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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履伯也不拿蘇戈當外人,點頭道:“那最好不過。你就說這地方不是她來的,讓她回去好好讀書,如果有材料需要翻譯,我會找人拿給她。”陳議員笑說:“老方,蘇戈這小子長得俊,又會討女人歡心,你要糟糕了。”蘇戈立即拿他剛才取笑的話回敬:“方叔叔都不介意了,要你充一回荊柯聶政。”在大家的轟笑聲中,轉身出門。
雪裳站在門前,穿一件青底白花的旗袍,安靜的如同一幅畫,藍天綠樹都成了她的背景,其實蘇戈昨天來的時候,就看見了這個女孩子,彼時淡淡的陽光照著她的半邊臉,顯得分外的溫婉韶秀,蘇戈的心就忽悠了一下,覺得好像哪裏見過她,一時卻又想不起來。他看了她好一會兒,她才微微鎖住眉,抬頭望他。蘇戈笑了,明知故問:“小姐,你想找誰?”
雪裳說:“我找方履伯先生。”
蘇戈哦了一聲,“你想找方叔叔。”她叫方先生,他叫方叔叔,顯得比她熟稔,卻頓住不往下說,等著她來問。
雪裳卻不問,隻看了蘇戈一眼,蘇戈笑道:“你別這麽看我,我是好心。他不想見你,你不會等了好幾天,連這點事兒都想不明白吧。”
雪裳微微一笑,真正聽到,也不覺得傷心,隻是有點惆悵有點不甘,蘇戈心想,這個時候不是該哭麽,她怎麽笑得出來,可是她這麽一笑,他倒想起來了,原來在六國飯店見過她和方履伯跳舞,難怪覺得眼熟。
雪裳很平淡地說:“這位先生,謝謝你的好意。”
蘇戈不覺得她的話裏真有感謝的意思,抬頭看看天,笑道:“你還不死心,難道真會有什麽奇跡出現?
雪裳搖頭:“我不知道,隻是想賭一把。”
蘇戈覺得這女人真癡的可笑,白長了一副聰明臉孔,勸到這步也算仁至義盡,聳聳肩,回去跟方履伯交差,說方叔叔,你魅力真大。履伯苦笑,一時大家坐下來打牌,履伯的興致也不大高,隻應酬了四圈便開車先走了。
吳議員搖頭晃腦地說,“真是最難消受美人恩。”他叫的姑娘春繡正坐在後麵,推搡了他一把問:“耐酸溜溜地說啥仔?”對麵的陸次長笑道:“他不是說你,你的恩和情,他樂不得消受呢。”陳議員笑道:“三缺一,蘇戈快來。”
蘇戈看看吳議員,“叫七小姐打吧。”
春繡笑說不會,蘇戈說贏了算你的,輸了算我的。春繡才笑嘻嘻坐到牌桌前起牌。蘇戈點了一支煙到窗戶邊去抽,他的位置正好能看見雪裳,他倒不是對她怎樣感興趣,隻不過覺得打牌無聊罷了。
這時候已近中午,蘇戈籠在陽光的暖意裏,渾身懶洋洋的,站在日頭下的雪裳就沒有那麽舒服了,蘇戈抽第二支煙的時候,瞥見她的身子搖了搖,跌坐在地上.他一驚,想下樓去看看,又顧慮到底是和履伯有瓜葛的女人,自己無謂趟渾水,正猶豫著,卻見那輛黑色林肯斜刺裏開過來,履伯匆匆下車,奔過去抱起了那個人。
蘇戈站在樓上,仿佛看了一場默劇。
履伯將雪裳抱回車裏,拿手帕替她拭汗,雪裳睜開眼,履伯輕輕歎了口氣,滿心愧疚,“都是我不好。”雪裳不過是中暑,這時已經清醒了許多,虛弱地笑笑:“你不是走了嗎,怎麽又回來了?”履伯心想,這樣優柔寡斷,真不像他的性格,隻是同她在一起,就像回到了最初認識女孩子的光景,明明開車走了,心裏卻似有什麽牽絆,最終還是不能釋懷,那一種男女相悅的歡喜是花錢買不來的。他握住她的手笑,“你還不是明白麽,一定要問得我啞口無言?”雪裳微微一笑,將頭輕輕靠在他肩頭。
車子在東交民巷停下,六國飯店的白天要比晚上清靜,履伯扶雪裳進了房間,親手絞了手巾給她擦臉,柔聲道:“你也累了,好好休息一會兒,我再送你回家。”雪裳嗯了一聲,履伯想了想又道:“至於我們的事——”對著雪裳一笑,“你不嫌我老麽?”雪裳睨著他道:“你覺得自己老麽?”
履伯低笑,“老當益壯。”雪裳伏下身子笑,履伯伸手攬住她肩膀,將她擁在懷裏,雪裳抬頭說:“我姑父那邊——”履伯微笑道:“我去跟他說,你別擔心。”雪裳低聲說:“還有你家裏——”履伯掩住她口,“沒事沒事,一切都有我。”雪裳在他懷裏偎了一會兒,幽幽地問:“你有幾個太太?”
履伯頓了頓,緩緩道:“兩個。”雪裳輕輕歎了一口氣,“比我想像中少。”履伯笑道:“那你以為我能有多少個老婆?”雪裳笑道:“如果我是男人,又有你這樣本事,肯定不會隻娶兩位太太。”履伯笑道:“如果我是女人,長得像你這麽標致,又讀這麽多書,一定會找個少年英俊的留洋博士嫁。”雪裳笑說:“那咱們兩個換換好了。”
履伯陪雪裳吃過飯,開車送她回家,連太太見女兒身旁又站著一個陌生男人,嚇得話也說不出來,履伯很恭敬地喚伯母,又說改日來拜訪,連太太心亂如麻,也不知回答了些什麽。待履伯一走,忙拉著雪裳問長問短,驚魂不定地問:“你姑媽說的就是這個人?”雪裳嗯了一聲。
連太太急急地問:“他說要來拜訪是什麽意思?”雪裳淡淡道:“就是你心裏想的那個意思。”連太太皺起眉:“這年紀差得也太多了。他太太什麽時候去世的?”雪裳笑道:“什麽去世,聽說活得挺好的。”
連太太大吃一驚:“你瘋了,咱們家是什麽人家,你難道想給人做小老婆?”雪裳微笑:“什麽人家,缺衣少食的人家。”連太太紅著眼圈,“你這個孩子,娘寧可餓肚子,也不願意你這麽沒骨氣。”
雪裳冷笑道:“什麽叫有骨氣,做一點縫補的活兒,給客人挑撿數落的時候,叫有骨氣麽?出去找事情,讓他人品頭論足的時候,叫有骨氣麽?你奉承姑媽我被為虹嘲笑的時候,叫有骨氣麽?古人也說,衣食足而後知榮辱。這個世界就這樣,你在社會最底層,又要活下去,根本沒有什麽骨氣可言。”
連太太駁不過她,隻是無聲啜泣。雪裳歎口氣,拉了拉母親的手,柔聲安慰:“媽,相信我,咱們的日子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