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皇家機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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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牆內隧道不短,有個斜坡。或柔軟,或帶殼的蟲兒粘在壁上,飛白動作稍大,它們就溜落到他臉上來。飛白抓了下臉,閉眼前行。話聲清晰起來。
    “晚輩發現此處已有月餘,與前輩甚為投緣。今天正是前輩衝出樊籠的絕好機會,前輩為何不肯呢?”隧道像口井。蘇韌在上說話,他聽得一清二楚。
    飛白爬到了光亮處,斜坡陡然垂直。有梯子放下。梯子竟是白骨搭成,骨架間爛布連接。他又聽到幾聲犬吠,像是有條凶狠野狗。
    “不是我不肯,而是我快要死了。我在這裏呆了四十年,沒成想能離開的一天,老得走不動了。”老人的嗓音說。濃鬱之京腔,悲愴之語調,把飛白的心挫了一下。
    “若晚輩猜得不錯,您恐怕是□□時關進來的貴人吧。這東西……晚輩魯鈍,實在想不出來。”
    老者狂笑,連飛白攀著的人骨梯也震動。
    “好個晚輩,你已猜到了更多,隻是你不肯說。我前半生見慣了口蜜腹劍之人,並無一人如你般地道。若你在太平,可為奸臣。在亂世,能創基業。”
    “晚輩不敢。晚輩平生,隻求保妻子,吃口飯而已。”
    老者不以為意:“算我沒說罷。不錯,我正是前朝的末代皇帝,史稱順帝的人。寶□□是江湖騙子,雖然狠心,但不負他的諾言,是他將我關到此處來的。”
    飛白吃驚。當年□□攻占大半個江山,隻江南負隅頑抗。南京圍城內,有八十萬人,擁戴前朝順帝。□□派了一名說客,取得年輕順帝的遜位詔書,並發誓保全他的性命,南京城守軍才歸附新朝。可順帝回北京不久,便一病身亡。朝廷還為他舉行過葬禮。誰知道,□□會把他藏在六合縣的大獄之內。怪不得六合縣獄大且機關精巧,原是藏龍之處。
    蘇韌道:“果然如晚輩所料。隧道定是前輩挖了多年,那梯子便是隨你關進來幾個心腹的遺骨吧。但這東西是……?□□不殺您,僅因為城下諾言?”
    飛白吸氣。他是行家,攀梯子身輕如燕。可刺眼白光,照得他扭頭閃避。
    老者狂笑數聲:“這種無賴,怎會顧忌我的生死?他不殺我,是為了得到我簡氏皇朝的秘寶。他說隻要我告訴他秘寶所在,他一定會放了我。但我知道自己說了便是死期,因此我一直推說再想想。他終於死在我之前了。幾年內,宮人都死了。我用他們的骨肉,派了些用處。靠著年輕氣力,把這裏規整了一番。能喝到縫中的滴水,每日外麵有人從小口丟來三隻饅頭。我便靠著他們度日。隻是不知外頭的日月,也不知自己身處何地,沒有一個人和我說話。我一度瘋了幾年,老聽自己和自己說話,自己和自己吵架。直到他來……”狗兒叫了幾聲。
    飛白定睛一看。白光是牆根塊水晶石折射出來的。石旁,蘇韌抱著一個形容可怖之人。
    那昔日皇帝,白發全披散在地,胡子拖到胸前,凝成數股。長指甲如吸血惡鬼。
    他皮膚白的駭人,骨瘦如柴,就像隻被放大的蠹蟲,扁形而銀色。身旁幾隻骷髏頭堆放著。地上烏黑蟲子成群。他腳底,俯著一隻獸類,卻並不像狗。
    蘇韌問:“他來時,還是一個嬰兒吧?”
    順帝不斷喘息,說:“他來時,不滿周歲。有老宦官同他一起被送來,已奄奄一息。臨死前,他求我照顧他,說他是寶氏第二代皇帝成祖的兒子。成祖愛戀張妃,隻想立張妃所生年長數子中一個。所以把這個皇後臨死所生的嫡子送到這,讓他不見天日,不算是親手殺子。”
    飛白蒙住了鼻。成祖是現任皇帝之祖父。成祖存活數子,全為孝賢張太後所生。
    蘇韌默然,半晌才說:“您一定是為了心中的積怨,才把他養成現在這個樣子……”
    順帝笑道:“沒錯。我已不像人,看到□□的這個孫子,就知道我報複機會來了。縱然將來寶氏皇族的人死絕了,這個無依無靠的孩子能重見天日,我也要叫他就像條狗,不像個人。在他來後的十年內,我除了喂他,偶然對他學學狗叫,從未和他再說過一句話。十年後,他隻能這樣在地上瞎爬,狗吠,做我在這牢裏的相伴之狗。我把他叫做人犬。”
    那獸竟然是個侏儒大小的人。“人犬”渾身皮膚髒汙,四肢著地,頭在順帝的腳跟之下,不時用牙齒去咬咬順帝的腿肉。動作親昵,像是對順帝親熱依賴。
    蘇韌眸光柔和:“前輩仁慈。要是讓他懂事,知道自己身世,而終身隻能在此地為囚,豈不是更加殘忍?”
    飛白磨牙。他生出一絲怯意,不敢再去看“人犬”一眼。那本該是繼承成祖之位的皇子。
    蘇韌說:“前輩不知,成祖死後,數子自相殘殺,前一代廢帝和本朝天子,又多次殺皇族。寶氏皇家,如今除了皇帝和他侄子唐王,一個年幼的小皇子,再也沒有第四個□□直係後裔。”
    順帝若有所思。他捏著蘇韌的手指,渾身顫抖。飛白聽到骨節被攢動的聲響,蘇韌一笑道:“前輩有什麽話?”
    順帝說:“難道你不想知道我簡氏皇朝興盛的秘寶?”
    蘇韌搖頭,淺笑道:“不想。前輩家的寶物,前輩歸天,便帶入陰間。晚輩一屆平民,要不是被人逼得太急,隻會安分守己過日子。出去了,要從頭開始,謀個差事活。”
    順帝問:“你這般聰明,為何要來獄中?你缺少錢財,沒有靠山,還總是要受欺負。”
    蘇韌想了想:“我三個月前入獄,賽翁失馬,焉知非福?我要是當時不入獄,就不能瞻仰前輩的風骨了。況且我不入獄,今天我會跟著縣太爺他們入獄。他們一定會死,而我隻想活著。”
    順帝扯住他手背:“我快死了,我一定要告訴你……你……求你聽著……”
    蘇韌回眸:“前輩莫急。晚輩聽就是了……”
    “好!你聽著:簡氏皇朝能興盛五百年,靠的是座寶庫。裏麵除了各種珍寶,還藏著本名為《青華仙冊》的書。人生百歲。這本書卻能讓人耳聰目明,比命定歲數更多活上幾十年。在我之前的皇帝,因為那本書,最少活了八十歲。死時都仙風道骨,發黑齒全。因為一件傷心之事,母後逝去後,父皇封存了那個寶庫,自己不再修習,五十歲時跟著去了。他臨死之時,來不及給我指出方位,隻告訴我兩句口訣:一是紫禁裏看到海船起錨的地方,二是京城裏望見白塔全影的地方。兩個地方對著午時的日頭拉成線,交會之點,就是秘藏所在。”
    “紫禁裏看到海船起錨的地方,京城裏望見白塔全影的地方。”蘇韌重複:“晚輩記住了。”
    飛白知道:對世間有的人,長生不老,比富貴更為吸引。□□不想死,拚命要得到《青華仙冊》。現任的皇帝,成天在宮中學道煉丹。當朝沿用紫禁城的皇宮,大白塔,更是前朝遺留的京都勝景。可是……紫禁城何來見海船的地方?大白塔根本見不到全影啊……
    順帝說得認真,蘇韌聽得認真。飛白一搖首,恐怕這個,不能當真啊。
    蘇韌歎氣:“前輩,我朝數位皇帝都是非常繼位。所以文書房老人死,朝廷根本不知這裏的奧秘。晚輩我再一走,恐怕無人能再向你們投食。你快死了,可這位……”
    順帝喘息更局促:“……啊……啊……我死他隻有死。除了我,他不會聽別人的……”
    正在此時,那“人犬”突望見了飛白,“他”汪汪叫著,衝飛白跑過來,眼珠子露著凶光。
    飛白情急之下,撒手跌下去,正在土坑上。他後臀有傷,這一摔痛不可抑。他用牙咬住手臂上的肉,才忍住□□。“人犬”在洞口,對裏頭不甘心的叫著。飛白望著“他”,心裏翻江倒海。
    他歎了口氣,轉身鑽出隧道,重新到最初進來的地方躺下。
    他斂氣。河水聲變得平緩,好像洪流已過。好長時間,他才覺察蘇韌的腳步。
    飛白在隧道內弄了一塊尖銳的石頭,他捏著它,藏在左袖之內。
    他微微眯眼,大舌頭叫:“……蘇兄?是你?”
    “是。”飛白能感到蘇韌彎腰,能感到他握著明晃晃透涼意的金屬器。
    他全身都緊,袖裏的手隨時欲發。可蘇韌噗哧一聲,用手指壓他額頭:“白兄,我們離開吧。”
    蘇韌手裏發亮的物件,隻是一個銅製湯勺。飛白望了眼□□的金字書,不寒而栗,鬆開了石頭。蘇韌不知他的心虛,隻顧用湯勺撬著東北邊一塊玄色石頭。
    飛白匍匐過去:“要幫忙嗎?”他手指飛快一動,將一物藏入蘇韌的腰間。
    蘇韌先不理他,好一會兒才笑道:“要,你幫你自己屏住氣。”
    飛白立刻照做。石頭洞開,河水湧入,他和蘇韌又被卷入了黃水中。
    飛白使勁向上浮。月光透水,曬得他心中亮堂。原來這一次他們就是到了外頭。
    蘇韌先上岸,把飛白拉到一棵梨樹下。
    “這兒走到六合縣城,要一個時辰。”蘇韌告訴他,擰著自己身上的水。
    飛白吐口水,上氣不接下氣:“我走不動了,歇會兒……”
    “你餓麽?我們吃個梨吧。”飛白露齒。兩人一起搖大樹,好幾隻青梨滾下來。
    飛白拿起一隻,張口就咬。蘇韌慢騰騰的用湯勺子剜去梨皮,挖著梨肉吃。
    飛白問:“你真是六合人?”
    “我算半個六合人。我先在縣裏教兩年私塾的,因掙得少,就投到縣衙去。然後,遇到一個麻煩,我不得不委屈自己去裏邊呆幾個月。”蘇韌說:“你在哪裏得意?為何到獄裏。”
    飛白將梨核朝水中一丟:“我?我就是京裏一個白吃白喝混日子的。我也遇到一件麻煩事。臨時想法到牢裏清靜幾天。等我出去,我就可以借口推掉那件麻煩事。以後你來京,可以找我。我需要你這樣的人。你隻要去得意樓找個叫雷風的人,跟他說你認識老白。他一定會帶你來找我的。”
    蘇韌不置可否,提起衣領,向遠處瞻望:“有條船來了,你看。”
    飛白伸脖子,遠處是有條船駛來,船上火把通明,有大漢站在船頭。
    大漢膀大腰圓,脖子稍有點歪,一手叉腰,頗像廟裏的泥塑天王。
    飛白他猛然回頭,蘇韌居然不見了。他喊了幾聲:“蘇韌?蘇韌?……”
    梨樹葉子隨風微動,再也沒有回音。飛白覺幾絲悵惘,道不明失落。
    船上的大漢見了岸上的他,揉揉眼,“啊呀”一聲,撲通跳到了河裏。
    飛白一笑,幾縷濕發垂下蓋住他半隻眼。水洗的他,唇紅齒白。
    “雷風,你不用如此見禮吧?”
    雷風鱷魚般,撲出水麵,死抱住他腳,語無倫次:“大……老大……大大。”
    飛白道:“你不會認為我死了吧?”
    “……小,小人……該……該死。大……老大……”
    “雷風,你瞧你這事辦的。我想你怎麽著下午該來探監了,誰知道你非要讓我經一次洪水。”
    他看雷風垂下頭,把半個梨塞在他口中:“嚐嚐,蠻甜的。咱們回船上去說吧……船停過來啊。”
    滿船便服俱是錦衣衛,威嚴赫赫,隻有漿聲水聲。
    雷風附耳低聲道:“老大,我等昨天就根據您留下的線索,順藤摸瓜到六合縣了。可因為不知是不是老大的神機妙算,不敢輕舉妄動。今兒白日,刑部特使到了六合縣城,老縣令是大案主犯,捉了大串人。我就命兄弟們扮演各色人等,嚴密保護縣獄,以防您有閃失。下午我一合計,犯人如到了南京,刑部和新任的應天巡撫立刻找您。他們找著找著,就會找來六合,所以不如我先把您接出來。可是……”
    “嗯?是不是看到了另一股人馬在縣獄前出沒?”飛白懶聲道。
    “老大神機。是我粗心了。當時我們發現另一群人跟一輛馬車來了六合獄。兄弟裏有人認識,說是東廠的人。我不想讓東廠發現我們行蹤,暫時躲了躲。不久,東廠從牢裏帶出來個人,他頭罩披風,身量和您差不多。手下的人告訴我:馬車裏有兩個人等著。其中一個,是宮內大太監範忠。我尋思,那披風裏的就是您了……誰知道……誰知道……居然弄錯了,我該死該死。”
    飛白凝神。範忠是宮內秉筆太監,兼領東廠廠督。
    沈凝雖然是富家子弟,但家中的錢財,竟能通到宮裏,委實神奇的很。
    他笑了一笑:“雷風你是錦衣衛千戶了,老四總說你粗心,你還真心粗。我就算調戲婦女,討個半死,能驚動宮裏那幾尊佛?”
    他一皺眉,哭泣聲聲入耳:“誰在哭?”
    “刑部吳大人,新巡撫王大人,帶著一群人在岸上哭呢。”
    飛白一想,是哭他。這些人幹哭,難聽至極。隻有一個人哇哇大哭,像是他貼身的小雲。
    船靠岸。雷風上岸說:“各位大人別哭,人找到了,活的。”
    小雲飛快出現在船舷處:“啊,王爺沒有死!王爺!”他就差摟飛白脖子了。
    小雲手裏捧著件飛白日常服用的織錦白袍。
    飛白努嘴,讓他給他披上。他取下玉佩給小雲:“哭我哭得傷心。賞給你了。”
    小雲流著鼻涕,捧著美玉,愛不釋手。
    飛白從錦袍裏掏出條皇帝賞賜的明黃手巾,躺在塊板上,有氣無力的向官員們揮動黃手絹。
    “卑職等失職……王爺受苦了,六合縣兩罪並發,不可饒恕。”刑部吳大人義憤填膺道。
    飛白咧嘴,哭笑不得:“此事有關皇家體麵,不可張揚,不可張揚。”
    “卑職等明白。王爺到六合遊覽之事,絕對不會泄漏。王爺看,卑職等都是微服。”
    那些人都穿著家常衣服。可一大群錦繡衣衫的中老年人半夜出現在滁河之畔,不會不紮眼。
    飛白招手,說:“吳大人,本王病了。一頓打,一頓嚇,本王就像驚弓之鳥。看樣子,沒有一個月是下不來床了。雖說蔡閣老推薦,皇上欽點本王來江南配合你們辦案處決,可是……本王實在疼不過啊,這樣子上堂,本王家的麵子都給丟光了!”
    吳大人犯難:“這……這……卑職一人……恐怕難當重任。”
    新巡撫王大人上來說:“若王爺缺席,眾多的官員儒生……朝廷要我們從重從嚴處理,就不好處置。王爺不如留在南京養傷。下官們好有個商量。”
    飛白嘿嘿,眼珠一轉:“王大人,本王正想問你:那日你府上穿藍的小媳婦兒是誰?南京城的大夫不知比太醫們如何……。也好,本王就到你府上養傷吧,那個藍衣的小媳婦……”
    王巡撫臉色犯白,胡子一顫:“王爺!那是下官兒媳,已身懷六甲。南京大夫少,遠不如帝京城高手如雲。王爺早日回京養傷,也好。不然消息總會傳揚開來。下官恐皇上動怒。”
    飛白重重歎息聲,滿臉不甘心,被錦衣衛們抬走了。
    幾日之後的蘇州城,一片寧謐。因京城大害唐王在江南突感惡疾,回途中,移駕蘇州。蘇州城中凡是家中有藏寶的人家,都家門緊閉,凡有嬌妻美妾的男人,全吊著份心。
    春去夏至,黃鸝百囀,無人解意,因風飛過薔薇。雨絲畫片,為一卷白竹簾擋住。
    隱約可見,唐王寶翔正橫臥羅漢床上,喝著六安茶。
    小雲滿心喜歡這園林景致。聽王爺問他:“你知道這園林誰家的?”
    “不知。一定是個大財主。”
    唐王笑道:“我是才知道,這屬於江南第一徽商沈明。沈明和宮內有來往。算是半個皇商。他有獨生子,讀書甚好,你知道他長什麽樣?”
    王爺在府內會客,他都見過。沈財主的兒子,他不記得。
    王爺一指簾外雨中景致:“秀才和外頭風景差不離。”
    小雲他舔舔唇,渴了。王爺隨手把自己的杯子給他:“味道不錯,你喝吧。”
    小雲幸福接過來。雖說他家王爺經常愛半夜三更溜達出府,去做些“下流”勾當。雖說王爺喜到處搜刮些名人字畫,古玩玉器。可是,王爺有個大長處,隨和。
    府內除了西院兒裏的人,全都愛戴王爺。他不例外。
    唐王愛聽戲,蘇州知府孝敬個戲班子。曲文天上人間,婉轉回腸,可他聽得心不在焉。
    “稟王爺,蔡大人快馬送來糕餅一盒。”
    盒子為銀質梅形。寶翔打開,全是新鮮玫瑰花餅。每個都點紅酥字。
    寶翔讀了,心裏一頓,隻能笑笑。
    連起來讀。是“飛白。賀初次入獄。苦肉計辛苦。”
    唐王寶翔,字飛白。他把玫瑰花餅全部吃完。蔡家的玫瑰花餅,口味卓絕。
    吃完了。盒底浮雕著金字:“敘之。”那人宛若銀底金字,看著亮,咬不動。
    內閣首輔蔡述,字敘之。民間傳說不錯,敘之與他是幼年相識。
    此人有四條準則“飲食要精,品書要細,做人要獨,為官要絕。”
    敘之如日中天,而他寶飛白被說成“狼狽為奸”。
    大家都不知道,因為一件往事,他和蔡述,實際上是天底下最大的仇家。
    恨死了對方,其實是不舍得對方馬上去死的。蔡述對他,就是如此。他對蔡述,一樣。
    飛白側身窗欞,紅薔薇映碧芭蕉,他最愛這兩色。
    “王爺,雷風送來快信。”
    飛白接過信。讓雷風秘密在六合縣搜集蘇韌的消息,到這會子才送來。
    他打開那紙卷,手一抖,紙散在地。
    “蘇韌,字嘉墨,二十一歲,安樂三年九月初九日生。複興十一年,隨妻父由浙省定居六合。妻,譚氏名香,十九歲,□□孩童玩偶……”
    原來真的是他,是他們!九年前,他們並沒有死!飛白後悔,他可是眼看蘇韌從眼皮下走的。
    他扯下脖子那塊“大白戒急”,奮力下床,用腳踩了幾下。
    當年是他們送給他的。蘇韌他,一定早認出他來了。
    整片園林,都聽到了小王爺怒急吼聲:“來人,快來人!要快,快,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