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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包車停在路邊,霍頓下車付了錢,獨自朝著遠處掛著紅燈籠的清香閣走去。
他喜歡在目的地一條街以外的地方下車,然後走著過去,這已經成了一種習慣。
然而他剛邁出一步,一輛黑色道奇轎車飛快地開了過來,一個急刹車,在他的麵前停住了。
霍頓愣了愣,徑直望著這輛車,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兩個穿著便衣的男人便從後門跳了下來,一前一後,把他圍在了中間。
‘什麽人?軍統的?還是高小偉的人?’
霍頓心神不寧地想著,難道昨天的戲演得太過了,讓軍統的人產生了懷疑?還是說高小偉派來的人?
高小偉的別墅被盜,他氣急敗壞,又不敢報警,私下找了警察和道上的人查呢,不會懷疑到自己身上了吧?
霍頓暗罵晦氣,今天一早起來,他就覺得不對勁。看上去沒什麽異常,可就是哪兒哪兒都別扭。比如從一睜眼,右眼皮就一直跳個不停。
左跳財,右跳災。
他揉了又揉,還是沒用。臨出門的時候,他掃了一眼門口的掛曆,下麵寫著一行小字:諸事不宜。
心思急轉,迎著來者不善的兩人,他拱拱手說:
“閣下是什麽人?有事?”
“你是劉偉?”一人上下審視著他問。
“你認錯人了。”霍頓搖搖頭,剛想繞身走過去,問話的這人同樣一閃擋在他的麵前。
“你想幹什”他語氣不耐煩了,不等他話說完,身後那人猛地撲上來,身前這人抓住了他的胳膊。
“你們想幹什麽?放手!”
霍頓嗬斥著,瞥見身後那人從兜裏拿出了什麽東西,更是心神警惕,劇烈掙紮起來。
但不等他看清,一隻注射器就紮在了他的後頸上,他掙紮了幾下,然後意識渾濁,軟軟地滑到了地上。
兩個男人將他拖上車,關門,然後道奇汽車疾馳而去。
不遠處一個扮做黃包車車夫的便衣錯愕地看著這一切。
他根本沒有接到行動抓人的命令,剛才那一幕肯定不是自己人幹的,也就是說現場還存在第三方勢力,他們是什麽人?
這麽想著,他表情凝重,丟下黃包車,立刻向不遠處的電話亭跑去。
穿過街道的時候,他瞥見附近丁字路口停在路邊的一輛別克轎車開動了。它轉過路口,跟在道奇車的後麵,向前駛去。
便衣鬆了口氣,還好有機動組,拉開電話亭的門,他撥出電話。
此刻,坐在辦公室等消息的張義,一把抓起電話:“喂?”
“科長,我是小丁,霍頓被人迷暈帶走了,二組已經跟了上去。”
“迷暈?”張義有些意外,他不是去接頭嗎?怎麽現場出現了第三方勢力。
“就差了一步,他都到清香閣附近了,對方是突然出現的。”
“他們走的是哪條路?”張義一邊問,一邊扯過桌上的地圖,用鉛筆標注起來。
“渝中中路。”
張義按圖索驥,在清香閣上畫了個圈,飛快地想了想,說:“你現在回到原來的位置,繼續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說完他馬上掛斷電話,又給猴子打了一個電話:
“你馬上帶人去各個車站、交通要道,做好最壞打算,如果霍頓要逃,將他們給我截住。”
掛斷電話,他又打給錢小三:“馬上通知機動組,讓他們撤回來,千萬不要打草驚蛇,一切靜觀其變。”
撂下電話,他奪門而出,馬不停蹄地趕向清香閣。
這邊,載著霍頓的那輛道奇車裏,司機開著車,眼睛時不時瞟一下後視鏡。
很快,在他們車後的那輛黑色別克小轎車拐彎了,駛進了另一條支路。
街道另一側,一輛福特轎車加速超過了他們,行駛在了前方,後邊又有一輛冒著黑煙的國產民生牌汽車無意地跟了上來。
道奇轎車的司機似乎明白了什麽,他慢慢鬆了鬆油門,將車速減慢了。
他們後麵,冒著黑煙的民生牌汽車上,司機警惕地說:“目標在減速,怎麽辦?”
坐在副駕駛的便衣想了想說:“科長交待過,寧可跟丟,也不能打草驚蛇,衝過去。”
“好勒。”
司機說著猛踩油門,黑煙滾滾,嗖地一下超過了速度已經慢下來的道奇車。
道奇車內,司機一臉平靜,他一直在看之前超過他們的那輛福特,它勻速行駛在他們前麵。
想了想,他猛地死死把油門踩到底,汽車倏地像離弦的箭一樣射了出去,直接超過了前麵的福特車。
後座上的兩個便衣因為慣性,猛地向前衝了一下,兩人一把抓住座椅,看著司機問:“怎麽了?”
“好像有人跟著我們。”司機目視前方,小聲說了一句。
兩個便衣對視一眼,心神凜然,望著昏迷不醒的霍頓,目露凶光。
福特轎車裏,兩個扮做商人模樣的便衣同樣對視一眼。
一人問:“是不是暴露了?”
另一人眉頭緊鎖,不知怎麽答複,突然他瞥見前方電話亭處出現了一個拿報紙的男人,他似乎情緒很激動,一邊打電話,一邊揮動著手上的報紙,他明白了,說:
“撤。”
司機點點頭,立刻調轉方向盤,駛向了一條岔道。
前方道奇車裏,司機瞥著後視鏡,福特轎車也消失了。
難道剛才是錯覺?
但他並不放心,繼續勻速行駛著,等了一會,確定後麵再沒有車跟上來,才將車速減慢,駛到一個巷口邊。
這裏停著一輛和他們乘坐的一模一樣的道奇車,連車牌號都一樣。
等他們的車一到,原本趴在這裏的道奇車立刻竄了出去。
司機又等了一會,見沒有異常,對後座兩人點點頭。
兩人飛快地從車上跳下去,一人拿著螺絲刀,另一人從腰後摸出一塊車牌,隨後,一塊完全不同的車牌被裝了上去。
然後,兩人上車,司機調轉方向,原路返回。
這邊,張義在清香閣斜對麵的澡堂泡了個熱水澡,神清氣爽地踱步到澡堂的休息室。
昨晚一個人打包高小偉私宅裏麵的東西,腰酸背痛,也是累的夠嗆。
休息室裏,幾個客人躺在靠椅上,看報、修腳、捏背,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
張義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小工端來茶水。
“先生,要捏背嗎?”
“不用了。”
小工離開之後,張義將窗戶打開一條縫隙,從這裏望出去,正好可以看見清香閣的後院。
他安靜地喝著茶看報,報紙上都是花邊新聞。
《山城市最大賭場被搗毀,據傳警察局長是賭場後台》、《賭場老板疑似走私販賣鴉片》.
張義心說,大公報消息夠靈通的,這消息一報出來,唐局長的位子怕是坐不穩了。
但也僅此罷了,唐局長下台,徐局長上任,過段時間唐局長再複位。
權利依舊在少數人手裏交接著,社會風氣如此,即便你如鯁在喉,也無能為力。
看了一會報紙,他注意到清香閣後院的門開了,一輛汽車駛了進去,然後熄火,黑暗中似乎有人在接應。
看來這個霍頓的同夥和上級很警惕啊。
確認汽車玩了一出調包計,又兜了回來,張義離開了澡堂。
樓上休息室的窗戶也隨之關上了。
離開澡堂,他轉道去了不遠處的茶樓,包廂裏麵猴子和錢小三已在等著了。
“處座。”
“抓霍頓的人又兜回了,不管他們是什麽人,現在至少可以斷定這個清香閣很可疑,不是日諜的巢穴,也是一處重要據點。”
猴子一臉佩服:“還好我們的人撤了,不然肯定打草驚蛇。”
錢小三請示:“處座,現在收網嗎?”
張義沒直接回答,反問他:“你打算怎麽辦?”
“我會想盡辦法,克服萬難,全麵部署,精確打擊,爭取將霍頓團夥一網打盡。”
“說人話!”
“我派人扮作客人進去,想辦法摸清裏麵的環境結構,另外在清香閣周圍派人設伏,裏應外合,爭取”
還是常規辦法,張義皺了皺眉,說: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一旦交火肯定是一場大戰,如果人都死了,得不償失,最好是想辦法抓活口。”
“那”猴子想了想說,“那我們就埋伏在外圍,等霍頓一出來,先摁了他,一邊審訊一邊繼續監視清香閣,如果短時間拿不下口供,再強攻。”
張義不置可否,隻是看著二人說:“諜參科的人我都派給你們,行動處再給你們二十個經驗豐富的行動人員。
你們商量著辦,不管用什麽辦法,一定要抓到活口,越多越好。”
“是。”兩人雖然驚訝,但見處長將抓捕任務交給了他們,頓時心潮澎湃,連聲答應。
當領導也是需要藝術的,張義覺得自己從戴老板和何誌遠身上都窺得門徑。
那就是有事讓別人去做,高屋建瓴居中掌握就好,凡事不一定都要親力親為。
若事事躬身,反而不利於團隊成員的成長和鍛煉,會讓他們產生依賴心理,缺乏主動性和創造性。
再者,凡事躬身,他這個領導那還有充裕的自由時間。
“你說抓霍頓的是什麽人?同夥?”
“如果是同夥,為什麽要抓他?”
“會不會是甄別?”
“甄別?”
“別忘了,他剛從軍統局完好無損的出去。”
這邊,猴子和錢小三在討論,另一邊,霍頓被一盆冷水潑醒,刺眼的燈光照著,他的右眼皮依舊在微微跳動。
他眯縫著眼睛,等適應了燈光,才看清周圍的樣子。
這裏看上去是一間審訊室,他戴著手銬,被固定在椅子上。
對麵坐著一高一矮兩個男人,正是堵住他去路的那兩位,此刻充當著審訊員。
一人負責問,一人負責記錄。
可能是在和霍頓做心理上的較量,所以兩個人開始都沒有開口,隻是用犀利的眼神盯著他。
霍頓搞不清狀況,同樣用沉默來應對。
過了一會,高個男人開口了,他拿出一個藍色的軍統證件晃了晃:
“我叫張超,這位是我的同事小馬,隸屬於軍統局督查室,我們二人剛從外麵公幹回來。為什麽找你來,你心裏應該很清楚。”
霍頓依舊沉默著,他不知道證件的真假,更不能確定這二人的身份。
張超打量著他,繼續說:“霍頓,祖籍湖南,37年到的成都,和高小偉結識,然後就成了他的心腹,對嗎?
嗬嗬,這套履曆騙得了別人,可騙不了我們督查室。
我們已經查明,你的真名叫渡邊隼夫,隸屬於上海特高課,所以你是一名日本間諜,對嗎?”
霍頓依舊沉默不語,兩隻眼睛死死盯著他,在腦子裏盤算著知道他底細的人是誰。
張超見他不吭聲,繼續說道:“你騙得了諜參科那些蠢貨,可騙不了我們督查室的,我們在特高課的臥底已經將你的資料傳回來了……
你應該很清楚,暴露身份的間諜,隻有死路一條,說不說都一樣。
當然了,你手上隻有於澤一條人命,如果你願意戴罪立功,供出你的同夥,牢獄之災少不了,但至少可以活著。”
說到這裏,張超又停了下來,他在等著霍頓的答複。
但就在剛才,霍頓微微抬起眼皮,瞥見記錄員小馬不經意地看了眼隔壁。
他立刻意識到,審問自己的這二人是傀儡,真正的黑手還藏在幕後。
盡管這二人在極力營造氛圍,又是出示證件,又是虛構出一個什麽臥底,威逼利誘,讓他以為這裏是軍統審訊室,但這點細節都藏不住的人,能力有限,不可能會派來針對自己。想通了這點,他不耐煩地閉上了眼睛。
“想好了嗎?你有什麽要求,我們都可以考慮。”
聽到這話,霍頓心底冷笑,打破沉默,一臉無辜地說:
“我就是個本分商人,不是你們說的什麽間諜,你們找錯人了。”
張超輕蔑一笑:“還敢狡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霍頓麵無表情,又閉上了眼睛。
接下來是漫長的對峙和沉默,過了一會,小馬說:
“上刑吧,和這種死硬分子較什麽勁,過一道,什麽都說了,毛主任還等著回複呢。”
“行,也讓他見識見識咱們督查室的手段。”
說著,張超和小馬起身,將霍頓從椅子上拎起來,架出了審訊室,到了隔壁房間。
這裏放著一張木板床和一桶冰水。
霍頓被固定在木板床上,臉上蓋上一塊紗布,張超舀了一瓢水,一邊往紗布上澆,一邊喝問:
“說還是不說,戴罪立功,不會判處你死刑,最後問你一遍,說不說?”
看見這麽簡陋的審訊室,霍頓更加篤定心裏的猜想,也知道自己即將麵臨的是什麽,但他心裏反而更踏實了,這種甄別審訊不知在培訓班的時候經過多少回了,每次死去活來,但他能挺過去,掙紮著喊叫:
“你們這是刑訊逼供,我真不是什麽日本間諜,弄死我都不是。”
張超不再說話了,他示意小馬摁住霍頓的頭,加大水流朝霍頓的頭上澆了下去。
紗布濕透後,頃刻間糊在霍頓的臉上,水流隔絕了空氣,他渾身顫抖,窒息感瞬間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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