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北海龍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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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韌走幾步,身旁馬車疾馳壓過水溝,濺了他半身的泥漿。那正是林康那輛精致小巧掛水晶裝飾的車,緊接著又有好幾輛馬車。為了推薦手下人進入內閣,林康在各處的朋友同年,都來聯絡他了。
蘇韌縮縮肩膀,退避道旁,低頭弓腰等大人們馬車都走盡了,他才上道。
他到了集市口,囡囡屋王掌櫃迎了上來,問:“蘇韌,你娘子呢?”
蘇韌臉色一變:“啊?我娘子不在店中?”
“是啊,她跟我那老婆子說去去就來。兩個多時辰了,還不見回。我才在集市裏轉了一圈,沒人看到她。”
蘇韌一晃,陡然出了身冷汗。他問:“……孩子們呢?”
“孩子還在店裏,我老家老婆子領著。”
譚香畢竟年紀小,有份玩心。可對於帶兒女是有分寸的。她從未因貪玩,丟下孩子不管。天都黑了,她上哪裏去?蘇韌提起下擺,往囡囡屋跑,拉了王老太連珠炮似地問:“大娘,我娘子一個人出去的?還是有主顧叫她去?她出去時還帶了什麽?”
王老太瞅他一眼,結巴道:“好孩子……別……別急,讓老身想想。她先發陣子呆,然後就出門了……好像要買什麽東西……對了,我還見她出去前,在櫃上數了錢。”
“買東西……買東西……”蘇韌絞盡腦汁,家中的錢歸他管,香兒不大藏私。她自己穿的用的,也多是蘇韌領她去買。她既不用脂粉,也不喜時興衣裳,長那麽大連個耳洞都沒有穿過。
買什麽東西,能把一個大活人買丟了?蘇韌臉色惶白。蘇甜蘇密拉著他吵嚷,他就像個木頭人,任他們搖。忽然,他推開兒女,向外衝去,肩膀撞到好幾個路人,他理都不理。
謝老大正在茶攤上喝茶,蘇韌見了跪上去道:“謝大哥……我娘子不見了,你幫幫我。”
謝老大放下茶壺說:“這不是蘇大兄弟?你娘子……”
蘇韌原原本本說了一遍。謝老大立馬扯開前襟,拍了下桌子:“好大膽子,誰敢到老子的場子攪局?兄弟,你別急。我不喜歡讀書人,可你我順眼。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娘子……就是我……嗨,我怎那麽多廢話?”
他弄了把破鑼,咚咚直敲,一路走去,大聲喝問:“誰見過蘇家娘子?”
蘇韌身子虛了,像踩在棉花朵上。譚香走了幾個時辰,幾個時辰,人都能弄出帝京了!
要是他今天按計劃請半天假……也許不會遇到這個事呢?他是被鬼迷心竅,才光想著衙門的事。她要買東西,都不和他說……,是知道他的心思不在這些上頭?
有個賣臭豆腐的孩子提著籃子過來,說:“下午我見她站在葉家成衣鋪門口,被個老太婆攔住。老太婆不曉得跟她講什麽,她被唬得臉都黃了。有人問我買豆腐,我抬頭,人就不見了。”
蘇韌顫聲問:“什麽樣的老太婆?”
“一個五十歲上下,老不正經,胭脂塗得猴屁股似的女人。還帶個金鐲……這樣的……”
蘇韌咬牙。他好像找回了理智,對謝老大嘀咕幾句。謝老大吐了口唾沫,手一揮:“兄弟們,抄家夥跟我去鴛鴦胡同。”他們一行到了鴛鴦胡同,牛大興家大門緊閉。
蘇韌一瞧,就往自己家跑。謝老大剛帶人砸開門。蘇韌上前說:“老大,我孩子們還在王家,求你們先給照應照應。我得出去找個人……”
他下唇咬破了,正滲血。他那雙眼,空洞而又黑白分明。
謝老大心裏一寒,糾住他:“蘇兄弟,你可不能做傻事。我們翻遍帝京城也要找到你娘子。你去什麽地方……?”
“大哥知道得意樓?”
“知道,”謝老大摸摸腦勺:“可我是北海幫小蝦米,去了得意樓,輪不到我坐,老站著怪傻的,因此我不大去。”
蘇韌拱手:“我去了!”
他飛奔向得意樓,一路上人的臉,好像都張著血盆大口,在腦袋後麵,還有張陰霾的麵孔。
得意樓裏,歡聲笑語。蘇韌撞翻了小二的托盤,眾人眼光刷的齊向他看。
掌櫃不知他來路,才要問。蘇韌手在台麵上一抹,那塊玉牌映著燭光。蘇韌低聲:“老白讓我來找雷風,我有天大急事,要立刻見老白。”
掌櫃低聲說:“明白。請跟我來……”
上了樓,掌櫃推開一扇門說了幾句,一個鐵塔般魁梧男子就走出來。
他穿著錦衣青靴,腰係銀帶,看上去至少是個千戶等級的官。
蘇韌說:“老白讓我……”
雷風仔細瞧他一眼:“是您吧……?大王等您很久了,什麽都不用說,走吧。”
雷風帶了蘇韌上輛馬車。不出一盞茶功夫,就到了一座恢宏官署。
那官署門口站著八名錦衣衛,見了他們,抱刀立正:“千戶爺,千戶爺!”
進到第四座院落,好多年輕人正在演習棍棒,雖然你攻我打,但還是有不少人招呼:“十七堂主,十七大哥!”雷風應接不暇。
再往裏路彎彎曲曲,就像江南富戶的內院。
幾個人進出,遇上他們,有的擦肩隻是點頭。還有人笑喚:“阿風。”
最後才到一排廂房,有少年守門。雷風和少年耳語幾句,少年說:“你們等等……老大正好在……十分大的火氣……。方才已召了今日值班四大堂主了。”
他瞅瞅蘇韌,不說下去。雷風把玉牌交給少年,少年會意。
蘇韌剛才完全沒有心思……此刻才覺得這裏像是傳說裏的錦衣衛總部。因他剛進門不久,幾塊大匾,都是“皇家親衛”“奉旨詔獄”等等。除了錦衣衛和宦官為主的東廠,還真沒人敢掛這些牌子。他恍惚想起大白是監管禁軍的親王。不過,這些人雖肯定不是太監,倒也不全像禁衛軍。大白幫忙,那香兒至少還能找回來。
他想到譚香,錐心的疼,嘴唇哆嗦,她在哪裏?傻丫頭,為了給他買夾衣才藏錢的吧……
他不該帶她來帝京。從前遭遇的苦難,讓他學會隻要有她一個就能活,但沒有她……。
他心思百轉千回。隻見一名相貌英俊之人低頭而出。
那人劍眉緊蹙,星眸微煬。一身銀白袍子,把他襯得如條出海的白龍般耀眼。
到門口,那人足下被絆踉蹌下。蘇韌認準就開口:“大白,我找你是為了阿香……”
“你……你可來了。”寶翔俊麵飛紅,怯生生地抬眼皮:“這事說來話長了……不過人不要找了,就在我這裏。她沒事……”
蘇韌腦子轟一聲。
他瞅了瞅寶翔,沉默良久,忽問:“大白,你是唐王,也是北海龍王?錦衣衛就是北海幫?”
“嗯,現在的錦衣衛就是北海幫,但北海幫可不隻是錦衣衛。”寶翔剛才都不敢看蘇韌。此刻見蘇韌的承受力極佳,才敢說話。
“阿香為何在你這裏?”蘇韌眸子似有烈焰,炯炯盯住他。
“是……是……我說不清。”寶翔瞅瞅好奇的雷風,門童:“蘇韌,你先去看看她……。我……我……沒有動她,不過她情況還不太好……”
蘇韌俊秀臉龐,驀然浮現了絲笑容。清淡無比,蘊含著譏諷,輕蔑,甚至有絲殘酷,刻毒。
“好。”蘇韌柔聲說完。猛揚起手,左右開弓,打了寶翔兩個嘴巴。
“老大!”“大王!”
寶翔擺手,他眼前直冒金星,張嘴,吐了幾口血唾沫。
蘇韌眼如墨黑。他不理寶翔,朝內就走。
“石頭……!”寶翔叫住他:“我就說你再變,也有從前的樣兒。果然,你剛才這兩下,還是當年的石頭。”
蘇韌沒回答。小童推開門,他跨進門檻。
寶翔苦笑,他倒是寧願蘇韌打他,這樣他才好受。姥姥的,這回的委屈跟誰去訴?
自從知道阿香和石頭沒有死,而且石頭已經到京,他就十分激動,也有點緊張。
他無數次設想:究竟是如何才能麵對成年的阿香呢?
他想過,自己穿著繡金龍袍,搖著把折扇,對她自嘲笑道:“哎呀,我不小心當了唐王。”
他也想過,自己騎著白馬,穿身黑緞子俠客服,對她朗朗而笑:“哈哈,我當了北海幫老大。”
誰知陰差陽錯,居然因為幾個鳥人作祟,他就以那樣委瑣卑鄙的形象,和阿香重逢了。
他幹爹山九山大爺從前愛說句話:“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
寶翔心想:今天真濕了,栽得他沒皮沒臉。
這件天大的倒黴事,還要從那晚他在集市上看到蘇韌,書鋪老板趁機塞給他的幾幅畫說起。
哎,都是春宮惹得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