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蟬亡的棋局(1-5)

字數:6168   加入書籤

A+A-


    qzone.io,最快更新被迫成為偵探掛件的日子 !
    在邊堯的再三警告和警察大叔的助力勸誡下,我嘴上“嗯嗯”答應著自己不會再摻和這件事……這之後的第六個小時,我坐在了姚靜家的客廳裏。
    她家位於本市二環邊,小區就在新通車的地鐵線邊,地段說起來其實相當不錯。在門口好一番解釋之後,我終於被姚靜媽媽放進了屋——雖然能看出家裏內裝已有些年頭,但其實和我以前去玩過的任何一個同學家也沒有什麽不同。說實話,此前聽聞姚靜家裏經濟條件不是很好,我還以為會是更加破舊一點地方呢。
    “所以……你說你是?”
    “阿姨,我是姚靜的師弟,之前新生入學的時候是姚靜帶我們在學校裏參觀的。”我接過姚靜媽媽端過來的水杯,麵不改色地瞎編道。
    “從沒聽她提起過你……”姚靜媽媽這樣說了一句,但也沒什麽懷疑的臉色,“姚靜在學校的事也不愛跟家裏說,她就是這樣,性格悶得很。”
    我有禮貌地點了點頭:“沒有,師姐人挺好的,在學校很受歡迎,很多同學都很喜歡她。”
    姚靜媽媽麵皮了一下,露出一個奇怪的表情,像是一個克製的嗤笑,我即刻明白過來她是不信我的客套,也大概並不了解學校裏的女兒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我不禁多說了幾句:“師姐發生這種事,大家都挺惋惜的,她專業成績很好,老師評價也不錯。她以前關係好的朋友組織了一個紀念活動,就在本周五。阿姨您如果願意來參加的話……”
    不料我話尚未說完,姚靜媽媽已經不假思索地說:“我就不去了。”
    “誒?”我猝不及防。
    “那個紀念活動什麽的,我這把年紀的人,搞不來你們那麽多花裏胡哨的,就不去了。”姚靜媽媽斬釘截鐵地說,忽地她又問:“你說幫她組織活動的人,都有些誰啊?”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呃……您說他們的名字嗎?”
    “男的女的,”她問,“都是些什麽人?”
    我愣了一下,答:“女的,是姚師姐寢室的室友。之前她們應該也拜訪過您吧,來送姚靜留在學校的東西……啊,您這裏地址就是她們分享給我的。”
    “哦。”姚靜媽媽聽罷沒說什麽,也看不出對這個答案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我有些焦躁地環顧四周,沒有我想象中的白綾黑帶子,整間房子充斥著不能更日常的氣息,隻有一張姚靜的照片擺在五鬥櫃上。
    照片裏的短發女孩兒笑得十分靦腆,我隻敢匆匆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將手中的一口未動的水輕輕放在茶幾上——這個地方、這個空間讓我感到極度地不舒服,不知道是因為對這裏曾經發生過的事做了預判,還是眼前這位母親冷漠到怪異的態度讓我手足無措。
    早知道就該聽邊堯的,我心想,這事本就和我無關,我隻是一個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錯誤地點的路人。不過我原本又以為這一次莫名其妙的上門打擾能改變什麽呢?是為了讓自己心安嗎,諷刺的是,效果完全適得其反。
    我正準備找個說辭離開之時,一間臥室的房門被“咣”地一聲推開了。
    一個穿著短褲的男人走了出來,大聲問:“舅媽,有吃的沒啊,餓死了。”
    姚靜媽媽聞言立刻應道:“哎,帆帆,剛才不是問你要吃飯不,你說不餓嗎?”
    那男人“嘖”了一聲,嚷道:“剛才打遊戲呢,現在打完了啊。說多少次了在我打遊戲的時候不要來打擾我。”
    不知為什麽,當我第一眼看到這個男人的時候,我就立刻知道是他了。在沒有任何其他證據指向的情況下,我的腦子裏奇異地有一個聲音持續尖叫道:“就是他!就是他!”
    對了!這就是我為什麽想要到姚靜家裏來看看,因為那個罪犯,那個罪犯還逍遙在這裏!
    我想要親眼看見他醜惡的嘴臉,我想要知道他是一個怎樣惡心、下作的人,隻是當這個人出現在我麵前的時候,他卻顯得是那麽平凡無奇。
    所幸姚靜媽媽沒有注意到我的反常,她連忙站起來走向廚房,嘴裏念念有詞:“有剩的白菜丸子湯,給你熱一下吧,飯沒了,餾個饅頭行不行?”
    “不要不要不要。”男人煩躁地揮了揮手,“不想吃這些,舅媽你給我點錢,我去便利店一趟,剛好煙抽完了。”
    姚靜媽媽在原地轉了一圈,伸手去摸自己的包,念叨著:“哎呀,跟你說少抽點煙,你這孩子怎麽總是不聽話呢。這麽晚了又要出門,外麵冷,我給你拿件外套……”
    剛才和我相顧無言的姚靜媽媽忽然活了過來,忙前忙後地匆匆在幾間屋子裏穿梭,而眼前的男人坦然懶散地站著,就像在自己家一樣。
    這男人個子不算高,頭發一團亂,黑眼圈極重。他抓了抓身上的癢,百無聊賴地四處看,和沙發上的陌生人目光相對後,也絲毫沒有要打招呼的意思,隻問:“你誰啊?”
    我站起身來,說:“我是姚靜的大學同學。”
    他看了看我,連回應都沒有,又把臉轉向了姚靜媽媽。
    他打開姚靜媽媽的錢包,又多拿了三四百出來揣在兜裏,道:“說起來,舅媽,姚靜那個房間什麽時候收拾出來啊?我那屋太小了,都轉不開。”
    我一聽,禁不住問:“不是等等,你是誰啊?”
    那人聞言“嘁”了一聲,三白眼轉回來瞥了我一眼,姚靜媽媽說:“這是姚靜表哥,叫高帆,從老家到城裏打工的,目前在我家借住。誒帆帆,來把外套穿上,晚上外麵冷。”
    “哦,”高帆完全把我當空氣,走到門廊邊,低頭看了看問,“我襪子呢?”
    姚靜媽媽說:“我給洗了,你等等我給你拿雙新的。”
    姚靜媽媽此刻殷勤的樣子,和剛才拒絕參見自己女兒紀念儀式的果斷形成了過於鮮明的對比,我站在原地,腦子一時間有些轉不過來。隻模模糊糊地想:太奇怪了,她叫自己女兒姚靜,卻叫一個至少也奔三了的外甥“帆帆”。
    我忍不住道:“姚靜人剛走呢,你就要霸占她的臥室?”
    “關你毛事啊?”高帆斜過眼,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輕聲但清晰地說:“。”
    他穿上姚靜媽媽遞給他的襪子,腳蹬著運動鞋的後跟,大聲關上了門,將我甩在身後,“咚咚”下樓走了。
    離開姚靜家後,我一邊走一邊越想越氣,走不出兩百米便怒氣衝衝地往回折。我腦子裏嗡嗡的,隻偏執地想——姚靜媽媽不管、學校不管、警察也不管……這混蛋就這麽放走了?
    我能做什麽?誰能做點什麽!
    我腦子發熱地大踏步向前衝,剛折回了五十米,便看見高帆從一個小賣部裏出來,我下意識便跟了上去,跟著他在小巷子裏東拐西繞。
    隻不過尾行了還不到兩分鍾,我身上的血液便漸漸涼了下來,化作一股無奈的悲哀。我跟著他幹嘛,真要打他一頓嗎?我在心中歎氣,可又有什麽用呢?最壞的結局已經發生了。
    正當我腳步放緩之時,前方不遠處的高帆忽然也停下了,他大聲吼道:“你是誰?你跟著我幹什麽!”
    我震驚地抬起頭來——高帆在黑暗中的背影僵硬而戒備,我被發現了?
    然而下一刻,一個讓我完全沒有料到、卻熟悉異常的聲音響起了,邊堯說:“你覺得呢?”
    我:“!”
    高帆掏出手機,屏幕在昏暗的窄巷裏照亮了他的側臉:“你要幹什麽,搶錢搶到老子頭上了嗎?我要報警了!”
    邊堯冷笑了一聲,又向前走了一步。他的聲線聽起來和平時有很大不同——他白日裏總是對人愛答不理的,咬字含混不清。而此刻,他的聲音更加低沉,一雙琥珀色的眼睛不知為何在夜色中亮著光:“報警?好啊,我陪你一起去,順便再把你對姚靜做的那些事也一並交待了。”
    這個家夥!我不可置信地倒抽了一口氣,咬牙切齒地想:他煞有介事地警告我不準摻和這件事,就是為了甩開我自己來解決!
    表哥聽罷邊堯的話,大驚失色:“你怎麽知道的?姚靜告訴你的?”
    邊堯冷冷道:“不止我,還有很多人知道,包括警察。”
    表哥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笑了:“不可能,警察要是知道了,你還用跑到這種小巷子來堵我?嗬嗬。”
    “真是搞不懂,就這個一個女的,怎麽有這麽多男的為她上心?本來就已經夠變態了,居然還和這麽多男的也勾搭不清,早知道是這樣,我連搞她都嫌髒。”
    高帆每多說一句話,我心中的怒火又更旺盛一寸,找邊堯算賬的事完全拋之腦後,隻想著要衝出去將這個人渣暴打一通。隻是我一條腿剛踏出牆角的陰影,腳下地麵卻倏地一軟,使得我控製不住地向前栽倒。
    天旋地轉之間,身邊的景色被一個巨大的漩渦所吸收、所吞噬,與此同時,一股巨大的衝擊穿透了我的身體。刹那間,漆黑的夜空忽然亮如白晝,世界的雜音全都屏蔽,我膝蓋一鬆跪在了地上——卻發現小巷肮髒的路麵不知怎地變成了黑白相間的大理石地磚。
    我茫然地抬起頭,高帆還摔在地上,一邊亂叫一邊試圖爬起來。而對麵的邊堯,一臉愕然地看著我,似乎完全不明白我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最初的驚詫過後,我陷入了巨大的茫然之中,四下看了一圈,我實在不明白這一切是夢境還是現實。我們三人此刻正身處於一個獨立的空間中央,什麽便利店、什麽小巷統統不見蹤影。放眼望去,這奇妙的空間大得廣無邊境,遠處似乎有重影般的景色,但宛如籠罩在煙霧之中,根本看不清楚。
    我要掉出來,腦子轉得飛快——怎麽回事,這是什麽地方?異世界的結界嗎!
    ”結界“兩個字出現在我腦海中一刻,另一盞燈泡也被點亮了——我腳下這些黑白地磚的排列方式,長得倒是非常像棋盤格。我抬頭望去,果然看見邊堯站在白棋“國王”的位置,而同樣一頭霧水的高帆正巧處於黑旗的“國王”位。至於明顯是亂入的我,尷尬地站在棋盤當中。
    我小心翼翼地出聲道:“呃,請問一下這……這是哪裏?”
    邊堯深吸了一大口氣,怒吼道:“你在這裏幹什麽?”
    我還來不及解釋什麽,邊堯抬起手衝著我的臉,然後朝自己方向猛地一抓。瞬間,我背後升起一股巨大的推力迫使我向前狂奔,一路踉蹌到了邊堯一方的棋盤、直到他身邊三米遠才停下。
    邊堯手輕輕一揮,我立刻又被推入了棋盤角落裏,來到類似於“車”的位置。他粗聲粗氣,說:“呆著別動!”
    高帆這時也反應過來了,咆哮道:“我在哪?這什麽地方,你到底是誰?你是什麽瘋子!”
    他看起來氣瘋了,一副要衝過來把邊堯打死的樣子。他朝前猛衝了十幾步,又突然生生刹車,無法再越過棋盤中線一步——那裏穩穩豎著一麵通天高的半透明牆體,宛如象棋中的“楚河漢界”一般。
    咦?為啥我剛才飛過來的時候沒有遇到牆?
    我腦中實在太多問號了,甚至不知從何問起,隻能傻了吧唧地繼續左顧右盼。而就在這時候,我又注意到,邊堯的樣子和平時也有不同——這個奇怪的空間裏一直隱隱有一股上升的氣流,將他的頭發和衣角都吹開,邊堯臉上萬年遮著半張臉的劉海也終於不再礙事。光線之下,他的眼睛呈現出更加淺色的琥珀黃,而明黃色的豎瞳看起來細長又怪異,就像……
    就像是,蛇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