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禪亡的棋局 (1-7)
字數:6333 加入書籤
qzone.io,最快更新被迫成為偵探掛件的日子 !
再次醒來已經是兩天一夜之後了。
我躺在外租屋的床上,體驗了足足兩分鍾的“鬼壓床”,才勉強動彈了起來,渾身上下就像散了架一樣酸疼。窗外晨昏不分,床頭櫃上擺著半杯涼水。我一口悶掉涼水,又在床沿坐了一會兒,感覺自己像“起床太快會中風”的老太太,才終於站起身。
打開房門,室友和他女朋友正坐在客廳看電視,他抬頭看見我後驚到:“誒?你起來了?”
他女朋友從沙發上站起來,接過我手中的杯子,說:“我給你倒點溫水吧?”
我:“謝謝。”
室友說:“你那天說出去一趟就沒音兒了,到大晚上的也沒回來,嚇死我了,還以為你出什麽事兒了。打電話也不接,直到後半夜了,才有個同學送你回來,說你發燒暈倒在路上,先送你去醫院輸了液才帶回來。”
我想那人大概是邊堯,室友接著說:“然後你就一直昏睡,玲玲還給你倒水敷毛巾什麽的照顧你呢。”
我趕忙道謝:“是這樣啊,麻煩你了。”
他女朋友走回來,把水杯遞還給我:“那有什麽的,你們這些男的都不會照顧人,也不會照顧自己。把你交給這傻子,怕是活不成了。”
室友笑嗬嗬的,說:“哎呀,以後我們不住這兒了,你可怎麽辦哦。”
我意外道:“誒?你們要搬走了嗎?”
“對啊,”室友的女朋友說,“我們打算搬出去找個一居室,一起住。”
室友笑起來:“就算爸爸媽媽搬走了,但也還是愛你的。”
“反正你們現在也經常住一起嘛,”我懶得理他,“不過咱們這不也還有一個空閑的小臥室嗎,幹嘛不直接搬進來?”
“你傻呀,二人世界,二人世界你懂不懂。”室友笑起來,“而且我怕玲玲經常看你,對我會產生審美障礙。”
“行了行了,”我生無可戀道,“拋棄我吧,我沒關係的。”
在客廳裏憨坐了一會兒,我終於緩過勁兒來,決定去洗個澡。剛脫掉衣服,我餘光瞥向鏡子,猛地看見左肩處一塊巨大的紫黑色,忽然一下子醒神了。記憶如潮水般湧入了我的腦海——棋盤,金蛟剪,魔化的觸手高帆……
太神奇了,在看見這塊淤青之前,那棋盤結界裏的一切似乎被我理所應當地遺忘,而這記憶的複蘇宛如機關開啟——過去這混沌的兩天裏,又有一些記憶的碎片逐次浮現眼前。
在我昏迷的時候,除了室友女友給我送過水之外,好像還有一個別的什麽人把我叫醒過——我依稀記得肩膀處有一團暖洋洋的紅光,然後那人還喂我吃下了個什麽藥。
我伸手摸了摸肩頭,除了一點肌肉的酸脹之外,已經沒有痛感了,隻是淤血聚集看著有些嚇人。我衝出浴室,問道:“我昏迷的時候,有沒有其他人來看過我?”
室友女朋友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喲呼!”
室友一把捂住她的臉:“你怎麽不穿上衣,玲玲不要看!!都是假的!”
女朋友嫌棄地躲開他的手,答道:“我沒看見誰來過誒,怎麽啦?”
“呃……可能是幻覺吧。”
她說:“我剛下午出去買菜的時候,咱家門反鎖著,鑰匙還掛在上麵呢,應該沒人來過吧。”
我點了點頭,將此事拋在腦後,放棄了糾結。
隔日中午,我和邊堯一起坐在學校食堂吃飯。
我們學校一共有三個食堂,這是最小的一個,邊堯端著麵,不出所料地找了一個十分偏僻的角落。
“難得啊,你居然會想要主動找我。”我也在他對麵坐下,“你不是讓我別煩你、顯眼嗎?”
邊堯麵不改色:“你以為我想理你嗎?”
我湊近了些,壓低聲音問:“所以高帆怎麽樣了?他悔過了嗎?他去警察局自首了嗎?”
邊堯搖頭道:“他回老家了。”
“啥?老家?”
邊堯點點頭:“用姚靜媽媽的話說,他像是中邪了一樣,連滾帶爬地跑了。”
我完全沒料到會是這麽一個答案呢,愣了:“怎麽這樣……”
邊堯幫我回憶道:“當時你的確破開了那個包裹他的軀殼,也算是對他本體造成了一定衝擊。可是你後來直接暈了過去,無法再戰鬥,我當下便直接解體了靈域,不然後果難以想象。”他看起來並不特別受打擊:“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這次不可控的要素太多了,你會突然進入靈域也是我沒想到的事。你和我之前從沒配合過,能做到這個地步已經算不錯了。”
“什麽不錯,誰要你對我的戰鬥進行評估了!”我完全不能接受這個結果,“所以姚靜的事,就沒辦法了?”
高帆最終仍逍遙法外,真相淹沒在少數幾個知情人的手中,姚靜白死了?
邊堯看出我心中所想,說:“你也別憤世嫉俗了,不然你要追到他老家去嗎?然後怎麽樣,屈打成招逼他承認自己的罪行?你是蝙蝠俠嗎?”
“怎麽你們都這麽喜歡拿蝙蝠俠舉例子……等等,你別又是騙我的吧?之前你就說自己的委托事宜已經完成,還裝作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樣子。結果是我一眼沒看見,你就自己偷偷跑去找高帆了!”
“你還好意思說我,你之前怎麽答應我的?”邊堯有點無奈地放下筷子:“沒錯,我看見人渣也會有正常人的情緒,會憤怒會生氣,也會想收拾他們。但是現實就是,並不是每件事都會如你所願地完美解決。力所能及的事情做了,超出能力範疇之外的、或者脫離了控製範圍的事情,我也不會花太多精力去懊悔,明白嗎?”
“哇,你好像一個老頭子啊。”我感慨道,“所以我們現在怎麽辦?”
“‘我們’現在什麽都不做,你和我,不是‘我們’”。”邊堯重拾筷子,繼續撈麵條。
“真冷漠啊,”我死魚眼看他,故意用陰陽怪氣的調子說,“都跑到我腦子裏走過一遭,我們都是那種關係了,還說這麽無情的話。”
邊堯看著我,也用平板到毫無感情的語氣說:“我之前就想問你了,就你戰鬥的時候……你平時騷話也這麽多嗎?”
他埋頭繼續吃麵,我就目光炯炯地瞅著他,被我盯了一會兒後邊堯受不了道:“你到底想問什麽!”
“你覺得呢?你覺得我會問什麽?問你的星座血型嗎?我當然是要問那個棋盤世界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了!”我壓著嗓子吼道,“還有,你怎麽會變成一把剪刀的?如果我沒有到那個結界裏呢,又會變成誰來使用金蛟剪?”
邊堯低著頭,看著碗裏漂浮的蔥花,似乎想變成其中一朵來逃避我的問題十連。良久,他歎了一口氣,抬眼又正對上我求知欲十足的雙眼。
“我不解釋清楚的話,你不會放過我對吧。”邊堯不抱希望地問。
我滿意地點點頭:“你知道就好哦。”
邊堯左右看了看,重新從筷桶裏抽出四支筷子架在桌上,說:“之前你無意間進入的那個結界,叫做靈域,是一個精神體具現化的平行空間。這種空間有很多種開啟的方法,可以容納的人數以及維持的時間都有一個上限,是按照打開靈域那個人的精神力來決定的。”
“我猜靈域裏麵的樣子也是根據打開那個人來設定的?”我問,“你喜歡下棋?”
邊堯答:“小時候喜歡,我的靈域結界第一次穩定下來就是棋盤的形狀,以後也就一直維持成那個樣子了。”
“靈域的世界是一個言靈的世界,在現實世界裏,言語的力量經常受到人們的忽視——誓言、許願、詛咒……這些力量在靈域會被無限放大,形成可見的力量。這種力量可以保護人,可以傷害人,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變現實。”邊堯說,“但言靈也不是純淨或純粹的,裏麵也包含著負麵的、汙穢的力量,這種力量統稱為’言靈的雜質’。你記得高帆進入靈域之後,口出大量惡語,他言靈中的雜質和他靈魂中的黑暗麵產生共鳴,從而激化,具現成為你看到的那個怪物。”
“觸手怪。”我點點頭。
“等等,之前在結界裏的時候,你說如果可以把高帆身上滋生出來的黑暗物質全部砍掉,露出本體,現實世界的他心靈也會隨之改變嗎?”我問,“那這麽說來,把所有犯罪分子都拉到靈域裏去碰一碰,這個世界不就沒壞人了?”
“你想得倒挺好,還想維護世界和平啊?”邊堯露出嘲諷的表情——自從他放棄了“陰鬱內向男孩”這個偽裝之後,嘴巴就越來越毒了。“這種改變的作用是有限的,土壤壞掉了,再怎麽修剪枝丫,新長出來的作物也是壞掉的。但的確,潛意識裏對精神體的催眠其實影響非常大,隻不過這是一項細致又宏偉的工程,你聽不懂。”
“我怎麽就聽不懂……好吧好吧,你繼續說”
“大部分情況下,為了讓言靈最大程度地發揮作用,大家會選擇與自己的靈契一起進入靈域,不要打斷我,我會解釋。”邊堯豎起手指警告我,“靈契類似於一個團隊搭檔的概念,比如之前麵對高帆的時候,我們倆就莫名其妙地結成了靈契。”他把莫名其妙幾個字念得很重,頗有一股咬牙切齒的意味。
“在靈域的契約下,你成為了那個采取行動的‘術體’,而我成為了你手中的武器。隻不過……”他有點惱火地歎了口氣,皺著眉頭:“隻不過靈契的結成其實並不是那麽容易,首先,術體和武器之間要絕對契合,不然磨合的過程將非常困難,最後能激發出的最大效果也很有限。一般而言會選擇靈體適配的青梅竹馬從小一起訓練,或者兄弟姐妹這種有血緣聯結的人做搭檔,而結下靈契的過程也要經曆一個複雜的儀式,我他媽從沒見過你這樣抓過來就用的!”
他說到最後忽然言辭有點激動,我連忙道:“別生氣嘛,我又不懂,我就是個萌新。”
消化了一下他剛才說的話,我沒什麽感想道:“結這個靈契很複雜嗎?關鍵我也沒感覺我們多匹配啊?你還彈刀誒。”
邊堯火大地看了我一眼:“我想現在就把刀彈在你頭上。”
這老哥平時看著不溫不火的,怎麽這麽暴躁,我心想。嘴上問:“所以按照當時的情況,如果反過來是你抓我的話,我也會變成什麽武器嗎?會很酷炫嗎?”
“不會,你是猴子,做術體而言還不錯,但幾乎不能做言靈武器,充其量就是一把桶麵配的那種塑料叉子。”他打擊報複心很強地說。
我腦子裏轉了兩圈,先是思考自己是不是被罵了,隨即肯定自己絕對是被罵了,反駁道:“你才是猴子!”
邊堯納悶地反問我:“你的祖先不是猿猴嗎?”
“哈?你這叫什麽話,”我擺出惡狠狠的表情,“誰祖先不是猿猴,愛因斯坦的祖先不是山頂洞人嗎?說的好像你祖先是獨角獸似的……”
我說著說著,氣勢忽然沒了,邊堯也不吭聲,沉靜地望著我。
我的聲音越來越小:“你這麽看著我是什麽意思……等等,難不成,你真的不是……人類嗎?”
說罷後,我便閉緊嘴巴一臉懷疑地瞪著他,隻餘金蛟剪的造型和名字在我腦中盤旋。
邊堯聞言頓了片刻,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那一瞬間,他鏡片後麵琥珀色的眼珠變成了淺黃色,而瞳仁也縮成了貓一般的細細一條線。
這變化隻持續了不到一秒鍾,蛇目消失,他的眼睛又恢複成了人類的樣子。食堂裏依舊鬧鬧哄哄,除了我之外沒有別人看到這一切。
我呆了。
邊堯推了推眼鏡,鏡片的反光蓋過了他下垂的睫毛,他神色如常地繼續撈麵條。吃了兩口後,他用非常淡然的聲音說:“所以你以後要是再敢煩我,我就把你一口吞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