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Chap.2:阿爾斐傑洛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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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場是連飛鳥亦無法抵達的、雷電密布的高空。
    頭頂離雲層很近,有時還會衝破雲層。飛到這樣的高度,已經不知道離地麵有多遠了。
    這是連最優秀的龍術士經過魔力強化的視覺都無法觸及到的領域。即使是具有超常視力的龍族從地麵眺望,也隻會有一群小蟲在天上亂舞的錯覺。因此,在這裏上演的追逐戰,無人知曉。
    遙遠的彼方,數量接近三百的灰色惡魔正和載著龍術士的海龍進行來來回回的高空運動戰。
    先前,被蘇洛和阿爾斐傑洛的火焰彈及魔彈上下夾擊、死傷過半的地麵軍隊的幸存者,已經在長官迭讓的命令下與空中的部隊合並起來。現在,這群瘋狂追趕著敵人的達斯機械獸人族就像粘人的大網一樣緊緊跟在許普斯身後,不給他任何喘息。
    隨著參戰的達斯機械獸人族數量越來越多,蘇洛在戰鬥初始階段的優勢也就越來越小。
    無論許普斯翱翔的雄姿有多麽威武,眼下也隻能持續著高速的飛行,頭也不回地在雲層中穿越。喉部的鱗片始終隱隱透著藍光,可是引以為豪的海龍吐息卻無法施展。粘人的怪物們怎樣也甩不開,分布在他的後方和側翼,緊緊地跟著他。光是躲避敵人的雷電就耗去了海龍所有的精力。還要不斷地急轉彎,防止敵人包抄。許普斯已經沒有餘力去進行反擊了。如今能稍稍延緩敵人步伐的,隻有背對許普斯飛行的方向站立著的蘇洛時不時投擲出去的火焰彈。
    以敵軍的人數,及他們簇擁在一起的扇形追擊陣型,絕不可能射偏。可就算頻繁投射出火焰球進行高密集的攢射,還是無法將難纏的敵人徹底轟殺致死。這群訓練有素的怪物可不是沒有還手之力、隻能被動招架的弱者。
    蘇洛的額頭開始沁出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冷汗。且不說自己射去的火焰彈在快速的運動戰中到底能擊落幾個異族,這群怎樣都甩不開的怪物們的高壓閃電攻擊更是讓他的火焰彈射處於劣勢。
    將自身攜帶的雷電聚集在一起的異族,其周圍的電壓已高達數萬伏特不止,電流強度也超過了一萬。雖然和大自然的閃電比起來相形見絀,但已經能形成相當恐怖的電場。當達斯機械獸人族同時擊出能在兩百米的範圍內收放自如的線狀閃電向蘇洛和他的契約龍襲去時,電場的超高能量也一並爆發了。
    雲中瞬間現出一根紫色光柱,攜帶著不可估量的電能。無數道線形閃電合成巨大的柱狀,擊穿雲團,強光耀眼得簡直要刺瞎敵人的雙眼。柱狀閃電沿海龍逃跑的路徑飛馳而去,直逼敵人後背,與蘇洛的火焰彈撞在一起,發生爆炸。爆炸產生了強勁的衝擊波和狂躁的颶風。海龍的後背霎時感到一陣難以名狀的惡寒。他被卷進氣流的漩渦中,身體深深地陷入了不受控製的境地。這股柱狀閃電的能量,不但吞沒了蘇洛集中射擊的火焰彈,更是將乘雲飛翔的許普斯保持勻速的平穩身軀震得傾斜了。
    海龍如同撞到了隱形的牆壁,盤旋著下墜。但最後,依然靠著自身優異的平衡性,揮舞雙翼飛到了原來的高度。
    許普斯並沒有被擊落。佇立在龍背上的蘇洛的身體也沒有半分歪斜。好像不管遭受怎樣的打擊,不管身下的從者如何七顛八倒,他都不會掉下來。
    雖然擦過了許普斯那被鱗片鎧甲包覆的碩大身體的這一擊,所造成的創傷充其量隻是皮外傷的程度,然而蘇洛緊縮的眉頭卻無法舒展。
    眼中閃耀著無盡的瘋狂和殺氣的異族大軍依舊鍥而不舍地死死追隨著。
    心底的焦慮越積越深,到後來蘇洛已經喪失了還手的能力,隻能憑借從者的飛行技巧,在密布著雷電的雲層間飛馳盤旋,以超高的機動性對敵人的猛攻進行閃避。
    死鬥之地早已脫離近海的範圍,到達離陸地十英裏之遙的遠海。
    雙方的戰場離海岸過於遙遠。因此,無論是緊咬著敵人不放的迭讓軍團,還是孤注一擲迎戰的主從,都不會知道在遠方的崖邊城堡,所發生的一切……
    急速衝出早已被敵人毀壞的外城門,歐蕾絲塔在看到眼前的景象後,步子放慢下來。
    今晨,城堡上空詭異地出現了濃霧,使周圍的視野非常惡劣。在地勢高的這個山崖向位置低的城市中心眺望,以人類的視力,就連醒目的比薩斜塔都無法看到。
    這一切都是拜那兩個進攻城堡的龍術士所賜。方圓一英裏有阿爾斐傑洛和蘇洛共同布下的結界。半球形的巨大結界足有六七重,將整座城堡連同山崖下的樹林都籠罩在陰沉的迷霧中。
    腳步就好像在逛花園一般的清閑。歐蕾絲塔走在通往山下的道路上,坦然大方的模樣仿佛在誘騙敵人來和她一戰似的。她用達斯機械獸人族特有的視力看透濃霧,發現在龍術士防禦結界範圍內的環境都已經被摧殘得差不多了。
    “好過分啊。雖然王的領地會變得那麽慘也有我軍的功勞,但是那個首席大人,還真是個喜好暴力的男人呢。”
    微微不滿的語調中夾帶著更多的興奮,歐蕾絲塔左右打量著滿目瘡痍的四周。
    荒蕪的土地坑坑窪窪,漫著激戰留下的硝煙。大火燃盡的臭味直往鼻子裏衝,都不必費力去嗅。一眼望去,盡是植物和地表被燒糊的慘狀。但在突然走過某個界限時,前不久的一切都好像是幻覺似的不見了。映現在視野之內的立刻變成了毫無一絲破壞痕跡的山間景致。
    防禦結界外的地貌完好無損,依舊是秀麗幽靜的風景。歐蕾絲塔對此並不感興趣,她隻是饒有趣味地邊走邊向前方投去期盼的目光。那個被梵克偵測到的、正向著城堡靠近的美麗的女性龍術士,在哪裏,在哪裏……
    一般而言,力量相近的術士之間,在不耍花招的前提下,能通過刺探魔力尋到對方的蹤跡。但很不巧,達斯機械獸人族在感應術士魔力方麵的表現很無能。
    因此,當左手腕傳來被某個纖細的線狀物體貫穿的痛感時,歐蕾絲塔還驚奇地呀了一聲。
    白淨的手臂僵在半空,受傷的腕處找不到任何襲擊的武器。但痛意是真實的。盡管隻是微不足道的被蜜蜂蟄了一般的小問題,可是歐蕾絲塔的左手確確實實地負傷了。
    仔細一看,傷口是一個極其微小的洞眼。微量的鮮血凝結在洞眼表麵。除此之外,其他的什麽都沒有在手腕的傷處找到。
    麵露疑慮之色的女將軍盯著手腕上的小血洞看了一會兒,隨後,她轉憂為喜,輕聲笑了起來。
    “真是驚人。居然偷襲使我負傷,連招呼也不打……不如其他龍術士那樣有迫力呢。”
    嘴角的弧度越彎越大,歐蕾絲塔藍眸的視線突然射向了三十米外的大樹陰影處走出來的女人。
    一襲銀藍低胸禮服,手裏握著錢袋一般的黑色小提包,擁有聖女般笑容的女性龍術士——盧奎莎。
    “不巧。對敵人采取再卑劣的手段都不過分。”
    終於將自己的身形完全暴露在敵人麵前的盧奎莎一步一頓地走到歐蕾絲塔的正前方,在那站定。
    盧奎莎是因為放心不下蘇洛才會出現在這裏。她能一路追至比薩,完全是托了在佛羅倫薩和尼克勒斯偶遇的福。起初盧奎莎打算先和吉芙納重返錫耶納一次,不過後來,抱著勸服尼克勒斯一起去、給蘇洛和阿爾斐傑洛添加人手的想法,盧奎莎讓從者追上了憤然離去的海龍。幸虧這樣,才沒有多走冤枉路。吉芙納費了好大的勁,才撬開尼克勒斯的嘴打聽到阿爾斐傑洛的行跡,得知蘇洛早就不在錫耶納了。人龍契約雙方能通過感應的方式找到另一方。距離近的一下子就能感應到。距離稍遠,也能在進入凝神感應的狀態後,循著對方的氣息慢慢找過去。尋找的難易度和主從間的感情深淺無關。契約雙方原本就氣息想通,即使是彼此關係不和睦的主從,若一方有心尋找,另一方也是不可能瞞住行跡的。所以,身為從者的尼克勒斯能順利地在茫茫人海和空間距離的阻隔下透過感應氣息找到自己的主人。當然,盡管在吉芙納的軟磨硬纏之下說出了阿爾斐傑洛所在的方位,但是尼克勒斯並沒有來。似乎是很討厭見到那個男人似的待在了離比薩邊境好一段距離的地方,怎樣都不肯再挪動一步了。
    自從接近這座遺世獨立在海邊的城堡以後,盧奎莎就從殘留於空氣的雷壓中判斷曾經有數百名敵人活躍在這一帶。她沒有貿然出擊,一直藏身在同伴布置的多重結界外,等待出手的時機。就在這時,她看見有一位少女從外城門那端慢悠悠地緩步而來,不變身,不帶兵,也看不出有任何的防備。能在成群的達斯機械獸人族出沒的地方神情自如、閑庭信步而出的隻可能是達斯機械獸人族。既然敵人如此大方地把自己送上門,那就不存在放過她的道理。
    展露在絕美容顏之上的是純淨無害的、令人倍感溫暖的微笑,仿佛世間所有的美好和善良都匯聚在那張臉上。盧奎莎始終保持和煦的笑意,對她的敵人說,“不過我也不想再聽你抱怨了。就算成全你,我會換個方式,溫柔並且痛快地殺死你。”
    歐蕾絲塔在盧奎莎話聲落下後,藍色的瞳孔立刻緊縮,但不是害怕。而接收到開戰信號的吉芙納這時候也已經從樹後走出,瞟向主人的眼神似在征詢。人類之姿的達斯機械獸人族基本是沒什麽戰鬥力的,在這個危難關頭敵人應該會立即變身。所以,吉芙納想搶在敵人變身之前迅速將其擊潰的心意準確地傳遞了盧奎莎的心底。
    但是微笑的主人卻堅定地回眸對她搖了搖頭,“吉芙納,你不要出手。讓我先跟她玩玩兒。”
    柔和的女音剛剛落下,歐蕾絲塔就又一次感受到了痛意。
    “呃……!”
    這次是右手腕被不明之物紮破並穿透。又一個小小的血洞立即浮現在光滑的肌膚表麵。歐蕾絲塔先是一愣,隨後疑惑地翻過手掌,想要檢查到底是什麽東西傷了自己。
    然而敵人根本不給她任何思考的時間。緊接著是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的痛感隨之而來,既有節奏又間隔甚短地刺激著她的痛覺神經。歐蕾絲塔沒有躲閃,或許是她來不及躲閃。不明由來地接連出現在身上的洞眼,使她完全地愣住了。
    不消片刻,歐蕾絲塔全身上下都遍布著肉眼難以察覺的細小血洞,至少二十枚。而她的敵人就那樣站在對麵,一動不動,完全看不出她是怎樣發動進攻的。
    當第二十五處傷準確無誤地在敵人的身上出現後,盧奎莎暫停了下來。歐蕾絲塔抬起低垂的視線,側目朝她看了一眼。
    一段時間的對視後,渾身遍體鱗傷的女將軍終於緩緩地吐露出心聲,“身上的傷口就好像憑空出現了一樣……看不見的武器,好厲害啊。莫非是線?”而她臉上的表情仿佛在抱怨敵人為什麽不再繼續了。
    盧奎莎輕鬆地抱胸笑著,“既然被猜出來了我也就不再隱瞞。擊穿了你身體上下的正是我藏在包中的縫紉線。不過確切地說,紮進你肉身的是針,將你變成我掌中玩物的才是線。”
    盧奎莎最喜歡的武器,便是她常年藏在隨身帶著的小包中縫紉用的針和線。原本具有實體的針線,在風係屏障魔法附著之後變得無形。經過盧奎莎魔力的強化,使其具有了超過鋼鐵的硬度、勝於皮筋的韌性及自律攻擊的靈性。被魔力加長的縫紉針就像執行十字架酷刑的巨大鐵釘那般,一旦刺入目標,除非是出於術者本人的意願,否則永遠不會解除。被魔力加固的縫紉線就算是世上最威猛的大力士拚盡全力去扯都扯不斷。任意伸展收縮的線,能捕捉到五百米範圍內的任何物體或人體。這件武器被盧奎莎冠名為“水晶線”。以魔力操縱的針線,不愧是她的看家絕學。
    紮進歐蕾絲塔身體的縫紉針隻有最初刺進左腕的那根,另一根掌握在盧奎莎的手裏。真正可怕的是縱橫交錯著布滿在歐蕾絲塔周身的線。有多少根線就有多少個無形的結點釘在她身上。不是緊緊地捆縛,而是鬆垮地遍布著。如果水晶線能夠被看見,歐蕾絲塔就會發現自己早已被鬆散地重重包圍在身邊的線束縛得無處可逃了。
    好詭譎、狠辣、陰險的招數!
    盡管了解到敵人掌握的本領是多麽的不可思議,歐蕾絲塔也沒有半分恐懼。充其量不過是些針眼大小的傷口罷了。這樣的傷口再多,也殺不了人。
    “沒什麽了不起的。”歐蕾絲塔一臉什麽都不在意的表情,淡淡地開口,“用這種小家子氣的手段對我施加暗算的你,和肖恩或白羅加比起來差遠了。我和那兩個男人都分別交過手。當時的戰況可比現在要糟糕得多。”
    敵人似乎並沒有把被針線刺穿的傷口放在心上,這說明她完全沒意識到等待著自己的命運將會有多悲慘。盧奎莎好笑地瞅著無知的敵人,搖頭笑道,“不,到此為止了。因為你從一開始就已經落入我的掌心了喲。”
    像是在配合主人的譏笑那般,所有看不見的線一起肆意地靈動起來。
    “哎?怎麽回事?”
    大片的蔚藍呈現在眼前。歐蕾絲塔一臉訝然。視野裏的敵人陡然消失不見。整個視角都變成無垠的碧空。在五秒鍾的呆滯後,終於明白過來,是自己整個人都被吊起來了。
    “我的身體……竟然升到了空中?”
    半空中,被看不見的針線高高托起的歐蕾絲塔舒展四肢仰麵朝天,沐浴著刺眼的陽光。她長而卷的黑發輕垂落下,被無法計數的水晶線穿透的身體呈大字型,動作已經完全不受自己的控製了。
    “啊哈哈,這到底是什麽啊!”比起地仰天大笑起來,“整個人都被看不見的線操縱著……身體完全不受意識控製地自己動來動去?哈哈哈……我怎麽會這樣啊!”
    “唉,你答對了呢。你已經成為我忠實的傀儡了。”盧奎莎也笑了,但她的笑是毫不懷疑地認為自己已經穩操勝券的必勝的笑,“現在的你已經連動一根手指都做不到了。你的行動全憑我的意誌。是不是很好玩呢?”
    棗紅色頭發的女性龍術士天使般的美麗臉龐露出嗜虐的笑。如今她隨便動動指頭,就能改變獵物在空中的姿態。在盧奎莎的操控下,歐蕾絲塔原本展開在兩側的雙手不自覺地上下擺動著,踏著空氣的雙腳也像在空中走路一般跟著舞動起來。盧奎莎惡趣味地迫使歐蕾絲塔以同手同腳的滑稽模樣在空中手舞足蹈。端莊的少女在頃刻間就淪為了可笑的小醜,被敵人肆意操縱。
    “哈哈哈……為什麽會變得這樣不堪入目啊?哈哈,簡直就跟‘人偶’似的呢……”
    失控的笑聲不絕於耳。不知受到了刺激還是被敵人措手不及的攻擊狠狠地踐踏到了自尊心,被水晶線任意擺布的歐蕾絲塔此刻癲狂的模樣就好像得了失心瘋的瘋婦一般,不受遏製地笑著。她的笑聲太過刺耳,令下方的女龍術士感到不適。盧奎莎皺起細眉,脖頸微揚,向上凝視著在她的蹂|躪下形象全無、醜惡不堪的母惡魔。浮在臉頰上的表情盡是狡詐和殘忍,淡紫色的眼眸深處是嗜血的光。
    “很開心嗎?那麽接下來,請品嚐痛苦吧。因為你剛剛似乎說了讓我有點在意的話呢。”盧奎莎雖然在笑,但她泛著怒光的紫眸卻翻滾著凶煞的怒火,“你說我比不上別的龍術士是嗎?肖恩……嗯,那還真是困擾呢。那樣的男人的確不是我可以比肩的。可你竟然還拿白羅加之流來壓我……確定順序了。首先就從這雙看不準的眼睛開始!”
    仿佛是要讓敵人親眼見證接下來的一幕似的,從盧奎莎的手中忽然出現了一根解開風之屏障、現出實體的線。
    縫紉線如鞭子般飛了出去,向上延伸,在空中劃出一條平緩的拋物線。隻聽見叮的一聲,就探入了歐蕾絲塔的左眼,從後腦穿出。一擊得手的盧奎莎繼而微微拉動,被魔力強化到等同於鋼鐵硬度並且收放自如的水晶線便沿突襲線路的反方向迅速往回收縮到主人包中。絲線回縮的力量太過迅猛,硬是將歐蕾絲塔被貫穿的左眼球從眼眶裏拉扯了出來。
    還來不及作出反應,發出慘叫,隻覺得似乎身體的一部分脫離了自己。左半張臉劇痛難忍。等到反應過來時,左邊的眼窩已是一片空曠,精心繪製的魚尾圖案的眼線也被剝落。濕熱的鮮血從血肉模糊的窟窿裏流淌出來,蜿蜒地爬滿了整張臉。直到體會到滿臉的血水將麵頰覆蓋住的濕濡濡、滑膩膩的觸感,落後的慘叫聲才驟然響起。
    “嗚嗚啊啊啊!!!”
    對著天空,歐蕾絲塔發出痛不欲生的哀嚎。她痛苦的哀嚎讓下方的女人舒暢地吐出一口氣。
    “這樣才對嘛。你們異族本來就隻有一隻眼睛。多餘的那個當然要摘除掉了。”盧奎莎唇角微勾,眼神愉悅,“剩下的那隻眼睛就姑且給你留著好了。想想我是多麽仁慈的一個女人啊。”失明的人要怎樣欣賞後麵的慘劇呢?盧奎莎冷冽的宣告聲飛揚在風中,“再來是手腳!”
    現出實體的縫紉線細如發絲,閃耀著水晶般的光芒破空而出,縱橫交錯地纏繞住被淩空架起的歐蕾絲塔四肢和身體相連接的部位。上一輪的哀嚎聲還未停止,比之前更淒慘的哀鳴便再一次響徹天空。水晶線殘忍地斷去了歐蕾絲塔的手腳,使其變成猶如人彘般恐怖的形態。
    牽扯出的肌理、筋肉、骨血搖曳著在空中飛舞,灑落地麵。斑斑的血跡和傷痕昭示著獵物遭受的非人對待。慘絕人寰的景象橫陳在靜謐秀美的山間,顯得格外詭異可怕。
    麵對如此毛骨悚然的場景,一旁的吉芙納卻是滿臉淡漠。雖然不免在心底泛起一抹淺淺的憐憫,但在對待敵人的大事上,她和自己的主人有著相似的觀點。對龍族的死敵哪怕用再殘酷的手段都不為過。吉芙納無數的同胞死在與異族的戰鬥中。他們有些人的死狀甚至被如今的歐蕾絲塔還要慘。戰死的,或被俘虜的龍族,不是被虐殺就是被分食。野蠻的異族不光吃人,還吃龍。就算複製不了龍族的外形和能力,他們也要吃。因此,不由得在此時想起同胞們慘死畫麵的火龍族女性,揚起她無比冰涼的眼神,沉靜地看著仰麵騰空的異族少女隻餘下頭顱和軀幹的殘缺形體,眉角間連一絲哀憐的顫動都沒有。
    “啊……啊……”上方的肉塊痛苦地抽搐著。嗓子眼的叫聲早已發不出來,隻是一遍遍地重複著呻|吟和喘息,聲音微弱得幾近不可耳聞,“啊……啊……”
    “無論你怎樣反抗都是沒用的。”聆聽敵人呻|吟、欣賞敵人慘狀的盧奎莎輕撫肩頭的發絲,臉上溫和的笑意散發著慵懶的滿足感,“現在,給我死吧——”
    “……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中止了盧奎莎進攻的是耳邊又一輪鳴響不斷的狂笑。
    “還笑得出來嗎?看來我下手還是不夠重啊。”
    “哈哈哈哈……”歐蕾絲塔扭動頸脖,將她血水縱橫的臉龐轉向盧奎莎,與空洞的血窟窿對稱的右眼閃露出好奇的光芒,注視著因為一個名字而獸性大發的女人,“好可怕啊,竟然惱羞成怒到這個地步嗎?為了那個叫白羅加的男人……你和他之間看來有什麽不可告人的故事呢!”
    “……”盧奎莎始終掛著遊刃有餘表情的臉孔在短瞬間露出驚詫,原本微笑的麵容頓時淩厲起來,但很快又平複了。就是因為白羅加的多嘴,蘇洛才會和她冷戰那麽多天,關係直到現在都沒有徹底好轉。本來,隻要一聽到那男人的名字,她就會忍不住生氣。不過現在,蹂|躪獵物的快感衝淡了內心的憤恨。隻要一看到那女人慘兮兮的樣子,心裏的怒氣就會減輕許多,心情也變得暢快起來。
    “與你無關。在管閑事前還是先想想怎樣保住自己的小命吧。”盧奎莎斂去眸中的怒意,目光恢複平靜和泰然,“我啊,本來打算一下子折斷你全身所有的骨頭的。不過看在大家同是女人的份上,我就發發慈悲,改成絞斷你的脖子好了。”
    如果能一鼓作氣地把敵人解決掉,這可憐的異族就會在來不及變身的情況下悲慘地死去。對盧奎莎來說這無疑是最好的結果。打敗這個女人,再慢慢感應蘇洛和阿爾斐傑洛的確切方位。這裏有那麽多異族。盧奎莎必須去支援他們。
    抱著這樣的想法,盧奎莎抬起了右手,催動水晶線上的魔力。就在她準備對歐蕾絲塔作出最後一擊的時候,餘光突然往左一瞥,手上的動作陡然停住了。
    兩道身影從城堡那頭疾速掠過,越出結界,來到對戰的二者身邊。當用僅剩的右眼看清楚來人是誰時,歐蕾絲塔大吃了一驚。
    “伯拉罕,還有姬爾達,你們怎麽……”
    從外表看是兩個極其精壯的人類男子,其真實身份便是歐蕾絲塔帳下的先鋒。
    “萬分抱歉,歐蕾絲塔將軍,我們救援晚了。”伯拉罕帶著沉痛的歉意說道,然後,惡狠狠地瞪著做出這一傑作的女人。
    受阿茨翠德的囑托,兩位先鋒一直在暗處觀察長官和敵人的交戰。他們跟了歐蕾絲塔多年,對有著常人不理解的強烈受虐傾向的長官的脾性非常了解,本以為她隻是假裝敵不過而已,很快就會展開淩厲的反擊,可是卻遲遲等不到那一刻。二人合計了一下,終於決定冒著被責怪的風險,現身救助被敵人奪走一隻眼、折磨得四肢全無的歐蕾絲塔。
    “龍術士,納命來吧!”
    姬爾達一聲大喝,他的周身開始爆出高密度的雷壓。一旁的伯拉罕也跟著行動起來。目光毫不動搖,裝著十足的自信。
    他們是歐蕾絲塔軍團中的精英,代表了先鋒級別的達斯機械獸人族的最高實力。他們咆哮著一邊前衝一邊變身,目標是使他們的將軍受盡屈辱的女人。
    盧奎莎不動聲色地看著二人踏進自己的陷阱。
    “你們兩個,不要靠近!!”
    電光火石間,歐蕾絲塔的直覺將一個隱藏的前所未有的危險帶給了她,使她急忙出聲製止伯拉罕和姬爾達的行動。但是……
    嘶嘶嘶,好像毒蛇吐信的聲音。戰鬥的勝負在刹那間就揭曉了。
    瞬間飛濺的烏黑色血沫,從四分五裂的身體淌落。與地麵重重撞擊的悶響,回蕩在歐蕾絲塔耳邊。
    兩名先鋒伸出的帶著雷電的機械觸手連盧奎莎的一根頭發都沒摸到,他們碩大的灰色身體就被水晶線粉碎了。橫切麵一片烏黑,墨汁般的黑血如水柱般狂湧。被切割成一截又一截的軀體重重地與地麵撞擊,發出兩三重的回音後,再也不動彈了。
    “你、殺了我的部下——”目光呆滯、臉色煞白的歐蕾絲塔使勁扭動著脖頸,去看灑落一地的殘屍。
    在那瞬間,受到魔力強化的水晶線如切豆腐一般利落地切斷伯拉罕和姬爾達的軀體,其鋒利的程度能使傷口斷麵呈現出非常平整的狀態。鑽石也好,異族堅硬的機械外皮也好,沒有東西是切不斷的。縱向刺擊時能捕捉一切處在攻擊範圍內的物體;橫向阻攔時能切開任意主動碰撞過來的物體。這便是盧奎莎引以為傲的魔法。
    “不知死活。這片區域早就布滿了我的線。任何闖進來的家夥都會像你的部下那般被切成一段一段。”盧奎莎朝遍布著殘肢的血淋淋地麵瞥了一眼就沒再多看。淡紫色的眼瞳重新對準被綁縛在半空的少女,陰柔一笑,“輪到你了。隻要被我的針線釘上標記就別想逃出我手!”
    釘入敵人身體、以及鋪陳在敵人周身的水晶線立刻回應了她的意誌。
    每一寸骨頭都被折斷、關節接連咯咯崩裂的脆響撕開了沉寂的空氣。歐蕾絲塔“哇啊”一聲,身體呈怪異的姿勢摔在地上,死去了。致命傷是被線絞斷的脖子。簡直就好像在脖子上放置了一個鐵鉗,將骨頭和肉生生擠斷了。
    將鬆散而下的針線收回小包,盧奎莎迎著炫麗的陽光,俯視因全身骨折而死的敵人那不成人樣的屍首,輕輕笑著。
    “真無聊。連熱身都算不上。”
    輕微地表達了對敵人弱小的不滿後,盧奎莎優雅地轉過身,朝吉芙納走去——迎上的,卻是一雙帶著不可置信目光的芍藥紅眼睛。
    向來冷淡的吉芙納流露出驚恐的眼神盯著盧奎莎的身後。怎麽回事?帶著疑惑的盧奎莎旋即轉身。
    才一偏回目光,就再也無法移開了。身體立時僵硬。怔住的淡紫眼眸,洋溢著難以言喻的驚詫。
    “咕哈哈哈哈哈——”
    連綿不絕的笑聲從屍體橫著的地方飄來。
    “怎麽可能!”
    下意識地叫了出來,盧奎莎頓時噤聲。在那模糊一團的屍體之後,竟站著個外貌和屍體毫無差別的少女。
    “嗬嗬嗬……別得意得太早了。我還沒有死啊。”
    那張臉盡管還在微笑,但笑容給人的感覺已經和之前完全不同了。那雙一直保持著笑意的藍瞳,此刻有陰戾的怒焰在激蕩翻滾。
    握緊手提包,盧奎莎的視線死死地盯著那雙眼睛。
    麵前的少女那輕盈纖長的身體沒有任何傷。這簡直就像是和地上的屍體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同一個人的另一具軀體。
    “你的線的確厲害,連‘那個我’都無法掙脫,隻能被隱形的線操控得遍體鱗傷,最後慘死。但要是你一開始就釘錯對象了呢?”
    歐蕾絲塔輕笑出聲。那洋娃娃般嫵媚的笑容,讓盧奎莎感到厭惡。她沉默著思索了一會兒,眼中變幻莫測,再次看向歐蕾絲塔的目光中帶著審視,和某種通透的意味。
    “剛才那個是你製造出來的替身?”
    “唉,差不多吧。我可以製造出和原型分毫不差的預備人偶。即使是我自己,都不曉得現在的這個是不是我本來的軀體呢。”
    阿迦述王帳下的將軍們都是高階級的達斯機械獸人族,除了最基礎的放電、肉體再生和開關驚異之扉等能力外,他們還各有其他本領。其中歐蕾絲塔便掌握了製作與自己本人完全相同的人偶的技術。
    歐蕾絲塔永遠會預備三個人偶。一旦本體死亡,被製造出來的其中一個人偶便會自動蘇醒;本體活著的時候,也可以選擇讓人偶代替本體示人。歐蕾絲塔會及時補充損失掉的人偶,始終將備用品的數量維持在三個。每當捕食了人類,歐蕾絲塔都必須為自己獲得的新身體量身訂做新的備用人偶。但是由於製作的肉體與原型無異,有時就連歐蕾絲塔本人都忘記了哪個才是最原始的版本。所以真假軀體之間,其實也不必分得那麽清楚。“她們”都是“歐蕾絲塔”。盧奎莎的水晶線抓住並殺死的,隻是她備用的一個軀殼。
    理解了敵人那不同尋常的能力後,盧奎莎知道在沒弄清楚她到底有多少後備的人偶前,再用線控製她,也隻是重複無意義的事。盧奎莎沒有遲疑,將附近的線全部收了起來。通過窺伺歐蕾絲塔鎮定自若的麵部表情,盧奎莎似乎明白了什麽而搖著頭,苦惱地笑了。
    “原來如此,貪玩也該有個限度吧。先挨揍再還手的這種癖好……還真是個變態啊。”
    “嗬嗬,不愧是術士中的精英級別——龍術士啊。那雙眼睛不止是裝飾呢。”沒有因為被看穿了喜好而生氣,歐蕾絲塔保持著燦爛的微笑,興高采烈地說,“平平淡淡的戰鬥沒什麽樂趣,跌宕起伏才好玩不是嗎?我這個人啊,特別喜歡在敵人放鬆警惕的時候下殺手。”
    “那也得在你變回原形的情況下吧。都到了這時候了,還不打算變身嗎?”
    “嗯,說起來,眼睛被挖走或是手足被斷那種小傷都是可以複原的。不過以我目前的形態的確沒法和龍術士較量。可是啊……我實在很不喜歡變回原來的樣子呢!”
    “為什麽呢?不敢麵對自己醜陋的真麵目嗎?”
    不在意敵人的嘲諷,歐蕾絲塔笑嘻嘻地嘀咕道,“真的叫人很不爽呢,你這自負美貌、洋洋得意的樣子……說起來,我現在披著的這副外衣跟著我也差不多十年了,早就看膩了。好想把你吃掉取而代之啊!”
    “——把我、吃掉??”
    盧奎莎的眼瞳在這一刻瞬間瞪大了。吉芙納走近她,無言地表明自己想要參戰的心意。但是盧奎莎固執地叫她退到一邊,不許靠近也不許插手。
    看著對麵的母火龍滿臉受挫的表情,歐蕾絲塔心情大好,倨傲地仰起了頭,朝盧奎莎送去挑釁和不屑的瞥視。
    “從幾個世紀前我就開始吃人。被我吃掉的人類多如牛毛,記都記不清了,怎麽著也能組成一個帝國的龐大軍團了吧。為抑製世界人口的膨脹做出不朽的貢獻呢。不過,別看我吃人無數,我也是很挑剔的。我隻吃活人,不吃死屍。吃人時我會用盡手段折磨他們,拆掉胳膊,撕爛皮膚,剖開肚皮,卸下生殖器,但絕不會把人弄死了再吃。我每晚至少吃一個人,來興致了就多吃幾個。我對漂亮白嫩的妙齡少女情有獨鍾。她們是我的開胃菜。覺得不夠,再挑選俊美的年輕男人做飯後甜點。最討厭吃老態龍鍾的老人和還沒發育成型的小孩。結實有嚼勁的精肉是我的最愛,脂肪和內髒是我最厭惡的部分,但又不舍得扔。食物再難吃也不能浪費,要好好體恤部下啊。所以我就把脂肪和內髒掏出來,帶回去分給他們。做我的部下超幸福的哦。”
    歐蕾絲塔用理所當然的語氣和無辜的表情訴說著無比殘忍的話語,端莊的臉孔布滿了淫邪的笑,仿佛是為了激怒和動搖敵人一般喋喋不休地說著。
    盧奎莎當然明白敵人的目的。她不為所動地看著這個站在人類對立麵的異世界的惡魔,臉上不要說氣憤或驚愕了,幾乎連一絲波瀾都沒有。
    “真是不錯的習慣呢。”盧奎莎笑道,“我啊,做龍術士這一行沒幾十年功夫,殺掉的達斯機械獸人族是不太多,但每一次的記憶都很深刻呢。因為我會從所有被我打敗的達斯機械獸人族的身上收集碎片作為戰利品。我用收集過來的碎片改良魔獸,如同最卑賤的奴仆那般使喚著他們。我唯一感興趣的是達斯機械獸人族的機械表皮。連血帶肉地把機械表皮從異族的身體上刮下來,一麵刮一麵聽他們嚎叫。叫得越響我越興奮,製作的熱情也就愈加高漲。其餘的部分就毫不留情地剔除掉。剜眼拔牙,斷臂去腿,割首剖心,一邊取得施法的材料一邊慢慢殺死。也許今天能從你那兒扒一兩張皮回去哦。所有為我的研究獻身的達斯機械獸人族,我都不會忘記的。”
    用手捂著嘴,好像極力忍住不笑的盧奎莎不甘示弱地說著。歐蕾絲塔恫嚇的話語根本傷不到她分毫,反倒激起了她想要徹底將這女人破壞掉的欲望。
    “看來我們倆可真是天敵。不死一個是不行了。而且我要向你討還殘殺我兩個部下的公道!”
    黑發少女那張總是在笑的麵龐,竟奇跡般地露出相當嚴肅的表情,被陰鬱和戾氣充滿。想必已是覺悟到眼前和自己對峙的龍術士並不是一個空有容貌的美女,而是要賭上自己全部的力量和智謀去應付的敵手吧。遇到這樣的敵手,不得不認真起來。
    歐蕾絲塔的鬥誌如此高昂,就算不說出口,盧奎莎也能察覺到她灼灼的戰意和外露的殺意。
    “有本事就盡管放馬過來好了。”嘴邊掛著自信滿滿的微笑,盧奎莎高聲說道,“異世界的食人鬼喲,將你盜取的美麗容貌卸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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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驚密之扉的對決沒有任何拖延。被吸入到完全脫離世界物理法則的奇異空間,忍受著黑暗物質侵蝕的阿爾斐傑洛不能有一絲猶豫,必須速戰速決。
    初步對策是重現當初消滅斑的手法。迭讓的本體近似於人,三倍於他的敵人。盡管高達六米,但和他軍團裏的大多數部下相比卻算是小個子了。其體型就跟在達斯機械獸人族中間相對“嬌小”的斑差不多大。既然如此,割劃空間的絕技就一定行得通!
    銀色六芒星魔法陣倏然亮起。阿爾斐傑洛二話不說地在戰鬥序盤階段搶到了先手權。周圍的空間被其驚人的魔力所扭曲,形成如黑洞般能夠吸食一切的三維球體。
    “——嗯?”
    迭讓的獨眼瞪大了。在他周圍異變的空間仿佛叫囂著吞噬一切的霸氣,逼近他灰色的巨人般的身體。
    被這個空間鎖定的敵人,會被吸進去……
    “怎麽會?!”
    然而,這聲驚歎卻是阿爾斐傑洛發出的。
    就在阿爾斐傑洛的次元空間即將把迭讓的身軀罩進去的時候,迭讓身邊突然泛起強烈的紫光,然後在他的周圍也出現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空間。
    那是將軍們不費吹灰之力便能製造的小規模的超強力磁場。
    三維球體的異次元空間與超強力磁場空間發生碰撞,彼此吞噬。其結果是誰也不占上風,互相消磨殆盡。
    本應被吞噬然後粉粹的阿爾斐傑洛的敵人依舊無恙地屹立在他眼前,那傲然的姿態好似在誇耀自身的存在。
    “不簡單。也稍微掌握了一些空間技巧嗎,你……”
    阿爾斐傑洛還未說完,一股從心口猛然襲來的惡寒立刻散遍全身。太陽穴連同整個額頭前端也劇烈地疼痛起來。
    “發生了、什麽事?……你這家夥,對我做了什麽?”痛得連話都說不清楚。
    “哈哈哈哈……”迭讓沙啞地笑著。
    很顯然,驟然降臨的強烈不適感,是因為驚密之扉內部的暗物質對阿爾斐傑洛身體的腐蝕速度加快了。溶解的速度也在竹節攀升,最先溶解的是人體的指甲片和頭發。單靠魔力已經保護不了自己了。阿爾斐傑洛驚恐之下,隻得迅速張開一個封閉的魔力環。三百六十度的魔力環散發著淡淡的白光,猶如生長在無盡黑夜之中的白色小花,脆弱而無助。
    “不錯的把戲。你就是用剛才那招消滅了斑吧?不過用在將軍身上不但是無用功,現在更是引起了反效果!”
    “反效果?”阿爾斐傑洛痛苦不堪地輕聲呢喃一句。通過敏銳的第六感,判斷出深陷驚密之扉的自己,現在恐怕連一小時都撐不了了。在全方位的魔力環的防護下,到底還能堅持多久呢?
    迭讓笑著回答了他的疑惑,“給你個忠告。永遠不要在一個你不了解的空間裏強行創造另一個空間。相信你也感覺到了吧?暗物質侵蝕的速度正在不斷加劇。驚密之扉受到其他空間的衝擊,內部變得不穩定起來,慢慢崩壞了。不過,這裏的崩壞並不是指驚密之扉的空間會被打破,而是接受到危險信號的空間本身會釋放出更多的暗物質,對企圖逃出去的囚徒進行懲罰。如此的話就連我在被溶解前都隻能堅持五小時。對你來說就更是連半小時都撐不下去的痛苦時光了。這苦頭可是你自找的!”
    單屈著一條腿,右手按住胸口,阿爾斐傑洛身體不舒服的趨勢越來越明顯了。可對麵的迭讓卻是淡定自若、巋然不動。看來無論十小時還是五小時,暗物質對達斯機械獸人族的影響還是比較弱的。
    這就意味著阿爾斐傑洛必須更快地解決戰鬥。隻有從這兒出去,才能找到活路。
    “氣勢消沉下來了嗎?我這邊可不會客氣!”迭讓展開他強壯的雙臂,咆哮著。
    他執意要與阿爾斐傑洛戰鬥,一開始是因為不能忍受被這個男人當作墊腳石的屈辱,但是現在,更有了一層想要泄憤的情緒。王和三名將軍將自己孤立在外,現在迭讓要殺阿爾斐傑洛的心,已經不是停留在單純的表忠心、立威名和將功折罪的層麵了。王一定在策劃著什麽,某個不願告訴他迭讓的秘密。既然如此,那就讓王的計劃破產!
    所以,無論如何也要不計一切代價地殺掉他。麵對強敵,迭讓必將全力以赴,拿出自己的本領。
    “——!!”
    阿爾斐傑洛一陣戰栗。從敵人握拳朝前俯衝的姿態中,摸索出他的戰法……
    迭讓借著自身身體帶電、敵人無法靠近的優勢,向他發起衝鋒。龍術士雖然法力無窮,身體不夠強健卻是其致命弱點。迭讓對龍術士這些夙敵不擅長肉搏的特點太了解了。因此,采取了貼身猛攻的作法。
    迭讓的拳帶著奔騰的怒氣和雷火直擊而來。這一拳可以說卯足了全力。視野中,那張英俊得甚至有些中性化的麵龐在節節放大。轉眼間迭讓就衝到敵人眼前。奮力一揮,灰色巨人筆直擊出他的鐵拳。
    迭讓身材高大強壯,光是拳頭就有阿爾斐傑洛的腦袋大小。攜帶著萬鈞之力的這一拳倘若實實在在地擊打在作為人類的阿爾斐傑洛身上,無疑會將他的身體洞穿。阿爾斐傑洛正是了解到這個危機,才會不由自主地心下一凜。
    當看到迭讓那無限接近於人形的巨人狀的真實形態後,他就應該想到這是敵人極擅近戰的最好證明!
    在死亡瀕臨的瞬間,卡塔特的首席龍術士不得不啟動他最強的防禦手段——
    能夠被肉眼看見的六邊形的魔法盾,防禦壁的最高等級。
    豎立在身前的魔法陣共有六處陣眼,中間是六芒星圖案,顏色不是火紅,不是蒼藍,亦不是銀色,整個魔法陣都閃耀著鑽石的色彩。六層魔法陣組成一個完整的魔法盾牌,緊密地重疊在術者身前。層與層之間有些微間隙,每一層在疊加時,六邊形的“角”又會有些許偏差。因此從正麵看並不像六邊形,而是幾近圓形。這不但是能夠將強力的魔彈射擊屏蔽在外的防禦壁,更是專門為阻擋物理攻擊而存在的超強防護盾。
    迭讓的拳沒有擊中他所瞄準的阿爾斐傑洛的頭顱,而是打在了六邊形的魔法盾上。聚攏纏繞在迭讓雙臂的雷電和火焰在觸碰到盾的瞬間劈啪作響,肆虐般地叫囂著,卻在下一秒褪去顏色,消融在空氣裏。
    盡管輕鬆吸收了敵人雷和火的攻勢,但那帶著天崩地裂之力的剛猛拳勁卻不是魔法盾能夠徹底瓦解的力量。六層魔法陣從中間破開三層,餘震將阿爾斐傑洛擊飛五十米。呈<狀往後倒退的阿爾斐傑洛費了好大的力氣重新站定,眼看敵人又掄著拳攻來,隻能咽下呻|吟,趕緊釋放魔力用於魔法盾的修複。
    損壞的魔法盾瞬間恢複到厚重而完美的六層形態,橫在渾身被魔力環籠罩的阿爾斐傑洛身前,牢牢地保護著。
    盡管依靠魔法盾勉強躲過一劫,阿爾斐傑洛卻露出極為狼狽的神色。
    在迭讓一拳擊向自己的那個瞬間,比起開啟防禦的魔法盾,最先闖入阿爾斐傑洛腦中的念頭其實是幻影瞬移。
    然而……
    “‘幻影’沒有響應我……在這個空間,竟然不能……?!”
    驚疑之間,灰色的巨拳再次襲來,瀕臨麵門。
    魔法盾沒有逃過二度被打破的命運。阿爾斐傑洛的身子又一次被震得飛了出去,滑行了好幾十米才勉強停止,緩慢地漂浮。在迭讓的貼身糾纏下,阿爾斐傑洛苦不堪言,不甘的汗水從額角滑落。倉促間,再次將碎裂掉的三層魔法盾修複。為避免魔法盾被攻破後自己遭到攻擊,他甚至對自己的身體施加了強化魔法。一旦被敵人的鐵拳命中,他就完了。
    阿爾斐傑洛低吟著。麵對敵人凶猛的攻勢,他不由得咬緊了牙。
    光是抬起手臂就能在這沉寂的、沒有一絲風的空間裏聚起一股強烈的劇風,將敵人震退。迭讓充分釋放著他的野性,每一拳都是致命的攻擊。拳與拳之間沒有多餘動作,旨在打飛阿爾斐傑洛的項上人頭。每一次的拳阿爾斐傑洛都隻能靠魔法盾去擋。而每一次,魔法盾都會經受三到四層、不同程度的損壞,被魔法盾護在身後的阿爾斐傑洛受到餘波的衝擊,經常被打得東倒西歪。雖然身上連一處傷痕也沒有,可渾身上下都好像遭受了無名之力的猛烈撞擊似的,又痛又酸又脹。迭讓近身緊貼的攻勢使阿爾斐傑洛根本來不及施展魔法將其逼退。呼吸愈發困難,頭部痛得幾欲要裂開。暗物質的溶解所給予的心髒和大腦的痛楚在迭讓猛拳的衝擊下,越來越難受了。
    “飛來飛去的滋味如何?”
    得意地拋出詢問的迭讓繼續緊逼追打著他的敵人。
    毫無疑問,現在最迫切要做的是讓巨漢無法接近自己。即使架起防禦盾,不停地對它們進行維護,阿爾斐傑洛也知道這絕非長久之計。不過這並不說明現在的阿爾斐傑洛對迭讓毫無辦法。因為能打倒灰色巨人最好的機會——已經誕生了。
    “該結束了!”
    又一次,迭讓大笑著舉起拳,準備朝敵人衝去。可是不知為什麽,他的拳突然莫名其妙地僵在空中,邁開的腳步也在同一時間被迫靜止。想要前進,卻發現渾身都動彈不了。
    盯著敵人被定格在身前的動作和寫在臉上愕然的表情,阿爾斐傑洛微微一笑。口中無聲地詠唱著的禁錮咒終於起了作用。
    禁錮的咒語,顧名思義是剝奪敵人行動力的咒語。但是阿爾斐傑洛現在施展的,並不是一般的禁錮術。因為禁錮術的咒語隻適用於魔力低於自己的術士。而達斯機械獸人族的能量卻是雷壓。普通的禁錮術是鎖不住他們的。
    因此,阿爾斐傑洛所做的,其實是將以迭讓為中心半徑兩米的區域給禁錮住了。
    “即使是將軍級別,周圍的空間本身被固定也是一點也動不了吧?”
    當然,阿爾斐傑洛不能有任何鬆懈。空間禁錮原本就不是能長久發動的魔法。要在敵人能動前,將他徹底轟殺成灰——
    響應阿爾斐傑洛的意誌,壯麗的魔彈群再一次展現在迭讓眼前。
    那令人歎為觀止的、飽含了無限威勢和殺氣的魔彈群,曾經將他眾多的部下轟成殘渣。迭讓是不會忘記的。
    “——真是個危險的男人啊。”被空間禁錮搞得措手不及的迭讓陷入了完全無法躲避的窘境,隻得在敵人膨大的銀白色魔力之光照亮自己晦暗臉龐的那一刻,緊咬著牙,發泄般地爆出低吼,“為了我族的安危,必須予以消滅!”
    “惡魔不知道自己已經死到臨頭了呢。”對迭讓的怒吼嗤之以鼻,阿爾斐傑洛冷峻地宣告,“給我化成灰燼吧!!”
    根本沒打算手下留情。隨著充滿殺意的一聲大吼,幾十顆魔彈向著動彈不得、形同活靶的敵人疾飛而去,瘋狂地掃射著。
    將數量如此多的魔力彈像扔石子一樣魯莽地投出,這實在是很草率的投擲。要是沒有雄厚的魔力支持,根本承受不了。然而迭讓的敵人可是魔力儲備高到不可想象的超一流龍術士。就好像數不清的炸彈一起爆炸了一樣,盛大的銀白之光覆蓋了前方所有的視野。
    強橫的光芒持續了好長一段時間,終於褪去。凝視前方的紫羅蘭瞳眸卻看不到任何勝利到來的喜悅,完全怔住了。那個灰色的身影,居然健在?!
    巨漢仍舊威風凜凜地屹立在阿爾斐傑洛麵前。要怎麽解釋這一切呢?
    分布在迭讓周圍密密麻麻的紫紅色雷火球揭示了答案。
    雖然失去了行動力,但是迭讓並不打算坐以待斃。和低等級的達斯機械獸人族隻能擊出線形閃電不同,將軍級別能放射球形雷電。曾吃掉不止一名術士、將他們的引火能力收入囊中的迭讓釋放的球形雷電接受了火焰的融合,由紫色變成紫紅。雷與火相交的能量球自發地掃射而出,保護迭讓,與阿爾斐傑洛的魔彈勢均力敵。敵人的狂轟濫炸被迫中止了。
    “……”阿爾斐傑洛麵色慘白,怎樣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來吧!來吧!有多少魔力都給我投放過來!”迭讓獨眼圓睜,發出豪邁的吼叫,“等我恢複行動力的那一刻,便是你的死期!!”
    更加淒絕的戰鬥隨之打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