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安靜了好一會兒，才響起一陣粗重的呼吸，和沉重的腳步聲。
    此時小蘭已經止住眼淚，看著爸爸仿佛擔著千鈞重物般有些佝僂沉重的背影，神色複雜莫名。
    在毛利小五郎即將推門而出時，小蘭終究不忍，看向了吉良吉影，目光中帶著懇求。
    本來就要回東京，吉良吉影自然是無所謂的態度。
    他平靜地道：
    “親自趕回去驗證，確實是看起來很有擔當，但，也隻是看起來。時間過去太久，該發生的早就發生了。
    難道您還想在最後關頭破門而入嗎？英雄救美？嗬，很遺憾，這麽狗血的劇情，隻有電影裏麵才會出現。”
    身後又傳來那尖刻的諷刺，毛利小五郎死死攥著拳頭，指甲刺入肉中，甚至有鮮血滴落。
    但，他終究沒有如之前那般怒吼。
    他的心力，早已經瀕臨崩潰。
    小蘭伸出手，想要輕輕拉一下吉良吉影的衣角，讓他不要再說下去。但隻是剛剛抬起，又無力地落下。
    經過之前吉良吉影冷酷的分析，她也已經明白，爸爸到底是作了何等糟糕的事。
    不僅背叛了媽媽，還將本就站在懸崖邊緣的洋子小姐，重重推了下去。
    吉影君的話語雖然尖利，但她又能說什麽呢。
    甚至她心底都有一個聲音在告訴自己，這是爸爸應得的。
    不過吉良吉影當然沒有再說下去，原因自是他一直留意著小蘭的動作。
    諷刺什麽的，他本就隻是隨手為之。
    好吧，其實他一開始說的就隻是真實想法，他真不認為毛利小五郎做的事情有多麽惡劣。
    出軌？
    區區一夜x而已，用他自己類比……嗯，雖然性質稍有些差異，但他怎麽說也是與很多名女性發生過親密接觸呢。
    至於衝野洋子因毛利小五郎而死，則就更加牽強。
    她本來就是想要自殺的。
    隻從結果而論，毛利小五郎無論做了什麽，都至少讓她多活了一段時間，不是嗎？
    有誰規定救人一定就要救到底嗎？
    法律？
    還是菩薩？
    貌似都沒有。
    所以吉良吉影才在一開始就說，這件事情無關緊要。
    但他說著說著就發現，麵前的兩人貌似都不太能夠接受。
    真是讓人無奈，又回到了最熟悉的糊弄麻瓜環節。索性他有豐富的經驗，畫風一轉，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需要收尾了呢，還好同樣簡單。
    “毛利先生，您現在這個狀態去開車，是想要更快見到洋子小姐嗎？隻不過，大概率不是在人間相會呢。”
    說完最後一句嘲諷，在小蘭有些幽怨的目光中，吉良吉影輕聲一笑。
    “走吧，我載您回去。而您現在最好和目暮警官打個電話，讓就在東京的他立刻去洋子小姐家中看一看，萬一我推理錯誤，萬一真的有奇跡發生呢。”
    受到點撥的毛利小五郎猛然醒悟過來，連忙拿出手機，祈求奇跡的到來。
    而當他們重新疾馳在高速公路之上時。
    奇跡，真的到來了。
    但，貌似隻到來了一半。
    “毛利老弟，幸好你推理來的及時，我們趕到時洋子小姐還有生命體征，我們送她到醫院搶救，醫生說是昨晚十一點左右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藥，洗胃之後命倒是保住了。
    但是藥物中毒已經太嚴重，醫生說過量的鎮靜成分造成了中樞神經係統抑製，很有可能……她再也醒不過來了。”
    說到最後，目暮十三的語氣也有些壓抑。
    車內更是沉默，唯有引擎的低聲轟鳴。毛利小五郎木然地坐在那裏，眼神空洞無比，洋子……
    “毛利老弟你放心，我們馬上通知她的媽媽，她一定會……”
    “通知個屁！！！”
    聽到那個令人惡心的詞匯，毛利小五郎頓時一個激靈，眼中總算重新浮現了生機，或者說怒火更加準確。
    但與其說是指向電話那頭無能的警察，不如說是指向自己。
    自己，為什麽沒有早早看清一切。
    他沉默了片刻，對麵被噴的一頭霧水的目暮十三也懵懵地等待著，終於，毛利小五郎慘然一笑。
    “不要通知別人了，留一名警察在醫院等我，可以嗎？我很快就回來。”
    目暮十三：！！！！
    貌似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啊！
    他就算再遲鈍，畢竟也不是完全的蠢貨。
    他張了張嘴，似乎有什麽勸慰、有什麽不解，將要脫口而出。
    但最後，他隻是沉聲道：“好。”
    嘟嘟嘟……
    電話掛斷後的聲音在車廂內靜靜回蕩，毛利小五郎看了一眼窗外“逆行”的車流，猛然抬起手用力地搓揉麵頰，直到麵皮通紅，雙眼也通紅。
    “吉良，還能再快一些嗎？”
    吉良吉影眼皮一耷，看向方向盤後的儀表盤。
    210km/h。
    “毛利先生，我需要先確認一下，您是過於信任我的車技，還是根本沒有把自己和女兒的性命放在心上。如果是後者的話，恕我不能答應。”
    畢竟，為了一個植物人玩命？
    哪怕吉良吉影有絕對的自信，也不想做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情。
    毛利小五郎沉默。
    看來具體的原因，不言自明。
    小蘭的目光微微有些黯淡，畢竟，就算明白毛利小五郎隻是一時上頭，某些比較也會不由自主的產生。而且最關鍵的，當然還是媽媽……
    毛利小五郎剛才的話，幾乎已經表明了態度。
    讓警方不通知其他人，等他去醫院。
    然後呢？
    他到了醫院之後呢？
    看一圈就走，或者說再寄希望於洋子那個不知所謂的母親？
    想也不可能的吧。
    至少，對於現在沉浸在無比強烈的悔恨中的毛利小五郎而言，完全不可能。
    那很顯然，隻有照顧了呢。
    照顧已經成為植物人的洋子小姐。
    說起來很是簡單，但……
    期限呢？
    洋子小姐什麽時候醒過來完全是未知數，甚至有可能一輩子都醒不過來，毛利小五郎難道要照顧她一輩子嗎？
    就算毛利小五郎真的下定決心，願意舍棄自己的餘生。
    但，另外一邊呢？
    小蘭雙手緊緊握在一起，指節和麵色同樣的蒼白。
    爸爸如果長期照顧洋子小姐，那麽媽媽又該如何自處呢？媽媽和爸爸本就長期分居，再有這件事情……結局似乎已經分外清晰了。
    離婚。
    隻有這一條道路。
    如果是衝野洋子的悲劇起源於家庭，那麽某種程度上，小蘭的家庭狀況似乎也不是特別美妙。
    雖然因著善良的天性，因著父母分開但並未消失的愛意，她從不覺得自己不幸福。
    但父母和好如初，可是她從小到大最深切的期盼。
    而眼下，似乎再也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