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天下大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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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犬子漢高祖!
    歡聲笑語中慶祝豐收的秋社活動剛過半年,豐縣街頭又出現了遠超以往的流亡百姓,而中陽裏甚至已經聽到了悲慘的哭聲。
    王佗家的糧食被偷了。
    準確地說,是被搶走了。
    也許是難得豐收有餘糧,也許要每天看著才能安心,才能懷著對明天的美好希望睡去,王佗把豐收的糧食大部分堆放在廳堂和睡房中,結果竊賊翻牆進入,背起糧袋就走。
    在不尋常的狗吠聲提醒下,王佗發現了三個背糧袋的黑影,他著急大喝製止,對方見他隻有一個人出來,反而衝上來用木棒打倒王佗,並在他大聲呼救中又搶走了一袋子,然後開門逃走了。
    鄰居們還算熱心,趕來還算及時,沒能或者說不敢擋住,但至少嚇跑了盜賊,避免了更大損失。
    “老天還是沒眼啊,就看不得我家能吃幾頓飽飯嗎?”
    聽到王佗一家人的哭聲,劉執嘉很是難受,在帶頭捐助外,提醒守衛裏門的門衛要加強提防圍牆,並聯合中陽裏的中上富戶們出錢,讓裏中的年輕人巡邏守夜。
    “爹爹,我學武幾年了,也長大了,我和樊噲都可以參加巡夜的。”劉季見兩個哥哥晚上有了安排,他也禁不住躍躍欲試。
    兒子的這個請求,讓劉執嘉不由得好好看了看他。
    時間過得真快,一晃劉季都十五歲了,本來自小就要比別的孩子要高出一截,如今已經快要和自己一樣高了,這要到成年肯定會超過自己的。
    習武幾年,兒子高挺的鼻梁加上濃眉大眼,果然全不像一般的文弱書生,而是多了些英氣。
    將來一定算得上個帥小夥子,劉執嘉不由心中暗想。這身高像我,不過這高鼻子,妻子也不是啊,整個眉眼特別是神態,似乎和父母都不太像。
    這是我的血脈嗎?還是說像自己因為太小沒留下什麽印象的祖父?
    “爹爹?你看如何?”劉季的聲音打斷了劉執嘉一瞬間的恍惚。
    “你還小,還是要安心讀書,更別提那個樊噲了——現在整天除了跟著父親學殺豬屠狗,就是和一群半大小子在街上晃蕩。讓他守夜?就怕沒事都弄出事情來。”
    “啥叫晃蕩啊,那都是我們一幫習武的兄弟。”劉季聽父親這樣說,很是不滿。
    “你也少跟他們摻和!你就不能安心多讀幾年書嗎?爹又不是供你不起。”
    “爹,就今天這個機會,我得好好跟您說說。”
    “你想說啥?”劉執嘉見劉季一臉認真的樣子,心裏開始提防起來。
    “我想要出去,另拜名師,學武之外,還要學射箭、學兵法,以後當個帶兵的將軍。”
    劉季越說越有勁,看來這想法已經壓抑他好久了,眼中有著對外麵世界的神往。
    劉執嘉心頭火起,不由得拿起身邊的拐杖,敲擊了一下食案,“碰”的聲音把劉季嚇得又回到了現實。
    “好久沒打你,你又皮癢了是不是?你說,你為啥就是不想讀書了?”
    “爹,我也說說心裏話吧。習武這幾年,我越來越覺得讀書沒用。你看讀書能防盜賊嗎?可我學武了,我就不怕,別看我還小,可一兩個大人不一定打得過我呢。”
    “打?當初允許你學武時怎麽教你的?學武隻是強體防身,不是好勇鬥狠!”
    “我也沒打架啊,現在不是說巡夜防盜賊嘛。”劉季腦子很清醒,迅速抓到了父親話裏的毛病,得意中又故做委屈狀。
    這副狡黠無賴的樣子,把劉執嘉氣樂了,父子間的氣氛緩和下來。
    “你看隔壁王佗,丟了糧食多可憐,可他卻說啥老天不長眼,他怎麽不怪那盜賊呢?”劉季趁著緩和的氣氛,抓緊和父親說著。
    “那你說呢?”劉執嘉還真有點好奇了。
    “都是讀書人害的。我整天讀的書,還有馬公和他的朋友,整天就是一些‘天’啊‘道’,還有‘天命’一類虛頭八腦的東西,這能給王佗當飯吃嗎,可讓他竟然也相信有老天。”
    “你胡說,這怎麽能怪到讀書呢?再說,你老師馬公和他的朋友,可都是道德正派之人,他們不也來關心王佗,也支持加強戒備嘛。”
    “不加強戒備能行嗎?要說對先生,我佩服的地方一是做人誠實道德,二就是好交朋友,關心天下大事,消息靈通。可跟他讀書,我真不喜歡。”劉季說到佩服時點著頭,可說到最後不喜歡時,頭晃得像撥浪鼓一般。
    “父親可聽說了?這次城裏的流民來勢洶洶,不同往年,外麵應該有大事發生了。我想過不多久,馬先生和他朋友就會得到消息了,說不定官府馬上也會有通告呢,這樣下去,肯定會出大亂子了。”
    兒子劉季說出的,正是自己內心深處的擔憂。
    “會有消息的,睡覺吧。別多想,更不要提參加巡夜了,我不會答應的。”
    不再看兒子劉季失望的眼神,劉執嘉持著油燈走出了兒子房門。孩子漸漸長大了,晚上看來要多來照看幾次,得盯緊點了。
    說起來家裏幾年,變化也不小,隻是在今天仔細打量兒子劉季之前,似乎沒有好好回顧,就像一隻順流而下的船,並不容易發現自己走得多快,更不知道自己已經走了多遠。
    大兒子劉伯已經結婚生子,住在利用豐收的積蓄單獨加建的兩間房裏。原來的房間自己住著了,妻子帶著小兒子劉交住,當然也還算自己的房間。再過兩年,也得給劉交騰出這間房子單獨住了。
    果然,官府不久就張貼通告了,並且還照例派人鳴鑼到各處鄉裏告知。這通告,讓看得懂、聽得明白的劉執嘉心驚膽戰。
    “今幹旱無雨,蝗蟲肆虐,自秦而起,以至列國。各國交攻,流民四起,盜賊橫生。周圍城邑,莊稼絕收。為安定地方,本縣將籌糧賑濟,並督促各鄉各裏,自行組織人丁巡夜,本縣也已上報,不日將加派官兵守城以及巡查。此布。”
    通告一出,劉執嘉的幾個擔心落實,心徹底沉了下去。
    一是近來看著打蔫的莊稼,不要指望有奇跡的雨水了;二則傳說中的富戶出錢出糧賑濟災民,看來逃脫不了了;三是鄉裏自行組織人丁巡查看來不是一時之計,而這費用還得攤派到各人尤其是富戶身上。
    問題是,地主家也沒有啥餘糧啊!
    看著坐吃日空的糧倉,想著地窖裏非不得已絕不動用的保命糧食,劉執嘉真切地感到了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