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死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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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一個很長很亂的夢。夢中蘭甜甜蜜蜜對我微笑,但林清遠聲音卻不斷地出現,斬釘截鐵地好像在給什麽人不斷發號施令,不過我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我很不耐煩,想讓他別打擾我的美夢,然後我就醒了過來。
睜開眼看到的卻是牧清野在一邊冷冷瞪著我。
原來我躺在床上,林清遠卻就斜倚在床邊的木椅上,歪歪倒倒的打著瞌睡,他兩隻眼睛陷得厲害,人也蒼白消瘦得離譜,簡直不能看,看來熬了不少夜。滿屋子都是嗆人的藥味。
牧清野看著我醒了,有點驚訝,然後他忽然冷笑起來:“這樣重的內傷、加上大量失血,一連昏迷半個月你都不死,命真硬。也不冤枉我清遠師弟動員全派人手為你運功療傷。他為了救你,已經熬了好多天,難以支持。”
我忽然明白了什麽,喃喃道:“先天罡氣?他又用了先天罡氣吧?所以我活下來了。”——所以林清遠會憔悴得這麽厲害,其實他根本是把自己的一部分生命送給我。
我茫然看著牧清野:“你們為什麽救我?”
——為了蘭,我們該算是仇人了。他不是最恨我麽?竟然會幫著林清遠救我的性命。
他看了我半天,硬生生的說:“這是蘭的遺言!”忽然澀然冷笑:“如果可以,我寧可蘭跟了你去,也不想看到她這麽死掉!如果可以!”他麵孔激烈扭曲,忽然低聲哽咽了:“蘭到死隻肯念著你的名字,她要我不要恨你!哈哈,我如何不恨你呀?”
我聽到這一句,猛地一陣窒息般的痛苦,忽然一股血箭衝口而出!
牧清野看了,神色微微一動,低聲道:“孟天戈,但我畢竟比你幸運。蘭是我的妻子,你卻什麽也不算!”
我狠狠瞪著他,激烈顫抖,一時竟說不出話來。是了,我憑什麽?我的確——什麽也不算。
忽然間,心灰意冷。
就在這時,林清遠驚醒過來,一睜開眼,看到我已經醒了,他雙目一閃,似乎有點驚喜,隨手探了一下我的額頭,似乎想確認我是活過來了,隨即微笑起來,顫聲道:“孟天戈,你總算活回來了。”
我瞪著他,不曉得該拿他怎麽辦。他這個人最會算計不過,卻落下這樣的重本救我性命。他要的愛我給不起,我可以給的又怕他不要。但我不可以欠人情,這筆債我說什麽都要還給他。
我問林清遠:“你這人情可大了。我需要付出什麽報償?”
他看了我半天,苦笑:“以身相許不好麽?”看著我冷淡的表情,他澀然笑了笑:“就知道你不肯。其實,我隻是要你到邊關去從軍,給我大哥做幫手,一輩子不準偷跑,就算報答我。”
我知道他其實隻是給我找一個活下去的理由而已,但這多少也算報答吧?反正戰死沙場應該也是不錯的選擇,我樂意接受這個要求。
我問他:“蘭韻的遺體呢?我要她陪著我。”
林清遠淡淡道:“她是我大師嫂,不是你的蘭了,我已經幫著大師兄,把她燒成了灰,散入武當山中。他無法忍受你帶走她,寧可換一個形式要她永伴武當。”
我狠狠打了他一耳光。
林清遠一動不動,硬挺了這一下,隻是看著我不說話,眼色交錯了淩厲與熱情、絕望和癡迷,忽然輕輕歎一口氣,掉轉頭,悠悠道:“如此待我,我竟無法下手殺你。”
他這一側身,我才發現他比我想象中瘦得更多,道袍在風中微微空空蕩蕩。我心頭微微一震,知道這份情實在欠得大了。但這人甚至燒毀蘭的遺體,我無法原諒他。
我勉強撐起身體,搖搖擺擺下了床,打算離去。
林清遠說:“你傷還沒好。”
我冷冷笑了笑:“我死不了。答應你去做你大哥的幫手。這就去。這是我的報答!”
我不再回到血殿,直接去了北天關。至於血殿會變成什麽德性,我沒什麽興趣,隻是基於對那班人負責的心理,我給雲家堡寫了一封信托驛站的人帶去,就說雲九霄要雲遊天下,請雲若水接掌血殿。
林清遠的大哥林歸雲是鎮守北天關的兵馬大元帥,此人以兵法戰陣著稱,是當朝第一名將,但完全和江湖無關。比起威震江湖的林清遠,林歸雲沒這麽威風,卻多了征戰沙場的殺氣和霸氣。我不打算繼續做雲九霄或者孟天戈,寧可把以前的江湖生涯當作一個惡夢,改了個名字叫丁珂平。這個遙遠的邊城也沒人認識我,我順利開始了軍中生涯,手持林清遠的推薦信,做了林歸雲帳下神策軍一個九品侍衛。
老實說,其實我很滿意這種默默無聞的狀況。沒人把我特別當回事,我也樂意在操練之餘打一壺濁酒,對著夕陽荒煙默默慢飲。當然,也曾經有幾個人覺得我樣子漂亮,多半是個好欺負的小白臉,找我的麻煩。我倒沒打算恢複昔日那種人見人怕的德性,不過對做小白臉也是興趣缺缺,趁著酒意小小揍了幾個小子一頓,從此清靜。
唯一的麻煩,就是需要和一堆侍衛睡在一個大營中。不過,他們挨揍之後都有點怕我,所以也沒什麽大問題。
山長水遠,日月悠悠,卻沒了我的姐姐蘭。
我有時會悄悄找個僻靜地方撫琴,憶起以前蘭曾經很愛這個。蘭甚至找我學水墨山水,她是那麽一個詩情畫意的女子。還記得我握著她的手,一筆一筆教著她的情形。她的手如此細致嬌弱,卻溫柔了我傲視天下的雄心。是的,我願意放棄一切,隻求挽回她的生命,但這已經不可能了。
其實我渴盼開戰,對鮮血和死亡,我幾乎是懷著好感。完成了這個報恩的承諾,我就可以毫無牽掛地去見我的蘭。
終於,我得到了上戰場的機會。不過,不是麵對千軍萬馬,隻不過是和眾人一起去殲殺一隊騷擾我方的小股敵軍。
我沒興趣出風頭,但覺得兵不血刃也不大好,就象征性的殺了幾個交差,其餘的被我的戰友瓜分了性命。這次小交鋒的結果,我從九品侍衛升為八品,住宿條件也改善了一點。現在我隻需要和兩個八品同僚同住,雖然還是不方便,但畢竟好了不少。
這兩個八品侍衛一個是江西趙六合,一個是四川的武定國,武功雖然隻算三流好手,人卻都是豪爽講義氣的年輕人,這次和我一起被升為八品侍衛,兩個人都很高興。趙六合提議出去喝酒,武定國立馬讚成,我無所謂,也就一起出去。
酒過三巡,趙六合一時興起,提出要和我鬥劍。我隻是笑不說話。
小趙急了,大叫:“姓丁的,你怎麽瞧不起我啊?”
武定國也勸我:“丁珂平,你就下場和小趙比劃比劃嘛,你沒看到這小子手癢得很麽?”
我眼看實在推不掉,淡淡一笑:“行。”
結果小趙被我扁得見牙不見眼。
事後這小子說什麽也要拜我為師,我不願意,他就提出要和我拜把子,認我做老大。我早就沒興趣做任何人的老大,自然是不肯的,卻不料武定國也一起鬧起來,一口咬定非結拜不可。這次喝酒的結果,是我無端多了兩個結義兄弟。本來我年紀比他們都小,兩個人卻非要叫我老大,我也就隨便他們。
天天被這兩個小子拉著胡混,日子也不是那麽難過。然,夜深人靜之時,我卻每每在心痛如裂的苦痛中驚醒,心中清楚知道,這樣的我,在這世間還剩什麽呢?
看嬌花,記起笑顏。看青山,記起顰眉。看流水,記起明眸。看天空,記起溫柔。蘭似乎已經無所不在,我追著她的記憶,卻追不回記憶中的溫馨了。
何時何地,我可以找到我遺失的東西?
劍如冰雪,伴我千山隻影,我卻已忘情。
幾乎是有些厭惡這樣的悠閑散淡,終於,一切有了改變。北國大軍壓境,先鋒部隊到達北天關外,戰雲密布。我渴望已久的戰爭,終於如約而至。