海裏。
如果說“深海”這條情報線是由若幹個齒輪組成的機器,那麽林秀梅和王乃器的作用就是把一個個齒輪連接起來,而深海是軸心。
但現在齒輪一個個停止工作,機器停止運轉,軸心也會變成一隻風箏,一隻斷了線的風箏。
黃秘書走了,林秀梅打開折疊的報紙,裏麵裝的是兩份新的戶籍卡和身份證。
她看了一眼,立刻收起,拖著疲憊的身子向家裏趕去,自始至終都表情平靜。
回到家,她平靜的表情再也撐不住了,關上門的一瞬間,眼淚就一股腦兒從眼睛裏滾落下來。
生性要強的她不願讓人聽見,隻能緊緊地捂著嘴,靠著冰涼的門簾獨自抽泣著。
“出什麽事了?”王乃器端著一杯滾燙的熱水從內屋出來,問道。
“沒什麽。”縱使心裏萬般苦楚,林秀梅還是控製著情緒,讓自己保持平靜,她說:
“組織上下了命令,讓我們馬上撤退。”
“到底出什麽事了?”王乃器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但心底已然升騰起非常不好的預感。
“交通線出事了,上級讓我們馬上撤離。”
“.好吧。”
說完這話,兩個人都沉默了。
審訊室,一片安靜,隻剩鉛筆摸索紙麵的沙沙聲,畫像師緊攥鉛筆,一邊聽陳滿囤小聲的描述,一邊勾勒人像輪廓。
隻見畫像師描了一筆,又回頭看看身邊的陳滿囤,陳滿囤搖搖頭:“下巴這兒寬了,要窄點。”
畫像師又描了幾筆:“這樣?”
陳滿囤癡癡望著躍然紙上的人像,終於點了點頭。
畫像師長長舒了口氣,將人像遞給何商友。
張義湊過去看了一眼,輪廓清晰,眉眼、神情傳神,這樣的畫像太逼真了,林秀梅徹底暴露了。
一個特工,身份比性命更重要,身份暴露了,隻有死路一條。
她一暴露,首先危及到的便是王乃器。
然後便是自己。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過年的,後院起火了。
“.何處長,我現在可以見到我娘了吧?”這時,陳滿囤出聲了。
聽他這麽問,何商友勾起嘴角看著他,笑了:
“有兩個消息告訴你,一個壞消息,一個好消息,你想聽哪個?”
陳滿囤直勾勾望著他:“什麽意思?”
“好消息就是你爸媽早被你的同黨轉移了,嗬嗬,壞消息自然是你上當了。”何商友邊說邊湊過去,他的話在陳滿囤耳朵裏如同擂鼓。
“你個龜兒子騙我”陳滿囤愣住了,然後爆發了,情緒激動得不能自已,他瘋狂地掙紮起來,撲過去想撕咬何商友。
何商友躲過,一臉嘲諷:“幼稚,還龜兒子,忽悠的就是你這種瓜娃子,嗬嗬,諸葛不善用兵,卻名垂千古。周公瑾用兵如神,民間隻流傳他嫉妒賢能。所以說,看到的,聽到的,往往都不是真相。”
“王八蛋,我要殺了你”
“將他拖下去,先餓他幾天。”何商友輕蔑地看了他一眼,揮了揮手,“哼,罵人是罵不死人的,饑餓一定會餓死人。”
說著,他望向張義,一臉躊躇滿誌:
“走吧,也該向戴老板匯報了。”
戴春風辦公室。
戴老板翻看完審訊記錄,冷峻的臉上終於浮起一絲微笑。
“二次合作抗戰以來,紅黨的聲勢日益浩大,委座為此殫精竭慮憂心忡忡,如果我們再不警醒、再不奮起,等趕跑了日本人,紅黨必成心腹大患…
一旦他們得勢,你我都將死無葬身之地。這次你們二處這個頭開的不錯,終於找出了隱藏的地下黨線索,二位都是功臣。”
張義謙虛說:“局座過譽了,這次旗開得勝,全靠何處長出馬才拿下了犯人的口供,何處長老謀深算,手段狠辣,讓屬下感觸良多啊。”
何商友自得一笑:“紅黨向來狡猾,對付他們,就得比他們更狠才行。”
戴春風點頭認可,思忖著問:“你們覺得這個林秀梅會藏在什麽地方?”
這個時候不是藏拙的時候,張義瞥了一眼何商友,直接說:
“我有個大膽設想。這個林秀梅是陳滿囤的未婚妻,他一出事,父母就被紅黨接走了,會不會他們也在為紅黨工作?
畢竟他們賣魚擺攤的菜市場和紅黨辦事處很近,林秀梅估計是交通員的角色,三點一線,這些人看似毫不相關,事實上他們暗中一直保持著隱秘的聯係。
如果是這樣,隻要我們以菜市場方圓兩公裏為中心查找,相信很快就能找到這個女人。”
“同一條線上的?”戴春風追問。
張義點點頭說:“對,我是這麽認為的。”
何商友想了想,說:“有道理。”
張義接著說:“所以這個男人的身份就更關鍵了,什麽樣的男人需要一個假的老婆?
工作需要還是身份需要?有沒有可能這個人就潛伏在黨國的重要部門,情報部門、警察總局、中統?亦或者我們內部。”
“內鬼?”何商友的眼神變得警惕起來。
“可以這麽說。”張義看了看戴春風和何商友,神色凝重,“這個內鬼潛伏在黨國內部,獲取情報後,通過假妻子傳遞給賣魚夫婦,再由他們交給紅黨負責采買的士兵,形成一個完美的閉環。”
戴春風和何商友都被這個大膽的推理和假設鎮住了,才清除了內部的臥底“深海”,現在又來一個?
戴春風蹙眉想了想,說:“隻要找到這個林秀梅,一切就都清楚了。”
說著,他起身拿起電話,撥出一個號碼,又按下,重新撥了一個:
“我,你馬上來一趟,對了,把上次那個八局的人也帶來。”
不一會,情報處長楊榮就來了,他身後還跟著一個年輕精幹的便衣,正是在“內奸”案中立下汗馬功勞的丁浩,他現在是楊處長麵前的紅人。
“局座。”
“戴主任。”
“看看這張畫像。”
楊榮接過人像畫,丁浩也好奇地湊過去,端詳起來,瞥了幾眼,他禁不住呼出聲:
“這個女人我見過。”
話一出口,辦公室裏所有的目光都匯聚到了丁浩身上。
在楊榮鼓勵的眼神中,他深吸一口氣,緩緩說:“我監視紅黨辦事處的時候看到過她,好像叫林秘書。”
“你再看看這個。”戴春風一臉讚賞,指了指桌上的審訊記錄。
丁浩小心翼翼拿起,打開審訊記錄,開始快速瀏覽起來。
楊榮注視著他,一臉希冀地問道:
“怎麽樣?有突破嗎?”
“賣魚夫婦,假結婚,這麽看來她應該扮演的是交通員的角色。
如果他們是一條線上的,我們現在知道了賣魚夫婦的地址和他們擺攤的菜市場,以此兩公裏範圍尋找,很快就能找到她。”
“英雄所見略同,嗬嗬,強將手下無弱兵啊,老楊。”何商友瞥了一眼楊榮。
楊榮自得一笑,立刻望著戴老板,一臉懇切說:
“局座,案子交給我們吧,不管那一片有多少個林秀梅,全部都給您帶回來。”
一聽這話,何商友馬上不幹了,瞪著楊榮說:
“有這麽搶食的嗎?這可是我們二處的案子。”
“你們二處有幾個人?這件案子雖然涉及紅黨,但想要查清她的真實身份,必須從戶籍入手,全市幾百萬人口,戶籍統計、戶籍清查搞了好幾年,都沒有真正搞清楚過,你們行嗎?我們情報處在那邊有人,馬上可以開展篩查。”
“扯淡,我們現在有了她的清晰畫像,派出便衣找到那一片的戶籍警辨認或者走訪,很快就可以找到她,還用篩查戶籍?
楊榮,我看你是想立功想瘋了吧?再者,已經查出來戶籍科有個副科長是紅黨,你怎麽保證沒其他人了,萬一走漏了消息,驚跑了紅黨,誰來擔責?”
何商友這話一下子堵住了楊榮的嘴。
“夠了,我讓你們來分析案情,不是聽你們吵架的,再吵下去紅黨都跑了。”戴春風嗬斥了一句,看著何商友,眼神銳利:
“聽我說,你們的人立刻趕到這片區域,集合所有戶籍警,辨認目標,找到人後,立即逮捕。”
說著他又看向楊榮:“情報處的人立刻趕到城門、火車站、汽車站等各交通要道,緊密配合,目標一旦出現,立即逮捕。”
想了想,他又補充說:“給行動處打電話,配合情報處行動,監控範圍要誇大,身高、體態類似的人,都要排查,不管是女人還是男人。要防止目標化妝潛逃.”
布置完這些,戴春風站起來,一聲令下:“行動!”
“是。”
出了辦公室,楊榮誌得意滿地走了,張義一臉唏噓:
“看來局座很重視啊。”
何商友一張臉上寫滿了怨氣:“局座的命令,我沒有意見。”
張義憤憤不平說:
“可我們忙活了半天,現在他們一插手,搞不好最後功勞都是他們的。”
“那可不一定,萬一人跑了,正好讓他們背鍋。”何商友冷笑一聲,恢複了冷靜,“我一直有個想法,趁紅黨還不知道趙福生叛變的消息,搞一場假越獄,把他原封不斷地安插回去,繼續給我們提供情報。”
張義明白了,但是有疑慮:“隻要我們對林秀梅動手,紅黨肯定會知道出了叛徒。”
“那是陳滿囤幹的,和趙福生有什麽關係?
他父母都在我們手裏,不怕他不就範,再說了他一身傷回去,更能證明自己的忠誠。
即便他們懷疑趙福生,短時間內也甄別不出來。
我們隻要放出陳滿囤是叛徒的風聲,咬定供出林秀梅的是陳滿囤,讓紅黨相信,趙福生還是一名好同誌,哼哼,即便最後身份暴露了,也能惡心惡心他們。”
聽他這麽說,張義再無話說,兩人邊走邊聊,高效並且秘密地定下了這個計劃,而計劃裏重要的那顆棋子卻全然不知。
回到處裏,何商友憂心忡忡說:“雲義啊,這麽多人亂哄哄的,我總覺得要出事,已經到了分秒必爭的時刻,你馬上帶人出發吧。”
‘不亂我怎麽渾水摸魚。’張義心底笑嗬嗬的,麵上一片嚴肅:“是。”
他挺身一禮,出了辦公室,馬上集合人手出發了。
到了警察分局,所有的戶籍警已經被集合起來,張義出示林秀梅的畫像,很快就有一名老警察認出了她。
“長官,這個女人我認識,剛結婚不久,老夫少妻,丈夫是一家書店的老板,姓王。”
“住哪裏知道嗎?”
“知道。”
“帶路。”
眾人又風風火火地趕到林秀梅的住處。
大門沒有鎖,一個便衣走過去,輕輕一推便開了。
屋內光線昏暗,不想有人的樣子,大家立刻衝了進去。
“給我仔細搜!”張義冷哼一聲,說話時,他快速掃了一邊屋裏,床上的被子和枕頭擺得整整齊齊,一看就是有計劃的撤離,他終於鬆了口氣。
“科長,除了衣服被子,沒有有價值的東西。”
“留幾人守著,其他人和我去書店。”張義氣哼哼說。
一路風馳電掣殺到一心書店,就見一個商人模樣的男人愁眉苦臉地站在門口。
看見張義他們過來,一臉激動:“是警局的嗎?”
“出什麽事了?”
“租客跑了,欠我半年的房租還沒有給呢這王八蛋”
大家麵麵相覷:“跑了?”
房東:“是啊,還給我留了一封信。”
“信呢?”
“這裏。”房東從袖口摸出一張皺巴巴的紙。
便衣接過來,遞給張義。
張義展開,信紙上字跡工整卻帶著倉促的痕跡,但內容言辭懇切:
“房東大哥,承蒙您多日關照。本想著長長久久經營,把書香一直漫在這街巷。奈何家中突遭變故,急事催我速歸,來不及當麵辭行,心中滿是愧疚與不舍。
店裏書籍,勞您幫忙處置,以抵租金。盈利若有餘,還望接濟下周邊窮苦讀書娃。再次致歉、感恩,願往後安穩,您諸事順遂。”
張義惱火地質問老板:“他是紅黨,你不知道?”
房東目瞪口呆:“這我哪知道,看著也不像啊。”
“搜。”
又是一通折騰,依然一無所獲。
“收隊,打道回府。”
來時躊躇滿誌,此刻愁雲慘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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