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鈴振動的門廊 (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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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我問姚澄,他搖了搖頭,說:“管理員給戶主打電話了,但是對方說對賣房子沒有興趣,就直接掛了。”
“啊……”我頭痛道,“那怎麽辦,不能直接把電話號碼要過來咱們自己打麽?”
姚澄和我麵麵相覷,我問:“接下來怎麽辦啊邊堯?”
我一回頭,發現這家夥居然自來熟地坐在人家沙發裏,一邊拆茶幾上的零食吃,一邊看電視。
“喂!你認真一點啊,而且你怎麽二話不說就吃人家東西啊!”
“他說可以吃的啊,”邊堯把零食拿遠了些不讓我夠到,還“噓”我說:“小聲點。”
我正要揍他,忽然注意到他正目不轉睛盯著的電視裏播放的內容——“近日來,本市警方破獲了一起野生動物走私案件,剿滅野生動物非法藏匿窩點,解救國家一級保護動物二十餘隻,二級保護動物一百餘隻,家養寵物上百隻……”
我:“啊……”
此前我們闖入關押動物的舊廠房而後至今,我也沒想通為什麽警方會緊隨其後地來到現場。不過這件事的後續是褚懷星兄弟倆在跟進,包括邊堯偷出來的那一管麻醉藥物也交給了他們拿去分析。說起來,自從那之後,我還沒見過褚懷星,也還沒來得及和他解綁靈契呢。
邊堯蓋上薯片的蓋子,轉過頭來:“說吧。”
姚澄點點頭:“管理員說隔壁的戶主並不想賣房,說這房子以前是兒子在住的。雖然兒子應該以後也住不上了,但仍然想保留下來。”
“這!這聽起來不是非常不詳嗎!”我驚恐道,順手抽過一張衛生紙來擦邊堯沾滿薯片渣的食指和拇指,“‘以前是兒子在住的,但以後兒子住不上了,現在想保留下來’,這不就感覺像是兒子已經不在了,隻是徒勞地想留個念想……”
看見姚澄頹喪的樣子,我連忙住了口,手上一使勁,邊堯“嗷”地一聲叫起來:“你幹嘛啊?”
我給他猛使眼色,從牙縫裏說:“你想想辦法啊。”
邊堯瞪了我一眼,把手指頭抽回去,又摸出手機點來點去,這邊的姚澄已經咬著牙又給管理員撥了一次電話。他好說歹說,終於要到了戶主的號碼。
撥通之前,姚澄相當緊張地看了我一眼,又低下頭深呼吸了幾次。
我安撫他道:“你別著急,好好組織一下語言……主要是組織一下思路。我覺得你最好還是不要一上來什麽都交代了,免得人家父母覺得你是拐賣兒童……哎我不說了,我,我們就先回避一下。”
我拉著邊堯站起來,要離開那個沙發他還頗不情不願,走之前居然還揣上了姚澄的薯片。我從他手中奪過薯片放在姚澄玄關鞋櫃上,推著他進了隔壁的空屋。
地上都是灰塵,邊堯看了一圈發現沒地方坐,隻能懶洋洋地站著玩手機——我發現自從天氣越來越冷之後,這人的行動能力大幅度降低。有時候在沙發上坐著看電影,不出十分鍾他就能睡著,甚至上周中午在食堂吃飯的時候也睡著了。以前邊堯總是上課犯困,是因為晚上都熬夜出去跑委托,如今在我的監管下作息應該還算正常,那麽就隻有一種解釋了……
“邊堯。”
慢了三拍之後,他才拖拖拉拉地“嗯?”了一聲。
“你會冬眠嗎?”
邊堯從手機中抬頭起來看了我一眼:“你是傻x麽?”
“我好好問你呢,還有,你就是這麽個態度對待你的二房東嗎?你還記不記得你答應我過什麽。”
姚澄的聲音此時從隔音很差的牆壁透過來:“阿姨,是我,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對,我是以前住在您隔壁的……”
“因為你最近精神狀態真的很差啊,我是說比往常還要差。你作為一個陽光朝氣的大學生,每天都這麽萎靡陰沉真的好嗎?”我伸手去薅他的劉海,“你到底要什麽時候才去剪頭發啊。”
邊堯懶得都不願意挪步子了,隻一直後仰試圖躲避我的手,最後形成一個詭異的下腰的姿勢:“別弄,不要煩我。”
我幹脆雙手都上了:“你把頭發這樣……然後這樣梳上去,就是這樣……哎你別躲,哈哈哈哈哈你現在是個中分。”
隔壁的姚澄:“是這樣的阿姨,我……我最近一直夢到小飛。”
我停下折騰邊堯的手,耳朵貼在牆壁上專心聽。
姚澄聽起來很吃驚:“什麽?羨慕我?”
“不,我也……我知道您二位其實心裏都是很關心他的……我也就隻是小時候稍微和小飛關係好一點,談不上什麽照顧不照顧。”
“不,我也沒有陪到他什麽,那年聽說小飛出事故受傷了,我因為顧及著一些私人的原因,甚至都沒能回來看過他……”
“好的,我知道了,很抱歉打擾您。嗯……也祝您健康……”
“好了好了,”我拉邊堯胳膊,“電話打完了,我們回去。”
邊堯被我莫名其妙地遛了一圈,回姚澄家裏後又直奔沙發又坐下了。我懶得管他,直接問姚澄:“如何如何?小飛爸爸怎麽說?”
“是他媽媽接的,”姚澄之前的沮喪焦慮一掃而空,臉上隻剩下茫然:“她說,小飛兩年半以前出了車禍,是被一個下坡刹車不及時的超載貨車給撞了。”
“啊!”我想起來了,“你之前說小飛很害怕門外大貨車通過鳴笛的聲音,這不就對上了嗎?”
姚澄看著我,緩緩說:“然後小飛車禍手術之後,一直沒有醒來,直到……今天。”
“嘎?”我愣了:“植物人?”
姚澄點點頭,半晌,他才想起來紮了眨眼:“所以我看到的那個……”
我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這時邊堯總算從手機裏抬起頭來,問:“他父母是不是長這樣?”
姚澄愣了一下:“誒?”
屏幕上是一排人的合照,好像是什麽簽約成功的握手儀式,背後拉著大紅橫幅。姚澄眯著眼睛湊近看看,指著最中間的一個人說:“啊,這個這個,小飛的媽媽。”
我翻了翻新聞:“地方著名企業家啊……怪不得管理員說他們不差錢,就算不住房子不想賣了呢。”
“然後我還找到這個。”邊堯又切換了一個網頁,這是上麵的新聞正是有關兩夫妻兒子出車禍的新聞,上麵對小飛的情況的最後報道說明是:昏迷不醒,從監護室轉入專門的加護病房。新聞還費筆墨描述了一番這省醫院的單人vip病房如何高級昂貴,顯示這夫妻倆如何愛子心切。
“切,”我不屑道,“關心兒子的話早幹嘛去了?隻知道用錢打發?”
姚澄說:“剛才,他媽媽也是這麽說的。她說她很羨慕我能夢到小飛,大概是因為我以前經常照顧他的原因,她和小飛爸爸都很久沒有夢見過兒子了,是小飛對他們的懲罰。”
“夢見……你真的覺得你和小飛相處的點點滴滴,都是夢境麽?”我有些不忍心地問。
姚澄輕輕歎了一口氣,說:“不,但……我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麽認為了。小飛要是醒了,他爸媽不會不知道,那個高級療養院也不可能放任病人走來走去都不知道吧。所以……和我一起生活的到底是誰呢?”
考慮到姚澄晚點還要加班,我和邊堯不好在他家多做滯留,隻得先行告辭了。走出門後,我不禁感歎:“大人的世界真是艱難啊,人生都天翻地覆了,卻還是要社畜。”
我回頭看看那棟灰突突的房子:“姚澄大概以為自己瘋了吧,所以……接下來我們要怎麽辦啊?”
邊堯依舊低著頭一邊走一邊玩手機,我眼看著他即將撞在電線杆子上,連忙拉了他一把。
“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什麽了啊?聽到小飛是植物人的時候,我看你一點都不驚訝。”我問,“你看姚澄魂兒都沒了,也太可憐了吧。”
對比我的無限感慨,邊堯就顯得很冷酷:“這麽跟你說吧,就好像你的肉體帶不進靈域一樣,精神體也有精神體存在的世界。”
我點點頭:“嗯嗯,靈域嘛。你之前給我解釋過的,其實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靈域,隻不過沒有經過特定的訓練,或者得知正確的方法,普通人無法自主打開自己的靈域。”
邊堯說:“我們假定靈域是裏世界好了,它和本世界平行存在,互無交集,隻能通過特定的方式互相發生作用。而一般來說,精神體無法單獨離開靈域,更是無法脫離肉體在本世界存在的。”
我伸長脖子:“但是?”
“但是凡事都有例外,這個小飛的靈體可能就是不知道通過什麽方法跑到現世來了。隻不過……有一件事是毋庸置疑的。”
我好奇道:“什麽?”
“就是靈體不可能在肉體湮滅的狀況下獨自存在,”邊堯說,“我本來就猜測他的肉體大概是處於某種極度虛弱的狀況,所以無法再禁錮精神體——就好像寄生的母體如果太過虛弱,作為載體的營養不夠,寄生體會另尋家園一樣。”
我臉歪了:“你非要把人類的靈魂比作寄生蟲嗎?”
“你非要在我難得好心給你解釋的時候跟我抬杠嗎?”邊堯說,“所以,當我聽到他變成植物人時,就想著:啊果然如此。”
我頓了頓,思考到:“照你這麽說的話,小飛大概是上次事故之後,身體一直沒能恢複過來,肉體過於虛弱,精神體便遊離到了他羈絆最深的地方——他原來的家,找到了他小時候熟悉的哥哥。那麽,他的肉體現在哪裏呢?總不至於兩年了還在那個什麽vip病房吧。”
“嗯。”邊堯說。
“嗯?你嗯什麽嗯啊,誒?你去哪,車站不是那個方向啊。”我追著邊堯走了兩步,莫名抬頭看了一眼——不知何時,邊堯已經帶著隻專心想問題沒注意路的我拐到了這樣一棟巨大的白色建築物麵前。
“常……常青療養院,誒?”我念出大樓上的字,瞬間驚了,“不會吧,你什麽時候查到的,你走慢點!”
邊堯已經推著旋轉門進入了大樓。
這大廳非常明亮開闊,弧形的前台坐著三個接待,左右兩側還有保安。我尚未反應過來,邊堯已經大踏步地往電梯方向去了。
正當前台小姐準備開口叫他的時候,他像是忽然意識到般停下腳步回頭問:“理療室是在四樓對吧?”
還未來得及出聲的前台小姐聞言一愣,答道:“啊,是在三樓。”
“謝了。”邊堯點點頭,繼續朝前走。
大廳裏其他人的視線瞬間聚集到了我的臉上,我也連忙擺出我能想到的最酷炫的表情——參考對象褚家大哥——緊隨他進了電梯。
電梯門一關,我長呼一口氣,問:“就算混進來了又怎麽樣?難道一間一間去找嗎?話說你是怎麽查到小飛在這裏的。”
邊堯簡潔地回答:“以姚澄家為中心方圓五公裏也就這一家高級療養院,精神體不可能脫離肉體去太遠的地方,即使是主人有強烈羈絆的地方。”
電梯門叮一聲開了,他一努嘴,用下巴指示道:“那邊,樓層地圖,找找那種全看護病房在幾樓。”
我不明覺厲地“哦哦”點頭,跟著他一起仰視樓道口的指示圖。邊堯已經迅速掃視完畢,可正當我們準備回到電梯裏的時候,忽然被叫住了。
“你們是找誰的?”一個四十來歲的護士阿姨攔下我們,“訪客證呢?”
邊堯裝模作樣地摸了摸前胸,說:“啊,落在病房了。我們從十樓下來買水的。”他指了指旁邊的自動販賣機。
護士阿姨懷疑道:“買水?六樓就是餐廳,你幹嘛不去那裏買?”
我已經背後冒汗了,邊堯卻連聲音都沒有抖,他聳了聳肩說:“六樓沒有那個桃子味的汽水了,所以想著下來碰碰運氣,結果這邊也沒有。”
我靠,反應太快了吧,我心想——這樣剛好解釋了為什麽我們進電梯的時候手裏也沒拿著水。
護士阿姨仍狐疑不信,她說:“你們是十樓幾號房的訪客,我跟你們一起上去,把訪客證給我看看。”
我心跳快到不行——要被發現了!一旁的邊堯也沉默下來,沒再說話,思考著怎麽脫身。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我們的身後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張姐,我認識他們,我帶他們上去吧。”
我猛一回頭——從長長回廊那頭帶著風走來的,竟然是翟齊!
他今天穿得不算那麽正式——白襯衣的領子從灰色羊毛衫裏翻出來,外麵套著一個白大褂。看見我後他招呼道:“找你半天,哦對了,”他對護士阿姨說,“304的客人按鈴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好的好的。”護士阿姨看見翟師兄後瞬間收起懷疑,沒再看我們一眼就匆匆走了。
我小聲湊上去:“師兄,你怎麽在這。”
翟齊沒有說話,他按開電梯門,勾勾手指,我和邊堯都跟了進去。
他按亮八樓的電梯,說:“到我辦公室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