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蟬亡的棋局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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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致呆了有足足五分鍾,邊堯的麵條終於吃完,正慢條斯理地擦著嘴角。看著他的樣子,我的腦中卻浮現出另一個畫麵:一條卡通蛇用尾巴纏著一塊衛生紙擦嘴巴,它肚子鼓著,旁邊掉落著一隻人類的球鞋。
我的球鞋。
我環顧左右——藍白相間的食堂桌椅,地板泛著一層油光,學生們聊天的聊天,刷手機的刷手機,保潔阿姨穿梭在座位之間。這是最為普通的光景,但他們之中也有像邊堯一樣不是“猴子”的人嗎?
我覺得自己好像身處於“黑衣人”係列電影裏,周圍都是披著人類外皮的外星人。
另一幅場景又擠走擦嘴巴的蛇——邊堯回到家後,從劉海下摸出一個拉鏈頭一路下拉。一條蛇從裏麵鑽出來,嘴巴銜著“邊堯”的皮,打開衣櫃將之掛好。
我甩了甩頭,調整了一下情緒,又問:“那你以前有和別人結下成過靈契麽?”
邊堯沒料到我又回歸到“問題十連”模式,但麵對這個問題他先是沉默了一下,才含混地說:“沒有,我體質有點特殊,很難找到匹配的對象。具體的告訴你也不懂,總之,我一直以來都是自己戰鬥的。”
這回答倒是叫我有些吃驚:“這麽說來……你其實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化形成武器是什麽樣了?啊!那我是你第一個對象咯?”
我說第二句話的聲音大概有點大,周圍幾桌紛紛側目看過來,邊堯一臉想死的表情,他手撐著額頭,懊悔道:“我就不該在公共場合跟你出現在一起。”
他深吸一口氣,低聲說:“聽好了,我今天找你出來就是要和你說這個。我們之間結下靈契本隻是一個誤會,不,這根本就是一個詭異的錯誤!所以我需要你要配合我,解除契約。”
“誒?”我聞言立刻拖長音吭嘰道:“不要嘛……”
邊堯打斷我,說:“你本來就是局外人,完全沒有接觸過靈域,其中有很多規則和禁忌你都不了解。要知道,從沒受過訓練的人在沒有指導的情況下貿然進入靈域,是很危險的——你剛才昏迷了幾十個小時你忘了?下次要是運氣不好死在裏麵了,我可不想打電話給你爸媽讓他們來把植物人接走。”
“你不就可以指導我嗎?”我不滿道,“話說起來,我昏迷的時候你是不是偷偷溜到我屋子裏來過啊,然後還給我治過肩膀?”
邊堯露出受到冒犯的嫌棄表情:“你自戀啊?誰會偷溜到你屋裏?”
看他死不承認的嘴臉,我心想算了,這個人就是傲嬌。嘴上還在掙紮:“為了世界和平,我願意犧牲自己一點小小的自由……”
邊堯斬釘截鐵地斷然拒絕:“不行!”
看他這個態度不是開玩笑的,我不禁有些失落:“啊?為什麽嘛……反正你也本來也沒有組隊的不是嗎?”
邊堯不情願地看了看我,還是說了實話:“因為作為術體的你,如果自身精神體力量足夠強大,是可以駕馭多種武器的。但是,作為武器的我就隻能匹配一個術體。而在契約生效的時候,我將被靈域判定為‘半個團隊’,這樣就不能再作為個體進入戰鬥了。 ”
他指了指自己,又戳了戳我:“而我,即使不結下靈契,也更不想被你這個萌新揮來戳去的。”
於是再邊堯的催促下,我們很快又再次進入到了棋盤結界裏。
這一次靈域裏沒有敵人,整個空間都散發著柔和的藍白光,我也終於有閑心仔細觀察一下這個世界。大理石紋路的黑白磚交錯鋪設在腳下,磚縫間滲著細微的光,踩踏起來相當有實感。棋盤麵積很大,邊緣之外的空間籠罩在霧氣之中,隱約能看見群山和城市的剪影,不知道是真實存在的世界,還是一個象征意義的貼圖。
就在此時,我的餘光又掃到一些奇怪的影子,定睛一看,一個半透明的騎士正在三步之遙的棋格裏擦拭著他的鐵劍。騎士渾身鎧胄,身材高大,又站在棋台上,足足有兩米高。他金屬頭盔上隻有細細一條縫隙,完全瞧不見臉,我卻能感覺到他的目光朝我的方向移動了些許。
我正新奇著的時候,他的旁邊忽然又出現了一個半透明的女王棋。她美麗優雅極了,懶散地靠坐在華麗的扶手椅裏,本正旁若無人地梳理著頭發,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注視,便高傲地自上而下看了我一眼。
“咳咳。”邊堯咳了兩聲,兩枚棋子紛紛抬頭看向他,隨即化所一團煙霧消失了。
我看著煙霧留下的殘影,忽然回想起了上次高帆的模樣——他剛進入靈域的時候還和本世界的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然後他的影子先一步化為了怪物的形狀,隨即自己才也跟著變成了觸手怪。這樣想著,我低頭看了著自己的影子,不論怎麽瞧都還是無趣的人形。
我又去打量邊堯的腳邊,赫然發現他腳邊的陰影果然不是人形,而是一條巨大的蜿蜒蛇體!雖然隻是影子,卻也能看出那蛇體盤了好幾圈,隻露出一個三角形的頭部和一小段抖動的尾巴尖。
太神奇了,我情不自禁抬起胳膊伸手過去——當我人手的陰影快要觸碰到蛇頭時,蛇口忽然大張,朝我一口咬下。
“啊啊啊!”雖然隻是倒影被咬,但我還是嚇得大叫,下意識迅速將收回手捂在懷裏。我猛地抬起頭,看見邊堯得意地朝我吐了吐舌頭——一條尖端分岔的信子。
“你不要隨便嚇人好不好!”我控訴著。
邊堯根本懶得理我,他伸出手指,在空氣中勾了一下,一條銀白的光線便搭在了他的指尖。光的那頭是他的胸口,這頭連著我們的胸口。
我瞬間忘記被嚇到的憤怒,好奇地問:“這紅線就是靈契嗎?”
邊堯看起來要吐血:“什麽紅線,求你不要在這裏麵說騷話好嗎?言靈是什麽意思你到底懂不懂,所有言語都自成靈性,一旦說出口就會帶上實質性的力量。在靈域裏,名字也是很重要的東西,不可以隨便亂叫的!”
“哦哦,我記得,”我說,“你叫高帆的名字,他答應了之後,就好像相當於應戰了一樣。”
然後我倆又同時想到——在那之後我叫了邊堯的名字,伸手一拉,就把他變成了金蛟剪。
看他嚴肅的樣子,我故意逗他:“好啦好啦,所以到底要怎麽做才能斬斷姻緣?”
邊堯聞言已經開始翻白眼口吐白沫了。
“現在放棄還來得及,”我肚子都要笑到抽筋,說,“緣分的天空下你和我。”
邊堯完全放棄搶救了,虛弱地交待道:“跟著我做,你雙手合掌把靈契握住,就是這根線。拇指交錯,讓白線這樣穿過你的掌心。”
我學著他的樣子照做了,那銀白的光並無實體,但觸碰著卻散發出微微的熱量,在我手心遊動。
邊堯說:“跟著我念,念你自己的名字啊。”
我點頭道:“知道,就跟入黨宣誓一樣嘛。”
“我邊堯。”
“我鄒初陽。”
“以術為體,以體驅魂,以言為靈,已靈結契。”
“以術為體,以體驅魂,以言為靈,已靈結契。”
“願為解除魂結,斬斷鎖鏈,終止靈契。”
聽完後,我的臉上已經要繃不住了——前麵幾句也就算了,後麵幾句不是寶島某網紅布教大媽的名言嗎?
“斷開魂結,斷開鎖鏈,斷開一切的牽連!”這幾句魔音洗腦的remix我都聽過不止一個版本。
看著我臉上千變萬化的表情,邊堯眼珠都要瞪出來了,就差沒在額頭上寫“不要說騷話”這幾個字,地上的蛇影也不安地扭來扭去。
我用盡畢生自製力重複道:“願為解除魂結,斬斷鎖鏈,終止靈契。”
“即刻生效。”
“即刻生效。”
念完這短短的幾句話之後,我閉上眼感覺了一會兒——呃,什麽感覺也沒有。我睜開眼低頭看著那根銀白色的線,依舊熠熠發著光。
我納悶道:“完事兒了嗎?怎麽沒變化啊,這紅線不是還在嗎?”
邊堯看起來比我更懵,他一出口險些破音:“怎麽回事!?”
他半張著嘴,眨巴著眼睛拉起靈契看來看去——白光的兩端依舊穩穩地掛在我們兩人身上。
於是,在接下來的一小時裏,我先是陪著邊堯把這句話翻來覆去地念了無數遍,又等著他重新查詢接觸靈契的儀式流程,還看著他宛如重啟電腦一般把靈域關閉又重新展開。但無論如何嚐試,結果仍是一樣。
最終,邊堯頹然地坐在棋盤上,他腳邊的蛇影也直挺挺地躺著,透露出“生無可戀”幾個大字,他的頭頂有兩個半透明的弓箭手好奇地低頭瞧他。
他的身影實在太過沮喪,我都看不下去了,不禁開口道:“喂,真的有這麽糟糕嗎?你瞪我幹什麽,我也很無辜啊,我就是個萌新。”
“我一定會找到方法解綁的!”邊堯惡狠狠地說,“在此之前,我的委托費用是絕對不會分給你的!”
--- 夏末蟬亡的棋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