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嚴肅且刻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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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錦簪記!
    先生的行程是早就打探好了的,第二日,提前一個時辰她就命清瀾為她換上得體的衣飾,這才去中門接先生的車馬,以示她的敬重。
    陳姨娘帶著大姑娘已經在那等著了,倒是不見丁氏,隻有管事在一旁候著。想想這情形還真是是意外的熟悉,幾日前她就是帶著清瀾在此迎接爹爹以及大姑娘、陳姨娘。
    “二妹妹,爹爹可有和你說,以後我也會和你一起跟先生學習。”見是二姑娘,她走過來來著二姑娘的手親親熱熱的說道。
    “爹爹倒未說,不過,隻要大姐姐不嫌我學的東西太過淺顯,一起學又何妨。”這大姑娘林杳琴到和她娘親陳姨娘一般,說話言不由衷偏又叫人看得清楚明白,實在段數太低。
    “這個妹妹倒不用擔心,我隻跟先生學琴與棋這兩樣兒,女德與論語詩詞這一些,我早就學過的。”這位林先生最擅琴與棋。
    “姐姐能跟我做個伴,我自然是高興的。”隻回了這一句他就不願再說,隻坐在中門看管王媽媽拿出來的圓凳上。
    不過片刻,一輛青灰色的馬車就駛到跟前。停穩後,從馬車裏走出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妝容幹淨衣物發髻無不齊整,穿著深色暗紋的棉襖,眼神銳利,嘴角往下撇,一看就是極為嚴肅的人。
    “先生遠道而來辛苦了。”她上前大大方方的見禮。
    “林先生,已等候您多時了,想必趕了這麽許多路也疲憊了,先到苑裏休息片刻吧。”張管事說道。
    “勞煩。”林先生雙手執在身前,隻回了兩個字,側過身與站在中門的幾人緩緩點頭示意一二,這才跟著管事走了。
    “姑娘,我們可要跟上去?”見陳姨娘與大姑娘都自覺地跟著林先生走了,隻自己姑娘還站在原地不動,清瀾有些不解。
    “清瀾,我覺得這先生不是個好相與的。”有些人一看就覺得親近,而有些才看一眼就恨不得倒退三步。這位林先生自然是後者。
    “林先生是有名的大家,必不會為難姑娘,隻是嚴厲一些罷了。”清瀾並未有過先生,俱是娘親親自教導,讀書寫字彈琴畫畫,芊芊素手執筆揮灑,每一樣都是享受。
    “跟上吧。”也許是她想多了吧,總覺得這林先生看她的眼神頗有些打量的意味,那冰冷的目光讓她極不舒服。
    林先生身後跟著一個十一二歲的丫鬟,並上陳姨娘、大姑娘、她、管事,還有兩個幫忙提整行禮的婆子,一行人浩浩蕩蕩就往聽濤苑去了。
    聽濤苑在徐府的西邊,原本就是一進的苑子,隻是不知為何旁邊多做了幾間,正好一字排開。聽人道原來是荒廢著的,徐府裏也就隻有幾個主子,下人也都是按著來配的,一進院子住著還有多。
    這次倒正好收拾出來,給林先生做了居所。
    一進屋子就感覺到如春風般的暖意,左右兩個角落早就燒起了炭盆子,紅彤彤的燃著,沒有一絲的煙氣,用的正是上等的木炭。
    這一排屋子並沒有裏間,故而左邊做了臥室,右邊則是耳房,中間兒是廳堂。門簾、擺設器具、屏風等等,無一不是趣致而精巧,可見是用心安排過的。
    “林先生,先喝杯熱茶歇息片刻吧。張媽媽、李媽媽你二位隨我來將先生的行禮收拾好吧。”說話的正是清彤,拿著茶盤過來,規規矩矩的給林先生見禮,放下茶盞後沉穩的指揮起兩個婆子做起事來。
    這兩個婆子原本並不是聽濤苑當差的,今日臨時被管事抓過來說是替二姑娘新請的私塾先生歸置行禮,因此見發話的是二姑娘身邊的丫鬟,也就不多想,拿著幾個布包袱和一個小木箱就站在清彤身後。
    “勞煩你了。”林先生麵上還是淡淡的,微垂下頭抿了一口茶水,輕輕放下,挺背坐著,從頸到背連成一根直線。
    “先生未來之前,二姑娘就命奴婢來聽濤苑候著,姑娘說了務必要將所有事物弄得妥妥貼貼,讓先生住得舒適才是。”清彤這會兒倒是格外伶俐,說話輕緩柔和,有幾分清瀾平日的做派。
    林先生側身看了二姑娘一眼,扯動嘴角,微不可查的笑了笑,端起茶盞又喝了一口,“不敢有負徐老爺的重托,我必定會用心教導你二人的學業。不若明日你二人就來吧,辰時四刻開始,學一個半時辰,以後若是習慣了再延長一些。”
    她與大姑娘各自應了一聲,見林先生麵上淡淡,這才告辭。
    回了汀蘭苑,徐梓衿頗感新奇的對吳嬤嬤說道“嬤嬤,你剛才沒看見,清彤在聽濤苑說得那幾句話,像是突然開竅了似得,一舉一措無不沉著大氣。”
    “清彤?她原本就不是個笨的,隻是脾氣性子浮躁了些。連姑娘你都如此誇讚,她說了些甚麽話,快講與我聽聽。”
    清瀾將剛才聽濤苑裏清彤所說所做細細描述了一番,吳嬤嬤也嘖嘖稱奇,道“會說這麽幾句話倒也不奇怪,奇的是這聽濤苑的人怎麽肯讓清彤奉茶,又出來指揮兩個婆子,這麽一來,林先生必定以為這居所全然是姑娘你在令人準備的了。”
    “等清彤回來問問不就知道了。”難不成才兩日的功夫就真的頓悟了?
    “嬤嬤,先生那裏可有安排丫鬟前去伺候?”又想起一事來,今日清彤這做派,若是被先生留下也未必不可能。
    “這個我早就去打聽過的,管事說的是這林先生早就有言在先,不需要徐府另派丫鬟伺候,她自帶著一個丫鬟呢,是從小就跟在她身邊的。”
    “嗯,剛才人多嘴雜,倒不知道這個丫鬟叫什麽名兒,府裏是否也會發月錢給她?”
    “這倒不知,府裏的張管事雖然管著徐府大小雜事,但誰人都曉得,這內院還是夫人身邊的佟嬤嬤說了算,這些子事項怕都是由她請示夫人後再定奪的,一點風聲都傳不出來。不止我們不知道,聽濤苑陳姨娘那邊也定不清楚。”
    從平常一應用度來看,丁氏管理內院井井有條,吃穿用度全做得讓人無話可說,抓不著一點錯處。由此看來,林先生那裏應當是安排得妥當妥帖的。“那我們就暫不管,隻等一兩月再看看。”
    這林先生飽讀詩書,自然有讀書人那一股子勁兒,從前又是大家之女,想必也是清高自傲的,巴結得明顯了恐會適得其反。
    “忘記問先生明日先學那本書了。”對於詩詞歌賦這些,她是真的沒興趣也沒天賦,從前學習文言文時她從來都要花比別人多幾倍的時間才能背誦下來,什麽動詞、名詞、虛詞,還有釋義,統統不會。隻能笨鳥先飛早入林了。
    “一般都是女德、詩經、論語這三本。姑娘別心急,一般的先生會用個幾天的時間跟學生好好熟悉,然後才授課。”姑娘進過一年的學,但隻學了三字經百家姓,她看管事準備的書籍裏並沒有這些,隻得詩經以及論語比較適合初學者。而女德是一定要教的,所以她才能肯定定是這三本。
    詩經。論語她是學過的,心裏還有些底氣,女德倒沒看過。“嬤嬤,你把這三本書拿來,我再好好看看。”說好的女先生溫柔可親又循循善教呢?眼見先生如此嚴肅,她有些怵。
    幸好是從淺顯的地方學起,隻要努力學習,說不定還有翻盤的機會。拿起嬤嬤遞過來的三本書,詩經、論語粗略的看過,女德看前二十頁,有不懂之處就問嬤嬤或是清瀾。
    晚飯過後又挑燈看了一個半時辰,直到嬤嬤再三勸慰才放下書。
    第二日到阮芷苑請安用過早飯,爹爹特意留下她與大姑娘,叮囑了幾句要聽從先生教導好好讀書,對著她又說了一句萬莫頂撞忤逆先生,不然就送她去莊子雲雲。
    一路上大姑娘是春風得意,止不住的笑意,小手絹甩得飛起,拉著她說先生是如何和藹可親、琴藝高超,昨夜聽了一首餘梁繞耳,三月不知肉味,以後跟著先生學習實在是天大的福分。
    徐梓衿隻笑笑,偶爾搭上幾句,也擺出一副要進學的欣喜表情來。
    一路走到留墨苑,右邊的書房裏已有人候著,正是丁氏身邊的丹雲。
    “大姑娘、二姑娘萬福金安。夫人知曉留墨苑沒人伺候,特命丹雲前來奉茶。”丹雲是丁氏身邊的二等丫鬟,然丁氏作為當家主母,這二等也比其他苑子裏的一等體麵。丹雲說話不卑不亢,有禮又帶著一些疏離。
    “有勞丹雲姐姐了。”這丹雲倒是與舒雲不同,舒雲一看就是八麵玲瓏能說會道,這丹雲性子更加沉靜,隻比汀蘭苑裏三個清早進府月餘就已得到丁氏重用,從三等提成了二等。
    “母親想得真是周到,丹雲你替我謝謝母親。”大姑娘徐杳琴今年虛歲十四,比丹雲還要大些。
    說話間林先生已到了門口,並沒有帶昨日那個丫鬟,一人提著一個方形的書囊。
    “先生安好。”大姑娘言笑晏晏上前,拿過先生的書囊,轉身放在廳堂裏的大桌上,這一係列動作做起來極自然,像是與先生早就熟識一般。
    本就站在後麵一些的徐梓衿走上前還未伸手,已被搶先,麵上未露分毫隻等先生坐在大桌後,這才在下首的小桌坐好。心下又有些好笑,這還未開始讀書呢,已經爭鬥上了,可想而知,以後的時日必定十分精彩。
    “府裏是書香門第,我也早就聽過徐府的賢名,想必二位姑娘也是有才氣的。聽管事說大姑娘二姑娘都師從曲通劉先生,大姑娘學了一年半,二姑娘學了一年零四個月,是也不是?”
    “是。”大姑娘應道。
    “那既然是同一位先生教導的,進學時日又差不多,那我就不分開教導,一同教你們二位。我也問過徐老爺,徐老爺也同意的,二位姑娘可有意見?”林先生不慌不忙的說。
    “聽從先生的。”大姑娘點頭回了一句,一副任憑先生安排的乖巧樣子。
    聽到這裏徐梓衿如何能不急,不說她並不是原來那個學了一年零四個月的“二姑娘”,就是原本的二姑娘也隻學了三字經、百家姓,當下就摒了一口氣,緩聲說“先生,我從前並未學過太多,隻怕趕不上大姐姐的進度。”
    “二姑娘何須自謙,我也並不會講太過深奧的內容。若是二姑娘實在不能接受,就請二姑娘自去與徐老爺說如何?”林先生從書囊裏拿出書,又對身旁的丹雲說一句“有勞將《大學》分發給兩位姑娘。”
    事已至此,徐梓衿也說不出其他話來,畢竟先生也說了是爹爹同意過的,而爹爹早上才交代一切聽從先生安排。
    不過,這林先生難道是對她有意見?這一番安排完全是按照大姐姐的學習進度在授課,好像她是來給徐府大姑娘當先生,她隻是附帶著的罷了。
    隻不過是住所臨著聽濤苑就偏向陳姨娘與大姑娘那一邊?她不信這位林先生如此膚淺如此容易收買。
    畢竟她才是這徐府裏嫡出的二姑娘,雖然這時代姑娘家都矜貴,鮮少有人虐待庶女,有些權勢的人家在吃穿用度上都是嫡庶同樣看待。但嫡庶有別,在婚配之事上還是明顯不過的。而且,此番徐府延請私塾先生,擺明是為她請的,大姑娘徐杳琴已經十四,按理說是早就該學完了,隻等出嫁。
    這林先生當了十幾年的私塾先生,不可能如此糊塗。這其中必有她不知道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