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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義走了,戴春風揉了揉眉心,疲倦地靠在沙發上小憩。
毛齊五在一旁嫻熟地清理完杯中殘茶,然後重新泡了一杯端到戴春風麵前,趁勢用餘光睥了一眼,確認戴老板臉上再無慍色,這才放下心來,小聲說:
“雨農兄,還有一件棘手的事。”
“什麽?”
“河南。”
聽到這兩個字,戴春風眉頭又皺了起來,這事確實棘手,不但涉及委座長,而且十分微妙敏感。
說起來戴老板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年頭竟然還有冒充親戚的,尤其此人狗膽包天,竟然冒充委座親兄弟。
河南許昌雙愧樹有個叫鄭紹發的農民,不知是受別人蠱惑還是怎的,加之他本人確實和常某人長得很像,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便從鄉下跑到了城裏,找到縣長說自己是委座親兄弟。
縣長見他外貌確實和委員長的畫像很像,說得又言之鑿鑿,但他畢竟沒見過委座本人,又不敢私下做主,便將這個燙手山芋解送到了葉縣湯某伯處。
湯某伯驚疑不定,屏退左右,細細對鄭紹發盤問了一番。
鄭紹發娓娓道了一遍自己的出生履曆,說自己是老大,常某人是老三,因早年鬧災荒,其父死去,其母帶著老三改嫁給了一個江浙的商人去了南方。
湯某伯問有何憑證,鄭說我三弟改名常中正即寓有“常宗鄭”的意思,接著他還煞有其事地拿出了一本族譜,上麵寫著“瑞元”二字,這正是常某人的小名。
湯一介武夫,素來沒有政治頭腦,聽了鄭紹發一番話,聯想到校長的祖籍確有在河南一說,又看鄭紹發確實和校長相貌很像,便覺得這是一個立功受賞的機會,便鄭重其事地派人派車護送鄭紹發到了山城,想給委座一個驚喜。
結果這事讓委員長十分尷尬。
認他,當然不行,祖宗之事,豈可隨意變更;公開否認,似乎也不好,不啻有此地無銀三百兩之嫌。
如果要悄無聲息地殺了他,當然易如反掌,但勢必會留下殺人滅口的嫌疑,反而弄巧成拙。
不殺不管,任其招搖撞騙,敗壞自己的聲譽也不好。
常某人深思熟慮,諱莫如深地說了一句“交雨農處理”,就這樣,這個燙手山芋又到了戴老板手裏。
戴老板揣摩領會,這事就其性質而言,冒充委座親兄弟,完全夠上殺頭的了,但.
“校長絲毫不說嚴厲製裁、可殺等字,似乎沒有深究的意思,殺不能殺,認不能認,下手重了,輕了都不好”
毛齊五思量了片刻,說:“雨農兄,祖宗之事外人說不清道不明,隻要不讓此人在外麵招搖即可。
我的意思是不妨將他軟禁在望龍門看守所,供他吃喝玩樂,萬一老頭子哪天向我們要人,我們再交給他,他要是不問,就關到死算了。”
“這倒是個辦法。”戴春風想了想,又說:“此事要慎重一些,將他和犯人分開居住,衣食方麵給予優待。”
“是,那他的家人呢?”
“家人?”
“鄭老頭還有老婆和一個十六歲的女兒。”
“派人接過來,軟禁在一起。”
“好,我馬上去安排。”
毛齊五躬身欲退,戴春風卻喊住他,冷不丁地問:
“張義這個人,你怎麽看?”
毛齊五揣測著戴老板的心思,沉吟了一會,說:“抓間諜是一把好手,說起來我都有點嫉妒。”
職務和能力,有時候並不對等,自己忙前忙後,連夫人都搭上了,連“第五縱隊”的屁股都沒有摸到,結果張義一接手,不費吹灰之力,就將日諜一網打盡。
當然,張義一直在一線,熟門熟路,這是他的成功之處,但何嚐又不是他的失敗之處呢?
戴春風望了他一眼,端著茶杯,邊喝邊說:“接著說。”
“優點肯定很多,聰明、果斷等等,但缺點也不是沒有,比如說心軟,心軟-——這可是幹咱們這行的大忌,解決了日本人,我們的主要對手便是紅黨和異己分子,心軟的人早晚會栽大跟頭的。”
“心軟?”戴老板眉頭一挑,“你別忘了,上次他可是一次性處決了二十多名紅黨要犯,說句心狠手辣都不為過。”
“黨同伐異,你死我活,可我感覺他似乎並不想對中統的那三個人出手。”
“髒活嘛,總要有個適應的過程。”戴春風不以為然地笑笑。
從戴春風辦公室出來,張義心情沉重。
殺人很簡單,但殺日本間諜是國事公事,清除中統的那三個“倒黴蛋”卻是純粹的私利,泄恨罷了。
這三個人就真的該死?
但他能拒絕戴老板的命令嗎?
說到底權利才是世界的主宰,是怎麽都繞不過去的硬道理,人力固然可以抗爭,但都有一定之限,不管心氣多高,力量多大,都難於逾越。
世界就是這麽冷漠,甚至說無恥。
所以說有時候一個人就是不能想的太多,想的太多就把自己給捆住了。
說的無恥一些,一個人走運是需要另一個倒黴作為代價的,他不倒黴,你的運從何而來?
什麽心理障礙,什麽委屈,暫時先放到一邊吧。
這麽想著,張義的心情輕鬆了不少。
回到辦公室,從魏大明那裏要來三個“倒黴蛋“的資料,研究起來。
林鶴堂,男,30歲,複旦大學畢業,上海無線電培訓班學生,特長是偵測。戴一副黑框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
蘇婉清,女,26歲,中統金陵電訊班畢業,特長同樣是偵測電波信號,從照片上看,倒是年輕貌美。
陳正源,40歲,伏龍芝軍事學院畢業,原紅黨機要員,叛變後加入中統,出任過譯電室副主任。
此人的特長是密碼破譯。
從外貌看,此人臉頰消瘦,眼睛深邃,看上去很有城府。
看著幾人的生平履曆,張義的目光最終定格在陳正源的名字上。
心思既定,他立刻給猴子打了一個電話。
猴子很快來了。
張義什麽話都沒有說,隻將陳正源檔案遞給他,做了一個抹脖的動作。
猴子點了點頭,將檔案揣入懷中,轉身離去。
回到自己辦公室,他拿出陳正源的資料,暗暗思量,想要暗殺此人,需要先查探清楚他的行蹤才行。
思忖間,他很快想到一個人可以用得上。
便立刻出了局本部辦公室,去外麵的公用電話亭打了一個電話。
等了不久,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氣喘籲籲跑了過來,他擦著頭上的汗,笑嘻嘻問:“長官,找小人有事?”
此人叫周小乙,是他之前查案時認識的,為人機敏,頭腦靈便,平日活躍在街頭巷尾,替人跑腿送信買報謀生。
“陳正源你認識嗎?”
“認識,住我們家不遠,人傲著呢,從不正眼看我,您要找他?”
“不找他,盯他,你敢嗎?”
“這個我最在行,隻要被我盯上,他就是鑽到耗子洞裏,我也能揪出他尾巴。”
“好,那就交給你了。”猴子說著掏出一百元遞給他。
周小乙樂嗬嗬收了錢,猴子又仔細交待了一番,周小乙滿嘴答應著,樂滋滋走了。
貓有貓道,鼠有鼠道。周小乙果然有招數,不過半個小時,他興衝衝來回報了。
“我趴在他家外樹上窺見陳正源和老婆吵了幾句,然後出門了。”
“去了哪裏?”
“妓院。”
“那家妓院。”
“繡春樓。”
猴子忙問:“你確定?”
在他看來這個陳正源即便好色,以他的身份也該去書寓這種高檔場所,再不濟也是去“堂名”,畢竟黑室的待遇並不低,怎麽會去繡春樓這種草台班子。
周小乙翻了翻眼皮,笑道:“我就知道長官要問這個,所以我一直跟著他,偷偷溜進去,找人打聽了一下,才知道今晚他們的頭牌秋水姑娘第一次出閣,陳正源肯定是衝著這個去的。”
猴子明白了,沒想到陳正源還好這個道道,笑了笑,又給了周小乙一百塊錢,叮囑道:“今晚的事.”
周小乙忙說:“我今晚去喝酒了,根本沒見過長官。”
猴子笑了,和聰明人說話就是舒心。
臨江門最多的就是地痞和妓女,所以當八字胡的猴子一身青幫打扮,一臉邪氣地走進繡春樓時,龜奴不敢怠慢,連忙把他讓到前排的座位,捧上各色瓜子點心和一壺碧螺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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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哈著腰,諂媚笑著問:“先生是第一次來嗎?”
猴子並未說話,一臉倨傲地看著他。
龜奴訕訕一笑,讓一個小廝端上一個盤子,裏麵擺滿了雕花木牌,他比劃著說:
“先生,咱這兒的姑娘那可都是水靈靈的,才藝雙全呐。”
邊說邊拿起一塊牌子,“這個是春桃姑娘,小曲唱得那叫一個婉轉,保管爺聽得骨頭都酥軟嘞。”
猴子輕蔑地笑了笑,依舊不說話。
龜奴察言觀色,連忙又換了一塊:
“呦,若您想尋個會伺候酒菜能陪著嘮嗑解悶的,這翠喜準錯不了,那小嘴倍兒甜。”
龜奴不斷變換著手中牌子,眼睛滴溜溜轉,觀察著猴子的反應,但見他一直緘默不言,悻悻笑笑,問:
“先生,您到底喜歡什麽樣的.”
“你們的頭牌秋水呢?我怎麽沒有看到她的牌子?”
“這個.秋水姑娘已經有恩客了。”
“將他轟走,今晚大爺我就要秋水。”
龜奴臉色微變,湊近了小聲說:“先生,那位爺是官府的人,我們得罪不起.”
他話還沒有說完,跑堂的又領進來幾個青幫打扮的男子,同樣一進來叫嚷嚷著點秋水姑娘。
老鴇見幾人氣勢凶凶不好相與,連忙上前又是遞煙又是哈腰,連聲賠不是,說秋水姑娘已經有客了,但這幾人卻不依不饒,非要讓秋水出來,老鴇一幹人雖心有不滿,但認出這幾人是猛虎幫出名的地痞,都不敢吱聲。
越是低聲下氣,幾個地痞氣焰更足,叫囂聲越來越大。
猴子冷眼看著,當幾人大搖大擺經過他身邊時,他湊準時機暗中伸出腿將為首的地痞頭目絆了一跤。
隻見這地痞頭朝前,一頭紮到了桌角上,痛得哇哇大叫。
憤怒起身後四處查看,瞥見猴子,立刻掏出隨身攜帶的匕首張牙舞爪地撲了上來。
猴子一點都不慌,掀開衣襟,故意露出腰間的駁殼槍,一臉不屑地看著他。
地痞頭目一呆,狠狠地盯了他幾眼,撂下一句“給老子等著”,然後招呼幾個跟班狼狽走了。
一場風波瞬間平息,老鴇感激涕零,一臉褶子笑開了花:“先生,您可有心儀的姑娘,今天我請客。”
猴子冷著臉不搭理她。
龜奴忙湊過去解釋了一通,老鴇臉色變了變,馬上又擺出職業笑容:
“倒是還有一個姑娘,不過年紀小,還未梳頭要是先生您喜歡,倒是可以”
“未梳頭?”猴子不由皺眉,他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問:“秋水姑娘還要多久?”
老鴇摸出個懷表看了看:“差不多還要一個小時。”
猴子裝作猶豫的樣子,過了一會,問:“樓上可有空房?給我找一個安靜的。”
“有有有,三樓房間多得是,快請。”
在老鴇的殷勤帶領下,猴子上了樓,東西各有空的雅間,雖然算不上精雅,卻也十分齊整。
他瞥了一眼向東的那間,東麵的窗戶正對著外麵的巷子,他心裏一動,卻不露聲色地進了西廂房。
老鴇端上茶壺茶杯,斟好茶,笑著說:“先生您稍後。”
說著識趣地下樓去了。
腳步聲走遠,猴子立刻走到門後觀察了一會,然後悄無聲息地進了東邊的房間。
夜風悄然潛入房間,輕輕撩撥著窗簾。
窗台上,晾衣杆橫跨其上,幾盆花錯落擺放,綠意點綴著這方小天地。
忽然一陣冷風灌入屋內,晾衣杆猛地一顫,花盆搖搖欲墜。
猴子瞥了幾眼,心裏頓時有了想法。
他悄然從房間退出,裝作焦急有事的模樣和龜奴打了個招呼,便離開了。
龜奴以為他害怕那幫地痞尋來報複,也沒有在意。
壓根不知猴子離開後,再次喬裝打扮潛入了東廂房。
他進入房間不久,突然門口傳來腳步聲和女人的浪笑,暗道糟糕,忙躲在窗簾後麵。
下一刻,房門被推開,一對男女親昵著直奔床上,畫麵旖旎,聽得猴子心緒不寧。
還好,時間過了不久,這二人就醉醺醺地睡過去了。
又等了一會,隱隱聽到老鴇“先生慢走,以後可要多光顧我們小店”的話語,他意識到目標出現了,立刻全神戒備起來。
不久,便窺見一個醉醺醺哼著小曲的中年男人腳步虛浮地走進窗下的巷子,發出一陣沙沙的拖遝聲。
猴子意識到機會來了,探出窗台問:“陳正源?”
“誰?”陳正源腳步一停,警惕地環顧四周,剛抬起頭來,就見一隻花盆倏地墜了下來,正砸在他的頭上。
“砰”一聲聲脆響,伴隨著花盆破碎的聲音,陳正源的身體也塌軟下去。
額頭鮮血汩汩冒著,他掙紮著剛想起身,就見又幾隻花盆裹著泥土殘花和晾衣杆一起渾然落下。
碎裂聲中,泥土飛濺四散,花瓣零落成泥,徹底將奄奄一息的陳正源掩埋。
夜色沉鬱,收到猴子成功的電話,張義舒了口氣,瞥著其他兩人的資料,思忖起來。
【今日情報已刷新】
【1、您今天見過琴姬,獲得相關情報-——琴姬真名石原涼子,特高課高級間諜,他的上級小野次郎化名康得勝,現為新民日報社記者。】
“新民日報”?張義納悶了,《新民日報》和《群力報》可是軍統控製的報紙。
【2、您剛才看過蘇婉清的資料,獲得相關情報-——蘇婉清本名張春燕,37年加入紅黨,奉命打入金陵電訊班。】
看著這條情報,張義的表情立時凝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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