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鈴振動的門廊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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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一頭霧水中,電梯緩緩上行至八樓,翟齊輕車熟路地走到走廊一側的第三間辦公室,門上還掛著他的名牌。
邊堯在我身後關上門,我好奇道:“師兄,你不是學心理的嗎?咱們學校還有醫學院?”
翟齊做了個手勢讓我們坐下,解釋道:“有個分部,不過我不是在那裏上的。我本科普外,是研究生的時候才做了你們的學長。”
我滿頭問號:“這什麽跨度,外科醫生跑去學心理?”
他搖了搖手指頭:“你的提問時間結束了,換我。我在這工作,你呢?你們跑這裏閑晃個什麽?”
我回頭看了看邊堯,他一臉警惕地盯著翟齊,我隻能說:“我們受朋友所托,來看望一個……弟弟。”
翟齊歪著腦袋“嗯?”了一聲:“朋友的弟弟?”
“對,”我不知該怎麽跟他說,“過程有點靈異,但那個弟弟現在好像是植物人的狀況,我們怕朋友直接看見弟弟的狀況接受不了,所以想說自己來看看。”
“有點靈異的狀況是什麽狀況,既然知道是植物人了還有什麽接受不了的。”翟齊說,“還有,看望病人為什麽不聯係患者家屬?”
我完全沒有學到邊堯張口就來的功力,兩三句話就敗下陣來,苦著臉叫道:“師兄……”
“怎麽了,在抱怨我不好糊弄嗎?”他笑眯眯的。
我老實巴交:“嗯……”
邊堯低頭捂住了臉。
“啊,”翟齊忽然看著邊堯發出驚訝的一聲,“不會就是那個吧。”
我:“嗯?什麽?”
“這位,不會就是那個誰吧。”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來最開始和翟齊認識的原因——以及我對他傾訴過的要不要告發邊堯的苦惱。
聞言,邊堯的表情看起來更加警惕了:“你們在說什麽?”
“沒事沒事,”我連連擺手,“師兄,幫個忙吧,我們隻是想看看弟弟什麽狀況,我朋友一直夢到這個弟弟……啊,是那種小時候一起玩的鄰居弟弟。他每天做夢已經快分不清現實和夢境,都要精神分裂了。我們想看看弟弟本人狀況怎麽樣,他爸爸媽媽每天在外麵忙工作跑生意,也很難聯係上……”
翟齊壓了壓手掌:“行了行了,瞧你顛三倒四的,你的發言權被剝奪了,換人。”
“啊!怎麽這樣!”我慘叫道。
邊堯清了清嗓子,說:“事實的真相是這樣的。”
“我們朋友沒有做什麽夢,他以為……不,他堅信自己實打實地和這個鄰居弟弟相處了好幾個月,直到最近找不著人了,他這才發現這個所謂的弟弟,早在兩年前便成了植物人。所以我朋友現在以為自己撞鬼了,相當崩潰。這事兒當然不能跟人家父母說——你家小孩兒的魂魄在到處飄蕩。就這樣,我們沒辦法,隻能親自上門來看看。”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邊堯——跟社會主義醫學工作者扯這些鬼神論,人家能信麽!
“這樣啊,”翟齊聽罷倒是沒露出什麽荒唐的神色,隻是撐著下巴思索。不知道為什麽,他年紀雖然與姚澄大致相仿,但卻很有大人的感覺,舉手投足的感覺和說話應對的節奏都剛剛好,不像姚澄還像個剛出社會的大學生。
“師兄……你果然還是覺得太扯了吧?”我小心翼翼地問。
翟齊卻說:“不,我是在想,你說的這個人,我好像有點印象。一個十來歲的男孩兒,是叫……什麽飛?”
“對對對!”我激動地站起來撲過他桌子,抓著他胳膊,“師兄你怎麽這麽聰明!”
他似笑非笑地低頭看了一眼我的爪子,說:“小同誌,切莫得意忘形。”
我訕笑地鬆開他——也許是心理輔導師的天賦加成,我從第一眼看到翟齊開始就覺得他特別親切特別值得信任。
“我看你肩膀是好徹底了。”翟齊有些好笑地看著我橫跨他整個辦公桌的瑜伽姿勢,說:“你們先在我辦公室坐坐,我去問一下。”
翟齊前腳一走,邊堯立刻警惕三連:“這人是誰?你怎麽認識他?花枝招展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哈哈哈哈!別人哪裏花枝招展了。”我聞言爆笑,“你為什麽對帥哥意見都這麽大,講老實話,你把劉海梳上去其實挺好看的,就像這樣……”
邊堯“啪”地拍掉我的手:“誰跟你說那個了!你不覺得很可疑嗎?我們才隨口給他說了一點信息,他立刻就能聯想到是小飛?他是拿了什麽我們沒見過的劇本麽?”
我小聲嗶嗶:“其實平時看你推理的時候,我也是這麽想的……”
“你說什麽?”雖然被劉海擋住,但我也知道邊堯的劉海豎起來了。我連忙解釋:“翟師兄是咱們學校外聘的心理醫生啦,每周三周五下午會在醫務室那邊。你可以碰運氣去找他,但是他人氣很高,最好還是要預約哦。”說著說著,我不禁擺出了安利的嘴臉:“他真的蠻厲害的,我以前也不信說心理醫生真的能夠對普通人起到多大的作用。現在就感覺跟大保健似的,有情緒問題可以去,沒有情緒問題也可以去。”
邊堯滿臉寫著不爽:“你這麽了解,你經常和他預約?”
“對啊,”我點點頭,“基本一周一次呢,最開始姚靜那件事不是我目睹她跳樓後報的案麽,校方怕我心理狀況出問題,所以幫我安排的。”
邊堯”嘖“了一聲:“我怎麽從沒聽說過?”
“如果你當時沒有躲著的話估計也會被安排的,”我“咦”了一聲道:“啊,你性格這麽暴躁,剛好讓師兄幫你矯治一下。”
“找揍嗎!”邊堯怒道。他皺著眉,似乎還是不太喜歡翟齊的樣子,站起來開始在辦公室東摸西摸。
“喂,你不要亂翻人家辦公室啦!”我連忙阻止他,將其按回座位裏。
邊堯老大不高興地“哼”了一聲:“總之,這家夥絕對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過了大致二十分鍾,翟齊回到辦公室裏,手上還捏了兩張胸牌遞給我們說:“訪客證,戴上,免得等下被人碰到懶得解釋。”
“1004號房,”翟齊說,“十樓右轉,vip套房,裏麵就隻有他一個病人。”
“哦哦,”我低頭戴上胸卡,忽然反應過來:“師兄不和我們一起上去麽?”
他笑了笑:“我還要上班,十分鍾之後有一個會診。給你們……”他手腕一抖,看了看表:“半小時,夠不夠?”
我連連點頭:“夠,夠,謝謝師兄。”
邊堯冷著臉看他,我掐著邊堯後脖子逼他點了點頭,嘴上模仿他的聲音:“我也謝謝師兄。”
翟齊哭笑不得,把我們轟出了辦公室了。
來到1004號房,我輕輕推開門,眼前所見並不是想象中醫院病房的一片雪白,而更像是個正常的酒店房間,隻不過房間中央擺著的不是什麽kingsize,而是一張單人病床,上麵躺著一個纖細蒼白的少年。
他頭發長長的有些發黃,安然地閉著眼,口鼻處罩著呼吸機,被子下伸出來不少管子連在旁邊的儀器上——心跳和腦電波偵測儀上跳動著曲線平穩的綠色數字。
在此前沒有見過小飛的情況下,眼前少年的模樣和姚澄描述的幾乎分毫不差,我看了看床尾牌子上的名字:“霍翔飛。”
邊堯說:“隻有半個小時,那就開始吧。”
白藍色的柔光乍現,十五秒後,我們來到了邊堯的棋盤世界裏。
“你看。”邊堯說。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完全沒有預料到的場景映入眼簾——黑白的棋盤格彼端,懸空浮著一個巨大的半透明橢圓形球體。
“誒?”我走近一點——那像是一個科幻電影裏冷凍人體的太空艙,內部裝滿了琥珀色的液體,而小飛本人便渾身赤‘裸地漂浮在這成分不明的液體中,閉著眼,好像一個巨大的胎兒。
這奇怪容器外麵插滿了不同粗細的管子——正如同小飛本人身上插著的那些醫療導管一般,那些管子錯綜複雜,形成一個巨大的網羅,將盛著小飛的容器罩在中央。
“霍翔飛!”邊堯大聲叫道。
棋盤世界一片寧靜。
等了十秒鍾,什麽也沒有發生,沒有金門,沒有楚河漢界,沒有倒計時——整個棋盤泛著柔和的藍白光,就好像平時和邊堯兩人進來訓練的樣子。
“怎麽辦,他聽不見我們的聲音。”我說。
邊堯皺著眉:“不應該啊,他的精神體既然都能夠活躍到跑離肉體在本世界溜達了,在靈域裏應該很活躍才對。”
“霍翔飛!”邊堯又試了一次——一道微風自他腳下橫略出去,彈在玻璃艙上化為煙塵飄散了。
小飛仍閉著眼,像一個尚未被激活的人工智能。
“難道說,我們要打破那個瓶子?”我問。
“試試吧。”邊堯把手伸過來,我拉住他一揮,金蛟剪破開空氣,發出“叮”的一聲清脆的劍音。
我朝著那個巨大的玻璃罩艙走去,越是走近,越是發現其體積巨大。小飛身邊的管道似乎感到威脅般微微顫動,我高高舉起金蛟剪,閉上眼睛感受武器自身力量的流動。
邊堯曾經說過,大部分的靈器都是有屬性的,和術體的相性配合,同其他武器間相生相克——比如褚懷星所化為的狼頭湛雷槍,就能召喚落雷。
但是邊堯所化作的金蛟剪卻至今沒有現實出任何屬性的跡象,都是靠劍本身的鋒利銳度再加上蠻力硬剛,我不知道這和他說自己很難結下靈契是否有關,也一直找不到一個合適的機會問。
“你腦子裏在東想西想些什麽,氣息都亂了。”邊堯說,“集中精力。”
我連忙收起那些不必要的雜念,雙手握緊金蛟剪,雙腳略分,自上而下猛地劈向那橢圓密閉艙。
和邊堯合作時間長了,加之最近又一起生活,直觀地感受到了同金蛟剪默契上升,最開始的那種力不從心幾乎感覺不到。手中的劍微微發亮,肉眼可見的一道劍光猛擊在玻璃艙外罩上,卻不料竟然被生生擋住,而後化作一道道水波紋蕩開了。
我:“???”
“霍翔飛!”我又叫了一次,近在咫尺的小飛紋絲不動,好像深海裏沉睡的美人魚,聲音傳不過去,身邊隻有沉默的死寂。
“為什麽?”我愣了,伸手去摸那玻璃罩,卻被一股看不見的氣流阻擋著不能靠近,“我碰不到他。”
沉默片刻,邊堯終於開口了:“我知道了。”
“你記得他和姚澄說什麽?”邊堯說,“他說著自己的爸媽不管他,幾年來都自己獨自生活,不願意出門,不想去上學,總之不想見到任何別的人,他的精神體其實是非常排斥和別人接觸的。”
“除了姚澄,”我反應過來,“連小飛的父母都說自己從來沒在夢中夢到過他。所以說……作為陌生人的我們即使呼喚他的名字,他的防禦機製仍舊保護著他,叫他聽不見、不答應。這樣一來,係統不能判定,我們也不能和他產生互動?”
邊堯說:“你別把別人的靈域比作係統好嗎?沒禮貌。”
我簡直納悶了:“你這個人怎麽在這種奇怪的地方忽然又纖細?”
邊堯說:“總之,需要一個親近的、也願意接觸的人,需要一個和他靈魂有共鳴的人來喚醒他。”
我聽懂了,但完全看不到其可行性:“你說帶姚澄一起進入靈域?這……這要怎麽解釋,他能接受嗎?”
邊堯思考了片刻,隻說:“那就用一個他能接受的說法來讓他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