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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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淩晨一點,張韞之正準備睡覺的時候,接到了喻霽用加密的備用號碼打的電話。
    喻霽幾乎不會用備用號打他電話,所以張韞之立刻驚醒了,接起來,問喻霽:“怎麽了?”
    “那個,韞之啊,”喻霽聲音忽大忽小,像是開著手機免提在做別的事,“如果有人中槍發燒了,應該怎麽辦?”
    “……”張韞之消化了一下喻霽話裏的含義,不確定地說,“把他帶來醫院看看?”
    “不行,不大方便,”喻霽一口否決,又問張韞之,“你明天能不能帶著東西來我家一趟?不用太早。”
    張韞之完全不清楚狀況,正想要怎麽再問清楚些,喻霽已經很沒耐心催起他來了:“行不行啊?不行我給他隨便喂點兒退燒藥吧。”
    說完喻霽那兒傳來翻找的聲音,像是馬上就要隨意拿藥喂傷患了。
    “服了你了,你等等,別亂來,”張韞之趕緊阻止他,“是什麽傷,傷在哪裏你總得告訴我吧。”
    喻霽那頭靜了一會兒,聲音忽然清晰平穩了,像是做完了什麽事兒,把手機拿到了耳邊。他告訴張韞之:“表麵上看,大的就腿上的兩處貫穿槍傷,”“身上還有不少擦傷,我都用酒精棉擦過了。”
    “等等,”張韞之聽罷,又想了想,問喻霽,“什麽人能說嗎?”
    “你不認識,”喻霽回答得很快,“但是很重要,不能讓別人知道。”
    張韞之答應了喻霽,但提前給喻霽打了預防針:“萬一傷得太重,我來也不一定有用。”
    “沒事兒,”喻霽輕鬆地說,“救不活我再給他扔回海裏去。”
    兩人商定了時間,張韞之便連夜去醫院收拾醫藥箱了。
    張韞之是宜市一位名流的小兒子,比喻霽大幾歲,從小一起長大,念同一間私校。
    和喻霽不同的是,張韞之在家不被重視,也不想爭權奪位,學醫畢業後,回宜市辦了一家醫院,生意口碑都還算不錯。
    他是喻霽最好的朋友——張韞之很懷疑,整個地球七十億名人類,隻有他聽過喻霽的真心話。
    喻霽跟他開口,他不能不幫。
    第二天十點,張韞之從家裏出發,往黎山開。他停到喻霽特意給他空出來的車位上,一下車,便看見喻霽站在地下室門口他招手。
    喻霽穿件黑色的t恤,黑色運動褲,赤著腳,探頭探腦,一副準備去作奸犯科的派頭。
    “你來啦,東西帶了麽?”喻霽迎上來,小聲說,“他早上燒退下去了,就剩三十七度了。”
    張韞之去後備箱拿了箱子,合上箱門,問喻霽:“你家阿姨來打掃的時候沒發現?”
    “我起了個早,把他塞後院空置那個狗屋裏去了,”喻霽沒回頭,陳述,“等阿姨走了才拖回來的。”
    “……”張韞之沒什麽想說的了,默不作聲地跟著喻霽上了樓。
    站在保姆房門口,喻霽站定了,手按著門把,回頭對張韞之道:“提前介紹一下,他叫溫常世。”
    說罷,他推開了保姆房的門。
    張韞之跟進去,隻見一名高大男子昏睡著躺在床上,身上蓋著一條大被子,一隻手被喻霽拷在床頭羅馬柱柱上。
    醫者仁心的張院長忍不住瞪了喻霽一眼,譴責道:“用得著這樣麽?他不是傷了麽?”
    “以防萬一嘛。”喻霽拉起自己的褲腿,給張韞之展示溫常世的戰績,白皙的腳踝上一圈青紫。
    “他弄的?”張韞之蹲下來看了看,有些詫異地說,“單手?”
    “這人力氣有多大你知道嗎,”喻霽把褲腿放下了,向張韞之抱怨:“我昨晚都疼得沒睡好。”
    喻霽年紀本來就不大,裝起委屈來更顯小,像一個被家長責罵的高中生。然而委屈不過三秒,他就使喚張韞之說:“好了不說了,快替我看看,這人還有沒有救。”
    張韞之歎了口氣,走了過去,把醫藥箱放在床邊,開箱找出一個額溫計,靠近了溫常世,隨即發現溫常世頭上有個腫塊,而且看上去還很新鮮,形成不會超過12小時。張韞之指著腫塊問喻霽:“小喻,這又是什麽?”
    “哎呀,他抓著我腳踝呢,我不得反抗啊,”喻霽理直氣壯地說,他擠到張韞之身邊,把溫常世的被子揭開,露出他親手為溫常世穿上的浴袍,穿得歪歪斜斜,帶子也沒係好,“我不是沒有照顧人的經驗嘛,昨天想給他洗一洗,結果他被我弄醒了,抓著我不放,我快痛死了,隻好輕輕踢了他一腳。”
    張韞之氣也懶得歎了,打開額溫計給溫常世測了一下,三十八度六,額溫計屏幕紅了,發出滴滴的警示音。
    “你用什麽給他量出的三十七度?”張韞之麵無表情轉頭問喻霽。
    “我的額頭,”喻霽靦腆地笑了笑,看到張韞之快發怒的表情,連忙正色道,“樓下翻出來的一個耳溫計,不過我不大會用……”
    張韞之開始檢查溫常世的傷口,喻霽待著無聊,便去廚房去給張韞之做飯。
    他早上通知廚師,這個月他白天都要睡到下午,晚上出去玩,要廚師別來家裏了。黎山這地方荒涼得很,外賣都叫不到。喻霽一邊煎蛋,一邊在心中後悔萬分,早知道讓張韞之給他帶點兒午餐來。
    剛做了一半,保姆房那兒突然傳來一陣大動靜,張韞之大喊了一聲,還有一堆東西落地的聲音。
    喻霽心裏一驚,鏟子一扔就跑過去看,推開門,眼前場景叫他心跳急劇加速。
    溫常世醒了。他不知怎麽把手銬弄開了,把張韞之弄翻了抵在床腳,手裏拿著一把手術刀,對準張韞之的眉心。
    張韞之哪裏受過這種虐待,喉嚨裏發出幹啞的叫聲,雙手勉力握著溫常世的手腕,想阻止溫常世施力。
    “操。”喻霽又罵了一句,他剛踏了一步進房,溫常世就抬起頭來,眯著眼審視他。
    溫常世的眼神和昨晚很相似,但好像又有些不同,他問喻霽:“你是誰?”
    “你先放開他,”喻霽緩緩舉起雙手,向溫常世示好,又很輕柔、很和緩地勸說,“他是我找來給您治傷的醫生。我是喻霽,你還記得我嗎。”
    喻霽向前走了一小步,溫常世頓時抬頭,警惕地看著喻霽,喻霽隻好又退了回去:“我沒惡意的,我也不會打架。你放心。”
    “喻霽?”溫常世緊緊盯著喻霽的臉,又低頭看了看張韞之,手勁稍微鬆了些,給張韞之留了點兒喘氣的空間,追問,“我怎麽在你家?”
    喻霽剛想說自己從海邊把他撿回來的故事,溫常世又問:“我們什麽關係?”
    喻霽呼吸都頓了頓,心像停滯了一秒,然後重新又重又快地跳了起來。
    “我們什麽關係”?
    這是什麽問題。溫常世是在詐喻霽,還是真的不記得?
    喻霽盯著溫常世的臉,從溫常世的表情中尋到了一絲並不明顯的迷惘。
    在費爾南賭廳裏沒有,在昨晚短暫的清醒裏也沒有。
    “你不知道?”喻霽問得很慢,眼睛一眨都不敢眨。
    “我不是在問你嗎?”溫常世仿佛意識到了自己言語中透露的信息,眼裏的迷惘都散了,重新變得殘暴起來,反問喻霽。
    不過喻霽卻沒吃溫常世那套,他心中既然有了懷疑,就一定要弄個清楚。喻霽將眼睛睜得大大的,像跟他爸裝傻裝紈絝子弟一般,又問了溫常世一次:“你真的忘了嗎?阿世?”
    喻霽的外表占便宜,他一睜大眼睛,就會顯得純真無邪,讓人不忍猜疑。
    溫常世也被喻霽騙到了,他皺起了眉頭,念了“阿世”兩個字,深深想了想,篤定地說:“我叫溫常世。”
    喻霽心中百感交集,他把聲音壓得很平,顫抖都藏起來了,對溫常世說:“當然啊,你叫溫常世。”
    “還有呢?”溫常世問,眼裏卻仍然有凶狠和猜忌。
    “你先把韞之放開,”喻霽沒害怕,伸手點了點被溫常世壓著的張韞之,說,“把手術刀放下。你嚇到我了。”
    溫常世的動作停了一小會兒,真的把張韞之鬆開了。
    張韞之掙紮著坐了起來,下了床,靠在牆邊按著胸口喘氣,眼睛來回看著溫常世和喻霽,一句話都不敢說。
    “還有什麽?”溫常世沒把手術刀收起來,他跳下床,穿著喻霽親手給他船上的浴袍,赤著腳走向喻霽。
    他抓著喻霽的衣領,把喻霽按在牆上,低頭審視著喻霽的臉,低聲說:“你敢騙我半句,我就把你扔到鱷魚池裏喂魚。”
    溫常世手心發燙,全身都燒著高熱,眼神仍讓喻霽不敢直視。
    喻霽低著頭,又被溫常世掐著下巴抬起來,要喻霽正視他說話。
    “你是……”喻霽大腦急速運轉著,他頂著溫常世要活剝了他的目光,聽見自己壓低了聲音,用很天真的語氣說,“你是為了我受傷的,阿世。”
    靠在一旁的張韞之聞言,迅速抬頭看了喻霽一眼。
    “是嗎?”溫常世問他。
    “嗯,”喻霽沉痛地說,“所以就算你什麽都不記得了,我也會對你負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