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界山寺吃齋 二
字數:5050 加入書籤
錦簪記!
馬車晃蕩了才半個時辰,大姑娘徐杳琴就開始吐得昏天黑地。不大的馬車裏本就坐了四個人,這下更是喘不過氣,一股子酸味,熏得徐梓衿差點都要吐了。
幸好自己不暈車,徐梓衿隻好撩開一點後簾,通通風。
大姑娘吐啊吐啊,好似很難受的樣子。跟著伺候的寶珠顯然是個棒槌,替大姑娘擦嘴擦得半臉都是,那醃臢的樣子徐梓衿看了都打寒戰。未免大姑娘被自己的嘔吐物熏暈過去,徐梓衿隻好自己上手,拿出帕子,從水囊裏倒出點水打濕了,細細的替大姑娘擦了,然後用小桌布把所有的用過的布帕包起來,車裏這才散了點味。
“車把式,麻煩您能停一下車麽,大姐姐有些不舒服。”徐梓衿隔著門簾問車把式,大姐姐吐的穢物還在小木桶裏,徐梓衿想著怎麽也要把那東西倒出去才是。
車把式和吆喝一聲和前後的馬車打聲招呼,將車趕到路邊停了下來,說道“大姑娘、二姑娘,離界山寺隻有半個時辰的路了,隻能歇半柱香的時間。”
“姑娘,我扶你去走走。若不是馬車裏坐了這麽許多人,姑娘你也不至於這麽難受。”寶珠撩開門簾,下車放好木凳,這才將大姑娘扶下馬車。
“你……”清彤聽了就要上前和寶珠理論,被二姑娘死死拉住這才沒出聲。
“且讓她們狂著吧,清彤,這幾日你可切莫和大姐姐、寶珠起衝突。”徐梓衿看她們越走越遠絲毫沒有要處理車裏穢物的意思,看著那個小木桶,有些愣神。
“姑娘,我知道了,我忍著就是,隻是委屈姑娘了,按道理姑娘才是嫡出,她不過是個庶女,有什麽資格在姑娘麵前狂傲。”看姑娘盯著馬車裏的木桶,清彤歎口氣,心裏把大姑娘和那個什麽寶珠罵了千萬遍,又說“姑娘,你且去旁邊站站吧,我來收拾。”強忍著惡心,拎著小木桶去小樹林裏了。
等清彤將馬車收拾妥當,大姑娘主仆倒是正好走回來了,氣的清彤咬牙切齒,手裏攥著帕巾恨不得甩寶珠臉上去。
接下來的時間倒容易過些,路比之前的好走,沒那麽顛簸,大姑娘也就沒吐得那麽勤。半個時辰的功夫,車子停在山腳下,正好前麵的馬車也才到,丫鬟婆子們將車上的行李拿出來,找了腳夫一起運到山上去。
“琴兒、衿兒,你二人是要坐轎子還是自己走?”丁氏撩開簾子,問道。
“母親,琴兒路上有些不適,還是隨母親和言兒坐轎子吧。”大姑娘現在全靠寶珠攙扶著,不然隻怕要軟倒在地上去。也頗有些奇怪,自己原先雖然暈車,但不像今日一般如此嚴重,看來回了府可要好好吃點補品,反正姨娘那燕窩魚翅多的是。
“母親,我還未來過界山呢,我就自個走上去吧。”許是被關久了,徐梓衿現在有一種急切的想要出去放放風的心情。
“那好。”丁氏也是坐了許久的馬車,有些不爽利,因此倒沒多說,又靠著軟枕閉目養神,隻等大管事找好轎夫。
甩開了一幹人等,徐梓衿帶著清彤邁上了台階。
應著是前朝就修建的古寺,山腳的石階頗有了些年頭,兩旁布滿了青苔,若是下雨天想必滑的很。抬眼望去石階彎彎曲曲,並不是直道,有些盤山而上的意思,隱在密林綠蔭之下,很是清幽。
“姑娘,我們真能自個兒爬上去?”清彤眼睛都瞪直了,這麽多台階,這可怎麽走啊,不由有些腿軟。
“怕什麽,離用午飯還有一個多時辰,我們走走歇歇總能走到的。”沿路樹木鬱鬱蔥蔥,不知名的野花開得正好,因有樹木遮擋,太陽曬不到不說,還微風習習。
“幸好行李包袱是請的腳夫!”走了一小半,清彤如此說道。
“幸好夏天衣服穿的少,你想要是冬天,拖著大棉衣,那可是要生生爬著走上去才成。”又走了一小半,徐梓衿喘著粗氣說道。
“算了,清彤,要不我們在這等等,雇個轎子……”徐梓衿喘得舌頭都咧出來了,感覺缺氧得很,看來這身體的素質太差,這才不過四五百個台階,已經累得要趴下了。轉身看清彤,到底是天天幹活兒的人,雖然有些喘粗氣,但比自己好多了。
“顧轎夫?姑娘,你有錢麽?”清彤幽幽的問道,摸出身上的十個銅板,說道“一頂轎子最少要20個銅板的。”
“……”是了,錢都被她塞在行李包袱裏了,因為嫌棄銅板和銀子太重,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徐梓衿拖著兩條發抖的腿,顫顫巍巍往上爬。
“姑娘,我們到涼亭裏歇歇腳吧,那有茶水喝,十個銅板能喝幾大碗了!”清彤瞧見前頭的亭子,亭中已經坐著有幾個年輕的姑娘和婦人打扮的女子在喝茶。涼亭中的桌上放著茶壺和茶碗,雖然不甚精致倒也不覺粗陋,賣茶水的老婆婆也慈眉善目看起來十分可親。
徐梓衿見亭中還有兩個石凳未坐人,點點頭答應。
“婆婆,兩碗茶,幾個錢?”清彤用手帕子將石凳擦幹淨,掏出銅板。
“四個銅板一碗。”老婆婆接過八個銅板,拿出兩個碗兒,倒了兩碗茶水,放在桌上。
在東城裏一碗茶水都隻要兩三個銅板,但清彤看老婆婆走路微跛的蹣跚樣子,倒沒說什麽,想必每日裏拎著茶藍爬這麽高很是辛苦吧,這麽一想清彤恨不得把手裏頭剩下的兩個銅板也給了,但到底還是沒這麽做。
徐梓衿見清彤站著,拉拉她的衣袖示意她一起坐下,爬了這麽久的台階,還管那勞什子規矩作甚?
“喲,這不是徐二麽。”語氣慵懶又帶些不屑。
徐梓衿放下手裏的茶盞,看著說話的姑娘,約莫十三四歲的年紀,一襲寶藍衫子,烏黑的發隻挽了個單髻,斜斜的插著一隻金簪鑲上六顆紅寶石,雖再無其他裝飾,但看起來也富貴得緊。
這人大約是認識自己的吧?徐梓衿歪了歪頭,不答話默不作聲,隻裝做高深莫測的樣兒。聽這姑娘的語氣與“徐府二姑娘”大概關係並不好。
“怎麽,到鄉下待了一年膽子倒變小了,徐二,我說你還回來幹什麽,回來丟人現眼麽?”寶藍衫子的姑娘語氣愈發不善,話間也不留情,因為情緒激動,指甲碰到了茶盞,茶盞滴溜兒沿著石桌邊上一滾,摔在了地上。
“我就算丟人現眼,也不會當著眾人的麵撒潑打賴。”徐梓衿心想,你開什麽玩笑,無緣無故,本姑娘也是你隨意能罵的?
“你!你說誰呢!曲通誰人不知你就是個潑皮,若不然怎麽就被關到鄉下去了!你倒是說啊,你說啊!”寶藍衫子騰地站起身。
“三妹,不得無禮。”坐在涼亭欄杆處木長椅上的女子這才起身,攔住自家妹妹,朝徐府二姑娘略略頷了頷首算是打招呼了。
“姐姐,就是她將我們店裏的貢錦剪壞的,你們為何不信我!哼,徐二,我告訴你,若不是有侯爺夫人為你作保,毀壞貢品,你早就被砍頭了!”寶藍衫子即是曲通織造大商李家的三姑娘。
“五妹!切勿再言此事!”李家大姑娘,現已嫁給曲通縣縣官康至才的獨子康東林,因得上頭婆婆年前去了,如今已是康府的當家主母,府裏頭稱之為康大奶奶。今日康大奶奶正是帶著康家從京城到曲通的兩位小姑,以及娘家妹妹到界山吃齋替已故的康夫人誦經的。
“姐姐,明明就是她剪壞的,她不安好心,不然上回的織造遴選說不定就選上我們加了!”李五姑娘憤憤不平,若不是徐二哄著自己要看那貢錦,又支開自己把錦緞剪得稀爛,說不定那回皇商的遴選自家就能勝了!可恨的徐二,居然還不承認,明明就是她剪壞的!
“二姑娘,今日之事是舍妹不對,還請二姑娘原諒則個。二姑娘想必今夜也是要宿在山上的,若是無趣可以到靜軒來與我說說話。這是我二妹、三妹,今年才到曲通,你們三人都是從京城到這曲通來的,說不定也能聊得上。”康夫人語氣輕柔,與李五姑娘除了麵龐輪廓有些相似,脾氣性格可謂是千差萬別。
康二姑娘、三姑娘歲未說甚麽,但朝徐府二姑娘笑得甜甜的點頭示意,算是表達善意。
“想必我與五姑娘從前有些誤會,我自不是那等小氣之人,不會放在心上的。”徐梓衿心裏冒冷汗,不會真把人家店裏的貢品弄壞了吧?本尊可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霸王,也不是沒有可能啊……因此話語也客氣了些,畢竟有可能是自己真做了壞事呀。
“哼。喊什麽五姑娘,你從前不是叫我李五的嗎?裝什麽賢良淑女!”李五姑娘一轉身,狠命跺了一腳,然後如腳下生風一般的衝上台階,走了。
徐梓衿心裏大囧,怎麽這話聽起來有些幽怨啊……從前你都親親切切叫人家李五,怎麽現在叫人家五姑娘了?瞬間有些憋笑不住。
“二姑娘與我家五妹從前是閨中密友,因為那錦緞之事倒是生疏了,你們小姑娘家之間爭些意氣,倒也沒甚關係。隻是你們五六年相伴的情分,若是就此陌路,那豈不是太可惜了。明日我就帶我那愚笨的妹子,與二姑娘一道誦經吃齋吧。”康大奶奶聽聞徐二姑娘如今變得與從前不同了,今日一見果然溫良了些,心裏一動,竟有些想把自家五妹也送到鄉下別莊裏去改造改造。
徐梓衿隻得點頭,看李五姑娘身邊的丫鬟賠了茶盞錢,一起子人都上山了,徐梓衿坐著把那碗茶喝完才起身往山上走。
“姑娘,你真剪壞了人家的貢品啊?”清彤看看前後左右沒有人,這才小聲的問。
“嗬嗬,知道這種密事的人可都活不長呢……”徐梓衿陰測測的嚇清彤。
清彤白眼一翻,知道姑娘玩心一起,問了也白問,幹脆不說了。
兩人歇勻了氣,倒是精神大振,剩下了石階不過兩柱香的時間就走完了。
界山寺前丹雲正一直左瞧右盼,看見二姑娘與清彤走上前,將這主仆二人領到徐府定下的齋舍——清軒,這才回了夫人的房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