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天風軒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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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虹妃要見帝君?”
    傍晚,鳳舞坐在書房中,看著桌子上喬虹請見帝君的折奏,微微一笑,現在這些無關緊要的奏折,自然是先報到飛龍宮來了。
    鳳舞拿起奏折,漫不經心地隨手一丟,奏折落在火盆中,慢慢地燃燒,卷曲,成灰。
    鳳舞抬頭一笑,看著站在前麵的人:“方兄,隨我去見玉妃娘娘。”
    “多謝鳳少傅。”方剛拱手,道了一聲謝。
    方剛,原是喬虹安排給喬若卉的侍衛長。
    方剛跟著鳳舞的身後,向玉宮行去,腦海中卻不禁想起當日鳳舞和他的對話。鳳舞隻問了他一聲:再繼續跟著喬虹母女,她們還能給他什麽?
    還能給他什麽呢?喬若卉永遠不可能做公主,就算做了公主,她的婚姻對象也不可能是他。喬若卉的婚姻,也必然會是喬虹用來做一份政治籌碼,而不會嫁給他這樣一個普通的侍衛。他甚至連喬虹身邊的決策層也進不了,在喬虹的眼中,他也不過是侍候喬若卉的一個奴才而已,能夠做到喬若卉身邊的總管,已經是喬虹可能給他的頂峰了。
    但是鳳舞能給他什麽?鳳舞給了他兩個位置供他選擇,一個是做王壽的副手,權傾天下的帝都副總管;另一個,則是玉宮主事。
    如果一直如這十來年的形勢,在喬虹權傾天下的情況下,他怎敢有其他想法。但是如今時勢不同,明眼人都能夠看得出來,如今宸帝正傾盡全力,要栽培飛龍公主成為儲君,喬虹手中的權勢,大半都將落入飛龍公主的手中。而飛龍宮全力扶持的玉妃,又已經取代虹妃,得到了帝君的寵愛。喬虹的地位,正在搖搖欲墜中。事到如今,他方剛何苦還在吊在喬虹這艘已經漏水的大船上,陪她一起沉沒。
    帝都副總管,玉宮主事,這兩個寶座在他麵前燦爛生輝,任他選擇,寧不令人心動?玉妃娘娘如今深受帝君的寵愛,地位猶在虹妃之上,成為玉宮主事,則就等於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事。更何況玉妃為人怯懦,他過去正可掌事,又豈如在喬虹這般刻薄待下,令跟從之人步步如履薄冰,時時膽戰心驚。
    他想著鳳舞,鳳舞當年地位猶在他之下,如今卻是手握生殺大權的東宮少傅,他倚著飛龍公主之勢,已經漸成帝國第一紅人。他當年和鳳舞一起共事過,深知他的性情。鳳舞來找他,是充分了解他會有什麽反應,他又何曾不是充分了解鳳舞的為人呢?他既然敢跟他共圖謀算喬虹之事,就決對不可能讓他有機會泄秘。如果他還想活下去的話,他就必須合作。
    如果說,在答應下來的時候,他還是膽戰心驚,他還不知道飛龍公主和喬虹之間的對抗誰會贏,那麽,在這一事件之後,不可一世的喬虹竟然如此迅速地垮台,更是令他心驚,也令他慶幸,自己早一步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玉宮在望,想到就此邁進權力之門,方剛握緊了拳頭,隻覺得手心又冷又潮,心頭狂跳不止。卻見鳳舞仿若尋常庭院信步似地走了去了,兩邊宮人一齊行禮:“鳳少傅請!”
    玉人懶洋洋地倚著軟榻,看到鳳舞進來,倒有些欣喜:“鳳舞,你好幾天沒來了,怎麽連飛龍也不來看我了,你們是不是把我忘了?”
    鳳舞連忙躬身道:“玉妃娘娘恕罪,隻因飛龍公主因為上次的事身體有些小恙,所以還得好好休息幾天,待她身體稍好,一定會來給娘娘請安。因為飛龍宮最近出了不少事,所以鳳舞直到今日才來拜見娘娘,望娘娘恕罪。鳳舞一直想著娘娘宮中缺少一個得力的人,所以這次帶了這位方侍衛來拜見娘娘,若是娘娘滿意的話,以後玉宮的事務,就由方總管來侍奉娘娘可好?”
    玉人秋波流轉,從鳳舞身上轉到方剛身上,微微一笑:“讓他抬起頭來給我看看!”
    方剛跟在鳳舞身後行禮,他自進了玉宮,但聞著空氣著綺惑的香氣,聽著玉妃那仙音般的話語,嚇得不敢抬頭。直到此刻,才敢抬眼看去——
    隻這一眼,他就呆住了,他在天宮這麽多年,也見過無數美女,可是把這些美女全部加起來,也不及眼前人的一半美麗。他素來隻聽過玉妃美貌,卻沒有想到,隻這一眼,便能夠勾魂攝魄般的美麗了。
    玉人好奇地看著方剛,怯生生地問道:“你、你會聽我的話嗎?”
    方剛隻覺得血脈賁張,不假思索道:“臣願為娘娘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玉人微微一笑,仿若百花盛放般的燦爛:“那,你會不會騙我?”
    方剛見了她的笑容,更是腦子裏已經隻剩下她的容顏,癡癡地道:“天底下豈有人會忍心欺騙娘娘!”
    玉人笑了,眼波流轉,看向鳳舞:“嗯,鳳舞,你安排就好!”
    鳳舞見了方剛的癡迷,也不禁心中好笑,玉人問的白癡,方剛答的更白癡,看來這件事,就這麽定了,當下點了點頭道:“好,臣這就去請旨,讓方兄正式任玉宮總管。”
    方剛恭敬地送鳳舞走出玉宮,鳳舞走到門口,站住了腳,正色道:“方總管,你是我推薦的人。玉妃雖然為人寬厚,但是玉宮中的事,娘娘縱不過問,也不是你可以擅作主張的,有什麽事,先報與公主,知道嗎?”
    方剛恭敬地道:“是,屬下遵命,若無鳳少傅,也無今日的方剛,屬下會知道進退分寸的。”
    鳳舞點了點頭,揚長而去。
    自喬虹被貶以來,她原來的權柄,大半歸了飛龍宮。如此一來,飛龍宮的少傅鳳舞,自然是忙得不得了。
    如今鳳舞喜歡在清晨起來,先到日宮請安,再巡視天宮各處,然後到飛龍宮理事。乘著晨曦清露,走在雲天之下,俯視下界眾人,令人實有一種君臨天下的感覺。
    鳳舞停住了腳步,微微一笑,對跟在身後的驚雷道:“三天後就是公主的長秋節,一切事宜都準備好了嗎?”
    驚雷是鳳舞從鳳族帶來的四大護衛之一,聞言走上前一步,恭敬地道:“是,一切都準備好了。”
    鳳舞嘴角有一絲不明含義的微笑:“天宮好多年沒有這樣的宴會了吧。”
    驚雷忙道:“是啊!”
    自從紫後離開天宮之後,天宮中幾十年來,除了慶祝宸帝的壽宸以及按例年節之外,的確沒有什麽其他的節目了。喬虹再得勢也隻是個妃子,她過生日頂多是自己關起門來慶祝,斷不可能像當年的紫後,如今的飛龍公主一般,普天同慶萬邦來朝。
    鳳舞站在初雲橋上,遙看著前方的宮殿,忽然問了一聲:“前麵晶光閃耀之處,應該是冰封了的月宮吧!”
    跟在後麵的杜管事忙應了一聲道:“正是,十六年前,帝君冰封了月宮,至今無人進去過。”
    鳳舞輕輕地說了一聲:“嗯,那是公主生母的舊居啊!總有一天,要讓公主進去看看的。”
    杜管事討好地道:“鳳少傅對公主真是情深意切,屬下看公主也是一刻都不能沒有鳳少傅啊!天宮上下誰不說,公主與少傅真是天生一對地配一雙呢!”
    鳳舞微微一笑:“杜管事越發地會說話了!”
    杜管事看了看左右,見此時初雲橋上隻有鳳舞和驚雷,忙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道:“屬下聽說三日後的長秋節上,玉妃娘娘會提出公主大婚的事來,王大總管和各部族族長,也會適時上表建議公主大婚。駙馬爺,屬下先提早給您道喜了。”
    鳳舞仰首大笑,此事正是他一手布置,焉能不知。玉妃是他與飛龍一手扶上妃位,素日更是對他言聽計從,各大族長也是他布置鳳族中人以及幾個出身大族的副手一手安排。隻不過王壽大總管嘛,他也正在等著王壽方麵的回應呢。這杜管事表麵上趨奉於他,他卻知道這人是王壽大總管的班底。如今杜管事說出這一句話來,也等於是王壽給他拋來的一束秋波了,大事底定,他焉能不笑。
    他收住了笑聲,籌算著。
    被攪黃了的神山祭天,雖然沒能使公主正式亮相於諸候麵前,但是卻扳倒了喬虹。而這一次他策劃的公主大壽,正可以被足神山祭天的遺憾。公主大壽,正式亮相於文武百官天下諸候麵前,若是玉妃再提出公主大婚,群臣一起進言,想來以這段時間帝君對公主的寵愛來看,十有八九會成。
    大婚就是成人,公主大婚之後,應該是可以順理成章地進入攝政的流程了。鳳舞想,到時候他會陪飛龍回到南越密林中,看望她與紫後的故居,看望已經去世的紫後之墓,他想站在紫後的墓前,告訴那個長眠地下的母親,他已經娶了飛龍為妻,他將一生一世地照顧於她。
    鳳舞遙望天邊那一抹冰晶的反射之色,他想,總有一天,他會讓這冰封的月宮重新開啟,紫後的榮耀,絕對不會被永遠冰封。因為這個帝國並不止是一個人的,帝國是紫和宸兩個人的,他們是飛龍的父親和母親。
    他要這個帝國記住的是帝和後,以前、現在是紫和宸,將來,則是鳳和龍。
    鳳舞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走下初雲橋。一群天禁衛走過,見到了他,立刻停下來分站兩邊,恭敬地向他行禮,要候他走過之後,才敢繼續巡行。
    鳳舞駐足,往兩邊看去,可以看到幾張熟悉的麵孔,那是五年前和他一起進入天禁衛的同事,他甚至和其中的一個侍衛同桌吃過飯,同睡過大通鋪。而現在,他站在階下,恭敬地等候自己走過。二者的差距相差如此之大,大到連嫉妒羨慕都沒有了,隻有茫然的恭敬和服從。而如今,曾經的天禁衛鳳舞,已經成為天宮的半個主宰。
    鳳舞邁著輕快的步履,走進飛龍宮。侍女星落走上前來行禮:“參見少傅!”
    鳳舞點了點頭,按例問道:“公主起床了嗎?用過早膳了嗎?”
    星落臉上有一絲微笑:“少傅,如今辰時將過,快到巳時了,公主早就起床用過早膳了。早上玉妃娘娘派人過來,請了公主去了,估計是商議三日後公主長秋節的事兒了。”
    鳳舞嗯了一聲,向外書房行去,他如今每天在這裏理事,帝都天宮各項事務,都要先報到這裏來,他每日都足足要在此伏案六個時辰以上,忙得不可開交,除非飛龍公主過來搗亂,才能使他稍停片刻。
    見了鳳舞到來,早已經恭候多時的各處管事人員忙排隊呈上奏本。帝君議政,一個月召見臣工們一次。其餘時候,便是天下各處的事務到各大臣手中,各大臣們再將公事集中送到飛龍宮來,再由飛龍宮集中報到日宮去。
    若是帝君正式決定公主攝政,除非軍國大事要驚動帝君,則一些普通事務,就直接由飛龍宮決定後就可以了。
    正在鳳舞埋首公務之事,忽然喧鬧如市集的飛龍宮外書房變得一片寂靜,眾人全部轉過頭去,驚駭地看著外麵。
    四個灰衣人進入飛龍宮,穿過庭院,向外書房的鳳舞走來。
    這四個灰衣人穿著普通的灰粗布衣服,看上去跟帝都的一個普通大戶人家的仆人差不多。隻是這四人麵容相似,高矮相似,甚至連臉上的表情也相似,那是一種木頭人似的毫無表情,當然,他們看著你的時候,也像看著一個木頭人。
    但是人們看到他們的時候,卻都是隻有一個表情,那是看到魔鬼似的表情。
    這四個人不論從裝束打扮表情行為,都盡量給人一種不具存在感的表現,甚至他們的走起路來都是悄無聲息的。但是隻要他們出現的地方,都似乎會帶給現場看到他們的人以天崩地裂的效果。
    四個灰衣人穿過庭院中無數的管事臣工,眾人看到他們走過,都早早地像避瘟疫似地遠遠避到兩邊讓他們走過,就算是地方狹小,那些避不開的人們,也是緊緊地貼著牆麵,恨不得把自己貼成一張紙片,免得沾到他們一星半點的氣息。
    四個灰衣人帶著無聲無息的步履走到書房的長案前,向長案後的鳳舞恭敬鞠躬,他的聲調極為低調恭敬:“帝君有旨,請鳳少傅至聽風軒喝茶!”
    鳳舞在看到這四個人走進來的時候,腦中頓時轟地一聲,整個人似被炸為碎片。
    聽風侍從,這是二十年以來,讓整個天宮甚至整個帝國都為之發抖的名詞。
    所謂的天鳳侍衛,誰也不知道他們的底細,他們的數量,隻知道他們是專門負責帝國“清掃”的專門人員。二十年來,多少開國元勳、名將重臣、封疆大吏、名士英雄,不管他們曾經如何地稱霸一方,如何地權傾天下,如何地聲高名重,他們的輝煌都在這樣四個聽風侍從帶著悄無聲息地步履走進來,說出“聽風軒喝茶”這五個字的魔咒之後而終結。
    誰也不知道聽風軒在哪裏,但是誰都知道“聽風軒喝茶”這五個字的含義,所有被邀請去“聽風軒喝茶”的人們,都有去無回。甚至,在他們去“聽風軒喝茶”之後,隨之而來的,就是他們家族、部屬、所有與他們有關無關人員的大誅殺、大清洗、大流放。
    鳳舞早就站了起來,卻仍抱著的一絲僥幸之心在聽到“聽風軒喝茶”五字時,臉色立刻變成死灰色,他後退一步,硬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強笑道:“四位大人請稍候,容鳳舞將手頭的事務交待一下,立刻就隨大人們走。”
    為首的灰衣人施了一禮:“鳳大人客氣了,不過去聽風軒喝茶的大人,不需要交待事務,皇命在身,還是請鳳大人隨我們走吧!”
    鳳舞在袖中暗暗緊握住了拳頭,隻覺得已經攥出血來:“請容鳳舞向飛龍公主告別!”
    灰衣人淡淡地道:“公主今天不會回來了,請鳳大人不必等待!”
    鳳舞的腦海中驀然閃過星落的回奏:“早上玉妃娘娘派人過來,請了公主去了……”不由絕望地閉上眼睛,原來對方早就已經有所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