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Chap.2:阿爾斐傑洛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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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開啟者的死,驚密之扉不攻自破,阿爾斐傑洛跟著逐漸幻滅的空間隧道飄零到了現實世界。
    雙腳踏著的終於不是虛無的空氣,而是石製的地板。當他站定在被送達的地方、看清眼前的景象時,他發現目前所在的位置竟不是原先和四將軍遭遇的會議室,而是一條通往未知方向的未知地道。
    阿爾斐傑洛觀察周圍。驚密之扉真的是很不穩定的空間,即使已經關閉了,他還是被送到了一個從沒到過的陌生地方。
    附近沒有一個敵人。遠處隱隱閃耀著好像在夜空嬉戲旋舞的螢火蟲般的幽光,這促使他邁開腳步。
    仿佛是被那點點閃爍的光芒指引著一般前進。原本隻允許兩人平排並行的狹窄的石頭通道逐漸變得開闊起來。道路很深,地勢逐漸變低,越往前走,路就越寬,視野也越廣。幽閉環境所帶來的窒息感和壓抑感逐漸被衝淡,阿爾斐傑洛終於意識到自己到達了一個位於地下的洞穴。
    石頭構築的粗獷質樸的環境和城堡精雕細琢的建築風格就像兩個世界。山體挖空後開鑿出來的巨大的鍾乳石洞,總體積足以容納一支數量可觀的軍隊。無數的山石仿佛浮空的島嶼般橫立在半空,交接處在精打細算之後深深地紮入石壁,將整個山洞分割成大小差不多的石屋。山洞中有供水的人造瀑布和蓄水池,有為了照明而鑿穿了山體、放任陽光穿透間隙照射進來的小孔。天然的光源不足以維持整個石洞的亮度,因此每間石屋都布置了兩三個燭台。被點燃的燭火散發著螢火之光,絢麗的光線造就出神秘燦爛的景象,也照亮了阿爾斐傑洛眼前陰暗幽深的視野。石屋的出入口造得相當寬闊,洞穴的正中央是沒有任何障礙物的大空洞,看似是為了方便軍隊集合而專門設計的。周圍的石屋與石屋之間連結著各種石頭拱橋和懸浮橋,就像盤根錯節的樹杈,將所有的一切都串聯起來,構造成一個既分散又緊密的、猶如蜂窩一般的完整巢穴,真可謂是別有洞天的奇景。
    想了想,阿爾斐傑洛知道這是個什麽地方了。
    這是一個鑿山建造的人工地下洞穴,片刻前離開驚密之扉被送去的密道也是在地底,難怪將城堡一至四樓搜了個遍的阿爾斐傑洛會覺得陌生。初步推斷出,由一間間石屋零件構築而成的整個大山洞,應該是這支達斯機械獸人族勢力的普通士兵日常生活的居所。因為那坐在每個石屋中埋頭進食的人影,明擺著就是一個個還未變形的異族。那數量少說也有一千個。
    阿爾斐傑洛被山洞宏偉壯闊的氣勢所震撼,同時又對進食的達斯機械獸人族盤中盛放著的食物種類大為詫異,那根本就是和人類最常吃的食物毫無區別的蔬菜瓜果、雞鴨魚肉和飲品酒水,簡直顛覆了以人肉作為下酒菜的達斯機械獸人族在阿爾斐傑洛心目中的凶殘形象。
    刀叉與盤子碰擦的響聲如此起彼落的撞鍾般回蕩在洞中。吃著人類食物的異族,似乎到了集體進餐的時刻,所有人都窩在各自的房間裏悶頭吃飯。夥食雖然豐厚,但他們的臉上卻顯露著相當痛苦的表情,好像在極力忍受著什麽。他們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迫集中於盤中和嘴中那些味道相當難吃的食物,因此當注意到杵在洞穴通道口附近的敵人時,已經是一分鍾以後的事了。
    達斯機械獸人族放下刀叉,站起來怒視著入侵的紅發龍術士,動作整齊得好似經曆過嚴格訓練的軍團。阿爾斐傑洛已經做好了戰鬥的準備。可是他能對付得了那麽多的敵人嗎?
    經過治愈術的緊急處理,身上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但有件事卻讓阿爾斐傑洛無法不去在意。
    先前和迭讓的對戰中,為擾亂迭讓的進攻,不得已在最後關頭催動了魔力的自爆。本以為自己不死也將重傷,但事實上,傷卻遠不如自己預料得那樣重。阿爾斐傑洛的確從小就具有比常人受傷恢複得快的體質,但也隻限於被刀劃破皮這樣的小傷。是什麽讓他活下來、並且傷勢還沒有預期的重呢?怎麽都想不通。
    但是在已經被千餘名敵人注意到的現在,也沒時間糾結傷勢輕重程度的問題了。阿爾斐傑洛的傷已經恢複了九成,可眼前這支軍隊的數量……
    達斯機械獸人族通過寬敞的石門魚貫而出,集結於中央空洞。一陣漫天灰霧瞬間彌散在四周。當迷霧褪去,阿爾斐傑洛的前方已經堆滿了變成本體的灰色惡魔了。從他們周身密布著的雷壓總量,高得驚人。
    在相對封閉的洞窟內,盡管沒有足夠寬敞的空間容納一整支異族大軍變身,但是前五排的異族都已經變回了本體。他們無法飛得太高,幾乎是貼著地麵和阿爾斐傑洛對峙。
    阿爾斐傑洛想起他決定和蘇洛、許普斯衝擊城堡前,在水井倒映的景象中看到的敵軍人數。當時他們看到的是作為先鋒隊出擊的四百名迭讓軍團的士兵,那隻是所有異族大軍的一小股。如今看來,敵軍真正的兵力起碼在一千五百以上。
    盡管密密麻麻的敵軍非常多,但站位大致是四百名一隊組成的軍團,軍團之間留有空隙,莫非駐守在這裏的異族是其他三位將軍的部下?
    不知道和迭讓部隊周旋的蘇洛現在怎樣了,自己能突圍到這裏,全都是蘇洛的功勞。可是阿爾斐傑洛現在也沒有餘力去替遠在海上的蘇洛擔憂,他自己正麵臨比同伴多出三倍的敵人的包圍,自身難保。
    “……”眼下隻能調動異世界的魔獸大軍來與敵軍抗衡。阿爾斐傑洛默不吭聲地畫出了銀色的六芒星魔法陣。但——
    有一個聲音突然侵入了分屬於三將軍麾下的1200個達斯機械獸人族的腦中。那是一條阿爾斐傑洛聽不見的、在場所有的異族都不可違抗的指令。
    隨後,阿爾斐傑洛看到了變身的達斯機械獸人族集體退回到人類形態,聽到了他們口中戰戰兢兢地呼喚出一個稱謂——王。
    ——阿迦述王的隔空傳音,撲滅了未打響的戰鬥。
    阿爾斐傑洛的眸子怔大了。在他身前的異族忽然全部跪下。“王,您怎麽屈尊駕臨於此……”有人恭敬地問著,聲音卻止不住發顫。阿爾斐傑洛不由得轉過了身。
    男人與他十步之隔。黑色的長發宛如夜空的布幕,眼眸中蕩漾著深海的光影。整潔的青袍猶如一汪湖水,束發的緞帶純白如雲。一抹溫和的笑意綻放在嘴角,點綴著那張有棱有角的麵龐。他是什麽時候站在那裏的?
    可以說,阿爾斐傑洛是身陷重圍、性命難保了。一千多個敵人緊盯在身後,還有實力比將軍更渾厚更強大的王。
    王不必親自動手,隻需派出他眾多的屬下就可分出勝負。如果他們一起上,阿爾斐傑洛絕對勝算全無。最好的結果便是拚全力殺出一條血路,也許還有那麽一絲活著離開的可能。但……就連對自己的實力信心十足的阿爾斐傑洛這次都知道,生還的希望很渺茫了。放棄抵抗,等著被虐殺,還是奮力一搏,戰鬥到最後——應該如何抉擇呢?
    一片死寂的周圍,有裂空聲劃過。男人的手指向阿爾斐傑洛,話聲卻是對著眾人。
    “這位龍術士是我的貴賓,不許任何人對他輕慢無禮。”
    這襲平靜得沒有一絲波動的囑咐惹得眾人屈身彎腰,仿佛是為剛才的行為向阿爾斐傑洛賠罪。
    明明是敵人,為什麽要——?
    阿爾斐傑洛目光沉鬱地盯視著要求族人禮待自己的男人。
    男人隻是隨意地站在那兒,隨意地在嘴角掛上淡淡的笑意。他的周身沒有任何雷壓的氣息,卻偏偏有一股震懾心神的強勢和壓迫感向外無形地釋放著。
    “我不想要你的命。把你的拳頭和魔法陣收起來吧。”阿迦述說。
    “你就是達斯機械獸人族的王?”直視著男人的紫羅蘭眼眸沒有一絲懼意,但是聲音裏卻充斥著冰冷的臨戰感。
    “是的。”注視著龍術士的海藍色瞳眸依舊平靜如水。
    阿爾斐傑洛由於一時的大意促成敵軍魁首的接近而在心裏痛罵自己,但另一方麵又對這個被自己視為目標的男人主動現身的行為感到慶幸和暗喜,他的掌心遍布著涼涔涔的汗以及凝聚的魔力,心底殺意已起。
    阿迦述並未在意進入備戰狀態的阿爾斐傑洛的舉動,也不采取任何防範,隻是淺淺一笑。
    “從驚密之扉出來後被直接傳送到了這裏嗎?也算是不錯的安排。卡塔特的使者喲,你真的讓我好等。”他的笑容愈發溫和,語氣也愈發親切。
    “你也是讓我好找啊。”阿爾斐傑洛冷哼一聲,語調尖刻地頂話回去,“能直接和王級別的家夥交手,是我阿爾斐傑洛不能放過的揚名立萬的機會!”
    “區區人類竟敢對王出言不遜——”
    “不要激怒我。”
    海藍色的眼睛一沉,阿迦述抬起的右手將族人的憤怒壓下了。插嘴的那人發著抖安靜下來。
    “你弄錯我的意思了。”他對阿爾斐傑洛說,“我並不打算與你為敵。準確的說,我不想進行無謂的戰鬥,但也不能立刻放你回去。我在等你主動找過來,想讓你看看,我族剝離了野獸的外衣後不為人知的另一麵。”說到一半,阿迦述的聲音沉頓下來,“哦,似乎是我的將軍們趕到了。”
    阿爾斐傑洛還來不及消化阿迦述的那番話,洞口的那一頭忽而出現的二男一女的身影立刻攫取了他的目光。在他們後方還有許許多多的敵影。看來異族能敏銳地覺察到同族的氣息,而阿爾斐傑洛卻感應不到沒有變身為本體、雷壓被封閉了的達斯機械獸人族。
    迭讓的軍團出現在了這裏,這莫非意味著……
    阿爾斐傑洛緊了緊不斷顫抖的手,內心滿是擔憂。蘇洛,還活著嗎?
    阿茨翠德正對敵人的紫黑色眸子裏翻滾著怒光。他恭敬地對著阿迦述單臂抱拳行了個禮後,說道,“王,迭讓他——”
    “我已經知道了。”阿迦述抬手製止了阿茨翠德的話聲,轉而將視線對準了跟隨三將軍一同抵達的諸多族人,“迭讓軍團幸存的將士們,你們作戰辛苦了,請回到各自的住所,享用午餐。”
    “可是長官的仇……”殘軍眾人不依不饒地咬牙切齒道。
    “迭讓壯烈犧牲,群龍不能無首。從此以後,你們的長官就是安摩爾、阿茨翠德和歐蕾絲塔。”阿迦述有條不紊地說,“每位將軍負責收編迭讓三分之一的殘餘部隊,充實自己的軍團。”
    “僅遵王命!”
    三將軍異口同聲地答道,帶頭領受王的安排,其他的人也不好再說什麽。阿迦述王的權威是沒有人能夠挑戰的。
    麻利地將部隊人員編製的工作安頓妥當後,阿迦述的視線偏轉到靜默在原地低頭深思的阿爾斐傑洛。
    “貴客到訪,在這邊談實在太不像話,也不能占用族人吃飯的時間。你叫阿爾斐傑洛對吧?就到五樓的會客廳,繼續未盡的談判。”阿迦述說,“安摩爾你們三個也一起來。”
    然後,王的身影便如同點點星屑般散去了。
    “王已在五樓會客廳靜候,你隨我們來吧。”安摩爾淡淡地對一臉詫異的阿爾斐傑洛說。
    在將軍們的護送,和內心籠罩著的疑雲下,阿爾斐傑洛最終還是熄滅了魔法陣的光暈,鬆開緊繃的拳頭,跟著敵人來到了城堡的最頂層。
    阿迦述王坐擁的這座城堡,從一樓到四樓每一層都歸一位將軍管轄。將軍可以挑選軍團中最親近也最有實力的數名先鋒一塊居住在自己管理的樓層,軍團其餘的士兵則住在地下一樓的密道通往的人工石洞。阿迦述的族人全民皆兵,不打仗的時候都是普通民眾。城堡的五樓是王的居所。除了王的起居室和會客廳以外,其他大大小小幾十個房間都是給駐紮在五樓王的五百名親衛隊士兵享用的。阿爾斐傑洛之前被四將軍攔截於通向五樓的z形走廊前的會議室,如今他終於如願以償地踏上了城堡的最高層,卻立刻受到了五百個人形達斯機械獸人族的嚴密監視。終於徹底深陷敵穴重圍的紅發男子不禁在心中感慨,自己接下來怕是難有作為了。不過,似乎有重要的事要交代他的阿迦述的善待,成為阿爾斐傑洛此刻唯一的護身符甚至保命符,讓他能遊刃有餘地出入會客廳,將親衛隊施加的壓力暫時屏蔽在外。
    雖然是會客廳,但座位隻有麵朝大門的那一個。阿爾斐傑洛和王叫來旁聽的三位將軍都得站著接受王的訓示。阿迦述坐著的寶座邊,“王之眼”的梵克早已靜立在那裏,也將對接下來將要進行的這場史無前例的會談做個見證。
    阿爾斐傑洛平靜地站在大廳中間,斜睨的目光略微一掃左右。左側的歐蕾絲塔和阿茨翠德還有右側的安摩爾也在看他。
    “你打敗了我的一位將軍。”端坐在主座上的阿迦述說。好似作報告一般四平八穩的語氣根本聽不出任何正麵或負麵的情感。
    “你不會是要為了處置我為屬下報仇而把我帶到這裏來的吧。”阿爾斐傑洛沉靜的表情不變,用陳述句的口吻問道。
    “你多慮了。”寶座上的男人輕笑著搖搖頭,展露了一個不符合王這重身份的溫柔的笑,“我並非要和你戰鬥而派兵,不過是探測你是否有值得我坐下來與你談判的實力。你和迭讓的軍隊作戰時倘若遭遇不測,我會讓手下的人退兵,放你回去,但如此一來你便不再是我能寄希望的人了。不過,確實是當之無愧的、讓兩位龍王委以重任的繼任首席,你的力量已經將我折服。我仿佛在你的身上看見了當年肖恩的影子。而你比他更難能可貴的是,你沒有一名貼心的從者。”
    要是我能得到像布裏斯這樣又強大又溫順的從者,那的確就是世上最完美無缺的事了,阿爾斐傑洛心想。可惜偏偏是和雅麥斯在一個陣營的尼克勒斯。阿爾斐傑洛對那個雅麥斯的爪牙會幫助自己這種事,從來就不抱什麽希望。他不給自己添麻煩就算不錯了。
    “很抱歉,我從不接受敵人拍馬屁。”結束內心的糾葛後,阿爾斐傑洛冷冷地回答了這個讓他想起了喬貞和尼克勒斯的異族之王,眼裏有深深的厭棄。
    “那就說點實質性的東西吧。”阿迦述忽略了阿爾斐傑洛臉上那毫不遮掩的怒氣,淡然地開口。
    所有的人,包括阿爾斐傑洛,都耐心地聽著。
    “如你所見,在我治下的族人吃的都是和人類別無二致的食物。我們並不以人類為食,相反,我們還是和平愛好者。這才是我們真實的一麵,有資格與龍族締結和平手續的那一麵。”
    果然不再廢話,阿迦述開門見山地道出了足以使在場的眾將軍們和來自卡塔特的阿爾斐傑洛驚愕到無以複加的話語。阿迦述王的語出驚人使場麵立刻有了失控的趨勢。阿茨翠德和歐蕾絲塔張大了嘴,不滿地直犯嘀咕;隻有安摩爾和梵克稍顯鎮定,但眸子裏也流露出不解的眼神。
    阿迦述的手輕拍了一下石質的寶座扶手,質疑聲全部都消失了。王的威嚴再次得到了宣示。不過阿爾斐傑洛卻不必聽從異族的指揮。
    “你要跟龍族講和?是我耳朵聽錯了還是你腦袋發昏了?”
    雖然說著對王大不敬的話,但是阿爾斐傑洛那包含著不信任態度的詰問恰恰是其他人也想問的。
    “你沒有聽錯,我代表全體由我統治的人民,宣布回歸大流。”
    “回歸大流?”
    “就是和龍族、和人類和平共處。我們不想再藏匿於黑暗,卑微而又膽戰心驚地活著。”阿迦述承接著部下和敵人懷疑的目光,毫不保留地繼續說道,“族內接連通過了‘禁食人’和‘食人食’這兩項法案,規定不得再吃人類,並改變食譜,吃人類吃的食物。這就是我們為了和解想出的辦法。你剛才也都看到了。”
    “我看到他們每個人都一副想吐的臉。”
    阿爾斐傑洛直率的回答讓阿茨翠德和歐蕾絲塔差點笑出聲。
    “沒關係,總會慢慢習慣的。這至少表明了我們懇切地追求和平的態度。”阿迦述依舊沉穩如水地說,“你是卡塔特的現任首席。我希望你能將這個信號帶回龍族高層,促成雙方休戰,謀求一條在這個世界多種族共生存共發展的道路。”
    阿迦述話音落下後,會客廳裏出現了一段時間的沉默。阿迦述的話毫無疑問是在一片毫無波瀾的水麵投下了一塊巨石,掀起滔天的巨浪。將軍們維持著呆滯的表情許久,才不自覺地將視線轉向被他們圍在中間的龍術士。他們明白此刻和王對話的人是阿爾斐傑洛,因此像是要催促他盡快給出答複似的一起凝望著他,等待他開口。
    “為什麽要這麽做?”阿爾斐傑洛沉寂很久後,問道,“異族和龍族的爭鬥據我所知從公元五世紀以後就開始了,持續了六七百年的敵對關係如今突然轉變,總得有原因吧?”
    “你對達斯機械獸人族了解多少?”阿迦述反問一句。
    “你們是食人的惡魔。”阿爾斐傑洛不假思索地說出全體龍族和龍術士都一致認定的、教科書式般的標準回答。
    “果真如此。”
    移開放在寶座扶手上的雙手,阿迦述站起來,走下高台,在和阿爾斐傑洛相距十步的地方站住。梵克趨步跟著他。將軍們也因為王的移步而更加繃緊神經,看住阿爾斐傑洛。
    “剛見到我的時候,你問我是不是達斯機械獸人族的王。由此可見你對我族有多麽的不了解。”阿迦述說,“我們的種族特性,出現在人類世界的原因,還有勢力的分布,對此你完全一無所知是吧?這也沒什麽。這些事哪怕你去請教你的首席前輩,他也沒法回答你。因為他同樣一無所知。受龍族傳頌、被我族詛咒的那個男人,不過是件無腦的殺伐兵器。不過說起來,對我族的一切全無所聞的,應該是整個卡塔特山脈。”
    阿爾斐傑洛本想辯駁,可是卻發覺自己無話可說。如果這男人願意告訴他更多有關達斯機械獸人族的秘密,那麽他想他願意洗耳恭聽。
    阿迦述雙手背在身後,慢慢踱步,深沉的目光逐漸變得遼遠,仿佛在眺望著一場早已破碎的夢境。
    “我族不屬於這個星球,對你們人類而言是外來的生物。我們內部則稱自己為被流放者。”王此刻的聲音飄渺得就猶如遙遠的記憶穿梭時光回到了這裏。“事情發生在距今相當久遠的年代。我們的母星是一個蘊含了被確定是我族生存必需品的放射性能源的儲備相當充足的星球,那時候的我們都是靠著吸收那些能量生存的。但是某一天,遙不可及的兩顆星球突然產生了交集。應該是某顆隕石撞擊地球時引發的時空裂隙所致。”阿迦述的語氣漸漸變得悵然起來,“我們掉入了被撕開的時空裂隙,被迫流落到這個世界。當時的地球遍地都是厚厚的冰,萬物俱寂,文明尚未成形,沒有直立行走的現代人類,環境更是與母星天差地別。但這些都不是致命的。真正致命的是,這顆星球沒有可供我族生存的放射性能源。為了活下來,我們不得已將自身封入永凍的冰川,等待多年後醒來時事情能發生轉機。”
    相較於阿爾斐傑洛的驚訝,阿茨翠德和歐蕾絲塔對此更是反應劇烈。就連安摩爾無表情的臉上也寫滿了困惑。他完全沒有想到,王會在這個時候,把本族的秘密當著敵人的麵毫無保留地揭示出來。
    “王,為什麽要坦誠到這個地步……”安摩爾遲疑地問。
    阿迦述接收到一群人不理解的目光,卻隻是對他們搖搖頭,陳述時的表情和語氣沒有任何起伏,繼續往下說道,“被冰封在茫茫冰川中的那段歲月真漫長啊,仿佛連時間都停止流逝了。就這樣,渴望得到的轉機演變成可怕的事實。原本隻是一團能量體的我們的身體漸漸縮小,變形,發生了變異,最後進化成吃人的惡鬼。現在族群麵臨危機,想要回原來的世界已經不可能了,而留在地球就要學會與人類共存而不是不斷地吃光他們。從來隻有生物適應環境,沒有環境迎合生物的道理。既然事情已成定局,那就拋棄抱怨和嗟歎,用實際行動盡可能地融入到新的環境,從改變食譜做起。再不改革,流落到這個世界的族人必定會走向滅亡。所以我們一邊努力改善自身,一邊期望這個世界的守護者,也就是龍族能給予我們一個贖罪、同時也是促進多種族共存發展的機會。”
    三將軍和梵克肅然地聽完王的敘述,每個人的臉龐都籠罩著憂傷的情緒。遙遠的時光並未讓回憶褪去顏色,反而使它被再一次提及時,變得更加鮮明,並且難以釋懷。
    聽到這將龍族往日的教育和心目中異族的形象完全顛覆掉的驚天大秘密,阿爾斐傑洛一時失聲。寬廣的大廳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
    “……原來如此。”阿爾斐傑洛的內心被驚人的內情震撼得難以平複,隔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勾起唇角露出一個故作輕鬆的笑容,“要是沒有些難言的苦衷就沒意思了。”
    “你在說什麽?”阿迦述凝視阿爾斐傑洛的眼神首度有了一絲重量,“你覺得這隻是個故事?”
    他海藍色的瞳孔因為極怒而眥裂,好像眼睛裏的血管爆開了一樣,染上通紅的血光。
    對旁人來說,這的確隻是一個聽來的奇聞怪談。可是對於背井離鄉流落到此世的被流放者們而言,卻是一段如果有選擇權誰也不願經曆的、早已經發生且永遠不可能再改變的沉痛過往。隻可惜,從一開始這些達斯機械獸人族就沒有選擇的權利。
    “不要動怒。”注意到阿迦述凶狠的目光,阿爾斐傑洛換上了一副將憐憫、安撫和冷靜混合在一起的嘴臉,幹巴巴地笑了笑,“我隻想和你就事論事。你們想要和解,也得有相應的表示吧。難道單憑你的三寸不爛之舌和煽情的論調,就可以抹去以往對人類的傷害?使與你們對抗了數百年的龍族拋下成見,同意止戈和解嗎?”
    “你指的是投誠的砝碼吧?”阿迦述斂去眼中的怒意,目光恢複成湖麵般的平靜,“所以我前麵才會問你,對達斯機械獸人族認識多少?而你對我們的認識果然隻停留在最淺層。”
    看著阿爾斐傑洛想要反駁的表情,阿迦述沒有給他機會,把下麵的話說完。
    “龍族從未真正地了解過他們的敵人。”王說,“我的名字是阿迦述。在這世界的達斯機械獸人族的王並非隻有我一人。如果你能向龍族高層轉述我方意欲和平的想法,促成雙方的合作,我就將我所知道的其他的王以及各王的勢力情況作為情報全無保留地告知卡塔特。如果能安排一次由我和兩位龍王在一起和談的機會就最好了。不管怎樣,我衷心地懇請你能將我今日告訴給你的一切都一五一十地送達回去。”
    眾人聞言,又是一驚。但是還沒等將軍們插嘴,現場立刻就有人跳了起來。
    “王不止你一個嗎?”阿爾斐傑洛急切地問道,眼神緊追著阿迦述,“還有其他的?”
    “當然有。”目光與阿爾斐傑洛平視,阿迦述篤定地說,“不瞞你說,在這些王中間不乏有思想激進的好戰分子。過去的糾紛很大程度上便是那些人帶頭挑唆的。我希望在取得與龍族的和解後,能與你們聯合出兵,一起將我族的敗類給滅絕掉。到那時,才能迎來真正意義上的和平。”
    三將軍和王之眼目光微閃著麵麵相覷,顯然他們都明白阿迦述王指的是哪一位。之前質疑王的人們如今紛紛在心裏暗忖,原來這才是王召見卡塔特首席的真正目的。
    阿爾斐傑洛也在低頭思索。求和的隻是任務遇到的這一支,他們對敵人的態度相對溫和,而實際上異族還有很多別的勢力,其中不乏野心勃勃的侵略家,那才是龍族應該優先消滅掉的敵手。可是卡塔特對這些竟然都毫不知情?阿爾斐傑洛此前可從沒有聽到過半點這方麵的消息。不可能是龍王或者奧諾馬伊斯故意瞞著自己。讓新上任的首席在對敵人缺乏基本了解的情況下貿然出擊,對卡塔特沒有任何好處。
    “如何?首席閣下,你的回答是?”
    穩重的男聲,伴著一絲施壓的重量回旋在大廳。阿爾斐傑洛抬起頭,和阿迦述互相凝望著。
    “若能促成雙方的和解,你真的願意將有關異族勢力的所有情報都袒露給我們,絕不食言?”
    “絕不食言。”阿迦述重重地一點頭,“你有我的承諾。”
    “那麽,你也當真會放我離開?”
    “你要是死在這兒,誰給我捎話?”
    “還有其他的龍術士。跟我一起來的那個。”
    “龍術士蘇洛對吧?”
    “對。他之前還在和那個光頭的軍團激戰,現在……我也不清楚他去了哪兒。”阿爾斐傑洛的聲音輕了下去,沉下的眸子裏目光愈發晦暗。雖然心裏怎麽都不願接受也無法相信和迭讓軍團交手的蘇洛最可能獲得的那個結局,可是他對蘇洛魔力氣息的感應確實已經斷了。要麽離太遠,要麽他死了。再無其他可能。
    對著還搞不清楚狀況的紅發龍術士一臉心急如焚的表情,阿迦述笑了笑,“放心,他還活著。我可以保證。”
    “……既然這樣,”阿爾斐傑洛連忙問道,“你願意將他的性命交由他自己做主嗎?”
    黑發的領袖側目對銀發的部下說,“安摩爾,放那兩位龍術士出來。”
    “兩位?”阿爾斐傑洛很納悶。
    “是的,”阿迦述說,“還有一位女性龍術士,你應該認識吧。”
    盧奎莎也來了這裏?阿爾斐傑洛的心咯噔了一聲。
    梵克的聲音將他的思緒打斷了。“王,那兩位龍術士和他們的契約龍已經突破了安摩爾將軍的驚密之扉,就在剛才。”
    “哦,是這樣麽?”阿迦述轉頭向安摩爾確認。
    安摩爾抿著唇線回答,“不愧是最精英的龍術士,連我的驚密之扉都隻能關押住一時半刻。”
    微動的紫色眼眸中有一絲異樣的光芒閃過。阿爾斐傑洛落在梵克身上的眼神帶著幾分思索。他沒有去聽安摩爾和阿迦述的交談,轉而靜靜地觀察起這個始終被他忽視的小人物。
    阿迦述覺察到阿爾斐傑洛看向梵克的目光中帶著審視。
    “這次的戰鬥就到此為止。你和你的同伴都可以走。沒有人會刁難你們。”
    阿迦述的話引開了阿爾斐傑洛的注意力。他收回看著梵克的目光,掩去滿目的深思後,直視對方,神色坦然。
    “這樣的話,你方的誠意也很到位了。”
    “不要讓我等得太久。我們以一個月為限,可以嗎?”王的聲音依舊平穩,但低沉的磁性中,充溢著冰冷和迫切。
    “我答應你。”阿爾斐傑洛麵不改色地從容說道,“一個月後我會再次拜訪,從卡塔特帶來令你方滿意的答複。”
    阿迦述不帶表情地點點頭,一揮手,吩咐將軍們恭送貴賓,他自己也在完全沒有被眼瞼覆下一次黑暗的視線裏目送阿爾斐傑洛走出會客廳大門。
    如同保鏢般,三人緊緊地圍繞在阿爾斐傑洛身邊。安摩爾負責在前帶路,另兩人跟在身後。阿爾斐傑洛能感受到他們的視線正凝固在自己的背脊,強烈得好似隨時都會穿透他的骨髓。
    結果,正如阿迦述承諾的那樣,盡管沿路遇到的親衛隊人員個個都麵色不善,然而沒有任何一個人敢跟得到了王放行的準許、並且被三位將軍護送出城的阿爾斐傑洛過不去。緊張的和諧一直持續到——
    “我有一個疑問,首席閣下能替我解惑麽?”清冷的聲音從後方傳來,“迭讓是怎麽被你殺死的?”問話的是阿茨翠德。這時候一行人正在下樓梯,就快要到一樓了。
    “你還是不知道的好。”阿爾斐傑洛腳步不停,保持著下樓的姿態。
    “不,一定要說。”阿茨翠德繞到他身前攔住他,“我太好奇了。”
    由於阿茨翠德的執著,剛走到一樓的四人停了下來。
    “被吃掉的。”阿爾斐傑洛風輕雲淡地說了句。
    “吃?”歐蕾絲塔的聲音有些微的振動,明顯被這個話題吸引了。她剛才還認為阿茨翠德糾結於追問迭讓的死因很沒有必要,可是阿爾斐傑洛的回答實在無法讓她信服。隻見她瞪大雙眼,探過身來,“有什麽東西吃得掉那個家夥?”躊躇了一下,然後試問著,“難道是——龍?是機械龍嗎?”
    “不可能的!”阿茨翠德一口否定。
    “可是能吃掉那種塊頭的隻有機械龍啊。”歐蕾絲塔一臉天真。
    “就算是機械龍,憑迭讓的力氣也能正麵頂住,把那張機械大嘴撕爛了給你看!”阿茨翠德看向沉默在一側的安摩爾,手肘碰碰他的肩,好像在征求認同,“那家夥以前又不是沒這麽幹過。”
    “也許吧。”敵人的反應讓阿爾斐傑洛覺得好笑,“但是你以為我會光明正大地召喚給他看,好讓他有所準備嗎?”
    沉默了兩秒後,阿茨翠德癟癟嘴,哼了一聲,“你這家夥,真卑鄙啊。和肖恩完全不同。”
    等他說完,阿爾斐傑洛已經不再笑了。他並不在意敵人用“卑鄙”這樣的詞形容自己。戰場之上沒有規則可言,注重格調隻會讓人貽笑大方,本來就是要用各種手段去謀得勝利,可是……
    “嗬……隨你怎麽說吧。”阿爾斐傑洛閉著眼睛輕笑了聲,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久久不語的安摩爾凝望著那抹愈發變小的紅金色的背影,耳邊傳來歐蕾絲塔斷斷續續的聲音,“……很危險啊,這個男人。真的不甘心就這麽放虎歸山呢。不處理掉的話,總覺得有些不安。”
    送別了卡塔特的首席,三位將軍在十分鍾後回到五樓的會客廳。他們還有很多的問題要請教王。
    “把他安全送走了嗎?”阿迦述側對部下,看著一副他並不想欣賞的壁畫。
    “是的。完全遵照您的吩咐。”三人先是對著王深深地欠身,然後以敬重的口吻點頭作答。但是每個人的臉上都或多或少有些愁容和不滿。
    “我看你們都有話要說。誰先來?”
    最先發難的是阿茨翠德。“王,您完全可以像那男人說的,讓另外兩個龍術士傳話。”他的眉毛扭曲著,“那個男人畢竟殺了迭讓,輕易把他放跑也顯得我們太軟弱了。”
    阿迦述依然看著畫,平淡的聲音飽含著嚴肅,“殺掉一個首席有什麽用,龍族會再培養。幾年或幾十年後,又會有新的首席和我們作對。循環往複,沒有止境。這解決不了根本問題。我圖的不是眼前的痛快,而是能一勞永逸地解決三族紛爭的辦法。”
    阿茨翠德略略低頭,沉默不語。安摩爾輕喚了一聲,“王。”張口欲言,可似乎又自我否定了似的搖搖頭,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麽?”阿迦述偏過頭來,認真地凝注著他。
    安摩爾頓了頓,微微皺眉,猶豫了片刻,終於再度開口,“我的揣測是……您或許一直都在等能幫助您鏟除迭讓的人出現吧。”
    安摩爾的發言讓歐蕾絲塔、阿茨翠德和梵克像是受到了驚嚇般身體抖了抖。懷著求證的眼神,紛紛望向一言不發、沒有任何反應的阿迦述。
    阿迦述早於他手下的四位將軍,從梵克口中得到了有關斑之死的詳細報告。隨後,他單獨召喚每一位將軍到密室,進行戰前囑托。囑托阿茨翠德、安摩爾和歐蕾絲塔的是「帶卡塔特首席來我這裏」,迭讓接收到的命令和他們完全相反。
    不僅如此,這次的戰鬥,阿迦述僅派遣迭讓的軍團出城應戰,而不動其他三位將軍一兵一卒,讓他們留在地下洞穴中待命,其中的深意不用道破也很明顯。
    阿迦述歎口氣,眼神冷了一分,他慢慢地移步到寶座邊,坐了下來,單手搭在扶手,抵著額。
    “迭讓有裏通外敵的嫌疑。”寶座上的王者聲調沒起伏地靜靜說道。
    “……!”王的這句斷言,讓室內猛然降低了好幾度。眾人心裏都是一抽,眼中思緒滿溢,各自相望,卻久久默然不語。
    “你們也許想問,為何我會做出這樣的判斷?”阿迦述說,“我會懷疑他有兩個原因。一是他平時的作風太過於偏向激進派,二是在他的軍團裏潛伏著內奸。”沒等部下發問,阿迦述便接著說道,“斑應該是敵人安插在我方陣營的臥底。”
    “斑竟然是——?”阿茨翠德很震驚。
    “在梵克向我匯報了斑在城郊捕食農民的那一刻前,對於斑的忠誠度我也僅是停留在懷疑的程度。直到今天早上,我終於確定了……”阿迦述淡淡地說道,“他在明知道觸犯了敕令不可能活命的情況下,猶豫再三之後仍舊選擇返回。為什麽知道會死還要回來?很難不使人懷疑他的目的。”
    眾人陰著臉,等待下文。
    阿迦述的手掌扣在扶手上,“在我治下的族人約有2100名。這個數字在近五十年裏沒有太大變動。毫不誇張地說,我對每一個族人的雷壓氣息都了如指掌,唯獨斑的氣息始終讓我感到迷惑。一種難以言狀的不協調的感覺。這便是我此前一直懷疑斑的原因。可是斑又確實是我軍中人。你們說,什麽情況會出現這種事?”
    身為這支達斯機械獸人族勢力的王,阿迦述的感官十分靈敏,能清晰地分辨出他統治的族群裏任何一個人的氣息。
    對於阿迦述分辨族人氣息的敏銳感官,將軍們是沒有任何懷疑的。既然王這麽說了……
    “頂替者吞掉了原來的斑,得到他的力量。禁食人敕令頒布前,族人的外貌經常變動,這沒什麽。可是雷壓的氣息是誠實的。頂替者無法掩蓋住自身原有的氣息,兩股氣息渾濁在一起,才會讓您產生了不協調之感。”回答阿迦述的聲音沙啞細碎,卻幹脆得沒有絲毫猶豫。安摩爾語氣淡泊地說。
    眾人又是一愣,不過這一次就不再像剛才那般震驚了。因為他們知道,達斯機械獸人族確實可以通過吃掉族人的肉獲得對方的力量。因此,族內的極刑魚鱗處刑才會有“觀刑者必須分食死者被割下的每一塊肉,來壯大自我力量,不使逝者白白死去”的鐵則。可是,把同族的人吃掉這種事……也僅限於魚鱗處刑這一種特殊的情況而已。真沒想到竟然會發生在斑的身上。
    “結論一目了然。冒充了斑的家夥就是刹耶安插|進來的吧?”理順了思路後,阿茨翠德低啞地說道。
    阿迦述眼光一閃,看了一眼阿茨翠德。被忽然提及的這個名字,使阿迦述放置在扶手上的手扣得稍緊了些,緊接著眼睛微眯起來,眉頭也跟著皺起。同樣皺眉的還有其他的將軍和梵克。
    於是,死寂到來。
    過了一會兒,阿迦述說,“迭讓對頂替了斑的冒名者的態度,你們也都知道。他們倆誌趣相同,相處得很融洽。不知是他故意不拆穿,還是他真的沒有察覺,現在已經分不清楚。總之,既然在他的軍團裏出現了奸細,那麽他作為長官也有很大的通敵嫌疑。”
    會客廳再次安靜了,安靜得耳邊盡是轟隆隆的響聲。每一個人仿佛都能聽見自己體內的血流和心跳。
    十秒後,有一個聲音回應了王的斷言,“王,坦白而言,雖然迭讓平時對您多有衝撞,脾氣又差,還一直保持著古舊的思想,對人類很殘忍。但即使是承認了他所有缺點的我也無法相信,他會和刹耶暗中勾結。”
    阿迦述冷靜且淡定地對準那雙淺綠色的眼睛。“安摩爾,這是你的看法嗎?”
    “是的。”銀發的男子鄭重地一點頭。
    安摩爾和迭讓素來不合,此番他辯護的話語自然最有分量。阿迦述短暫地陷入沉思。
    “連最不可能包庇迭讓的你,態度都如此堅決……看來我是真的錯怪迭讓了。”
    這次之所以一反常態地主動迎戰卡塔特的討伐者,而不再重複錫耶納那次的戰略性撤退,一來是要向龍族傳達和平的訊號,二來,是為了順便清理己方陣營的激進派。
    其實阿迦述自己都很難相信迭讓會和刹耶攪合在一起。但是內部有刹耶的眼線,這點阿迦述是一直心知肚明的。
    畢竟安排內奸潛伏在自己陣營的這種事,那位王以前就沒少做過。
    阿迦述的視線落在虛空中的一點,“迭讓究竟是和冒充斑的敵人暗通款曲,還是被蒙在鼓裏,這已是死無對證。迭讓是否與刹耶私下交往,我沒有任何證據,僅憑一絲懷疑就對昔日的愛將痛下殺手。但是,刹耶早就暗中在我方的勢力布置自己的眼線,這一點絕對沒錯。恐怕迭讓會是他最終想要拉攏的對象。”他歎息著,“我又何嚐不希望自己能給予迭讓更多的信任?可眼下的形勢,寧可錯殺也不能放過。”
    阿迦述闡述的除去迭讓的理由,讓人倍感淒涼。阿茨翠德靜靜地望著王的雙瞳,不說一句話。歐蕾絲塔低頭注視自己的腳,不知在想什麽。離阿迦述最近的梵克垂下眼簾,守護著這片沉寂。
    數人之中,唯有安摩爾低沉地開口,“您的未雨綢繆之舉是正確的。”他對王說,“迭讓在軍中一天,我方內部分裂的潛在危機就會多一分爆發的幾率。迭讓的理念,和刹耶實在太過接近了。他今日不反,不代表他永遠忠誠,永遠不會勾結外敵。一旦時間久到他發現您對禁止食人的決心有多麽重,到那時可就說不準了。”
    這既是阿迦述擔憂的問題。
    “所以您放跑那個首席也隻是為了一個目的——對抗刹耶。”安摩爾的聲音沒摻雜半點感情,“即使前提是不得不在龍族麵前放低姿態,忍辱求和。”
    “我不否認。”王淡漠地回複。
    “那麽禁止吃人隻是做做樣子嗎?”歐蕾絲塔閃動著她長長的睫毛。
    “做樣子,我會讓你們做十年?做給誰看?甚至不惜恢複魚鱗處刑?”一瞬間,阿迦述溫和平靜的那部分瓦解了,在他的臉龐結起了寒冷的冰麵,“我的最終目標是要族人沒有任何後顧之憂地生存在這個世界。扳倒刹耶隻不過是目標成功後得到的副產品罷了。”
    好像是有些害怕被王訓斥似的,歐蕾絲塔縮了下肩膀。
    “坦白講,若非龍術士橫空出世,龍族現存的那些老弱殘兵,我還真不放在眼裏。”阿迦述冷笑一聲,略帶嘲諷地說道,“撇開小規模的衝突不算,光是三次‘滅龍之戰’就蔓延了兩百多年,龍族的戰績一次差過一次,戰火燒遍了整塊歐洲大陸,遍地都是龍的屍體。從未停歇的戰爭早就拖垮了卡塔特。若不是兩位龍王靈機一動開啟了人龍共生計劃,挖掘出那些空有強大的力量、身體卻很羸弱壽命也非常短促的人類術士,給他們建造了長期與我族較量的平台,我族並不需要像如今這般委曲求全。”望著虛空的海藍色瞳眸緩緩地閉上了,“可是,戰爭導致的衰退並不全在我們的敵人。戰爭消磨的也不僅僅是敵人的勢力。這麽多年你們也都看到了,我方在‘滅龍之戰’的損失,以及在和肖恩等龍術士戰鬥時的損失。付出的代價已經太多。戰爭真的是唯一解決矛盾的方式嗎?”
    沒有人再說話,除了離開寶座的王。而後,好似被冰封住一般的聲音在半分鍾後響起——
    “我不會讓任何人破壞我傾盡心血構築的一切。”睜開的雙眼死水一潭,阿迦述冷冷地說道,“身為你們的王,我不僅肩負執政的重任,還兼顧著完成族人的精神救贖問題。如今擺在我們眼前的最大難題是,龍族是否願意與我族共享這個世界。我們對人類犯過重罪,與龍族長期廝殺,互相敵視,如今我們必須贖罪。刹耶隻把人類當成食物,他自居為食物鏈的最頂層,並以此為傲,進行肆無忌憚的屠殺。時光倒流、重返故土已不可能。於是他選擇了殺戮,選擇了侵略,選擇了稱霸。而事實上,我們還有別的選擇。”凝視著眾人的眼睛好似深海的漩渦,能吸進一切,使人萬劫不複。“試問,為什麽要永遠潛行於黑暗,過著躲躲藏藏、顛沛流離的生活,而不去選擇和龍族及人類一起平等地享受這世界的慷慨?迭讓指責我的做法違背了達斯機械獸人族的天性,妄圖證明捕食人類才是我們的天性,但是他錯了,錯得相當離譜。因為從前的我們並不吃人。如果任由罪惡滋生,任由饑餓感淩駕於尊嚴之上,任由自己臣服於嗜殺欲望,我族高貴的靈魂必將蕩然無存。我鄭重聲明,我們決不能放棄尋求任何與這個世界原有的種族和平共存的機會,也決不能任由瘋子和狂徒殘暴統治,毀壞我族的清譽。我們不但要與刹耶抗爭,更要與自我抗爭。”
    “但是四將軍之一死去,我們的實力也受到折損了。”梵克忽然出聲,“要想求和,自己本身也必須強大到讓對方忌憚,從而獲得談判的籌碼,否則等到的隻會是吞並,或不平等的條約。”
    阿迦述微微側過頭,但並沒有對上梵克無機質的灰色眼睛,“這當然是一個損失。今後我不希望再發生這樣的事。我也不能一味地指望龍族會很快給我們回應。但還是值得一試。連年的戰爭使雙方都損失慘重。為何最先挑起‘滅龍之戰’的龍族到後來再也不主動進攻了?要不是有龍術士這類人出現,他們早就撐不下去。和解是最好的出路。我敢斷言,龍族上層一定有相當一部分的人跟我持相同的看法。”
    “王,您對取得聯盟的把握有多少?”安摩爾躬身問道。
    “九成以上。”阿迦述肯定地說。
    安摩爾擺出了然的神情點點頭,話鋒一轉,“還有一件事。目前我們的身體還無法吸收人肉以外的養分。那麽多人類的食物吃下去,都隻是廢品。我族的第一次進化耗費了兩百多萬年。這便證明進化在短期內不可能促成。所以,我擔心長期以往地禁止食人下去,會走上庫拉蒂德的老路。”
    阿迦述猶豫了片刻,答道,“禁食人令也就頒發了十年左右,還不至於衰退到當年庫拉蒂德的狀態。這次召見龍術士的首席,我已經將求和的信息明確地傳遞給了他。借卡塔特的手鏟除掉刹耶,這樣,也算我們替庫拉蒂德報仇,給她一個交代了。”語氣染上了一絲懷念和惋惜,阿迦述仰頭輕吟著,“等徹底消滅了刹耶的勢力,我們也不必再繼續爭鬥。也許將來的某一天,留在這個世界的達斯機械獸人族都會進化或退化成和人類差不多的物種吧。”
    “不聯絡濟伽跟我們一起行動麽?”阿茨翠德敏銳地提出,“雖然他是個膽小鬼,但他對刹耶的恨,絕不少於我們。”
    “濟伽……”一想起那位閉關自守近三個世紀的王,阿迦述剛毅的麵龐立刻變得沉鬱了,“要是真那麽容易勸得動濟伽,我也不會形單影隻地苦苦支撐到現在。”
    聽了王的一席話,眾人深有感觸。他們的敵人,卡塔特龍族,正因為坐擁了龍術士這塊寶貴的資源而不再如從前那般沉寂在頹勢之中了。十一世紀三十年代以後,他們不斷地派出龍術士討伐達斯機械獸人族。可本族在被敵人的兵器打擊得損兵折將的時候,卻在做什麽?各王之間互相猜忌、疏離,甚至刀戈相向,內亂不止。從未平歇的族內紛爭,使三次滅龍之戰後得到的優勢全都喪失。不斷分裂的達斯機械獸人族要如何對抗如今凝聚力空前團結、重振雄風的龍族呢?或許阿迦述指出的是一條最無奈的出路,但同時也是最正確的。為本族在這顆星球上的未來嘔心瀝血、鞠躬盡瘁的王,值得所有人的尊敬仰慕,和誓死相隨的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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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爾斐傑洛——”
    熟悉的男聲穿透了內心糾葛的疑團迷霧,抵達阿爾斐傑洛耳畔。走出城堡外下坡的山路相當遠的距離,他和蘇洛相會於山腳的空地。陪伴在蘇洛身旁的除了恢複人類姿態倚樹閉目養神的許普斯,還有盧奎莎和她的從者。果然就像阿迦述所說的,這個女人也來了。
    盧奎莎正在打理她的指甲和發型。被關在驚密之扉的時間雖然不長,但她精心護理的半弧形指甲還是被溶解了少許,變得短短的,很不雅觀,她棗紅色長卷發的發梢末端也遭到了不同程度的腐蝕。看見阿爾斐傑洛過來了,衝著他甜蜜地笑笑。她仍穿著戰鬥的武裝夜羽衣,吉芙納卻已蛻變回人形。
    “蘇洛。”被那道精悍的身影深深吸引的目光在凝視了三秒後向邊上的其他人遊弋過去,“你們沒遇到什麽危險吧?”
    蘇洛走上前。“一言兩語說不清,總之我們被送進了一個奇異的空間。我和盧奎莎集中所有的魔力全力突破,才總算擺脫了控製。”
    “是將軍們的驚密之扉。”紫眸盯著蘇洛看了兩眼,確認他的身體沒有大礙也沒有受傷,擁有這雙紫眸的人才放下心,“沒事就好。”
    “那個空間也夠詭異的,”盧奎莎嬌嗔的語氣裏摻雜著無辜和不悅。她隨意地接過話茬,並朝阿爾斐傑洛展露了一個風華絕代的笑靨,“好不容易突破了出來,卻被送到離原來的位置相當遠的這裏。不過也不錯。敵人不知道我們在這兒,沒追過來呢。敵軍的勢力超乎想象,不製定計策或爭取援兵就冒冒失失地強攻,下場無疑會很慘,而且我的水晶線也不夠用了。所以我就跟蘇洛說,先在這裏暫作休息,再慢慢商量怎麽把你弄出來。”
    聽完盧奎莎簡述他們結束戰鬥後的概況,紅金色頭發的男子朝她回以一個有禮的微笑。
    “盧奎莎,你怎麽知道我們在比薩?”
    “尼克勒斯帶路的。我擔心你們應付不過來,就自作主張啦。”
    一說起自己的那個形同擺設的從者,阿爾斐傑洛的聲音就變得懨懨的,“尼克勒斯也在附近?”
    “最能感受到他氣息的人是你呀。”盧奎莎笑道。
    聚精會神地去感應從者的氣息,他的蹤跡應該就在比薩的郊外,當初一群人發現斑的地方。阿爾斐傑洛突然覺得內心有一股難以克製的怒火就快要往外竄。那個家夥……已經離敵人的巢穴那麽近了,即便如此,他也不肯挪挪他尊貴的雙腳,為任務盡一分力嗎?尼克勒斯不但冷眼旁觀自己的主人孤身涉險,更是置討伐小隊的整體利益、甚至是卡塔特的利益還有兩位龍王的命令於不顧。連根本不在出任務的龍術士名單裏的盧奎莎都不惜冒著被密探告狀的威脅,自發地援助他們……對於尼克勒斯不顧念大局的自私做法,阿爾斐傑洛無法輕易原諒。
    蘇洛似乎猜出了阿爾斐傑洛的心思,看見他兩眉間的陰影,以緩解氣氛的語氣說,“這次的任務單憑幾個人不可能完成,完全超過我們的能力範圍,就算把尼克勒斯召過來也沒多大幫助。不過好在……時間還算夠。在午夜前我們還有充足的時間思考對策。”
    根本無需蘇洛的提醒,阿爾斐傑洛也明白軍令狀的十日期限將會在零點截止。不過,目前來看任務並不算失敗,還足可稱得上是大成功。不僅查到了異族的據點,斬殺將軍一名和若幹士兵,還取得了預計之外的重要情報。龍王沒理由不滿意。
    “不用了,任務已經結束了。我們趕緊回卡塔特。”
    阿爾斐傑洛平靜的話語卻讓其他人無法保持平靜了。
    許普斯睜開眼睛,從一旁走來。“回去複命,還是求助?說清楚。”
    “任務結束,當然是上山向兩位族長報告戰果。”阿爾斐傑洛口齒清晰地說著模棱兩可的話。
    許普斯卻不打算讓他蒙混過關。“哪來的戰果?隻有不盡如人意的戰況。”
    “這個我會親口向龍王大人如實並且詳細地稟報。你無需操心。”
    “那麽深入敵境的你能安然無恙出來的原因你也不打算說嗎?”
    許普斯強硬的態度觸怒了阿爾斐傑洛的神經。“我會說的,但對象絕不是你。”
    首席與海龍互相對視,誰都不肯讓步。氣氛冰冷壓抑。阿爾斐傑洛的餘光注意到盧奎莎和吉芙納正用奇怪的眼神注視著自己。但他不敢去看蘇洛。如果現在隻有他跟蘇洛二人獨處,他想,阿迦述剛才描述的那些事,他會說出來的。
    自己在阿迦述的會客廳裏聽到的,可是不得了的重磅消息。阿爾斐傑洛被那些聞所未聞的內|幕震驚得直到現在都無法相信。他下山時一路走了多遠,就想了多久。阿迦述引誘自己過去,極其坦誠地表明了求和的心意。阿爾斐傑洛必須親口將他聽到的秘聞及敵人的意圖稟告龍王。在可能引起的軒然大波爆發前,他必須守住秘密,誰也不告訴。雖然在心底,阿爾斐傑洛早已認定那男人本身和那男人的提議一樣都很蠢。阿迦述也許很強,也許很有地位,也許手握實權,每一樣都勝過自己,但他很蠢,蠢到極點。因為他漏算了在他自認完美的計劃裏最重要的一步棋……
    紅發的首席擺出一副鐵了心都不肯說的姿態,許普斯隻能暗自咬緊了牙。
    “你最好別耍花招。”
    冷冷地說完,沒等阿爾斐傑洛反應,許普斯就返身走回之前待著的地方,不理睬眾人也不再參與討論。
    看著表情嚴肅且帶著一絲固執的阿爾斐傑洛,蘇洛微皺起眉,但沒追問什麽。
    “敵人不會追來,這點我可以向你們保證。”阿爾斐傑洛對所有人說,“找到德隆和席多以後我們就回去。盧奎莎你就不用跟我們走了,和吉芙納回佛羅倫薩。”接著,紫羅蘭色的目光追隨著被盧奎莎挽住一隻胳膊的男人,“蘇洛,你要一起上山嗎?我宣布任務完成、執意馬上回去的理由,你到時可以聽一聽。”
    “我好歹也是這次討伐行動的參與者,不回卡塔特說不過去。”蘇洛回答,並向靠著樹幹生悶氣的許普斯投去撫慰的眼神。
    “嗯,我明白了。”阿爾斐傑洛點點頭,“和密探會合吧。”
    “還有尼克勒斯。”盧奎莎微笑著提醒一句,側過身和蘇洛吻別。
    阿爾斐傑洛眼色迷離地望著這對深情擁吻的男女,當然,主動方是對男人依依不舍的女人。
    一分鍾後,就換成了盧奎莎目送三人遠去。
    “那我先走了,你回去的路上小心。我很快就來陪你。”當她貼近蘇洛的耳際時,她聽到蘇洛這麽說。
    如今,映現在盧奎莎淡紫色的瞳眸裏的並不全是蘇洛一人的背影,還有那個和蘇洛肩並肩走在一起的紅發男人。阿爾斐傑洛的存在,仿佛連伴隨在主人左右的許普斯都顯得有些多餘。但是這位向來不怎麽看重主從情誼的海龍族男子,這一回卻沒有像往常那樣自行藏匿到主人後頸的魔法陣。
    像是對這一幕有所感懷似的,盧奎莎的唇角微微一勾,浮現出一個無比愉快的邪笑。
    “我們也要盡快離開,免得敵人變卦,突然追來。”吉芙納提醒在原地發呆的主人。
    瞬間恢複了純真笑容的盧奎莎點著頭,朝前走了兩步,等待吉芙納變回火龍,帶她高飛。吉芙納扇動羽翼的風勁吹亂了她的長發。不知怎地,她忽然駐足。
    “哎呀,差點忘記個事兒。每次都是這樣,討厭死了。”被甩在山腳的女人苦惱地輕點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喃喃自語。太多魔力被消耗,夜羽衣必須收起。她抬頭朝向天空,對著那深紅的魅影,“又要麻煩你了,吉芙納。把我隨手一扔的裙子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