攙扶著陸申坐到了客廳的沙發上，紀離猶豫了一下，並沒有選擇坐到對麵，而是緊挨著陸申坐了下來。
    這個時間點，薑丹短時間還不會回來。
    但兩人也隻是靜靜地坐著，誰都沒有講話，微妙的氣氛彌漫在空氣之中。
    陸申此刻正在極力適應五感暴增後帶來的不適，所以其他心思不多。
    可紀離的心理活動非常複雜。
    她已經基本能夠斷定，陸申的身上一定埋藏著一個很大的秘密。
    因為有些東西真的很難解釋。
    基地上半年的生活簡單而枯燥，可他承受的那種沉重壓力從何而來？
    分明對物資點格外看重，可為什麽經常選擇浪費物資點去浸泡效果一般的藥浴？
    明眼人都知道多個朋友多條路，可麵對示好和結伴，要麽沉默要麽拒絕。
    突如其來的翹課，而且仿佛就像生了一場大病那樣虛弱至極，按常理來說這根本就不可能。
    紀離和陸申的接觸確實不多，但整個基地也沒有人比她更了解陸申的日常了。
    陸申……他到底是什麽人！
    “你……”紀離剛想開口就被陸申打斷了。
    “要不然你坐到對麵去，然後說話聲音再小一點？”
    陸申這番話也是無奈之舉，因為緊挨著講話對此刻的他而言，就像在耳朵旁邊放了一個響亮的擴音器。
    “好”紀離沒有多問。
    盤膝坐在了沙發上，雙手扣著腳踝，紀離背靠著墊子，目光望向對麵。
    清澈而深邃的目光一時間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自己渾身上下似乎都被陸申看穿了，可她很清楚地知道，陸申的年紀才二十出頭，不可能具備這樣的洞察力。
    而紀離的模樣落在陸申的眼中，感覺也和平常大為不同。
    他能夠清晰地感覺到紀離肢體語言所傳遞的一些情緒信息，扣著腳踝的雙手微微用力，臉上閃過的一絲不自然。
    甚至還能從她的坐姿感覺到，她此刻背部的肌肉僵硬，仿佛處在一個令人不安的環境中。
    陸申學過微表情控製與管理這門課，所以就更加確信了一點。
    對微表情和肢體語言的分析判斷，以前需要花不少時間，而且結論並不一定準確，可在五感暴增的情況下，這種能力已經演變成了一種直覺。
    而且不知道為什麽，陸申非常確信自己的判斷。
    出於好奇，陸申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到了紀離身上，而後便有了更多信息的反饋。
    這是……恐懼？
    紀離扣在腳踝的雙手忽然不安地交叉護在了胸前，對麵的陸申短短一瞬仿佛換了個人。
    深邃的目光中含著一絲冰冷和漠然，猶如伺機而動的猛獸，自己在他眼中仿佛變成了螻蟻一般的存在，升不起任何反抗的念頭。
    而心思敏捷的陸申也反應了過來，立刻就閉上了眼睛。
    “對不起”
    “沒……沒事”紀離小心翼翼地說道。
    過了許久，陸申又睜開了眼睛，目光中不再帶有任何的進攻性。
    “還有十來天就是年終大考了吧”
    “是啊”紀離點了點頭。
    “薑丹……她有沒有和你約好？”
    “嗯”紀離點了點頭。
    “我們兩個都來自西碧城，她一個月前就和我約定了，離開基地之後，我們這批來自西碧城的學員要互相照應”
    “那就好，不過也不能完全把主動權交給別人，自己強大才是真的”陸申隱晦地提醒了一句。
    “你倒是叮囑起我來了，你可別忘了，我比你大不少”紀離此刻也放鬆了不少。
    “說說你吧”
    “我聽說你拒絕了詩青，這兩天她都找上我了，想通過我來結交你”
    “我？”陸申指了指自己，而後緩緩地搖了搖頭，沒有回答。
    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不知道怎麽回答。
    未來的路連陸申自己都還沒有想好要怎麽走，尤其是這番變化之後，自己又該如何像一個正常人一樣融入社會？
    “陸申”
    紀離忽然輕輕地喊了一聲，而後者敏銳地察覺到她的情緒發生了轉變。
    “我們以後還會見麵嗎？”
    “機會不大”陸申如實說道。
    “我回到周氏集團以後，很快就會被派到流虹城去”
    “我記得你之前說過，派你過來的楊氏集團因為流年不利，在流虹城已經很難立足，大部分骨幹已經回撤西碧城”
    “你離開之後，大概率會和他們一起”
    “按照企業的正常運作模式，如果楊氏想要再次進駐流虹城，囤積力量的時間短則兩三年，長就不好說了”
    “你就這麽不想見我？”紀離眉頭一皺。
    “這哪兒跟哪兒，你們女人果然像課堂上說的那樣，太容易產生過度的聯想”陸申有些無奈。
    “所以……你是想見到我的？”紀離眼神一動。
    “哎”
    陸申歎了口氣，又是看向紀離：“想不想又有什麽意義呢，我雖然不清楚你的過去，但來到這裏的人毫無疑問都是身不由己的”
    “就像是一葉扁舟被卷入了風浪”
    “海上的風浪尚有平息之時，而世家的暗流卻永無止境”
    “你、我，還有外麵的他們”
    “從被世家集團選中的那一刻起，我們在本質上已經區別於普通的上班族”
    不符合年齡的話從陸申嘴裏說出來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你這扯哪裏去了？”紀離有些懵，不知道記憶編織的她自然很難理解陸申話裏的意思。
    “年紀輕輕的，怎麽一副心思深沉的樣子”
    “不想著轟轟烈烈，淨想著怎麽逃離紛擾”
    “這叫成熟，懂不懂”陸申不服。
    “成熟？”紀離微微低頭，不再和陸申對視，而且語氣也變得低沉起來。
    “我看你是背負了太多，所以不想給別人惹麻煩吧”
    “紀離你……果然還是看出來了”陸申一愣，不過反倒是心中一鬆。
    “我成績是不好，可人又不傻”紀離又把頭抬了起來。
    “多一個人分擔壓力不好嗎，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永遠幫你保守這個秘密”
    “換作是你，願意把你的過去分享給我嗎？”陸申反問。
    “你……想聽嗎”紀離沒有直接回應。
    交談的氣氛變得越來越沉重，陸申的耳邊傳來了很遠處的腳步聲。
    “有機會的話我可以聽”
    “現在不就是個機會嘛”紀離剛要說些什麽，耳邊就響起了開門聲。
    薑丹好巧不巧，在這個時候回來了。
    看到兩人坐在客廳，薑丹明顯地愣了一下，不過心中很快有所猜測，竟然善解人意地退了出去。
    “宵夜吃不吃？”陸申看著紀離忽然問了一句。
    “好啊”
    紀離站起了身來，打算把陸申從沙發上拉起來，但後者卻笑著擺了擺手。
    很快，19層的餐廳裏，多了兩個心照不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