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言語亦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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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驛馬來回實在費事,想來四姐姐不會介意鳳寧充一充信使的吧?”
    李鳳寧打的就是要叫安郡王措手不及的主意,因此在踏進帳子的瞬間便盯緊了主位。而當她看見李鯤微微愕然,卻並沒有什麽恐慌與過激的反應時,她懸著好幾日的心才終於放了下來。
    至少,她不是想要逼宮。
    李鳳寧不信一個想要帶兵逼宮的人,會有那麽鎮定的神情。
    這就好。
    但是李鳳寧的心才放下來一瞬,因發現帳內還有其他人,便順勢看了過去之後,然後結結實實地一怔,就連過去對著李昱都能賣乖的鎮定不知飛去哪裏。她眼睛一眯,神色頓時冷了下來。
    “鳳寧認識我這位座上賓?”
    那邊李鯤開了口才召回李鳳寧的注意力。她轉回頭去看,卻見安郡王正一臉興味地看著她,心下頓時懊惱起來。
    隻因帳子裏有個旁人,李鳳寧便將她因出其不意陡然出現而贏來的那點點微弱優勢拱手相讓。
    隻是這個麵具人若真不知道是誰,大約也就是多看一眼的事。可偏偏就是因為李鳳寧真知道她是誰,因此注意力反倒被麵具人引了大半去。
    “這等法外之人,”李鳳寧絲毫不想掩飾她的不喜,“居然也是四姐姐的座上賓?”
    李鯤不由得再次露出一點愕然來,她看了李鳳寧一會後朝那麵具人一笑,“看來解憂還真是遇見舊識了。”
    一直沉默著麵具人抬手拿下麵具,朝著李鳳寧彎起唇,露出個幾乎能稱為清雅出塵的笑來。隻那一雙眼眸卻幽深無比,其中寒光點點幾乎懾人。“一別數年,鳳司庾是今非昔比。”她一邊說,一邊朝李鳳寧身側看了眼,“王子別來無恙否?”
    李鳳寧正疑惑間,順勢便也朝自己身側看去。
    與她一同進帳的是多西琿看著那個被李鯤稱為“解憂”又解下麵具的人,一時間眼神有點疑惑和不解,但是轉瞬他顯然就反應了點什麽過來,臉色微微一變。他眉頭輕鎖,與李鳳寧交換了一個明顯是在擔憂的眼神。
    李鳳寧眉頭一蹙。
    這位,正是李鳳寧當年在燕州寧城太守府衙裏遇見的太守之女謝雲流。同時,如果李鳳寧沒猜錯的話,她也是解百憂的主人,那個設局要殺死枕月的人。
    李鳳寧先回個多西琿一個安撫的眼神,然後便要轉回頭去麵對李鯤。隻是在轉身的刹那,她卻突然想起一個問題來。
    多西琿,是怎麽認識謝雲流的?
    李鳳寧第一次見枕月,他是多西琿帶在身邊的侍從。後來種種事實表明,應該是多西琿向解百憂雇了枕月,成功刺殺了馹落的先遣使節。
    當時不覺得什麽,現下想起來卻有個問題。
    從馹落領土來的多西琿,是怎麽知道赤月有個解百憂的?
    誠郡王雖然貪了不少外邦使臣的貢品,也與馹落通了很多消息。但她卻實在不像是能在暗地裏與殺手組織聯係在一起的人。否則她也不用那麽苦心孤詣地想要把女兒過繼到宮裏了。直接尋人殺了無疾,那真是不過繼也得過繼了。
    而現在,解百憂之主站在李鯤身邊不足五尺的地方,就仿佛一根無形的線將所有的碎片穿了起來。其實比起鴻臚寺來,守邊境的兵將不僅更早知道多西琿要來安陽,更加清楚他要走的是哪條道。至於假裝他還在守軍的監視下,實則放他先行離開,負責看守的兵士做起來實在是輕鬆簡單。
    如果涼州的邊關守軍已經能讓安郡王如臂使指,那麽發生在解百憂之主眼皮子底下的事,她又有幾分可能是完全不知道?
    電光火石間劃過腦海的念頭,叫李鳳寧悚然一驚。所以待她抬起臉來的時候,已經全然沒了之前的鎮定和淡然。
    “四姐姐想怎麽樣?”李鳳寧實在笑不出來,聲音更加發沉。
    “秦王殿下現在還問這個,”一旁響起一道即使灌滿了輕嘲,也依舊柔滑如絲的聲音,“便有些無趣了。”
    李鳳寧微一抿唇,隻是定定地看著李鯤。
    而就在李鳳寧以為她會說些聽著豪情壯誌,其實全是一通歪理的廢話時,沒想到坐在主位上的李鯤開口卻是一句,“鳳寧,你不想嚐嚐天下盡在手中的感覺嗎?”
    天下……
    盡在手中?
    李鳳寧不由得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天下’的分量……”李鳳寧抬頭,將自己臉上的苦笑展現給對方看,“曾經壓得我連死都不敢。”
    淪為馹落王帳帳中囚的時候,唯一能逼著李鳳寧不能瘋也不能死的,就是赤月百姓的生命。她無時無刻不在痛苦,卻也深怕她的受傷和死亡會立刻引發赤月和馹落的大戰。
    千萬人的生命壓下來,隻怕她死都死得不安心。
    “就算你不生二心,你能走的路也不多了。”李鯤異常平淡,卻也異常刁鑽的問題似乎能化為煙霧,搜尋著最細微的縫隙,想要鑽進她的心裏去,“你現在已經是監國的秦王,你就不怕‘功高震主’這個詞麽?”
    功高震主。
    大概除了大姐姐死而複生之外,無論誰坐在禦座上,大抵這都不是個離她太遠的問題。無論是不是無疾,她都是橫亙在朝臣們通天之路的巨大阻礙。即便禦座周圍都是些忠心耿直之臣,她們也不會喜歡有個人能對皇帝產生太大的影響。
    沉默了一會,李鳳寧才答道:“我可以回封地。”
    與郡王不同,親王卻是有封地的。像李端封在了寧城,那裏的魏王府比安陽城裏的隻大不小。
    一旁的謝雲流淺淺一笑,她像是知道什麽內情似的輕笑一聲,“王子實在不像是能埋沒進山溝做野人的尋常郎君。”她說:“殿下就不怕再嚐一回愛別離的錐心之痛?”
    李鳳寧下意識回頭去看多西琿。
    卻見他正好也朝她看過來。
    那雙鴉青色的眸子居然異常地穩定,穩定到簡直一絲的晃動都沒有。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她。
    而她下意識地對他淺笑,然後回過頭看向李鯤。
    李鳳寧突然比任何時候都能清晰地看到,她與多西琿曾經的離別其實在最初的時候就已經注定。她慶幸她還留存了理智,記得自己是個赤月人而回歸;她也對自己沒有強迫多西琿跟她回來,從而磨滅他身上那點韌性而感到欣喜。
    與多西琿順利地走下去,或許能,又或許不能。
    就像她無法判斷她今後將何去何從。她不知道自己能否保住鳳後,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無疾推上禦座,更加不知道自己的“將來”到底是坦途還是坎坷。
    但是,她至少可以保證自己能夠“不悔”。
    所以……
    “四姐姐想試試監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