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旗開得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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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錦簪記!
    這世上為何要有請安這種折磨人事!徐梓衿眯著眼坐在妝台前,歪歪扭扭恨不得倒在吳嬤嬤身上,好幾次差點砸在台角上,倒把吳嬤嬤唬得不輕。
    “姑娘是未習慣呢。”吳嬤嬤看二姑娘這樣子覺得好笑,拿著木梳的手頓了頓,轉頭問今日當值的清瀾“你可會梳頭?”
    “嬤嬤,清瀾會的。”說罷麻利的梳了兩個發髻,拿黃色頭繩纏了一圈,妥妥帖帖。
    這就是總角吧,她今年十歲,正是紮總角的時候。歪著頭照了照,倒挺像兩個小山包,貌似及笄之前都得頂著這發型,幸好也不是很醜。
    “姑娘穿這嫩黃小襖如何?”清瀾從箱裏取出一件帶有小毛領的襖子,錦緞的料子外加一層薄薄的紗,顏色清新又可愛。
    “嗯”她重重點了點頭。
    穿戴一新後帶著舒雲與清瀾上阮芷苑請安,幸而出門前清瀾塞了三個小糕點和一杯熱熱的牛乳給她,吃了些東西才感覺熱和了些。
    牛乳就是牛奶,這裏的人已經知道了牛奶的許多好處,專門有買賣牛乳製品的鋪子,但凡家裏有點子錢都願意買,聽說夏日也有牛乳提煉做成的冷飲。緊了緊披風,徐梓衿念叨著夏天趕快來吧,這麽冷沒有暖氣真的受不住啊。
    幸而徐府隻有四個苑子,不然在路上就得叫風吹成個冰棒去。搓搓手才走到門前清瀾就上前撩開了重重的門簾。
    “爹爹,母親,衿兒來請安了。”
    “早晨風雪如此大怎麽過來了,可冷?佟嬤嬤,房裏再加兩盆火。”丁氏一臉關心愛護。
    “請安是她的本分,正當風雨無阻,你莫慣她。”徐道之聲音依舊威嚴。
    她垂下頭抽了抽嘴角,這爹爹真是無時不刻在演示著什麽叫“我就是不高興,你幹啥我都不高興”。也終於知道什麽叫人生在世全靠演技,看丁氏那一臉的笑真像是個慈母。
    “將早飯端上來。衿兒,站著作甚,快坐下。”
    徐梓衿依言乖巧的坐下,挺直脊背目不斜視。總覺得今日丁氏對她格外親熱。待丫鬟將早飯擺好她就完全沒空想這些了,腦子裏全都是,哇,這個小包點怎麽如此漂亮,晶瑩剔透,這粥怎麽這樣香氣撲鼻!
    吃過飯她摸摸肚子,鼓得溜圓,“咯”居然打了個嗝,果不其然“不高興爹爹”臉又拉下來了。
    “夫君,衿兒還小,莫太拘束了。”丁氏淺笑嫣嫣打圓場。
    “哼”甩甩衣袖,徐道之板著臉著小廝拿來書箱,作為寒山書院的院士徐道之可謂是盡職盡責。
    “母親若無事,衿兒就告退了。”
    “暫等片刻,我已著人去叫吳嬤嬤,有些子事還是需交代清楚的。”丁氏拿起茶盞,高深莫測朝她看了一眼,嘴角露出淺笑。
    “是的,母親。”不知道丁氏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雖然爹爹時常橫眉豎眼,但與丁氏兩人安靜地坐著更是煎熬。接過清瀾遞上的熱茶,她也埋著頭裝模作樣的品茶。
    一刻鍾後吳嬤嬤進到廳堂與丁氏請安,手裏拿著的正是汀蘭苑所有物什的清單,想必丁氏要說清楚的必是財物上的事情。這才鬆了口氣,隻要不送她回莊子,萬事好商量!
    “將姐姐為衿兒留下的嫁妝單子拿出來。”與吳嬤嬤說了兩句要好好伺候二姑娘的場麵話,丁氏側身對立在紅木椅旁的佟嬤嬤說。
    想必是早就準備好,佟嬤嬤不過到內室打了個轉就拿著一本冊子回來遞與丁氏。
    “衿兒,這冊子上都是姐姐替你攢下的嫁妝,因你父親發話,暫時由我收著。現下你已回了汀蘭苑,這些東西不若就交還你保管吧。”
    徐梓衿看著那冊子心裏狂喜,麵上卻一點不露,隻撒嬌低頭諾諾的道”母親莫說這些,本就該由母親替衿兒收著,隻是勞累母親為衿兒打算這些了。”
    微笑看著抓住自己袖子的女童,丁氏有一瞬的恍惚,很快又定住心神,狀似不經意的調笑,“這本是衿兒的嫁妝,怎得,衿兒難道是害羞了?吳嬤嬤,你且跟著佟嬤嬤去點點這單子上的一應物品,抬回汀蘭苑。衿兒,你如今也大了,若沒幾件好東西,說出去還當我這做母親的苛待你呢。”
    稍一想她就猜到必是昨日與舒雲所說之話被丁氏知道了,若是讓爹爹知道此事定然對她更加不喜,當下緊緊拽住襖子上袖口的絨毛,可憐兮兮的問道“母親,可是衿兒又惹母親生氣了?這幾日實在是風寒才好晨起時頭暈又乏力,想著母親見到衿兒這病懨懨的樣子定會煩憂,所以才沒給母親請安,母親就原諒衿兒吧。若是母親不生氣了,那這些子東西還是由母親保管,母親,可好?”
    聽完這一席話丁氏像是被噎住了一般,幾次欲開口都屏了回去,若是硬要將嫁妝送還與她,這裏這麽多人都是聽見了的,豈不是認定自己小肚雞腸。而且失了立場如何和夫君告狀?這一思襯心情更是煩躁,一下子竟然頭痛起來,揉揉太陽穴沒好氣地說“罷了罷了,那就過一陣子再說吧。病未好透你且先回去吧,這幾日勿用來阮芷苑請安了吧,你爹爹那裏自有我去說。”
    “母親可是不舒服了?衿兒為母親按按吧。”見丁氏已懶得再演母慈子孝的戲碼,她更得抓緊機會表現自己的孝心。
    “不用。”丁氏不耐的甩手“啪”的一聲正好拍在徐梓衿發髻上,黃色頭繩掉落在地,發髻竟是散了。
    廳堂裏頓時鴉雀無聲,一幹子下人全是睜大著眼,反應快的立刻回複平靜低下頭裝作沒瞧見,反應慢的還保持著訝異的表情,平常隻知二姑娘蠻橫,現下二姑娘倒是與以前全不相同了,怎的夫人又擺起狠來。
    隻吳嬤嬤一人焦急難安,想上前將二姑娘抱進懷裏好生安慰一番,又怕夫人更視姑娘為眼中釘肉中刺,這一急倒急出了眼淚。
    倒是清瀾頗為冷靜,迅速的撿起頭繩,未等二姑娘發話就替姑娘再綁一個發髻。
    “你,你!”丁氏連說了兩聲,隨即冷笑,“嗬”環顧屋子裏的人,緊握紅木椅的扶手,恨聲說道“還不替你家姑娘休整!佟嬤嬤,快扶我回房,舒雲叫胡大夫過來,說我頭風症又犯了。”
    見好就收,這一下已是將丁氏惹急,暫且收兵,而且,這幾日已經給府裏的人留下二姑娘性子轉變的印象,但對她的成見已深,還要徐徐圖之才是。
    其實若不是早知丁氏絕容不下她,她也不用陣日地演戲,算計丁氏。
    不單單隻是將人趕到偏遠的莊子裏,丁氏著人從府裏送來的被褥外頭是光鮮亮麗的錦緞,裏頭卻全是髒汙發黴的棉花,還囑托莊戶以相克的飲食日日送給她食用。
    幸而莊戶一時大意,沒將密信藏好,讓她看見,這才起了戒心,每日隻食用一樣菜色。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如何能夠保護自己?隻有回到府上她才有一抗之力!這次她有機會回府,就定要鬥贏丁氏,不然她的下場隻會更加淒慘。
    雖隻是小勝,但一想到丁氏剛才怒不可揭又憋屈的樣子實在忍不住,她“嗤嗤”的笑出聲來,見回廊裏有婆子在走動才正了聲色。以後還得戒驕戒躁,不要這麽容易外露才是。
    “姑娘,你如何還笑得出來。”吳嬤嬤哭喪著臉,眉毛皺得都快連成“一”字了。
    “嬤嬤,母親如此操心衿兒之事,衿兒是心裏歡喜呢。”經得這幾日的相處,她心裏也知道吳嬤嬤是個善良而又悲天憫人的性子,這些事還是以後找機會再告訴她吧。
    “也罷,日久見人心,早晚大家會知道,姑娘實是個體貼懂事的。”吳嬤嬤歎了口氣,心思倒是鬆快些了。
    “對了,嬤嬤,你可有將送與三妹妹的手套包好?”
    “特特命人用三姑娘最愛的粉色段子包了。姑娘放心,我可是去打聽過,三姑娘最愛絨毛的物什,姑娘送的這兔毛手套想必三姑娘定會中意。”
    “有嬤嬤安排,衿兒放心著呢。不若現在就去馨雪苑吧。清瀾,你去將手套取來直接去馨雪苑,我在門口等你可好。”
    “姑娘,我去拿吧,你且帶著清瀾去看三姑娘。”徐府的規矩與別的人家不同,出門訪客鮮有人帶嬤嬤婆子。
    “也好,隻是這天寒地凍,嬤嬤且小心著些,不必著急。”
    站在馨雪苑門口,遠遠就看見一抹淺青色的身影狂奔而來,徐梓衿看那雪地裏飛馳的樣子笑著說“這野馬一般的定是清彤。”
    片刻人已至眼前,正式清彤,喘著粗氣說“姑娘,嬤嬤命我送過來,嬤嬤怕姑娘在雪地裏凍著。”
    “你且歇歇喘勻氣,再與我一同進去吧。”
    若說上回到阮芷苑她知道了二姑娘從前有多不討人喜歡,那這回就是見識到是如何被人厭惡了,個個瞧著她像是要活生生咬下一塊肉來。
    雖然不是有心,但確實是自己害得三姑娘又發病。這些人隻怕以為自己是故意的吧,未料她根本不知道三姑娘身子虛弱。
    “二姑娘,這是什麽風將您吹到這裏來了?前幾日姑娘病得重倒是不見二姑娘的人影,今兒個才有好轉就來了,二姑娘倒也神機妙算。”說話的丫鬟正端著藥盤在倒藥渣,見著二姑娘藥碗也不管了,夾槍帶棒的刺了幾句。
    “妙夕姐姐,前幾日我得了風寒,這才沒來看三妹妹。”這回她可是做足了功課,知道此人是三姑娘徐梓言苑中的大丫鬟,名喚妙夕。
    “風寒?二姑娘倒病得巧,這一病就隻跪了半宿祠堂,也算是二姑娘因禍得福,此等運氣二姑娘可要把握住。”
    “妙夕姐姐,三妹妹在何處,我看看她去。”與丁氏相比,妙夕這種直接喝罵的架勢她反倒不覺得討厭,不過說幾句閑話,且受著吧。
    雖然冷著臉但妙夕還是指了指裏屋的方向,又命小丫鬟去泡熱茶。
    嘴硬心軟,徐梓衿搖搖頭走進裏屋,紅木大床上正坐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包著厚厚的淺紅色被子,襯得膚白如雪晶瑩剔透正像早晨吃的水晶包子。
    “姐姐,你可來啦,坐言兒旁邊來吧,言兒想姐姐啦。”一見門口站著有人,三姑娘裂開嘴笑。
    出乎意料,這小包子還挺熱情,她從善如流的坐在床邊,“姐姐給你帶了你喜愛的東西哦。”像逗小孩一樣的賣起了關子。
    “是竹蜻蜓還是冰糖葫蘆?”三姑娘露出希冀的表情,眼睛濕漉漉的,活像隻小奶狗。
    “都不是,來,你摸摸看,要是猜不對可不給你。”
    “二姑娘拿著什麽好物件呢,怕是舍不得吧,還想著往回拿。”不放心親自端了熱茶進來,妙夕聽得二姑娘那招貓逗狗的語氣甚是不快。
    “有毛的,有毛的,姐姐,我猜的對嗎?”三姑娘倒不甚在意妙夕的話。
    “是,言兒真聰明。”打開包著的錦緞,裏頭毛乎乎的手套露了出來。
    “呀,言兒喜歡。”三姑娘抱著手套,又親又摸舍不得撒手。
    “三姑娘,該請脈了。”外頭有丫鬟進來說道。
    “言兒,姐姐先走了,明日還是這時辰來看你。”徐梓衿也不囉嗦,帶著清瀾清彤兩個丫鬟回了汀蘭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