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喬氏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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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泉水榭,硫磺溫泉的氤氳水氣中,剛從天牢中放出來的喬若卉沐浴後,坐在軟榻上,不知所措地看著喬虹。
喬虹溫柔而慈祥:“卉兒,不要亂動,母親在給你梳頭呢!”
喬若卉忽然失聲痛哭:“我闖下這麽大的禍,母親,您不怪我恨我,打我罵我嗎?”
喬虹停住為喬若卉梳頭的手,歎道:“事到如今,怪你恨你、打你罵你,又與事何補呢?”
喬若卉伏在喬虹身上大哭:“母親!”
喬虹輕撫著喬若卉的頭發,輕歎道:“我實在不是一個好母親,從小到大,我沒有給你梳過頭,沒有抱過你,也沒有給你做過一頓飯菜。我到了你九歲的時候,才敢把你接來,我甚至不敢為你爭取一個公主的名份……”
“母親!”喬若卉這輩子隻聽過母親的斥責和挑剔,隻聽過母親的抱怨和管束,實是從來不曾聽過她如此溫柔慈愛的說話,甚至用近乎懺悔的口氣,隻覺得十幾年的心酸一古腦兒湧上心頭:“母親,孩兒從來沒有怪過您,孩兒知道您的難處,也知道您已經對孩兒很好了!”
喬虹含淚笑道:“你能夠明白母親的不得已,那就好!”她看著喬若卉,欲言又止,好一會兒才道:“你是我的女兒,我的骨中之骨,肉中之肉,你的生命是我所予。當年我為了能夠生下你,忍辱去替一個下賤的婢女擦鞋,你是我冒著失去帝君寵愛的危險、冒著生命危險生下來的女兒。我為你吃過不少苦頭,冒過不少危險,不管我對你做過什麽,那也都是不得已的,望你不要怪我!”
喬若卉天真地猛點頭:“是,我是母親的女兒,不管母親怎麽對我,那都是不得已的,我是不會怪母親的。”
喬虹微微一笑,端起桌上一隻碗來,道:“如今咱們在這裏諸事艱難,隻得一切從權了。今日隻得一碗雞湯,就都給你喝了吧!”
喬若卉忙道:“母親,還是您喝吧!”
喬虹充滿母愛的眼神凝視著喬若卉:“今日,母親想盡一盡這十幾年來不曾盡過的心意。來,卉兒,母親親手喂你喝!”
喬若卉含淚笑著:“母親,卉兒不要做公主,也不要什麽權勢富貴,隻要我們母女倆能夠像今天這樣,就算要我到下界做平民,我也願意!”
她笑得像個嬰兒般無邪,像嬰兒般張開嘴,喬虹的手顫抖了一下,已經舉起的湯匙重又入下,將碗塞到喬若卉的手中,轉頭道:“卉兒先自己喝吧!”
喬若卉接過碗,正欲要喝——
忽然門被推開,一人急忙道:“不能喝,雞湯裏有毒!”
喬若卉駭然之下,但見“砰”地一聲湯碗落地片片碎裂,雞湯流到地板上,立見木板象是被烤焦似的黑了一大片,喬若卉發出一聲極驚駭的大叫之聲:“啊——”
喬虹見到飛龍進來,先是驚駭,轉而平靜了下來,反而帶著一種漫不在乎的樣子,冷笑著睨斜著看飛龍:“公主是來看我母女如何落魄的,還是嫌我母女相殘還不夠,您再來添柴加油?”
飛龍怔了一怔,她根本聽不懂喬虹的話,隻指著喬若卉急道:“想不到你竟真的這麽狠心,她可是你親生的女兒!”
“哈哈哈哈……”喬虹不可抑止地狂笑起來,笑聲淒厲:“飛龍啊飛龍,事到如今你還裝什麽假惺惺,這不就是你想要看到的嗎,這不就是你一心一意蓄謀的嗎?”
飛龍聽了更是楞中帶驚,急問:“你說什麽,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喬虹擼了擼已經有些淩亂的頭發,反而一楞,半晌,忽然指著飛龍哈哈大笑起來:“你說,你什麽都不知道?哈哈哈,真不知道你是裝傻,還是真傻?你的娘利害了一世,她就敢讓你一個傻子進天宮來送死嗎?”
飛龍聽她說到母親,也惱火起來:“你才到底是裝瘋,還是真瘋呢?一會兒要殺女兒,一會兒裝瘋?”
“啐!”喬虹惡狠狠地道:“你跟你那個娘一樣,都隻會假惺惺地擺架子,說些雲裏霧裏的話,真當自己是神靈天仙了,我們都是下界的塵土草芥!”
話音未落,就聽得門外有人接道:“人之境界,自有高低,正所謂夏蟲不可語冰,對牛不可彈琴……”隨著語聲,鳳舞從門外瀟灑而入:“紫後娘娘和飛龍公主的胸懷,又怎麽能是那些醉心觸蠻之爭的俗人能懂呢!”
喬虹見鳳舞進來,卻又恢複了臉色,聽了他的話不禁嗤笑一聲:“觸蠻之爭,那麽鳳少傅現在爭的,是觸還是蠻?這麽急急地趕來,是怕我喬虹吃了你的飛龍公主,還是怕我說了什麽不應該說的話,點醒了這不知道是真傻還是假傻的丫頭,壞了你的好事?”
鳳舞微微一笑,並不應她的話,隻溫柔地看著飛龍:“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飛龍發現自己來了半天,一點事也沒解決掉,見鳳舞來了大喜,一把拉住了他:“鳳舞,喬虹要毒死喬若卉,我們救救她。”
鳳舞歎了口氣,這也是他的不是,沒有看好飛龍,結果竟然在無意說到喬虹之事時,斷定喬虹必定會殺死喬若卉向外界交待,以求自己脫身的為人。結果飛龍這個傻丫頭,竟然聽到這話就悄悄地跑來救人。他無奈隻得隨後跟來,隻希望喬虹已經殺死了喬若卉,那麽便隻消聽飛龍罵一通喬虹便無事了。若是喬若卉沒死,以他對飛龍的了解,隻怕事情還有得麻煩。果然飛龍不出所料,到頭來這一灘混水還得他來趟。
當下鳳舞歎了一口氣道:“公主,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父母所賜,父母所收,旁人隻怕難以插手。”更何況,要她命的,不止她的娘,更是她的爹。
飛龍覺得簡直不可理喻了:“胡說,難道寒月要殺我,我也站著讓她殺嗎?天底下哪有這種事,你不管我管,我要把喬若卉帶走。”
鳳舞撫著頭,隻覺得頭忽然疼了起來:“你要把她帶到哪兒去?”
飛龍忿然道:“反正帶到一個不會有人殺她的地方!”
喬若卉卻忽然尖聲哭叫起來:“呸,我才不走呢,誰知道你安的什麽心?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我,我才是公主。要不是你,我現在還是公主,我娘也不會被害到這樣。”她方怔怔地坐在那裏,此時臉漲得通紅,眼中盡是恨意,披頭散發張牙舞爪地向飛龍撲過來,像是想要一把撕碎了她似地。
飛龍還未來得及抵擋,鳳舞早已經搶上前一步,一揮手,一股大力將喬若卉卷起,重重地拋在床榻聲。喬若卉尖叫一聲,隻覺得後背巨痛,不置信地瞪著鳳舞且哭且罵道:“姓鳳的,你今天居然敢這麽對我?你算什麽東西,想當年你跟在本公主後麵苦苦追求,本公主哪隻眼睛看得上你——”
飛龍忽然聽到這種秘聞來,不禁好奇地看著鳳舞,鳳舞頓時大窘,三年前他與方剛等一批天禁衛初入宮時,大家的確都曾經仰慕和追求過這位當年風頭一時無兩的若卉公主。此時聽她這般瘋狂又輕蔑地提起來,實實為自己當年的年少輕狂深感厭惡,將對喬若卉僅存的半點憐憫之意也全部打消。飛龍好心相救,這女子卻如此瘋狂,救她實是埋下禍根無窮
他頓了頓足,拉起飛龍:“飛龍,我們走吧!”
飛龍好笑地看著素日英明神武的鳳舞也有此時的窘惑,卻也知道他的窘惑其實是因為飛龍,而非喬若卉。可是——她指了指喬若卉:“那她怎麽辦?”
鳳舞知道此事不得不辦了,隻得道:“帝君並沒有明令對喬若卉的處置,隻消給外界一個交待得過去的理由罷了。公主是受害者,隻要公主表示寬赦,隻將她貶為平民,流放下界,永世不得再入天宮就是了。”
飛龍喜道:“太好了,鳳舞你真行,一下子就想出辦法來了。”
飛龍對於天宮下界毫無概念,對於她來說天宮下界並無區別,甚至於她對天宮也沒什麽好感,如果可以,她倒是更願意回到下界。但這對於已經在天宮生活了十幾年,自我感覺極端良好的喬若卉而言,聽到這話卻是尖叫起來:“不——我不去,你們休想將我流放下界,想把我變成下界的賤民,你做夢,我死也不去,我寧可死我也要死在天宮——”
鳳舞轉頭問飛龍:“你都聽到了?”
飛龍點點頭:“都聽到了,嗯,她一定舍不得她的娘,雖然她的娘狠心到要殺她。可是她雖然不可以上來,但是喬虹可以下去看她啊!”
鳳舞一轉頭眼光正撞到一臉看好戲的喬虹,兩人的神情中同時傳遞了四個字:“雞對鴨講。”
鳳舞冷笑一聲,轉過神情對飛龍溫柔地道:“好,放心吧,這件事交給我,你不讓喬若卉死,她就一定不會死。這裏不適合你久呆,我們還是走吧!”
“哦!”飛龍點了點頭,聽話地向外而走,一邊不太放心地問了一聲:“喬虹會不會想再殺她?”
鳳舞笑道:“你放心,不會了。”
喬虹一動不動地看著鳳舞對飛龍萬般嗬護的神情,眼珠子轉了一轉,忽然放聲大笑起來:“哈哈哈,報應,真是報應,想不到紫後一世英明,竟然生出一個這般的女兒,竟然如此輕易地被一個男人玩弄於股掌之上,哈哈哈……”她的笑容忽然中斷,被鳳舞極為淩厲的眼神所中斷,鳳舞的眼神,像極了一個人似的,一個她終身仰望畏懼的人。這一種中的威儀淩厲精明掌控,她終其一生,隻在那個人的眼神中看到過。
一股恐懼油然而生,第一次不是因為她的主人,而且她的主人之外的另一個男人。這一眼中,她看出了他的野心,他的霸氣。忽然間電光石火般地,她想到了一件事,指著鳳舞失聲道:“原來是你,原來陷害我的是你——”
鳳舞微轉過頭,居高臨下地盯了她一眼,眼中精光迸出,自負、輕蔑、警告、鎮攝之意一閃而過,他隻微微轉頭這麽一看,冷笑一聲,嗬護著飛龍揚長而去。
喬虹赤足跳下地來,瘋了似地追出去,才追到門外,便見一名天禁衛彬彬有禮地擋住了她:“虹妃娘娘,帝君有令,娘娘閉門思過,無旨不可擅自外出。”
喬虹如墮冰窟,失聲道:“你們——”這才茫然回顧自己已經被軟禁在此的命運,她恨恨地瞪著鳳舞那危險之至的身影,痛恨自己此時竟是如此地無能為力。
“帝君——”喬虹無力地跌坐在橋上,嘶聲叫道:“我要見帝君,我有重大事情,要稟告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