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梓言的茶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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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李茶館。
一身良家打扮的梓言站在茶館的櫃台後麵朝門外看。
因是午膳的時候,陽光熾烈,街上人來人往,鄰近幾家酒樓和攤檔也都十分熱鬧。
他垂下眼,掀開紫銅的香爐,拿了個鐵簽子撥開爐中的香灰,又從瓷罐裏取出一塊沉水香點燃後放了進去。
悠閑地添香之後,他抬眼看向茶館之內。
食肆熱鬧的時候,茶館還沒到開張,所以現下這間並不算寬敞的茶館裏隻他一個人。黃檀木的顏色比黑紫的要輕靈些,扶手邊欄和榻幾又盡量保留了樹根的原態,而那包漿卻十分柔亮,看著頗有幾分溫存的舊趣。
榻幾上的茶洗,還有牆根邊的瓷缸,乃至於透出幾杆青竹的窗槅無不是梓言幾乎踩遍東西兩市的地麵,一件件親自挑回來,再一件件布置好的。過去他或許還會流於媚俗,可自打在□□裏打過轉之後,眼界品味自然不可跟過去同日而語。所以眼下這茶館布置得,就連用慣了好東西因而口味極刁鑽的李鳳寧也讚過一聲“別致”的。
因此時也沒有客人,梓言便沒有費心去掩飾自己的情緒,任由一抹自得融進了他的淺笑裏,然後在偶爾回眸間,表情一滯。
街對麵,站著個相當年輕的姑娘。
看上去隻有十五六歲的模樣,卻不知道為什麽,一雙眼睛須臾不離地黏在梓言身上。梓言被女人盯著看的次數怕不有幾百幾千次,所以自然生不出什麽良家夫君那種羞澀惱怒的情緒。他甚至分辨出了其中頗為濃重的研判意味。
那或許該被稱為少女才更合適些的年輕姑娘,發現梓言留意到自己之後,居然沒有挪開視線也沒有掉頭而去,反而橫穿過大街,直接站到了他的麵前。
“你就是……”她站定之後,又上下仔細打量了他一眼,“以前挹翠樓的那個人?”
他出身哪裏,知道的人其實非常不少。但先是魏王贖他,後來李鳳寧又晉封秦王,所以他已經很久沒有聽到“挹翠樓”這個詞了。旁人都怕這個詞戳了秦王殿下的痛處,但這個少女卻有點毫無顧忌的感覺。
不是她企圖挑釁秦王,而是對她來說,根本沒想到李鳳寧會有生氣的可能。
“客人若有話要說,不如進來喝杯暖茶?”梓言笑道,“總不好站在門口說話的。”
少女似乎這才意識到自己擋在人家店門口了。她眉頭微蹙,似乎有點猶豫的,最後還是遲疑地一腳踏了進來。
“客人這邊請。”梓言一邊引路,一邊又多打量了少女一會。
她身上穿的藍色衫裙遠看著不顯,略靠近些卻能發現其上光澤柔亮且繡工精細。她身上飄著一股淺淡宜人的香味,她行走時腰上掛的玉佩玉石叮叮當當地響。
所以這少女出身非富即貴。
隻是看她衣衫略嫌寬鬆,氣色也不算頂好,偶爾與梓言視線相交時還會露出明顯的迷茫和黯然,這顯然又是個有心事的少女。
瞧她眼巴巴地站在街對麵看他,難道她的心事還和他有關?
落座,淨手,上茶點,倒茶。
這一串事情,梓言作為茶館老板自然是要奉客的,而那少女雖心不在焉卻受得十分坦然,倒是更加能夠證明家中富貴了。
待她茶水沾唇之後,她的表情更加疑惑,甚至有點迫不及待,“她既然都肯給你小鳳團了,為什麽還讓你住在外麵?”
小鳳團是專供皇宮和各王府的,雖然說是貢茶裏量最大的一種,也不是區區一間街頭茶館能夠拿出來的東西。秦李茶館的小鳳團自然是李鳳寧給的,然後被梓言專門用來招待那些或許會惹麻煩的客人。
富貴人家的孩子能分辨茶的好壞不奇怪。但是能一口叫出“小鳳團”的名字……
梓言再細細打量了那少女一會,果然發覺與李鳳寧有個兩三分想象,心下便有了猜想。
“她倒是想我回去呢。”梓言在她對麵坐下,發現少女神色中閃過一絲不悅,心下愈發確定了,“是我不肯。”
然後,那少女就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她瞪圓了眼睛的樣子,讓她顯得更稚氣了一點,“五姨……秦王她……你拒絕她?”
“五姨”呢……
“她心裏有我,自然就會願意順著我的心思。”梓言唇角緩緩勾起,“當初她還為了我惹惱過東宮,即便鳳後開了口她也依舊護著我。”
雖然隻是拿來攻破心防的話,反倒勾得梓言自己一陣心酸起來。他一直在後悔自己為什麽會以為離開才是對她對自己最好的選擇。
“你說,鳳後……”梓言的話令少女巨震,甚至連回答的聲音都破成幾節,“他……”
“那時還是東宮正君的鳳後,遣人給我送了一錠銀子,叫我離開她。”隻因為想起來太不好受,梓言的聲音也添上幾分艱澀,“我以為這樣對我和對她都好,就真的離開了她。但是……”
“那,那青籬他……”她猛然抬頭,眼睛裏凝起淚水,“他是,為了我?”她嘴唇哆嗦著,“他不是因為貪慕虛榮才想去做母親的侍寵?”
青籬?
那是誰?
梓言不由茫然了一瞬,卻在看著對麵那少女說的話後,鬼使神差地來了句,“他對你怎麽樣,你才是應該最清楚的人。”
梓言這一句話,說得對麵那少女眼淚滴落下來。
“我隻是讓青籬去母親書房裏拿幾支筆,但是,那天他過了好久才回來……”她一邊說,眼淚一邊撲朔朔地往下掉,“我看到他衣衫淩亂,我就猜到發生什麽事了,但是,但是我沒敢問。”她神色一片黯然,“兩個月後他拿了我房裏的錢去賄賂總管,把他調去母親的院子,我也沒有阻止,所以最後他才被……”少女麵色煞白,“他伴我十年,我居然還不信他,居然覺得他是貪慕虛榮……”
像是再也負擔不住心裏的重壓,少女將所有的事情向著還是陌生人的梓言傾吐而出。
聽到這裏,再不明白也該明白了。
能夠稱呼李鳳寧作“五姨”,再算上她這個年紀,顯然就是誠郡王的嫡長女李昊月。而之前誠郡王府在長寧皇帝孝期裏死了個有身孕的侍寵,這事在安陽幾乎人盡皆知。
也所以,這個青籬便是那個被打死的侍寵,他原是李昊月的服侍人,卻被誠郡王染指?
如今這位如此切痛的表情,顯見不隻是“伴了十年”而已。
雖然在梓言看來,那個青籬的做法隻是在求一線生機。或許他隻是對李昊月的懦弱絕望,所以才另投誠郡王。
但是對著這位顯然入了迷障的卻不能這麽說。
“咱們這種入了賤籍的,一樣會痛會愛,一樣心裏也會有情義,一樣願意為重要的人付出。”梓言看著對麵那少女,“世女,孝期行淫這種汙名不是誰都能背得起。我雖然不認識青籬,但是我想,他也隻是在用自己能夠做到的方式來保護您。”
少女渾身一震,她瞪著梓言好半晌,隨後失魂落魄地站起來,然後像一抹遊魂似的走了出去。
梓言一挑眉,對她沒留下茶資的背影反而拉起一抹笑。
就算不在□□,他也知道如今李鳳寧和李鵠已經勢成水火。
他的確是沒鳳未竟或者是多西琿的本事,但是既然都叫他遇見了誠郡王府的人,順手給添點堵卻也不是太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