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這病的蹊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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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簪記!
林先生這一病,便告假休息了好幾日。
徐梓衿雖然樂得清閑,恨不得再歇個幾日,但也不忘去到聽濤苑探病,卻好幾次都被鶯歌攔下,隻說林先生正病著,怕過了病氣。她再三打聽也沒問出是個什麽病症,隻知道先生沒甚力氣,疲乏得很。
在聽濤苑門口,她也隻遠遠看過一眼,透過布簾,林先生靠坐在床榻上,神看不清神色,身形卻著實萎頓。當下心裏有些猶疑不定,這林先生,可以說是毫不掩飾對她的忽略與敷衍,連探望的機會都不給她,她實在想不通。
一是,她從前與林先生並沒有恩怨;二是,這林先生做了十幾年的私塾先生,對後宅的事兒定是門清得很,那為何會如此直接表達自己的好惡?
她想不通其中的關鍵,隻能猜測這林先生是否從前聽過“徐府二姑娘”的名聲,這才對她有偏見。
但無論先生對她如何,她始終是學生,不能失了禮數,隻命清瀾趁著輪休出府買了一些人參,送到聽濤苑交給了鶯歌。
隻不過,先生這一病,清彤又得推遲幾日再回來。為了讓清彤安心,徐梓衿特意讓她在午後回一趟汀蘭苑,好生安撫交待一二。
午後正是春光燦爛,天氣慢慢變暖,苑裏的矮樹也抽出了一些綠色,看著就讓人心曠神怡。恰好早晨間下了一陣雨,這會兒太陽一露臉,四周像是發亮了一般。
吳嬤嬤見自家姑娘連著好幾日都縮在房裏看書寫字,不敢放鬆片刻,一到晚上就歪脖子捶腿的,幹脆與苑裏的張媽子一起將躺椅抬到了屋簷下,想著讓姑娘出來透透風,歇息一會兒看看苑裏的□□也好。
被吳嬤嬤拉出房門,徐梓衿聽話的坐倒在躺椅上。椅上墊著一大塊皮毛,純正的白色,摸起來柔亮舒適。喝著清瀾泡好的花茶,再吃一兩塊嬤嬤做成的花糕,實在愜意。眯上眼睛,輕嗅雨後空氣裏泥土的芬芳,她有些昏昏欲睡。
“清彤都快回不來了,姑娘還有心思睡午覺,嗚嗚嗚……”服侍林先生喝藥睡下後,清彤立刻奔回了汀蘭苑,噠噠噠的衝進苑子,半蹲在姑娘的躺椅麵前,哭得好不傷心。
“好不害羞,我叫大家都出來看看,看你哭臉的樣兒。”徐梓衿一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滿臉淚痕嗚咽的清彤,想必清彤定是心急要回汀蘭苑了。
“姑娘,你還說笑!”又羞又急,清彤扯著嗓子哭嚎了起來。
“清彤,你這是作甚,還有沒有規矩了。”吳嬤嬤聽著聲音,一出來就瞧見清彤跪坐在地上,聲若洪鍾,一聲大過一聲,哭得淒慘無比,好不嚇人。
清瀾也跟著走出來,看這架勢,趕緊拿出手帕子幾步走上前,捂住清彤的嘴,攬住她的肩膀,一邊順其,一邊小聲安撫。
“你這樣子,若讓別人瞧見了,背地裏不知道怎麽嚼舌根,說姑娘欺負你。”吳嬤嬤氣得仰倒,剛才她已經瞧見有身影從苑子門口一晃而過,這來看熱鬧的動作倒快。見清彤安靜下來這才說“清瀾,你帶她到側廳裏去。姑娘,你也先進去吧,日頭西下,再坐著若侵了邪風反倒不美。”
“姑娘,我剛瞧見有人在門口,隻是不知是哪個苑子的人。”吳嬤嬤拉著姑娘先到內室。
“嬤嬤不必憂心。”不是阮芷苑就是聽濤苑。說到阮芷苑,丁氏最近常犯頭痛,每日早晨請安之時,她都會替她按摩一番。今日之事,丁氏就算知道,估摸著也是沒有精力管的。聽濤苑那邊倒是要提防,免得陳姨娘與大姐姐又拿來做文章。
“我如何能不憂心。姑娘,這若讓人看見了,指不定以為姑娘怎麽苛責清彤了呢,老爺夫人向來是不喜打罵下人的。再說,清彤原本這幾日就是在林先生那裏伺候著,今日一回來就哭嚎,讓其他人看見難免多想。”吳嬤嬤越想越擔心,這清彤,從前看來隻是有些沉不住性子,並不愚笨,今日怎麽犯這樣的大錯。
“嬤嬤不要擔憂,我自有分寸,並不是了不得的大事件,就算母親怪責起來,我自能圓回來。現下,還得好好勸誡清彤,這幾日她還要去先生那當差呢,若再出差錯,就真難保她了。”如今的她對這些口舌上爭辯的事情,也越來越熟門熟路,吃不了虧去。
吃了口茶,走到側廳,清彤正筆直的跪著,時不時啜泣兩聲。
“你若知道自己錯在哪裏,就起來吧。若是還不知,跪再久也是無用。”其實,她內心裏並不想擺出這架子來訓導清彤,因為,她並不覺得受了委屈哭嚎幾句是錯事。但這是靖朝,並不是她生活了二十幾年的那個世界,在這裏,要想活命要想過得好一些,總是要遵守這樣或那樣的規則,不能全憑自己的心意做事。
“姑娘,清彤知道錯了。不該以這些子小事來煩擾姑娘,更不該當眾哭鬧,丟了姑娘的臉。”
“你這麽想,還是錯。”見清彤抹著眼淚抬起頭看自己,徐梓衿歎氣,這清彤,有時候實在執拗,“你說這話,可是氣惱我?清彤,你是我汀蘭苑的人,我既然承諾一定不會將你送到聽濤苑,就必然會做到。再者,你行事還是需要多考慮一些,我今日既叫你來,必定是有要事要問你,你為何不能忍上一忍,待到無人的地方再和我說,這話,好好說是一句,歹說也是一句,哭鬧無濟於事,你性子太急躁,這並不好。”
清彤拽緊手帕子,未應聲,但徐梓衿知道她應當是聽進去了。再來,響鼓不用重錘敲,若她還不收斂性子,一急起來就不顧情形局麵,實在不能獨當一麵,再另說吧。
“起來吧,你先與我說說,先生那裏到底是什麽情況。”
“是。”清彤站起身,立在一旁,想了想才說“姑娘,我實在不甚清楚,先生那裏就隻有鶯歌與我兩人,但鶯歌並未派我做事,先生的一應事務都是她親力親為。這幾日更甚,鶯歌讓我待在房裏頭,連先生的房間都難進。今日我尋著鶯歌,說了幾句,鶯歌這才讓我送藥給先生,但我才進房門就被先生好一頓咒罵,我這才……”想到先生橫臉大罵的樣子,她現在還有些哆嗦。
“先生咒罵你?罵了些什麽。”徐梓衿覺得不可思議。
清彤回想了片刻,又若有所思的答道“雖然是我端著藥碗才進門,先生就惡狠狠的罵我,但這會兒想起來先生好像不是在罵我,我也搞不太明白了。我隻聽見先生說什麽沒有禮義廉恥的渾人,千刀萬剮下油鍋,滾出去之類的,因為先生還驚叫了幾聲,有些沒聽清楚。”
“先生可是發燒了?請胡大夫看過沒有。”聽清彤的描述,有可能是發燒說胡話。
“先生不讓請大夫,隻說是老毛病,休息幾天就好了的。因此,夫人來看過一回,見先生如此堅持,就作罷了。”
“你剛才是說,這幾日,鶯歌才不讓你進先生的屋裏是吧?”徐梓衿若有所思,看來林先生這病有些蹊蹺。
“就是從先生生病那日起的,原來我還是會幫先生梳頭、遞遞熱巾子。”
“這幾日,你還是得在林先生那裏伺候著,過幾日我再和母親說,讓你回來就是。至於鶯歌不讓你做事兒,你隻當是清閑幾日吧。嗯,至於其他……”她有些捉摸不定,該不該讓清彤參與此事,說起來,現在聽濤苑裏隻有清彤才能輕易接近林先生,但清彤的性子,隻怕沉不住氣。
“姑娘,我剛才是一時被先生罵懵了,又聽寶珍說陳姨娘已經去找夫人說了,要將我留在林先生那,若不然,我是一直聽姑娘的教導,等閑事不往上湊,隻在先生麵前偶爾提一兩句姑娘,讓先生知道姑娘對先生的重視。”清彤知道姑娘應該是有事要吩咐自己。
徐梓衿頓了頓,嬤嬤剛才出去打聽消息,查看剛才是誰站在苑門口探頭探腦。這側廳裏,隻有清瀾、清彤和她。
徐梓衿朝清瀾看了一眼,清瀾心領神會打開窗戶,伸出頭環顧四周,朝她點點頭,示意外麵並無人在。
“清彤,你這幾日,一定要留心看著林先生,如果實在是難以接近,你可以從藥物上著手,常用的藥物你可認識一些?”她記得那日張牙婆帶人過來時,清彤曾說過家裏從前開過藥鋪。
“認得不多……實在不行,我可以拿一些藥渣子出來的。”家裏的藥鋪在她才六七歲就關了,因此,對於藥材她也隻知曉常用的拿一些。
“嗯,切記要做的小心,小心為上。”林先生對她的厭惡一日超過一日,她不能再等了,還得想想法子才是,說不定這一次林先生的病就是突破口。
“對了,林先生平素與陳姨娘還有大姐姐關係如何。”徐梓衿又想起一事。
“林先生平時隻愛抄寫佛經,有事也會彈奏幾曲,鮮少出門,雖住在聽濤苑旁邊,但幾乎不與陳姨娘來往,陳姨娘就算來了,先生也隻打發鶯歌與陳姨娘周旋,好像對陳姨娘有些不喜。倒是大姑娘,來找過幾回先生,說是學琴。”她無意聽到先生與鶯歌的對話,言語中對妾侍很不以為然。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且再安心待上幾日。”難道林先生沒有被陳姨娘收買,是她想岔了?不由沉思起來,幹脆將她這將近一年時間裏的所見所聞,以及徐府各人之間的關係疏通一遍,想找出是否有遺漏的地方。
直到吃晚飯時她還在冥思苦想,她實在想不通為什麽陳姨娘與大姐姐要針對她,以及林先生為何對她一直有敵意。
太過專注想事情,以至於她兩次都將筷子磕在碗沿上,發出了聲響,爹爹拉著臉已經瞪了她好幾眼,極為不耐。她這才收斂心神,隻專心吃飯。
飯後,她照舊是喝了一盞茶就起身告退,隻是丁氏卻叫住了她。
“你如今既已回府,行事之間還是要注意一些才是,萬不能成了下人嚼舌根的對象,你爹爹最是不喜這些,若是讓他聽著了又得大動肝火。”丁氏端坐著,嘴角往下撇,不甚耐煩,語氣未見起伏但字句間有些懨懨。
徐梓衿自然知道丁氏所說何事,原來今日在門外的是丁氏苑子裏頭的人,但這事情左右不過是她身邊的丫鬟哭鬧了一番罷了,翻不起什麽風浪,因此回了一句說“母親,衿兒省得,勞煩母親為我操心這些,母親頭疼可好些了?”
“好上一些了。”
“母親晚上睡眠如何?可以做一個夏枯草菊花枕,能有助睡眠,長久枕著還能緩解頭痛症。”徐梓衿想起來從前奶奶從用過的枕頭,裏麵加上一些草藥,夜枕入眠,對偏頭痛也是有效的。
丁氏為做聲,舒雲見狀笑著福了一禮說道“奴婢明日就令人做這夏枯草菊花枕去,二姑娘的孝心夫人最是知曉的,今日裏還再說多虧二姑娘的按摩,舒適多了呢。”
“對母親有用就好。”
“我這裏有忠毅侯府送來的密莬布,明日叫錦雲鋪掌櫃來,給你做一身裏衣。”
丁氏這沒來由的話,徐梓衿莫名其妙,微張著嘴驚訝狀,片刻又想起,這可能就是言兒說的薄薄的穿在裏頭的襖子,立即回道“母親,言兒身子弱,留給言兒吧。”
“忠毅侯府送過來的,自然也有你的份。”她的確想過,用那布料給言兒做兩身,可以輪換著穿。
“母親,給言兒吧。”她看著丁氏笑笑,眼裏卻很堅定。
“既然如此,舒雲,你明日拿兩匹雲綢送到汀蘭苑去,我也乏了,你且先回去吧。”
待徐梓衿走後,丁氏還端坐著,佟嬤嬤進來回話道“老爺已經在聽濤苑歇下了,說讓夫人早些歇息。”
丁氏麵無表情,依舊坐著。
“夫人,你還年輕,也不用顧慮著許多,這陳姨娘就算生下了兒子也不過是個庶子罷了,老爺最重規矩,還能亂了嫡庶去?隻管放寬心生下嫡長子,才是正經。”佟嬤嬤輕聲說道。
“嫡庶,嗬,我也不過是個繼室,所以我的言兒就比不上那個混賬麽!還要將她送回府裏,我恨,嬤嬤,我恨!”丁氏咬牙切齒,咬的咯咯作響。
“夫人,二姑娘畢竟是老爺的嫡親女兒,我看,這二姑娘如今也不像從前那般了。再說,她一個姑娘家,以後還不是掌握在夫人你手裏。”
“算了,如今她倒是老實了,陳姨娘那裏,佟嬤嬤你多看顧些吧,千萬不要讓她找著岔子,吃食、焚香這些東西讓李媽媽一概不要碰,讓她們自己操心去。”
“夫人放心,我曉得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