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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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夜裏沒有下雨,但風浪時不時有一些,遊艇輕輕晃動了起來。
    喻霽站得不太穩,背緊貼著臥室的橡木質牆壁。溫常世手臂撐在喻霽肩膀邊,俯身看著他。
    明明是很逾矩的動作,溫常世卻做得無比自然。
    “談過戀愛嗎?”溫常世又問。
    喻霽想跨一步,拉遠距離,躲過溫常世的審問,不料一下就被溫常世識破,按住了肩膀。
    溫常世氣定神閑地再問了喻霽一次:“談過嗎?”
    喻霽左右都不能動,惱羞成怒地罵了溫常世一句,讓溫常世快放開他。溫常世沒理會喻霽的掙紮,還是按著喻霽不讓他逃。
    兩個人僵持半晌,喻霽照例拗不過溫常世,隻好放輕了聲音,跟溫常世商量:“你別鬧了,讓我休息一下好嗎,我要累死了。”
    “你累,”溫常世不放開他,又說,“我下午跟著張韞之爬上來不累?”
    溫常世大概是對談話質量要求很高,喻霽說話時低頭都不達標。他鬆開了喻霽肩膀,捏著喻霽下巴要喻霽抬頭,看著他說話。
    喻霽快受不了溫常世的無理取鬧了,可也總不能在船上和溫常世打起來,便隻能百般無奈地妥協:“好了好了,大爺,我錯了,下次我親自下去把你抱上來行不行。”
    溫常世終於放手了,後退了一步,給喻霽留出一點呼吸空間,又上上下下打量喻霽一番,道:“就你還抱我?”
    喻霽瞪了溫常世幾秒,幹脆張開雙臂迎上去:“那試試唄。”
    果不出他所料,溫常世很迅速地退了一步,拒絕跟喻霽大麵積身體接觸。
    溫常世一退,喻霽反而來勁了,白天跟不同人周旋的疲憊都消散不少,得意地追著溫常世上去,厚著臉皮道:“來啊,讓我抱抱看。”
    “算了,”溫常世冷靜地往後退,非常理智地規勸喻霽,“你抱不動的。不用試了。”
    “不試試怎麽知道?”喻霽乘勝追擊。他又要打嘴炮又往前邁,不留神腳被歐式座椅凸起的腳絆了一下,往前一撲,直直撞進溫常世懷裏,把溫常世撲到了床上。
    就連把溫常世撿回家那會兒,喻霽也沒跟他貼得那麽近過。夏天衣服薄,喻霽的腹部和胸口嚴絲密縫地壓著溫常世,幾乎能感覺到溫常世起伏的肌肉,和比喻霽慢上一些的心跳。
    碰觸的刹那,喻霽的手腳都不受控製了,軟綿綿地貼著床單,想撐起來,使不出力氣。
    “喻霽,”溫常世聲音響起來,他沒生氣,嗓音低沉,氣息很穩,貼著喻霽耳朵問他,“你這算誰抱誰。”
    喻霽的來電鈴聲打破了尷尬。
    他的手機在不遠處的木茶幾上震動著,喻霽聽見屬於邵英祿的特定鈴音,立刻從溫常世身上爬起來,跑過去拿手機。
    邵英祿不知有什麽事,淩晨一點還打電話。
    “你別說話,”喻霽拿起電話,又回頭叮囑溫常世,“是我爸。”
    看到溫常世點頭,喻霽才接起電話。邵英祿一待電話接通,便興致高昂地問喻霽:“兒子,方便接電話嗎!”
    邵英祿嗓門很大,一聽就是酒喝高了。
    喻霽看了從他床上坐起來的溫常世一眼,才說:“方便啊,我自己在房裏呢。”
    “哦,沒和白露一起啊?”邵英祿大著舌頭問。
    “沒有,爸你喝多了?”喻霽駕輕就熟地應付著他爸,半真半假抱怨,“幹嘛這麽晚找我啊,我都快睡著了。”
    “這不是記掛著你和白露嘛,”邵英祿笑了幾聲,“對了,白露喜歡玫瑰花嗎?”
    喻霽想到玫瑰就來氣,不太耐煩地說:“一般吧,現在誰還送玫瑰花。”
    “是嗎?”邵英祿聲音稍冷了一點,道,“爸爸也不見你送別的禮物給白露啊,女朋友要好好哄的,你懂不懂?”
    喻霽張了張嘴,剛說了個“我”,邵英祿又說:“對了,你外公這幾天好了不少,就是總說想你,等你從茂市回來,想不想再去他那兒轉轉?”
    沉默了幾秒,喻霽不再跟他爸爭辯了,隻說:“嗯,好的。”
    又聽邵英祿上了二十分鍾的追求女孩私教課程,喻霽才掛了電話。
    他把手機放回茶幾上,見溫常世正坐在不遠處靜靜看著他,便說:“你看我做什麽。”
    “令尊聲音挺大的。”溫常世指了指喻霽的手機,道。
    喻霽臉熱了熱,知道是邵英祿說話都被溫常世聽到了,就沒接話,隻說:“他一廂情願,又辦party又送花。等我們回了茂市,我要跟白露說清楚的。”
    再被邵英祿這麽推波助瀾下去,朱白露真要誤會喻霽是在追她。
    “說清楚?”溫常世貌若隨意道,“你不喜歡她?”
    喻霽坐在沙發邊緣的扶手上,低頭看著自己鞋尖,過了一會兒,才說:“不是那種喜歡。再說就算喜歡,也不能害她。”
    喻霽自身難保,現在還拖了個溫常世,沒心情也沒能力談戀愛。
    “你跟她說清楚了,你外公怎麽辦?”溫常世站起來,走到喻霽麵前,看著他的的眼睛,問他。
    喻霽愣了愣,沒想到溫常世還會關心這種事,他張了張嘴,如實說:“我不知道。”
    溫常世也是對的。
    喻霽沒有追朱白露,不能讓邵英祿滿意,邵英祿自然會懲罰他,但要喻霽昧著良心去討朱白露歡心,去騙一個無辜的女孩子,他做不到。
    “他也不能真的怎麽樣,最多就是不讓我去看外公了,”喻霽低著頭說,“我跟他多撒撒嬌,興許過一陣子就好了。”
    “是嗎?”溫常世平直地問。
    喻霽依舊低著頭,心說溫常世大概是在心裏看不起自己吧。溫常世失憶前手眼通天,失憶後也依然很強硬,說一不二,覺得他無能也是正常的。
    “我很是沒用,”到了末了,喻霽承認,“我知道。”
    他看似在家裏受盡寵愛,其實連自由都是奢侈。喻霽二十多歲了,隻能劃邵英祿給的信用卡,不能出宜市,不能在任何地方找工作,連護照都在邵英祿手裏。無論怎麽想跑,隻要邵英祿提一嘴“你外公”,喻霽就必須乖乖收聲。
    喻霽像一隻被邵英祿剪了翎羽的觀賞鳥,在幾百平方公裏的金籠子裏錦衣玉食。
    被剪去的羽毛掛在籠上,作裝飾用,提醒著喻霽,要小心腳下,別走太遠,不然,掛在華貴珠寶之間的東西,一定能讓喻霽看見就痛。
    “不算太差。”溫常世突然說。
    喻霽訝異地抬眼去看溫常世,他第一次發現溫常世還存在一點社交禮貌。喻霽想了想,忽然忍不住問他:“如果你以後恢複健康了,願不願意幫幫我?”
    其實喻霽應該找更恰當的場合,更適合的措辭來提出這樣的要求。或者攜恩求報,或者以情動人,都比這麽幹巴巴地提問好。
    把姿態放得這麽低,看上去太過軟弱,還缺少切合實際的交換條件,溫常世八成不會同意。
    所以喻霽剛說出口就後悔了,便又對溫常世擺擺手:“不行不行,你當我沒說。”
    溫常世今天真的不大一樣,他問喻霽“你想我怎麽幫你”,樣子還算真誠,就像他真的打算幫忙一樣。
    “幫你把外公帶出來?”溫常世又問,“把你也帶走?”
    喻霽猶豫地點點頭,不知道溫常世現在是什麽意思,便說:“行嗎?”
    喻霽也沒好好想過要溫常世幫忙做什麽,籠統來說,是想要溫常世能幫他獨立。這對以前的溫常世來說,應該很簡單,但現在這個,喻霽也不能確定。
    “要是我幫了你,有晚安吻送嗎?”溫常世正經地問喻霽。
    喻霽聞言愣了下,眨眨眼,對溫常世笑了一下。
    “有啊,”他的笑意淡了,認真地對溫常世說,“溫常世,隻要你幫我把外公帶出來,我什麽都能幹。”
    喻霽靠近了溫常世,溫常世沒有後退,喻霽就問:“要我給你預支一個嗎?”
    溫常世看著喻霽的眼神,很像在說可以,喻霽便閉著眼睛湊過去親了一下溫常世的臉,然後睜開眼睛。
    現在是淩晨了,溫常世臉上有些胡茬,喻霽親完他,嘴唇不知怎麽有些熱。
    溫常世被喻霽親了之後表情怪怪的,看上去也並不是很適應喻霽的親吻,喻霽覺得溫常世想躲又沒躲的樣子很好笑,就說:“你又不想被我親,幹嘛還跟我要。”
    溫常世看著喻霽,沒說話,喻霽被他盯得心頭發毛,便說要洗澡,躲浴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